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摆脱不了的印记。
人生的印记。
“明明我不能选择自己在哪里出生啊!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受到这样的折磨?!”
符苗苗声嘶力竭地控诉:
“这不公平!”
转瞬间,她眼珠上血丝根根突出。正当她双手按住桌板,猛然起身的那霎,却被冲上来的两个警员死死按住。
符苗苗不甘心地挣扎几下,终是没有逃过被押走的命运。
审讯室里顿时寂静下来。
黑暗里,齐昭海忽然听见一声轻得几乎飘忽的低呓。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人能有选择自己怎样出生的权力。”宋冥垂着眸,侧颜被淹没在暗色里。
如同一树被夜色笼罩的蓝花楹。
黯淡哀伤,却长久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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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真相大白,网上的谣言也顺利解决。
天亮之前,警局发布的通告顷刻扭转了风向。符苗苗设计杀害好友的冷酷行径,震惊了网友,也完全推翻了她给自己立的人设。
喧嚣沸腾了一夜的舆论,总算在众说纷纭中逐渐平息。
当晨曦再次照亮云程市的时候,宋冥踏出警局门口,不禁微微眯起眼睛。阳光灿烈,杀人案的阴霾仿佛被光明一扫而空。
齐昭海忙了一夜,早把双眼熬得发红。
他勉强从办公桌上抬起手摆了摆,看上去心不在焉:“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这就权当道别了。
宋冥走的时候,恰好赶上林燕被转移到看守所。
当警员将林燕带出来的那刻,她那些一夜没睡的舍友们转眼间跑了过去,反倒是她甘愿舍命相护的男朋友,从案发开始便好似隐形。
“林燕,好好改过自新!”
“你发现!我们会等你回来的!”
她们争先恐后地围上前去,含泪跟林燕道别,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宋冥却只是面无表情地从女孩们身旁路过。
她并不认为,这样的诺言能够实现。林燕挟持人质,已算绑架罪未遂,轻则□□五年以上,重则无期徒刑。倘若加上侮辱尸体罪,数罪并罚,刑期还会更长。
届时,舍友大学已经毕业,各奔东西。
她们之中,谁还能够记得,一个在监狱里面服刑多年的人呢?
宋冥本以为,这起案件对她产生的影响也就到此为止了。直到几天后的某个清晨,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
她下意识地接起电话:“喂?”
第18章 校园活尸18
“您好,请问是宋冥小姐吗?我们是云程市刑侦队的。”
电话那头传来的女声有点熟悉,虽说口齿不如警局的接线员那样准确清晰,声音却俏皮甜美。
宋冥瞬间猜到——
打电话过来的是樊甜恬。
她所接触过的人里,既来自警局,嗓音又能够甜到快溢出蜜糖来的人,就只有这个小警花。
但,房仁延那起命案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她身上的嫌疑也早已洗清了。警局为什么还会联络她?
霎那间,宋冥心中浮起不太美妙的预感:“是我。”
樊甜恬清了清嗓子,努力凹出不太严谨的播音腔:“因为您协助警方侦破案件,为维护市里平安和谐的社会治安环境作出了贡献,我们队长特别感谢您,特送锦旗……唔唔唔……”
她的通知,突然被一阵嘈杂打断。
从电话另一端的噪音里,宋冥甚至还能隐约从中辨认出,齐昭海和樊甜恬争执的声音。
“胡说。谁感谢她了啊?”
“可队长你也不能堵嘴啊!拿糖堵也不行!”
宋冥:“……”
贵单位的工作氛围,还真是轻松活泼。
“锦旗就算了。”宋冥凉凉地说:“我等会儿还有课。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就先挂电话了。”
“等等。”齐昭海猛然开口。
宋冥顿时凝神:“还有什么事?难道又出事了?”
