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仅剩下最后一丝希望,也绝不肯轻言放弃。
这样的人对宋冥来说,很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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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失踪人口档案库,本质上是个资源共享的数据库。查询的过程,需要时间。
等待期间,齐昭海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微信的新消息提示。
齐昭海解锁屏幕瞥了一眼,顿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岳老局长刚刚发来消息,让我们俩……记得把微信互加一下。”
——啧,更像月老了。
宋冥有理由怀疑,局长想拿他们俩冲年底凑对象的KPI。
“那就加吧。”宋冥同意。
在社交平台上互加好友,在当下已经十分常见。况且,这样也能方便日后沟通交流,她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简单的操作后,宋冥通过了齐昭海的好友申请。
齐昭海随手点进她的朋友圈,只瞧了一眼,便皱起那道被疤痕截断的眉:“你对我设置了权限?”
“没有啊。”宋冥说道。
但齐昭海点进朋友圈时,只看见一片空白。
再三确认后,他才终于相信,宋冥是真的没在那里发过任何东西。她的朋友圈里,没有过去的悲喜,更没有未来的展望。
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如同暴风雪过后,连绵起伏的原野。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呢?齐昭海不解。干净得冷寂凄清,不见丝毫烟火气。整个人好似被无穷无尽的皑皑白雪掩埋着,教人察觉不到一分一厘的生机。
很快,检索筛选的结果出来了。
那一瞬间,上百来份资料齐刷刷弹出,覆盖满电脑屏幕。
每一张以缩略图形式呈现的孩童照片背后,都是一个承受了丧子之痛的不幸家庭。
“我滴个乖乖啊,这也太多了吧!”石延看着密密麻麻的走失儿童资料,头疼不已地抱怨:“这已经是最近一两个月刚失踪的小孩了,数量怎么还是这么……庞大。”
让人看了就脑门发麻。
别说他们只剩下24小时不止,就算还有两三天,也不够警方挨个去查的。
情急之下,齐昭海想起了留在肉块上的牙印。
这是他们当前唯一的线索。
“如果加上从牙印还原成的牙齿模型,再进行比对呢?”齐昭海问。
“队长,你在逗我玩吧?我们这里又不是外国,谁会给自家孩子都弄一个牙齿模型这样的东西啊。”石延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要是这第三个受害者的牙上有什么特征,那才好找咧。”
齐昭海打了个激灵。
牙齿上的特征?这还真有!
他拿起照片仔细端详,果然发现齿痕旁边,隐约有些被压出的凹陷。
从这个压痕形状上看,它似乎是牙套造成的。
那孩子是戴着牙套吗?
在云程市的市面上,一副专业的儿童矫正牙套的价格,一般在3千到8千不等。用得起这牙套的孩子,家庭条件不可能太差。
齐昭海有了底气:“可以把范围再缩小一些。”
“怎么缩小?”石延问。
“时间直接缩小到七天以内,家庭条件上不说富裕吧,但至少有一定财产。”齐昭海摩挲着下巴:“最重要的是孩子的特征,锁定在有戴牙套的女孩上……”
他一边说,石延一边飞快敲着键盘。
将条件全输入搜索栏里。
直到终于点击检索后,石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家境方面好理解,特征也好理解。但咱们这时间范围缩小得……会不会太狠了点呀?”
齐昭海:“不会,相信我。”
宋冥:“不会。”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默契得异乎寻常。
“现在距离第三个受害者失踪的时间,也许不会太久。”宋冥沉声道:“因为,对孩子关心到,连牙齿生长变化都在意的家长,大概率会在发现孩子丢失的第一时间报案。”
目前,第三个受害者才被拐走三四天,所以七天之内的时间范围,应该够用。
石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随后,他低头瞄了一眼屏幕,不禁爆发出惊喜的大叫:“哎,你们看!有结果了!”
第21章 食心傀儡3
这次, 从失踪儿童档案库中筛选出的结果,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名字——
尹姗,小名姗姗。
至今已经走失四天了。
其亲属提供的近照上,小尹姗睁着一双水灵的杏核眼, 怯生生地望着镜头, 模样乖顺得令人心碎。
这个孩子,极有可能就是本案的第三个受害者。
顿时, 齐昭海的注意力被完全集中到了网页上。他低头靠近屏幕:“尹姗是在哪里跟家长走散的?”
