苏澈见她站在原地不动,笑道,“不记得路了吗?跟着我走就好。”
顾清回过神来,亦是浅笑,“好。”
回去后,苏澈替她准备了沐浴的热水,待她洗净了一身风尘和疲惫后,便在她的房间点了香,随后到了院中继续捣药。闻着房内雅致的清香,听着阵阵捣药声,逐渐有些犯困。
她索性脱了鞋袜上了床榻,不出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前所未有地踏实,直到听到院落里有人大声说话的声音才醒了过来。
彼时已是傍晚,霞光透过窗户照进了房间。
她素来警觉易惊醒,每到一个陌生地方便愈发谨慎。唯独这里,让她放松,让她心安。
她从床榻上起来,走到窗前,目光落在院子里里。
只见院子里有两个陌生人,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微胖少妇,另一个是位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妇,她们正跟苏澈说着“成亲”之类的字眼。
她们似乎也觉察到了她的目光,忍不住回头望了过来。在看见她那一瞬间,两人眸子里满是惊讶之色。
不出一会儿,惊讶之色变成了满满的惊艳之色,那老妇开口问道,“苏大夫,眼前这姑娘就是你的妻子?”
容拾正欲否认,苏澈却先开了口,“是的,李大娘。她正是我的妻子,顾清?”
那微胖少妇一边说一边走到了窗前,笑呵呵地看着容拾,“妹子,我之前一直只是听苏大夫说已经娶过妻,今日可算见着你本人了。你生得简直跟天仙一般,我可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么好看的女人。”
顾清的目光越过那微胖少妇,落在了苏澈的身上。只见他神色微囧,甚至还偷偷地向自己的方向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似乎希望自己不要拆穿他的谎言。
见状,她开了口,“这位大嫂实在是谬赞了。”
“啧啧啧,妹子,你不仅长得好看,这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得很。”那微胖少妇突然转过头看向苏澈,“苏大夫,你们夫妻可真般配啊,郎才女貌的一对。如今弟妹来了,你们就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像以前那般分开许久。”
“你多体贴她关心她,尽快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出来。”
苏澈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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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两人后,苏澈忙不迭地走到了顾清面前,朝她行了礼,“自从我回到这里后,村里人都惧怕我是六指不祥之人,除了偶尔不得不上门找我看病外,几乎都躲得远远的。唯有李大娘,不知道她为何不怕我,非要介绍她外甥女与我为妻。我当时不厌其烦,所以就捏造了一位妻子挡了回去。因此今日李大娘又来说道她外甥女的事情,我实在是没辙了,所以才会在她们误以为你就是我的妻子时没有否认,反而顺水推舟。你若是觉得被冒犯了的话,我立刻就向她们解释。”
“不必。”顾清并未放在心上,“苏澈,你帮过我很多忙,我今日只是帮你一个小忙,也算是投桃报李吧。”
苏澈松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晚饭想吃什么?”
“中午的阳春面就很不错。”
“你这未免也太好养了。”苏澈笑了,自己做了决定,“不过我们晚上还是不要再吃阳春面,吃老鱼汤面。”
这一次,顾清跟着去了厨房,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苏澈见她坚持,便让她在灶前烧火。她一边烧火一边看着苏澈,只见他用姜葱把鱼去腥,随后用猪油炸鱼后再煮,使汤变得稠浓,再放些了些虾籽,汤白汁浓,滴点成珠,在把面条放进锅里,香气扑鼻。
容拾忍不住想,所谓的烟火气息,大抵便是如是。简单、琐碎、却又让人心中不再空虚。
用过晚饭后,两人又下了三局棋,才各自歇下了。
顾清原本以为自己白日里睡过那么久,应该很难入睡,哪知道很快就又睡着了。
一夜好眠。
等她醒过来时,苏澈已经收拾好了一行囊的东西,“顾姑娘,西边街口有一家店里馄饨味道特别好,他家只卖早市,我们去尝尝?”
