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忆力不错,耐心在脑海里复盘当时的场景。可恶的是,似乎想到最多的,是许弭。
边城的不怀好意,寻礼的轻视。
记忆总会过度美化和放大在意的细节。她承认,就现在,或许是感性占了上风,如若不然,那时毫无知觉,又为何在一段时间后,突然觉得怦然心动。
那晚的风,终究是吹了过来。
温柔的,让人想要落泪。
屏幕上突然跳出了新消息,像是打破水平面的一粒石子,荡开了一层涟漪后,她看到了表情茫然的自己。
许先生:[在家吗?]
在白芥的专属账号里,给许弭的备注是中规中矩的全名,而为了区分,在程玄度的账号里,他变成了许先生。
幼时听外婆讲故事,最爱听故事里的痴情女子温婉的称呼自己的丈夫为先生。那两个字,不会太张扬,又没有那些亲昵的字眼让人难以转变身份。藏匿着一点小心事,又带着尊重。甚至,还有几分疏离。
冷静,清醒,张弛有度,又带尊敬和爱慕,是她理解先生的意思,也是对未来的一点期盼。起初用在许弭身上时,还暗叹过可惜
现在……
这个语气,这个时间点,就像是丈夫在查爱玩的妻子的岗。
就不是很愉快。
保险起见,还是给了个模糊的答案:[现在不在]
今晚约了见面,他应该不会――
许先生:[今晚我想回家拿点东西,可以吗?]
许先生:[另外,外婆听说你不舒服,让我带了点东西给你]
像是横空出世的一刀斩,硬生生的斩去了那点期待。
所以――
这是什么意思?约着人见面,结束后再回家找妻子?把她当什么了?
又无法问出口。
他的语气让人无法挑不出毛病,甚至,还带上了外婆。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是啊,可能,在他眼里只是见个面而已。更何况,南林区本来就是他的地方,他已经给了很多尊重了。
可是……
最厌恶麻烦。
见面就意味着,她要做一系列改动,折腾的要命。
咬咬牙,手上用着力,任谁看到了都是一副她要冲上去凑人的动作,可发出的消息。却小心翼翼到让看见的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抱歉,今晚我有约了,可能会很晚结束。如果很急的话,你可以直接回去,密码我都没有改。或者,我们明早见面可以吗?]
大不了,就今晚结束后,早点赶回南林区休息,还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好吧]
许弭似乎有点失望,消息发得断断续续
[那就明天见吧。明早我还有很重要的工作,介意我早点去打扰吗?]
他似乎还在打晚上见面的主意。
程玄度咬着唇,把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不介意,早点见没关系的]
[好,那就……明早六点?]
程玄度拖着脸,有些想把手机丢掉。或者干脆直接把账号注销了,要不就当没看见吧。
这人怎么好意思?六点?!
那岂不是,她要五点多就要起床做准备?睡眠多重要啊,虽然不睡懒觉,但日常最早也是八点起床。
[会太早了吗?]
那人还会觉得不好意思?
[抱歉,明天真的有重要的工作]
[没关系,不早,我也有早起的习惯]
打字的力气,大到快要把屏幕戳烂。而暴躁状态的女人,似乎忘了,她明明有更简便的方式。比如,她需要的话,按照她以往的习惯和方式,一点会毫不留情的放了许弭的鸽子,然后回家扮演柔弱妻子的角色,及时敷衍过去。
而现在,似乎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又或者,潜意识里,已经开始重视了两个人的关系。
白芥和许弭的关系。
……
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玩死。
程玄度几乎是恶狠狠地下楼,把怨气清晰发泄到在楼下等候的许弭身上。
某个明明什么都懂的男人,偏要在此时扮演着无辜,“工作不顺利吗?没关系,一会儿看到饼干,心情就会好很多。”
说好一起去俱乐部看饼干,这人却轻车熟路的开车到了玫瑰园。
玫瑰园是云城很著名的私人预约制餐厅。程玄度跟着燕迟来过一次,堪比刘姥姥初入大观园,什么都觉得新鲜。这里的食物无法用言语评价好不好吃,但肉眼可见的贵和特殊,如燕迟所说,吃得是逼格和兴趣。
后来想过来,又觉得特殊预约方式实在麻烦,于是果断放弃,倒是这里的……冰淇淋。
她一直没好意思说,偷偷惦记了很久。
心底自然是欢喜的,可脸上还端着满不在乎,甚至在看到冰淇淋时眼睛亮起的那一瞬,还能面不改色地说:“不是去看饼干吗?干嘛要来玫瑰园?”