“商贸广场。”石延答。
这是一个所有云程市人, 都不陌生的地方。
广场上很是热闹繁华,除了正前方的大商场, 广场周围还散落着各种小店,因此一到周末就人满为患。一直以来, 这里都是儿童走失的高发地之一。
“这里面写,”石延照着页面上念:“当时她爸妈正在一家服装店里买东西。再一抬头,孩子就不见了。”
常见的地点, 常见的原因。
没太多有价值的信息。
“那另外两个孩子呢?”齐昭海问。
石延想了一下:“一个是在红森林艺术培训班, 另一个是在云程第二中心小学门口。”
三个地方, 全都不重合。
甚至隔着一段比较远的距离。
“至少我们可以确定,凶手有私人的交通工具, 很可能是辆私家车。”齐昭海思索片刻,笃定道:
“小孩的不可控性强,这么远距离的出行,如果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会大幅增加被其他乘客发现的概率,阻碍凶手计划的进行。所以他只有乘坐私家车, 才能创造出一个完全由他掌控的密闭空间。”
只有这样,罪犯才能斩断孩子脱困的所有机会。
不必担心到手的猎物逃掉。
而且现在买车并不困难, 租车也方便容易。一辆车只需汇入车流,便犹如泥牛入海,难寻踪迹。
这,为凶手提供了诸多方便。
石延主动请缨:“队长,要我去把能拍到这三个地方的监控录像全都拷一份过来,排查一下可疑车辆吗?”
“最好不过。”齐昭海颔首。
这三个孩子的失踪地点恰好都是车流极密集的地方,排查的工作量恐怕不会小。齐昭海默默给自己冲了一杯加浓特苦的速溶咖啡,做好了整晚通宵看监控的心理准备。
“要吗?”他又撕开一条咖啡的包装袋,问宋冥:“这东西虽说喝起来苦得要命,但提神是真挺管用。”
今晚,肯定是免不了熬夜了。
既然这样,摄入点□□聊以解乏,总比没有好。
宋冥从桌上取过刚泡好的咖啡,仰头举杯,行云流水般将之一饮而尽:“谢了。”
“等等……”齐昭海紧急喊停的声音噎在喉咙。
他僵硬地低头,瞥了眼宋冥手上早已空空如也的纸杯,以及他还没来得及加进去的、每袋咖啡随赠的牛奶和绵白糖,脸部肌肉不自觉地在震惊中微微抽搐:“你……不觉得苦吗?
作为一个熬夜惯犯,这个牌子的速溶咖啡他喝过千百次。
纵然如此,每一次,齐昭海依旧不是被酸涩到舌根麻痹,就是被直冲脑门的苦味逼得皱起眉头。
他紧盯着宋冥,以为能在她脸上瞧见些许蛛丝马迹。
但他失望了。
“我应该觉得苦吗?”宋冥狐疑地斜睨他。清绝的眉眼间神色淡漠,几乎让齐昭海怀疑她是开启了进食模式的仿生人——
尝不出苦甜咸淡。只会按照程序设定,机械化地执行吞咽指令。
恐怖如斯!
难道是今天的咖啡比较不苦?齐昭海的自尊心被狠狠打击到了。他心一横眼一闭,索性也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没加糖和牛奶的黑咖啡。
登时,一股嚣张跋扈的苦涩攻上舌苔,直掀天灵盖。
齐队长被这浓烈的苦味刺激得直吐舌头,却又赶在宋冥看过来的前一刻,强令自己装出镇定的样子:“宋冥,对这个案子,你有什么想法?”
