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为什么要削弱自己的掌控力?
她仅仅是第二次作案,就已经对自己的能力自信至此了?
石延抓抓后脑勺, 百思不得其解:“凶手这是在搞什么鬼啊?一般的作案手法升级, 难道不应该把风险降到更低才对吗?她难不成,想玩猫抓老鼠?”
虽然让受害者苟延残喘, 有一定反抗能力,却无论怎么反抗, 都逃不出手掌心这件事,有的凶手确实喜欢。
但,本案凶手有这个能力吗?
如果有这个能力, 她怎么会连正面交锋都不敢, 只能通过下毒这种方式, 来谋害死者。
石延一头雾水,齐昭海却内心了然。
凶手这个离谱的操作, 倘若单独来看,正常人估计都不太能想明白。然而,结合上宋冥刚才的分析,这一转变,突然就好理解了很多。
这主要是因为,驱使凶手杀人的动机, 不同于一般凶杀案。
凶手想通过作案获得的,不是被害人死亡这个目的, 也不是负面情感的发泄,而是想听死者临死时,从口中诉说出的对她的爱。她的目的,只有在被害人从中毒到死亡这个阶段里,才能取得。
为此,她自然要把这个阶段的时间,尽可能地延长。
以便增加她的作案收获。
齐昭海解释完,见天色竟已翻泛上了淡淡的月白。他顿觉愧疚,他带人住在这个宾馆的本意,是找个地方好好休息,没想到又让队里的人忙活了一夜。
“手头的事做完了,大家就赶紧回去,抓紧休息休息,保存体力。天亮以后,还要进行筛查。”他看了一下时间,招呼道。
手机上,他哥已经把有关记忆恢复的方法和联系人发来了,齐昭海将其发给宋冥。
然而再抬起头时,宋冥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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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冥回到了她的房间内。
谢天谢地,封上那道与案发房间相通的缝隙,并且在房内喷遍空气清新剂后,那股来自腐尸的恶臭总算被盖住了。
其实,宋冥此时在精神上,已经极度疲惫了。她双眼酸涩发肿,倒在宾馆柔软的床褥上,一根心弦却始终死死地绷着,神经拉扯到隐隐作痛。
母亲留下的信托资金,手续已经办理完毕。这个月的金额,连同她成年后未能够成功交付的钱数,一并到账,宋冥的卡里一下子多了一大笔钱。
但是这笔金额,并未带给宋冥丝毫安全感。
她知道,继父绝不会善罢甘休。
继父在心理咨询师这一岗位上,有着几十年的从业经历,他的关系脉络,想必已经渗透进了云程市的心理学行业的绝大部分。宋冥担心,继父有可能在她的记忆治疗上动手脚。
事已至此,他们关系已彻底决裂。
以继父低劣的人品,宋冥毫不怀疑,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然而,宋冥也不能坐以待毙。
因为休息严重不足,宋冥的心脏突然不规律地快速跳动着,带出隐约的刺痛。她意识到,她必须动起来,做点什么事情了。
宋冥按住突发状况的心口,神色淡漠。
她强撑着一丝精力,向齐昭海转发过来的几个联系人发送去聊天申请,这才终于勉强逼自己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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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冥这次沉睡,时长只有短短的一个多小时。
一个小时后,天光大亮。
迎接他们警方的,依然是一场恶战。
小镇里的常住人口不多,目前他们所掌握到的凶手信息又极多,所以筛查任务实践起来,非常容易。
“查到了,小镇里唯一符合凶手特征的只有一个。”
樊甜恬流利地汇报结果:“她的名字叫温羽媛,曾经是附近一所小学的科学老师,上个月因为衣着过分暴露性感,遭学生家长举报多次,最终被学校辞退。她会一点化学知识,离职前,她曾任职的小学里,正在进行每天给学生提供苹果的活动,所以她有机会得到足够多的苹果籽……”
辞退事件,让温羽媛失去了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也成为了杀人案的导火索。
失去工作,意味着失去很多社交机会。
她接触到新的异性的概率更少了,加上意识到衰老,便对自己的寻爱更没自信。于是兜兜转转,回来找前男友开刀。
“真不错,都了解清楚了。”齐昭海对樊甜恬的效率,感到十分满意,因此他即刻站起来,准备动身,“那还等着干什么,我们走吧?”