到镇上时,早就已经开了早市,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谈价声,还有孩童的玩闹声混在一起,格外热闹。
苏澈带着她直接到了馄饨店,分别点了鲜肉和鲜虾两种口味的馄饨。
他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正准备说话时,隔壁桌的两人却大声讨论了起来。
“你知道吗?陛下又开始选美纳新了。”
“真的还是假的?他不过才登基两年半,前前后后就已经广选了四次美人。若这一次再选,就是第五次了。纵观大业建国以来,哪一位帝王不是三年或五年才选一次?如此有违祖制之事,朝中那些大臣也不劝一劝?”
“这天底下谁人不知陛下究竟是如何登上的帝位?你觉得那些祖制和大臣的劝导对他能有用?”
“那皇后娘娘也不劝一劝?”
……
苏澈低头喝着茶,目光却时不时地看向顾清。只见她从头到尾神色平静,只是悠闲地喝着茶,似乎周围人谈论的就是一个陌生人。
看样子,她是真的放下了。
馄饨很快就上了桌,苏澈把自己碗里的分了一半给顾清,又捞了她一半的回自己碗里,笑着说,“这样,我们就都能吃两种口味的馄饨了。”
顾清亦笑,“的确如是。”
吃完馄饨后,苏澈带着顾清进了一间规模比较大的药铺。她这才知道,原来他会经常卖一些药丸和药方。一为谋生,二为救人。
离开药铺后,顾清突然问,“苏澈,明明你医术那么精湛,却不能像别的大夫那样受人信任和尊敬,有时会不会觉得上天不公?”
“曾经有过怨怼,现在却没有了。”苏澈静静地看着她,缓缓回答,“我现在得到的,就已经是最好的。”
回去的路上,天空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苏澈心细,出门的时候带了两把伞,所以两人不紧不慢地在雨中行走,一点儿也没淋着雨。
走到村口那片荷塘,两人都听到了微弱的呼救声。
顾清武功高强,立刻就判断出声音的方向。她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
她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跳进了水里,把男孩从水里捞了出来。
苏澈立刻拿出手帕替男孩清除掉了口鼻中的杂物,随后又扶起他,把他腹部搁在自己屈膝的右腿上,一手扶住他的头部使他嘴巴朝下,另一手用力压他的背部,使吸进去的水排了出来。如此一番折腾后,男孩终于醒了过来。
他认得男孩是村北面第二家的孩子,于是脱了外套披在了顾清湿漉漉的身上,然后一起把男孩送回了家。
然而让人完全没有想到的是,顾清身体素来极好,这一次竟然受凉感染了风寒,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热……
第29章 蜜枣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打在了窗柩上,不时发出细微的声响。顾清靠在竹榻上,听着雨声, 心中宁静不少,因发热而引起的头痛似乎也缓解了一些。
苏澈推门而入,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 房间里瞬间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不待他多言, 她便接过那碗药,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刚放下药碗,苏澈的手中便多了一颗蜜枣。
顾清记得, 曾经他也在她喝药后给过一颗蜜枣, 不过当时她并没有吃。
她犹豫了一下,把蜜枣放进了口中。蜜枣的甜瞬间冲淡了口中的苦涩,还带着一丝软糯的香,味道极好,就跟当年母亲离开她之前时给的那颗一模一样。
原来苏澈说得没错, 不怕苦, 并不代表不喜欢甜。
他低声道, “顾姑娘, 你刚喝的药见效会很快, 再过一刻钟就能发汗, 到时候你身上的热度很快就能退下去。”
顾清点头, “知道了。”
“我去烧些热水, 待你发汗后便可以沐浴, 身整个人会舒坦不少。”
言罢, 他便出了房间。
顾清闭上了双眼,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雨声。江南雨声, 似乎比任何地方的雨声都要好听。
果然如苏澈所言,约莫一刻钟过后她身上便开始发汗,汗水逐渐湿透了她的衣裳,也带走了她身上的热度,头痛彻底得到了缓解。只不过身上被汗水湿透,确实有些难受。
苏澈很快送了热水进来,她沐浴过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整个人精神不错,宛若之前根本就没有病过。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需要多休息,苏澈在房间里点了一支安神香,她很快就昏昏欲睡。
又是一夜好眠!
