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世子的碧落院,兰儿看见她平安归来,喜极而泣。
崔燕恒把她抱到净房,嘱人抬热水进来。
热水烧好抬进来后,他也没有离开,也没让人伺候,关起门来,自己把她衣裳扒了。
萧柔一言不发,全程木讷地看着他,任由他动作。
褪`下那宽大的明显不是她的裤子时,他黑眸暗沉,一把踹了老远。
水温不凉也不热,浇在身上刚刚好,他搓热了澡巾,一点一点把她身上的笔触擦掉。
那是他几天前羞辱她,亲自在她身上画的,微安的小像。
“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你欠我们的什么时候还得完?!”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不用偿还了!你就算死了,埋了,我也要把你挖出来,鞭皮抽骨!”
他咬牙。
她依旧没有反应。
“我记得你以前身边总跟着一个会武功的女护院,后来萧家被抄,她被朝廷发卖,又因为参与团伙劫狱而被羁押在荆北,好像叫飞墨是吧。”萧柔打自知道他身边有松墨、青墨后,也给自己身边起了个飞墨。
她眼睛突然颤了颤。
“上次说好要答应你一个要求,现在你可以说了。”
萧柔的感知突然都回来了似的,身上被搓拭也开始感觉到羞耻,推着他的手缓缓阻止,沙哑着声音,虚弱地开口:“她...如何了?”
“你的要求就只是要知道她如何吗?她如今人在我邢部大牢,你想清楚再说。”他道。
然后她表情开始不知所措。
“她的案子在我手里,情况并不严重,你知道的,办案的事,一些无关紧要的案子可以酌量留情,也可以把人往死里定,你想好了!”
她还是没说话。
让她说什么呢?难道她开口说想要飞墨,他就真的能答应?
还不如什么也不说,飞墨她反倒不会受她所累。
崔燕恒生气地把她一个人留在净房,甩袖走了。
等兰儿进屋清理东西,发现她一个人未着`片缕坐在水早已凉透的浴桶里,吓得赶紧把她捞起,擦干。
“姐姐,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
兰儿喂她喝了一点儿粥,吐了,又再喂。
夜里世子回来,跑到她寝室亲自喂了,还是吐。
他一脸青黑:“想死你试试看!我不介意把飞墨剁成肉碎来喂你!”
她长睫颤了颤,喝下了一口。
大夫诊过脉后告诉他,“姑娘是心结引起的心气郁结,导致胃脘臃滞呕吐,再不进食会饿死的。”
“心气郁结?!”崔燕恒笑了,“她才是那个作恶的人,微安死了,我没来得及责难,她倒来心结了?”
“那算了,就当便宜她,任由她这么郁结饿死算了!”
他一甩袖,摔门而去。
第二天,萧柔饿得奄奄一息,朦胧间看见一个人影敲门进来。
他端着一个瓷碗,安静地坐在她榻旁,等她醒来睁眼,他才放下碗,用手比划:我来看你了。
“小钊...你怎么会来?”她沙哑道,随后颤抖着用手比了个手语:快...离开。
马钊脸上被打得青一块黑一块,他摇了摇头,端起碗,喂她喝了一点儿粥。
‘我现在,调来给长公主掌马...’
‘以后,你可以随时找我说话。’
他又喂了她几口粥,才用手比划道。
萧柔眼眶一热,哽咽:“谢谢你小钊,可是...”
她用手比划:‘我可能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他焦急地比划着,‘相信我,活下去,会看到希望的。’
第11章
今日在宫中当值的时候,崔燕恒一直神思不定,户部的赵英喊他不应,笑道:“听闻崔大人前几日特意请了假,到荆北把一车犯人拉回自己邢部审理,其中有个罪奴好像曾经是萧家的人吧?”
崔燕恒这时把折子阖上,整理好批章,敛眉:“那些罪犯涉及崔某最近提审的一桩案子,崔某只是去取证。”
“取证?那好像不是崔大人的工作吧?而且,那桩案子要取证的也不止这些,荆北那边有必要这么紧着去吗?是不是你家中的红粉催得紧?”
户部尚书周大人一听,立马喝道:“赵英,不得无礼!”
“世子,赵英不懂事,多有得罪。”
“无碍。”崔燕恒依旧一脸和煦的样子。
“崔大人,刚刚多有得罪,是因为杨大人在问大家意见,我们大家都回答了,只有你一人心神不定,所以你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方案吗?”
赵英以为他定然没听见刚才杨大人所说之事,故意提起,想让他出糗。
没想到崔燕恒站起一揖,“抱歉,杨大人,刚刚下官一直不作声,是在把方案考虑周全,下官的想法是...”