“呃,那倒没有。只是……送锦旗真不是我说的,是局长那个老头子的决定。”齐昭海的声音有点飘,听起来很没有说服力。
宋冥:“……”
倒也不必再强调一遍。
这一次,她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就立刻坚决地、果断地,摁下了挂断键。
这个早上,宋冥接到了很多电话。
这些电话主要是学院打来的。他们显然也接到了警局的通知电话,态度热络地告知她已可以正常回校上班,并拐弯抹角地询问警局是否会将锦旗送来学校。
和之前避宋冥如蛇蝎的模样,大相径庭。
宋冥心中不免感到微妙。
她随意应和了几句,只觉得在那些敷衍的话语脱口而出的同时,心中对回归原本生活的期待,仿佛也随之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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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冥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齐昭海。
在傍晚的十字路口。
那是一天中最温馨的时刻。日影西斜,万物都被镀上一层朦胧的金黄。
宋冥从路口经过时,恰好撞见孩童从幼儿园敞开的大门中奔出。他们飞扑进父母的怀里,叽叽喳喳,兴奋如返巢的稚鸟。
欢笑声从耳膜上流过,她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
齐昭海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宋冥的。
宋冥站在暖橘色的光晕里,发丝随风扬起,被阳光照得丝丝如灿金透亮。身旁,徐徐升腾的炊烟、川流不息的车辆、笑语盈盈的人们……热闹而繁华的景象在她身边铺展,蔓延,将她裹挟进滚滚红尘里。
然而,这些都与她无关。
宋冥的脸庞背着光,笼罩在阴影的阴冷里。
从她眼底,齐昭海只能寻到彻骨的疏冷。薄而凉,犹如无色却坚硬的玻璃屏障。
那是座透明的监狱。
隔开了世界,也关押了她。
“宋冥,你……”齐昭海打招呼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霎时间,他捕捉到宋冥眸中闪过的一线异样。
那是被压抑到极致的——
一丝羡慕。
他转头,往宋冥面朝的方向望去,映入虹膜的是两张熟悉的面孔。
像无数放学后的母子一样,房仁延的妻子徐萱正牵着她孩子的小手,走在归家的路上。斜斜照来的夕晖,带着寒冬里罕见的暖意,将一大一小的影子拖得很长。
这画面再平凡不过。
在街头巷尾,这样的场景随处可见。
齐昭海看了许久,愣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羡慕的。他刚把诧异的目光投向宋冥,却听见她开了口。
“真好啊,要是所有母亲都是这样的,就好了。”
宋冥的话音极轻。
这自言自语好似一片飘零的花瓣,在落地的那刻,卷起无尽落寞。
“人的母性是一种本能,会被激素所影响。但为什么,哪怕雌激素、孕激素、催产素等等激素都在发挥作用,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够得到母爱呢?”宋冥自语着,低声一笑,长睫在风里轻轻颤动:
“……可能有的人,生来就不配被爱吧。”
齐昭海的心,被那笑音牵扯得一紧。像是被人冷不丁地攥住,心房心室都在挤压中变形扭曲,泛起难耐的钝痛。
该是怎样浓重深刻的恨,才能克服激素的作用?克服母性的本能?
齐昭海不忍想象。
但他知道,那一定是种悲哀。铭心刻骨的悲哀。
宋冥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
然而,齐昭海并没有被给予丝毫探究的时间。
许是嫌前面的车开得太慢,有司机摁响了喇叭。鸣笛声尖利高啸着,匕首般从耳膜上生生划过。
宋冥瞳孔微缩。
下一刻,她像忽然被惊醒了似的。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如潮水般飞速退去。与此同时,一贯浅淡得没有温度的微笑,重新挂回她嘴角。
转瞬之间,她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心理学教授。
方才的一切,有如幻觉一场。
宋冥侧头看向齐昭海,礼貌却疏离地表示歉意:“不好意思,刚才有些神不守舍,说出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望齐队长不要放在心上。”
齐昭海摇摇头,眉间却有些沉重。
他听得出宋冥的言外之意。那过分客气的口吻,正是在不动声色地与他划清界线。
顿时,齐昭海只觉得内心一阵憋闷:“算了吧,我才没空偷听别人自言自语。这次是局长那个老头子有事要找你,跟我没关系。”
“那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宋冥质疑。
“你以为我不想啊?”齐昭海被她冷淡的语气刺了一下,没好气地皱起眉头:“打了多少个电话了,你一个都没接。学校那边又说你已经下班,我只能把云程大学到你家的路全找了一遍。”
找得筋疲力尽,还只换来一个提防的眼神。
狗都要生气!
宋冥打开手机瞟了一眼,几十个未接来电提示果然窜入显示屏。气势汹汹,不容忽视。
哦,她想起来了。今天她上课前把手机调了静音模式。
结果忘了改回来。
再抬头时,齐昭海早已经把脸撇开了。
他之前显然跑过一段不短的距离,汗珠顺着锋利的下颌线一路下淌。虽然摆着个凶巴巴的臭脸,他眼角却是稍稍下垂的,看起来委屈又埋怨。
活像只被主人冤枉的大型犬——
想讨个安慰,却不懂小宠物狗那些撒娇耍赖的手段,只能别扭地杵在原地。
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办?宋冥有点头疼。
由于从小到大都过分孤僻,在她贫瘠的二十多年人生里,鲜少有过处理这种人际问题的经验。
她的大脑还没想出个解决措施,手已经自己伸出去,在齐队长的短发上揉了一把。
嗯,手感很好。
齐昭海被她的突然袭击惊得都懵了。他退了半步,睁大眼睛看向宋冥,没过多久,就从脖子直接红到了耳朵根:“宋……宋冥,你在干什么?!”