“目前所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让我贸然给出凶手的心理侧写。”宋冥轻轻摇头:
“不过,在排查可疑车辆的时候,可以多留意女性以及她们的车。凶手大概率是女性,或者更准确地说,其中至少有一个是女性。她的长相和语言的亲和力都比较强,不容易令人产生戒备心。而凶手驾驶的那辆车,也应该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其实,年纪越小的孩童,对危险的感知力越强。
正因他们的脆弱可欺,对这一方面天生的警惕和敏锐,能够帮助他们避开许多危险。
这是成人所不具备的。
“正如许多小型动物,儿童在比他们体型更高大的生物面前,容易产生畏惧和紧张的心理。”宋冥半握着空杯,垂眸分析:“但在被凶手带走时,这三个小孩既没有哭,也没有闹。”
倘若哭闹起来,必然在人群中引发骚乱,凶手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将其带走。
但她们安静而柔顺,就像跟着牧羊人走的小绵羊。
甚至没有一点点反抗。
宋冥回想了一下往期案件的数据:“在这种对儿童实施侵害的案件中,犯罪人通常采取的策略,是正常化自己在孩子面前的存在,以减少孩子和监护人的警惕心。”
“怎么个正常化法?”齐昭海追问。
“最常见的方法,是跟孩子的监护人做朋友。”宋冥道:“然后,在他们的监护人也在场的情况下,和孩子待在一起。久而久之,孩子就会逐渐习惯他们的存在。”
“和监护人做朋友?”齐昭海尾音上扬。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警方应该能在她们父母的人脉关系网里,查到这个人啊。可为什么已经查过一回了,还未发现任何重合?这不应该啊。
齐昭海心中疑窦丛生。
莫非是这段人际关系藏得太深,他们还没查到这一层?
宋冥淡淡一笑,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我可没有下定论,只是一种举例罢了。”
沉吟片刻,齐昭海舒展开眉眼:“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这两个死者的家中看看,再走访一下她们的亲属。”宋冥垂着长睫,手指发力,从底部把纸杯徐缓地压扁了:“我希望,能够对这两个遇害的女孩,有更加深入透彻的了解。”
在犯罪心理学中,对受害者的分析,一定要比罪犯的心理画像先行。
然后借由对受害者的了解,反推回凶手身上。
说话间,宋冥已拿着压得扁平的纸杯遗骸,缓步走至附近的垃圾桶前,纤长白皙的五指轻轻一松——
硬纸皮与塑料桶相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像是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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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拜访受害者亲属这件事,宋冥心下是绝对笃定的。
但她不曾料到,齐昭海竟然会主动提出与她同行。并且,亲自开车把她送到了第一个死者吴玥玥家楼下。
“优渥”两个字,完全不足以形容吴玥玥的家境。
她和父母居住的小区,不仅是市里有名的高档别墅区,与此同时还兼具学区房的便利。这双重特征叠加,简直在云程市本就不低的房价上层层加码,每一平方米的价格都高到恨不得登到天上去。
当真是寸土寸金。
这里的小区造景奢华繁复,如同迷宫。单是三分之一个小区,齐昭海就绕了接近半个钟头。
宋冥想起,他出发前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的急切劲儿,不禁启唇:“方才出来之前,我还以为,齐队长会跟我兵分两路呢。”
齐昭海面色不善地瞟她一眼:“听你的语气,好像不是很欢迎我?”
“我只是实事求是地陈述自己的想法而已。” 宋冥不为所动:“毕竟兵分两路,能有双倍的效率。”
效率翻倍,自然省时不少。
不论怎么看,这种选项才更加符合齐昭海的需求。
“有我这个刑侦队长委曲求全给你做司机,你就知足吧。” 齐昭海哼了一声:“要不是把那么大量的监控视频拷回来需要时间,我铁定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里看监控。”
三言两语间,他们已到了吴玥玥家的别墅前。
橡胶车轮碾过花岗岩铺就的路面,稳稳停住。两人刚在私人管家的带领下,从栽满耐寒玫瑰的花圃间走过,就听见欧式雕花门内不绝于耳的抽泣声。
“……我的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
年轻的妇人坐在真皮沙发上掩面而泣,双膝上放着吴玥玥生前的相片集:“她走的时候才那么小,究竟是什么人的心,竟然能够那么狠啊……”
“节哀。”齐昭海沉声道。
他并不擅长安抚受害者家属,但幸好,吴玥玥的母亲并不需要他这么做。
听见脚步声,吴玥玥的母亲颤抖着抬起脸,用一双洇着泪花的眸子悲戚而愤恨地祈求:“警官,请你们一定要抓到这个人!不管他是谁,我都要他给我女儿偿命!”
“您放心,我们会尽力的。”齐昭海郑重道。
就算受害者的亲属不这么说,这也是他们身为警/察义不容辞的职责。
宋冥大致扫了一眼这间别墅。
富丽堂皇,豪华大气,但除了那本相册和桌上一大叠的小学生必读名著以外,没有太多有关吴玥玥的东西。
这样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我可以去吴玥玥的房间参观一下吗?”宋冥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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