听完崔燕恒密缜而周全的方案,大家都露出惊喜的表情。
杨大人更是当场就拍案敲定:“那就按崔侍郎的方案来办。”
赵英一脸不虞,他是没想过崔燕恒此人竟可一心二用,刚刚连折子都拿反显然在想别的事,却竟然能听得进杨大人的话,还能短时间想出这么周密的方案,果真是怪物。
“崔侍郎,李首辅之事结束后,工部尚书一职始终空悬着,他生前最看好的人是你,当初他可是一手带你的老师啊,你得加把劲,别让他失望啊。”等人走后,杨大人走过来拍拍他肩,暗示他。
崔燕恒双手抱拳一揖,歉意道:“下官下次一定专心点。”
杨大人笑笑:“我知道李老把这种事扔给你,你定然恨极了他,那赵英说你之前请假是为了救萧家的人?”
崔燕恒没有作声。
“年轻人之间那些事,我一老朽是不懂喽,之前听说崔侍郎同和亲去了羌国的微安公主有情谊,如今又为李老那个外甥女所累,我只是怕你精神不济,故来提醒一二,看你今天这样子,又熬了几天没睡觉了吧?说实话多少是为公事?”杨大人笑。
“下官...谨遵大人教诲,往后不会了。”崔燕恒道。
出了衙门,崔燕恒同手下道:“户部赵侍郎近日在同自己底下一位郎中在争赋税收支权吧?你去告诉那个户部郎中,我有好的方案要赠他。”
手下应诺走了。
一转身,就遇见进宫面圣的长公主,崔燕恒眸间的阴鸷一瞬收起,恭敬道:“母亲。”
长公主不悦地打量他眼底浓重的青色。
“本宫若早知道你会对萧家那丫头如此上心,当初还不如不许你把她从教司坊带回。”
“母亲...”崔燕恒皱眉,“儿只是念在萧姑娘昔日讨得母亲欢心,不忍她沦落青楼罢了。”
“哦?是吗?”长公主不可置否,“可本宫怎么瞧着你是对萧家那丫头情根深种?”
崔燕恒瞳孔猛然一缩,随后就恢复如常,脸色变了几变,终是压抑着自己道:“母亲...儿不喜欢萧姑娘,选她当通房只是想提携她...”
“行了,你不说本宫也懂,男人嘛,不喜欢又如何会费那心思,不过萧家如今的情况,当个通房没什么,你最好不要对她太认真,母亲往后还要给你找恭顺王府的郡主说亲呢。”
崔燕恒没时间料理那些乱成一团的思绪,就听见长公主这样的话。
“母亲你说,跟谁说亲?”
这个儿子向来深得她心意,只除了先前同微安公主的事让她很不满,但他也很快消停,很快同意了圣上赐下的同当朝首辅外甥女的婚事,只是如今李家、萧家都倒了,婚事自然不能作数。
她还得继续为自己,为侯府筹谋,哪怕她不怎么待见永安侯了,毕竟她夫妻一日不和离,也同气连枝。
“恭顺王家的昌平郡主。”
“不可,此事恐怕不妥。”
长公主一愣,有一瞬间她仿佛看见自己向来温雅有礼的嫡子,眼中透出一丝让人寒颤的冷色,可也只是那么一瞬,他下一刻就平静得仿佛是她看错。
“儿听闻昌平郡主自小在辖地出生,想必不会拘于京城的内宅生活。”
说是不拘内宅生活是往好听了说,谁不知道昌平郡主仗着自己父王深得圣宠,近年更是在京城随皇伴驾就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怕是将来进了公主府,也不会对长公主伏低做小。
长公主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如今皇后那边,近年陛下好像对她越发冷淡了,太子连续搞砸了几桩事后,濒临被废的危险,如今她只能抓住圣上最得宠的恭顺王。
“行了,你先管好自己的事,婚姻大事由母亲替你操办,更何况,本宫都同陛下提了。”
崔燕恒只好敛眉隐忍,“是,母亲觉得妥当的,就但凭母亲决定。”
长公主走后,他缓缓直起身,冷漠地看向宫人搀扶她走的背影,眼里流露出深浓的杀意。
·
崔燕恒脑里反反复复响起长公主和杨大人的话。
长公主说,“本宫怎么瞧着你是对萧家那丫头情根深种?”
而杨大人临走也同他道:“若是真喜欢,不妨好好待人家,李老无儿无女,生前就只疼这么个外甥女了...”
“你能不能看在,李老一手把你带起来的恩义上,全了他这心愿?”
呵,笑话,李应琦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人,也配叫他全了他恩义?
至于萧柔...他握了握拳,微安的死是她一手造成,他疯了才会喜欢她!
