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禧虚心求教。
“我不如你,我能想到的,也只是报警这条路。”
“如果可以,我还会选择找你帮忙,就像我对你说一样。”
时祺与她,向来都是稳定的天枰的两端。他从未想强硬地介入她的世界,施舍慈悲,标榜自己是她的全部依靠。
这也是重逢以后,温禧觉得与他相处舒服的原因。
沉默了片刻,时祺复又开口。
“小满,我有个不情之请。虽然现在看来这不是一个好时候,但不说就来不及了。”
“什么邀请?”
时祺的话就说了一半,像浮标上的饵料,将她好奇的欲望吊起来,不上不下,让她迫切地想知道时祺究竟问的是什么。
“是最近有什么调律的工作需要帮忙吗?”
“还是有临时要参加的钢琴讲座?”
当初面试后,她就将时祺的所有日程都写在记事本上,倒背如流。
难道是突发的紧急事件需要她帮忙?
温禧的脑海里已经自动开始计划如何调整近日的既定安排,按轻重缓急有条不紊地梳理时,却不防被他的声音打断。
“不是工作内容。”
时祺清冷的声音放缓,显得极具诱惑力。
“任家的叔伯要在津嘉举办一场宴会,我想邀请你成为我的女伴一同出席。”
津嘉离南江仅有两小时的车程,温禧松了口气,不算太远。
等等,宴会?
她后知后觉第抓住话中的重点。
她怎么忘了,时祺之上还有个尊贵的主姓,姓任。
温禧对宴会心存芥蒂,最后一次参加的宴会,还是二十岁那场鸡飞狗跳、不欢而散的生日宴。
“这是调律师的工作吗?”
她反问,想起当初与他约法三章。
“没有,这是我私人的邀请,所以才说是不情之请。”
他观察温禧语气中并没有不悦的意味,才继续往下说。
“抱歉,这次是我急需,应该事先再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全部费用都由我来出,你耽误的工作也由我来解释。”
他知晓温禧经济拮据,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妥帖。
“公费旅游吗,时老板?”
温禧轻笑一声,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
“乐意之至。”
时祺答。
她难得虚晃一枪,调侃他,时祺觉得久违了。
八年独自经历的人情冷暖,让温禧学会自我保护,生出抵御外界的坚硬外壳。
重逢后,他才偶然能看见她收起那些防备与客套,在不经意间显露出那颗天真烂漫的灵魂。
希望这样的时刻能多一些,再多一些。
因为他本就不是她需要步步为营,时刻提防的对象。
原本,时祺准备了许多话要说服她,最后一句解释也没有用上。
“宴会带调律师去参加,怕是要做实你钟爱音乐事业的人设。”
她漂亮的杏眼中有光狡黠闪过,可惜时祺看不见。
“你说的没错,我这些年一直都忙着工作,并且早已心有所属,没有空余的时间花在寻找合适的伴侣上。所以,拜托小满行行好,帮个忙吧。”
时祺顺坡下驴,深以为然。
这和被家人勒令相亲用她挡桃花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任家势大,无论他是嫡亲,还是旁门,只要是本家适婚的青年俊秀,自然会有无数豪门贵女将如意算盘打到他的头上,期待依靠婚姻做买卖,一嫁升天。
所以女伴的位置,烫手又诱人。
“明白了,我会好好演的。”
她一瞬间感觉任重而道远。
“是那种活泼俏皮的人设比较合适,还是那种温柔优雅的样子更讨长辈喜欢?”