他的问句磕磕巴巴的,舌头活像是打了结,毫无半点身为刑侦队长的威风。
宋冥玩味地笑:“道歉啊。”
她缩回身侧的手指蠢蠢欲动,毫无悔意,甚至还想再揉一次。
“不是……有你这样道歉的吗?!”齐昭海气到炸毛,整张脸上写满了抗拒。回过神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像个不堪受辱的小媳妇似的,护住自己被揉得凌乱的头发。
被顺毛rua头顶这样的方法,太过羞耻。
简直像是——
在安抚一只闹脾气的小狗。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刚刚自己的情绪,居然真的有点在她的安抚下由阴转晴。
齐昭海震惊,齐昭海生气。他不是小狗,更不承认自己闹脾气,他不接受这样的道歉!
然而,宋冥却从他的不情愿之余,瞧见了一丝留恋。
这就叫口嫌体正直?
她忍笑抿唇,强行压平险些上扬的嘴角:“不好意思,一时没能管住自己的手。”
齐昭海冷哼一声,勉为其难地原谅她。
“不说这个了。”宋冥顿了顿,问道:“能让你这么急着找我的,应该是很要紧的事情吧?难不成有新案子了?”
齐昭海瞳孔微沉,略一颔首。
从他肃然的神色中可以看出,这绝不是一起普通的案子。甚至,远比刚结束的房仁延碎尸案更为严重。
云程市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不太平了?
宋冥极轻微地叹了口气。
冬天的夕阳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光芒已所剩无几,只有西天一抹血色惨淡的余晖,沉沉地往地面上碾压。
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如果可以的话,宋冥其实并不希望插手这些案件。她固然对研究这些嫌疑人的心理深感兴趣,此举却无异于打破她原本的生活秩序。
她厌恶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若不是房仁延的死,将嫌疑牵扯到她身上,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跟警局的人有多少联系。
但,齐昭海接下来的话,改变了她的想法。
“这次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如果不及时抓住凶手,还会有更多人丧命。”齐昭海捏了下眉心,抬眼朝周围扫视一眼,只瞧见柏油路上一连串血红的车尾灯。
幽深的天幕下,憧憧灯影如鬼影。
殷红得令人心惊。
宋冥改变了主意,任何人都无法在一条条鲜活的性命面前做到彻底无动于衷。
她答应道:“好,我跟你去警局一趟。”
“这里要回局里还有一段距离,我们边走边说,节省时间。对了,城西的小吃街你知道吧?”齐昭海压低嗓音,抬脚跨过地上一摊未干的积水:
“三天前的夜里,有人在那里发现了第一具尸体……”
第19章 食心傀儡1
云程市的“小吃街”说白了,不过只是些街头小摊的聚集地。
这里卖的,也基本是便宜吃食。一走上街头,便能听得热油“噼里啪啦”地响,四处弥漫着炸淀粉肠、炒臭豆腐、烤牛肉串等小吃的油烟味,连卖水果捞的都能称得上稀罕。
这场景,往文艺了说叫人间烟火,说得难听点就是乌烟瘴气。
但偏偏有人热此不疲。
廉价,能充饥果腹,吃起来嘴里又有滋味,这三大特点已经足够满足他们的需求。
至于地面上肆意横流的污水,以及巷子里堆积如山的垃圾,根本不在这些食客的考虑范围内,顶多只是偶尔路过时会多瞥一眼罢了。
然而,那天有了例外。
当某个酒饱饭足的醉汉经过巷口的刹那,他朦胧的醉眼中,似乎看见一个伶仃的小小身影。
蜷缩着,坐在垃圾旁。
可怜兮兮。
这是谁家的孩子?是不是迷了路?不然怎么会蹲坐在这里。
醉汉胡乱揉了把眼睛,转身往巷子里走了两步:“喂,小孩!这里可不是什么坐的地方,脏得要命,要歇回家歇。”
离得近了,他才看清那孩子的模样。
像个打扮精致的等身傀儡。
瓷白的肌肤,微笑的嘴唇,蓬松漂亮的公主裙如花瓣一般向四周展开,这本该是个优渥家庭里养出来的小女儿,前提是——
她的关节处,没有那些绳索勒出的红痕。
这些深深凹陷的勒痕,如同傀儡人偶的环形关节,遍布四肢,数量多且骇人。
“他娘的,今儿个该不是遇上虐童了吧?”醉汉嘀咕着,在那孩子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喂,醒醒……”
怎料,他的手才刚接触到那个女孩,那小巧的身影便顺着这力度猝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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