齐昭海刚要叫人出发,回头却发现,樊甜恬还站在原地,没挪步子。
“怎么了?”齐昭海问。
樊甜恬捏着袖子,声音越说越小:“虽然嫌疑人的身份已经确定下来了,而且全镇就只有她一个人的特征,是和凶手基本吻合的,但是……但是……”
齐昭海一皱眉头:“但是什么?大声点说。”
“出了一个问题。”樊甜恬弱弱地竖起一根手指:“我昨天查了第一个死者冯岱,发现冯岱和温羽媛没有情感上的关联,一点都没有。而且冯岱已经成婚,家里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齐昭海蓦地一顿。
难道,宋冥的侧写出错了?
感情上的纠纷,是她侧写中最关键的一环。倘若没有这一点,情杀的动机不成立,那么宋冥揣测凶手心理的基础,将土崩瓦解。
宋冥也微微蹙起了眉。
她的侧写,都是基于现场发现的线索,综合得出的,按理说应该不可能有误才是。
这一次,究竟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不管了,等我们回去之后,再仔细调查一下这个冯岱。这两人见个面跟做贼似的,没准真是地下情呢。”齐昭海决定不再多耽搁时间,说走就走:“现在,咱们先去会会看这个温羽媛。”
他很好奇,这个能够让所有被害人都毫无戒心的人,到底长成什么样。
这城镇很小,走起来毫不费力。
经过几个沿街叫卖新鲜海产和干货的小摊,再绕过几条被挂在绳上晾晒的干鱼,他们就在淡淡的海腥味里,到达了一栋低矮半旧的小楼跟前。
温羽媛正站在二楼,往晾衣绳上,晾晒刚洗好的衣裙和被单。
不得不说——
她确实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当那束溶金似的晨光,倾泻在她蓬松迷人的长卷发上时,尤其如此。
温羽媛沐浴在晨曦下,细腻白皙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莹白如玉的光泽。她口中哼唱着轻快的曲调,长发卷曲着,从耳边垂落下来,分出几缕搭在白皙的锁骨上。微风抚动间,丝丝缕缕,牵萦着心魂。
没有人能够否认她的美,正如无人可抵挡她周身散发出的魅力。
宛如美神降世,男女通杀。
母胎单身的石延看见她,脸没一会儿就红透了。石延用手肘悄悄地捅了捅樊甜恬,支支吾吾地问:“这个嫌疑人……多少岁了?”
樊甜恬对刚和嫌疑人打了个照面,就被嫌疑人迷得七荤八素的石延,非常嫌弃。她往旁边急退几步,跟石延扯开一段距离:
“温羽媛,现年二十八。”
“已经二十八岁了?一点也看不出来啊。”石延的两颗眼珠子,就跟长在温羽媛身上似的,扣都扣不下来:“为什么宋小姐昨晚说,凶手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啊?这个嫌疑人二十八岁,也不老啊。”
“我还没二十五岁,就已经被卖护肤品的人拉着,叫我要抗初老了。”樊甜恬白他一眼,懒得计较。
谈话间,温羽媛风姿绰约地走了下来。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举手投足间迷倒一片的感觉。因为,当温羽媛的视线,扫过石延看她看得发直的一双眼睛时,她那双妩媚的眼,刻意多停了几秒钟时间。
丰满的唇瓣弯起,将弧度勾勒得更加分明。
如果在场这些男性看到的,只是一层对美的朦胧的感觉。那么身为女性的宋冥和樊甜恬,看到的就更多了——
温羽媛非常善于展现自己的美。
她所展现出来的美丽,只有一部分是天生的,更多的来自后天扬长的避短。
修饰身形的收腰长裙,修饰脸庞的碎发……最让人震惊的,是现在这种人们刚睡醒起床的时间,她竟然已经化上了全妆。温羽媛是为目光而生的人,为了始终保持吸睛的状态,她可谓是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
但即便如此,宋冥还是看见了,被她掩盖在厚厚粉底液下的眼角细纹。
这些皱纹极细极淡。
寻常人不见得能看得出差别。
然而,如果是极度注意容颜的凶手,这些皱纹对她来说,无异于惊天霹雳。
“你的眼角……”宋冥话刚说到一半,故意戛然而止,薄唇抿作细细的一线。
温羽媛的笑意凝住了。
她瞳孔迅速收缩,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温羽媛仿佛触电一般,以最快的速度挽过一缕卷发,遮住眼角。与此同时,温羽媛脸庞的角度也随之调整,将那几条眼尾纹,悄无声息地隐藏进旁人看不到的阴影里。
这些细微之举,恰恰表现出她极其担心,这几根象征衰老的皱纹,会被人看见。
她是知道这些细纹的。
不仅知道,而且明显对此非常在意。
宋冥心下渐渐有了几分确定。她对温羽媛微微一笑:“不用担心,你的眼角只是沾到了些脏东西而已,没事的,你依然很漂亮。”
温羽媛的表情还未从僵硬中恢复,但她还是风情万种地一笑:“多谢。”
只是那目光扫过的,远不止宋冥。
那眼波,柔软如春水飞花,脉脉含情地从这次前来的警员们脸上,逐一掠过。特别是,当看见站在宋冥身旁的齐队长时,温羽媛对其更是特别关照。
注视齐昭海的目光,比看其他警员的,加起来都长。
无奈,齐队长早已心有所属。
在这泼天的美色面前,端得是油盐不进,目不斜视。
“你就是温羽媛吧?”齐昭海亮出警官证:“昨天,也就是2月21日,下午的三点到四点,你在哪里?”