明明是极聪慧的女人,偏偏有些时候,要刻意扮演不解风情。
许弭也配合,只说“是我饿了。去喂饱饼干前,先喂饱自己。”
从来不和食物较劲,程玄度心满意足地挖了一小勺冰淇淋,满足的几乎要原地起飞。
过去还会计较一下餐桌礼仪,可在许弭面前,似乎从未想过这一点,一边感受着浓郁的开心果混合着巧克力在口腔融化的感觉,一面小声吐槽“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吃麻浪烫。上次才说了老汽水。”
此话不假。
可他也知道,她只有在疲惫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去吃加辣食物刺激味蕾,从而转移注意力。
更何况……
对面的女人一反往日近乎完美的社交女神姿态,没有刻意的疏离,也没有那层小心谨慎。
是她,又不像那些……所谓的她。
有点厚脸皮,脾气似乎也不太好,嘴硬的要命,有时候像个小女孩,有时候又周到的像是在世界行走了几十年的智者。
或许,这才是褪下所有伪装的模样吗?
心扉也在此时打开了吗?
还是,愿意试着相信他了呢?
又忘了扎头发,程玄度抬手,随意地把头发撩在了耳后,
漫不经心地偏头――
彼时,他们面对面坐在最好的临窗位置。窗外是灯火璀璨地光影。
碌碌人群,在其中上演着各自的悲欢离合。
她无意窥探别人的故事。却偏偏,不经意地,那透亮的玻璃上,捕捉到了,最专注,最深情的目光。
第42章 芥子
食物是顶级的, 胃口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只是一路上,程玄度都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许弭看向她的眼神。
过度思考的后果, 是到了目的地都没有反应过来,直至许弭唤了两次才突然清醒。
“你一直不打开安全带,是想要我帮你吗?直说就好。”说着, 探手过来。
“谁要你帮我?”程玄度一把拍开,动作很快地解开安全带, 啪地一声, 暴力关了门,
放手的一瞬间, 还是有点后悔。听说许弭的车是他的宝贝, 之前在S17时,也见过有人要争取他的副驾。
她才没那么多小女孩的心思,只把所谓的位置, 当成了礼貌的社交规则。
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冒出点暧昧的想法。
似乎,都占据了。
程玄度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应该……不那么容易出问题吧?
许弭自然发现了她的反应,差点忍不住笑。
而走进大厅, 许弭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大厅里, 是围在一起,脸上还贴着纸条的度止珩, 穆闻风,尹郁离一行人……手里还拿着纸牌。
度止珩几乎被贴成了纸人,追着穆闻风上蹿下跳, 穆闻风也不在乎, 就那样吊着他……
几乎是鸡飞狗跳。
直到看见两人突然出现,闹剧才暂时中止。
尹郁离脸上也贴了不少纸条, 说话时像在煽动两根胡须,“你们怎么来了?要一起吗?”
程玄度摇摇头,“你们,怎么都在?”
“不是说这几天都有事吗?”这句是无声的,用眼神直指许弭。
坏了。许弭心里响起了一级警报。
是个借口来着,原计划是要等邀请后,就通知这群人晚上不要过来。偏偏刚走出工作室,寻贤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有求于人,面对寻贤,不得不收敛锋芒,表现出诚意和耐心。挂断电话后,还在消化着寻贤带来的消息,竟忘了起初拿起手机的目的。
刚才在玫瑰园时,倒是想起了这件事。惊得差点忘了表情管理,抽空给群里发了消息,没人回复,遂平静了下来。
也算了解这群好友,平时都懒得过来,一般晚上也没什么人。度止珩最爱组局,尹郁离一定会凑热闹,十三被丢在了神格加班,其他人,大多也喜欢跟着度止珩。也就穆闻风会过来,但穆闻风不是多嘴的人,就是遇见了也没关系。
可眼下……
尹郁离根本没看懂他的暗示,甚至还无辜地问:“许哥,是不是飙车太快,感觉你脸有点抽筋。”
就连心态最稳的穆闻风都没忍住笑。
度止珩更是直接往外看,“今天开得什么车?告诉我避避雷,下次我……”
穆闻风抬手,顺势把几张纸条扣了度止珩的脑门上,“走了,愿赌服输,今晚你埋单。”
“?”度止珩眼睛睁大,满是疑惑。明明刚才说得不是这样的,就是随便打发时间,哪还有什么赌什么输赢。
而尹郁离几个自然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如今见有人埋单,更是欢天喜地的罗列着要怎么宰他一笔,甚至很好心地回头问那两人,“要不要一起去?”