今日散衙早,回府时没在院里看见萧柔,跑到偏院后方的马厩,果然看见她在木栏杆边坐着,安静地看那马奴喂马。
她看起来比昨日精神些了,只是目光还是凝滞。
他看了一阵,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打扰她,一个人又找来了给她号过脉的大夫。
第12章
“萧姑娘受寒气入侵太过,加之情志方面的郁结,眼看是不大好,但这种情况可大可小,一旦情志舒展些了,能助于身体排除一些寒气,人就无大碍了,可一旦继续恶化,许会患上情志上的病,那可就属于疑难杂症了。”
听着大夫的话,崔燕恒温雅的脸容染上薄怒,看得人敬而远之,
“她倒好,都疑难杂症了,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萧柔已经有几天没看见世子了,世子不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木木地喝粥,粥被洒得满地都是,她坐在榻边睁着眼睛到天亮,眼睛酸涩也不愿闭一闭眼,兰儿来同她说话也没有反应。
有次世子半夜回来,兰儿误以为世子要萧柔侍寝,挑着灯进来给她梳妆,因为太困了一时不察,火烛凑近萧柔,把她衣服烧起来了,她竟也没有反应。
后来世子嘱人进来灭了火,给她看了烫红的脚踝,好像还生了好大的气,最后又走了。
第二天,萧柔坐在马厩旁的栏杆边,木着脸喂马,突然听见一声哭:“姑娘!我是飞墨啊,飞墨回来啦...”
她迟钝地转过身去,怔怔地看着飞墨一瘸一拐地走到自己面前。
飞墨泪流满脸地跑过来抱住她,“姑娘!飞墨终于找到你了!姑娘啊...”
萧柔眼眶里一点点溢出泪,“飞...飞墨?”
她眼神一点点生动起来,“真的...是飞墨?”
飞墨哭着点点头,“是啊,是我!是世子把我带进府,让我伺候姑娘你...”
萧柔简直不敢相信,“他...怎么会...”
“世子把荆北的案子都揽过来审了,其中许多牵涉的无辜的人都被放了,我有罪,想趁乱去劫萧家的囚车,但世子让我什么也别招,说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说以后可以让我继续伺候姑娘你,可是,必须自废武功。”
“所以,我就选择来这里守着姑娘你了。”
萧柔愣怔地看着她,双手颤抖地抚上她手腕脚腕上的伤口。
“你...疼不疼啊?”她久未开口的声音有点像在砂纸上磨过,又像拉破了的风箱。
飞墨赶紧摇摇头:“我已经救不了老爷夫人他们了,如果也不能留在姑娘身边的话,飞墨生不如死,只是废个武功算得了什么?”
“倒是姑娘你,刚才我一路听这里伺候你的小丫头说,你不吃不喝的,都不想活了?”
“姑娘怎么能如此糟践自己呢?老爷夫人还有七位公子他们尚在人世,如果哪一天他们有机会重回京城,得知你已经死了的话,他们该有多伤心?飞墨也会伤心得追随姑娘而去的。”
萧柔哭了,哭得越来越大声,她抱住飞墨,“因为我以为...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看见他们了,也不能看见你了...”
是啊,流放的西境,那是多远的地方,此生她和家人还哪有团聚的一天?而她背负了杀害微安的罪,又遭那个曾经皎如天上月的人,那般仇恨憎恶。
她本来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能挺下来等罪赎完再走的,她是没有料到,自己原来这般的脆弱。
明明以前为了让自己配得上崔燕恒,死皮赖脸去缠宫中那些公主们,用尽各种讨好、热脸贴冷屁股的事都做过。
可现在为何不行呢?
不过就是赎罪,她活该承受这份罪孽的。
那天萧柔同飞墨主仆相拥着哭了好久,哭完突然就饿了,兰儿给她盛了好大一碗粥,她一口气喝光。
喝完又笑嘻嘻地擦着唇,“我还要。”
兰儿红着眼,松了口气:“姐姐,你这些日子真的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先前一副活死人的样子有多可怕?”
“世子他天天跑去马厩那边看你,时常半夜回府看一眼又匆匆离开。”
她一愣,“世子...看过我?”
兰儿说起这的时候才恍然想起,世子叮嘱过她什么也不许提,她赶紧捂住嘴,“那个...姐姐,世子让我不要跟你说,你能不能...帮我保密。”
萧柔点点头,她觉得崔燕恒那么做,定是觉得太容易把她弄死了,难消他心头之恨,所以才会看她,又把飞墨送回她身边,目的是不想她太早带着罪孽死掉。
她本来也以为自己撑不住了,在府里,她一个亲人,一个朋友都没有,她爱的人憎恶她,信任她的朋友,因她而死...
但现在,她有飞墨,还有个进府以来唯一真心、一直愿意倾听她心事的小钊。
那天世子还是没有回府,萧柔同飞墨同塌而眠,睡了进府以来最安稳的一觉,睡醒之后,她觉得自己力气又回来了,粥也可以多干几碗了。
傍晚的时候,萧柔干完了活,同飞墨一起用后院里的花做了个花环,送给马钊。
崔燕恒近日几乎天天睡在衙门,衙里的人每天一进门准能看见他,衙门掌管钥匙的见他不走,自己也不敢离开。
有时他会大半夜出去一趟,然后又回来一头栽进公文里,有时白天也会出去一趟,没人知道他去哪里,只知道他每次回来,身上莫名都冷了几分,然后给底下的人布置的工作又会多了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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