第116章 荒野尸啼7
2月21日下午的三四点, 是第二个死者在郊外树林里遇害的时间。
“我还能在哪儿?我现在丢了工作,没地方去,自然只能是一个人在家啦。”温羽媛进了屋,往软绵绵的沙发上一靠, 语气里含着三分幽怨:
“喏, 被举报的,就是我身上现在穿的这件裙子。”
她一句话转移走了注意力。
宋冥于是略微垂眸, 多看了那身裙子一眼。
这件裙子的设计很有新意, 垂坠感极好的裙摆,走动时有如波浪绽开。然而, 领口设计不是低胸,裙长也过了膝盖, 只是稍微紧身了些,勾勒出衣料包裹下玲珑有致的身材……
距离家长举报的“过分暴露”,明显存在差距。
因为这件裙子被辞退, 无疑有点冤。
宋冥怀疑, 衣着暴露这个理由, 只是学校为了辞掉而她找的借口,并非真正的原因。
短短几秒钟时间, 宋冥的心思已经绕着那身裙子转了一圈,齐昭海的心,则仍然在案子上。
“有人能给你证明吗?”齐昭海问。
“警官,我独居啊,怎么可能会有人可以给我证明?”温羽媛咯咯笑着,说:“有人敢给我证明, 我还不敢要呢。”
“行,那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齐昭海在本子上记录。
温羽媛微微皱了下眉。
她似乎知道, 这句话对她的处境不利。
“我有点困了,不想动,就不给你们倒水了。”温羽媛猫一样蜷在沙发上,慵懒地用手掩住唇,打了个哈欠:“客厅冰箱里有饮料,要喝自己拿。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吧。”
她既然这么说了,齐昭海也不跟她客气。齐昭海在手机上调出冯岱的证件照:“你认识冯岱吗?”
温羽媛垂眸瞟了一眼,而后很不感兴趣地挪开视线:“他是谁?不认识。”
是谎话。
宋冥瞳孔深了几许。
温羽媛回答时,单肩耸动了一下。极细微的小动作,显现出她对这句话的不自信。
齐昭海接收到宋冥的信号。他双眼直视着温羽媛,咄咄逼人地施压:“你再看清楚一点,你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吗?你要知道,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将被记录在案,成为证词……”
温羽媛原本还保持着注意力,跟齐昭海对视。
不知不觉间,她的视线转移了。
那盈盈流转的眼波陡然定住,笑意与困倦极速褪去,苍白地,颤抖地,直直望向齐昭海的后方。
那双极具收缩的瞳孔中,充塞着惊恐。
刹那间,齐昭海意识到什么。
他猛然回头——
他们的身后,是温羽媛家与走廊相通的窗户。畸形的不锈钢窗框无法合拢,与边缘形成了一道半圆形的微小夹缝。
夹缝之间,一个黑白相间的球状物顽固地黏在那里,间或转过一轮。
那是人的眼睛!
一只贪婪的,往房内窥视的眼睛。
温羽媛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惊恐地往沙发里缩去,瑟缩着,从嗓子眼中,爆发出一声锐利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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