次日醒来时,顾清只觉得神清气爽。她起床后嫌麻烦,没像往常那样束高马尾,而是任由长发披散,直接出了房门。
彼时,苏澈正在院中折海棠花。他听到脚步声后,立刻循着声音望了过来,便再也移不开目光,眸中明亮而又带着炽热的温度。
眼前的她长发如瀑,带着一丝慵懒的风情,就连唇上似乎都染上了海棠红艳的颜色,娇俏而又妩媚。
她缓缓地走到他面前时,他终于回过神来,握紧了刚折下的海棠,“我们早上吃鲜虾小笼包,你快去洗漱吧。”
“好。”
趁着她洗漱的空档,苏澈去她房间把花瓶里的花换上了刚折下的新鲜海棠。
她来后,这房间再不似之前那般冷清,而是充满了她的气息。
只不过现在再仔细一看,这房间似乎还该添置些东西,譬如一座小小的梳妆台。
因为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院中的石桌还未干,两人是在顾清的房中用的早饭。
小笼□□薄暄软,虾肉馅鲜香嫩滑,汤汁丰富,再配上镇江香醋,让人食欲大开。
顾清是乞儿出身,后面又行军打仗,之前从不在乎口腹之欲,可现在却觉得,若是每日都能吃上美味的饭食,也不失为一种满足。
她抬眸看向苏澈,“医术精湛,绘画一流,做饭一绝。苏澈,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擅长的?”
“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其实我也有很多不擅长的事情。”苏澈嘴角上扬,夹了一个小笼包在她碗里,“凉了就会腥气,味道就会差些,所以趁热吃。”
顾清一口吞下了那个鲜虾小笼包,笑着问道,“苏澈,我们中午吃什么?”
苏澈笑出声来,“哪有像你这样的,早饭还在嘴里,就开始问下一顿吃什么。”
“哦。”顾清挑了挑眉,“我就是随便问问。”
苏澈脸上的笑意更浓,“我们中午吃鸭血粉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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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容浚冷冷地看着跪在面前的暗卫,目光锋利如刀,
“两年了,每一次复命都是找不到,孤养你们这些废物究竟有何用?”
那暗卫低下了头,小声解释道,“容侯曾是十三堂最好的杀手之一,反追踪的能力极强。她从出走开始就彻底清扫了自己的行走痕迹,属下们确实找不到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所以……”
“孤没有耐心听任何借口。”容浚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冷若寒霜,“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把阿拾带回来。否则的话,提头来见。滚!”
那暗卫如蒙大赦,立刻领了命,匆匆地退了出去。
容浚只觉得心烦意乱,坐在了书桌前开始练字,意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他今日却越练越心烦,怎么也静不下来,最后直接把手中的毛笔一折两断。
他曾以为这天底下哪怕任何人背叛自己,容拾都不会。他从未想过她竟然会悄无声息地离开,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风云诡谲的皇城,尽享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这两年来,他几乎动用了十三堂大半的暗卫去寻找,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她真的是铁了心要离开。
他始终都想不明白,自己分明已经待她足够好,不仅力排众议护着她,甚至还想过让她替自己诞下子嗣,为何她还会那么决绝地离开,连一丝痕迹都不愿留下?
她就那么想躲着他,甚至厌恶他么?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总有一日会找到她。到时候,他一定要严惩这种不听话的奴,让她再也不敢离开自己半步。
正胡思乱想间,原本守在门外的内侍走了进来,“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不见。”容浚愈发心烦,“告诉皇后,孤有诸多奏折需要批阅,夜里再去华阳殿看她。”
那内侍把他的话转告给了等在殿外的顾清娢,她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最后消失殆尽。
两年了,自从容拾消失的那一刻,容浚便彻底变了。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心里眼里脑海里只有她的少年郎,而是对她越来越冷。无论她用什么样的办法取悦他,都无法融化他眸中越来越厚的寒冰。
如画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娘娘,陛下既然说夜里会去华阳殿,那他一定会去,咱们不如先回去准备吧。”
准备?
顾清娢笑了,“好。”可她的笑容丝毫不达眼底,眸中满是冷意。
如今在人前,她依然是风光无限的皇后。只有她自己清楚地知道,她每日都过得如履薄冰。
因为身体的缘故,当年她没有保住两人的孩子,后来花了一年多的心思才调理好身子,可现在的他就连在床榻上都鲜少再碰她,怀孕的机会自然是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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