自然是否定的。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尹郁离嚣张的嘲笑声成了背景音。
但程玄度必然不会因为穆闻风的解围而放过谎话精,“这就是没人?怕饼干孤单?”
许弭沉默,低头看向被打扮的花里胡哨的饼干求救。
饼干是这里的吉祥物,尹郁离为首的几人最喜欢给饼干买各种离谱的小衣服,时不时还要玩一玩角色扮演。度止珩深谙崽子要富养的道理,暴发户一般,饼干的饭碗几乎被堆成了小山。
“也不怕把饼干撑坏。”程玄度心疼地抱起饼干,果然长胖了,以前乖软的小狗,现在几乎可以当健身工具了。
“咳,”许弭偏头,很难给出解释,“这是偶尔,特殊情况,我有控制量。”
程玄度没应,目光落在了饭碗上,像在无声询问,“你把我当傻子呢?”
一段时间没见,饼干毫不生疏,摇着尾巴,围着程玄度团团转,差点把许弭气笑,“饼干和我就不亲,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还会跟我发脾气,就知道偏心。”
程玄度很受用,蹲在地上,摸着呼噜噜的小狗,毫不遮掩对许弭的不屑,“你和小狗置什么气?”
“我哪有?”许幼稚却突然来了劲,“就是好奇,你是不是有什么魔力啊,能让他那么喜欢你。”
语气如此,可那个TA,却可以有两层意思。
是他,还是它?
最擅长理清关系的女人,却在此时,突然迷路。
俱乐部在城郊,回津南区有四十分钟的车程。
一路上,某个惦记着还要回南林区的女人心不在焉,时不时还要打开手机看时间。
太折腾了,刚才和饼干玩得太过放松,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现在过去……
“对了,上次在S17,听到了一首歌,一直想要给你听。”临近津南区,许弭突然开口。
“什么?”
“嗯……你先听?”
一段陌生的旋律,是听不太懂的粤语。总体感觉还带着一点伤感。零星捕捉到的几个关键词,又可以轻易动摇心魄。是她喜欢的感觉。
“叫什么名字?”
车到了二十三号前,许弭停下,示意她回去,却没有如她所愿的给出答案,而是,在她期待的目光里,认真又故意地回道:
“名字叫,给笨蛋的歌。”
“?”
严重怀疑许弭是在内涵她。
但不妨碍,既然是S17,粤语,那就还有个移动曲库陶喜可以充当外挂。
陶喜很快就给出了精准答案,又问:“怎么突然想起了这首歌?”
“怎么?”
哪存在没有任何意义的分享。大部分人,只是借着分享的机会,趁机表达出无法表达的情绪。借着今天天气不错隐晦的搭讪,借着晚安表达想念,借着明天见表达期盼。无法抑制的,更浪漫的,从来都不是分享欲,而是我在看到,遇见,听到这个东西时,想到的你。是填满在心底的期待。
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明明该要出门去下一个地点,按部就班地扮演着下一个角色。可还是无法抑制的,把陶喜的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
传说总会过度美化,以完成更饱满的艺术效果,她大多是不信的。
可偶尔,还是忍不住放纵着思绪,期待从中,能辨别出她需要的东西。
尽管,墨尔本没有翡翠。(注1)
凌晨一点,正要去换上假发出门,却先收到了许弭的消息。
是发给妻子程玄度的:
[睡了吧?抱歉这么晚发消息过来,工作需要调整,早上我就不过去了。你好好休息,晚安。]
麻烦,终于解除了。
只是不知道,心里的危机,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解决。
……
那次在许家不欢而散记忆犹新。再加上许懿言语间对Vent的不屑和对许弭的威胁。以至于,对许懿的印象几乎是差到了极致。尤其现在,看到他那张温润如翩翩公子的脸,只觉得一阵不适。
如果要细说,许弭自然更符合她的审美,而许懿,则更接近内心的理想型。
是的,理想。
聪明,温柔,绅士,有野心,温和。
只是如今好印象尽数破碎,甚至觉得他比寻礼还要讨厌。
但好在,都是成熟演员,不同于在许弭面前的放飞自我,也不同于在寻礼面前的装温柔,她太懂得特殊的人要特殊对待,清晰防备,几乎避无可避。
“白小姐很讨厌我?”
他开门见山,她也没有继续委婉下去的必要,“既然都送了照片给我,我以为许总已经很清楚了。”
哪能只是讨厌,几乎是到了厌恶的地步。
许懿毫不在意她的态度。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告诉过他,要想得到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学会取舍,他才不在意无关紧要的人,只是棋子而已,“你和许弭,有没有感情?”
“……?”
为什么问这个?
对面女人防备的模样让许懿一怔,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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