演戏她虽没太多经验,但好在一点就通,只是人设把握不准。
时祺因她的冥思苦想而竭力克制嘴角的笑,嗓音温柔。
“不用,小满,你只要做自己就好。”
我要的不是合格的女伴,只是你而已。
“想带你去还有一个原因,当初你说想要多了解我一点,现在正是时候。”
上次时祺终于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获得光明正大地追她的权利,这次邀请她一起去参加宴会,势必也会有机会与任家的人打交道。
他不愿意与任家那些牛鬼蛇神虚与委蛇,只是温禧说想了解他的处境,他就愿意带她一探究竟。
时祺很聪明,好像慢慢掌握了与现在的温禧相处的某些节奏,他不再冒进,只是用温柔如滴水穿石,不动声色地侵入她的心。
但温禧又有自己的担忧。
朱门高户最重门第,她几乎能料想到她的出席,必然引来旁人的闲言碎语。
或许是她想多了,温家远遁国外之后,名利场上更新换代,说不定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现在时祺邀请她,也许正是放下心结的好时候。
于是她选择同意。
“我答应了,你准备怎么谢我?”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时祺引经据典。
“既然没问题,我们现在就走。”
任家并非在南江发迹,自然也不会选在这座二线城市来准备自己的宴会。
其实说到底,津海也不是任家的主场,但以他们雄厚的财力,在全国各处主要城市置办宅邸也是稀松平常。
任家的发迹之地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宁,龙脉纵生。
司机驱车数十公里,将他们一起接到目的地。
津海滨海,也是座不夜城。发展势头明显比南江要强劲许多,宴会当前,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夜上浓妆,笙歌也奏得比平日更柔媚。
时祺在津海饭店的顶层为她订下海景套房,隔着落地窗,窗外蔚蓝的海洋一望无垠。让人心旷神怡。
他自己则先回家了一趟。
听闻时祺当初在独奏会上出的事,家主便立刻派了人来接管他的日常事务,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魏越费尽唇舌才将人打发走,足见对这位少爷的在乎。
他们两人在套房的会客厅,相对而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时祺的声音微喘,细碎的刘海下一双担忧的眼。
时间倒退到半小时之前,温禧拨出的最后一个电话。
“时祺,忘了跟你说,我没有合适的衣服出席这种场合。”
温禧原有的礼服,都被她当初折价时卖得七七八八,弥补赔偿的亏空。
等到津海之后,温禧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件事,匆匆忙忙地拨打时祺的电话,却因为电量耗尽,传到对方耳里的只剩下她呼唤的焦急的名字。
谁知道时祺二话不说,半小时不到就到她套房门口按响了门铃。
“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她只是担心晚礼服这样的小事,但看见时祺进门紧蹙的长眉,还以为是性命攸关的意外。
“没事,我该高兴你将我的话听进去了。”
站定几步,时祺的声音又恢复清朗。
“小满,我随时都在你身边。”
他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这一点,让她愿意敞开心扉,暴露软肋。
温禧再说了礼服的事。
“衣服的事不用担心,我帮你准备好了。”
时祺说话时微微偏转,乌眸朝着她的方向。
“我们早到一日,就是想有时间留给你,选选自己喜欢的礼服。”
“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还是由你全权代理得好。”
温禧摇摇头。
“那恭敬不如从命。”
时祺笑说。
“你想的可真周到。”
温禧赞叹。
“是我拜托你帮忙,自然是要将你的服装一起准备好。”
时祺说。
说是仓促通知,他却是有备而来,温禧没来由地想起华顺大厦那个衣帽间的秘密,那些沉默的时装,在暗无天日的角落中等待垂怜,每件都是她的尺寸,连腰围也严丝合缝,不差毫厘。
话音刚落,酒店卧室的门铃声就响起,发型师、品牌设计师与化妆师鱼贯而入,看见温禧心下了然,明白了自己的服务对象。
好在套房面积大,会客室与卧室也做了区隔。
是不是太大张旗鼓了一点?
只剩女主角一人还在晕头转向。
好在移动人台只推进来三款礼服,没有搬来一整个衣帽间让她目不暇接。
她做好心理准备,竟然觉得这一切都还可以接受。
温禧猜想这些都是某个高奢品牌的新款的高定,她在陆斯怡家中的杂志上看见过原图,但却隐隐设计上有些差别。
“我精挑细选的三件礼服,请小满过目。”
平心而论,这三件礼服都是霓裳羽衣,是万里挑一的珍品。
会客厅透白的灯光流泻在它们身上。
第一件是白色调,纯净中又显着活泼。衣料用缎面面料,裙摆蓬松,花纹从腰间向下延伸,礼服的腰间丝绸缎带束了蝴蝶结,好像山间融雪,顺着山谷蜿蜒成的清澈溪流。
第二件则是另一种风格,高贵典雅,是件紫色丝绒长裙。胸前点缀的大片的刺绣,更像是效仿宫廷式穿着,有岁月沉淀的魅丽。
温禧最终将目光放在第三件礼服上。
第52章 王冠
她几乎是看到第一眼就被它吸引。
这是一袭粉色的连衣礼裙。胸前是仿巴洛克卷草纹, 腰间有法式蕾丝。裙摆人为设计出多重褶皱,模仿蔷薇舒展的花瓣,用金丝线绣着晶莹剔透的珍珠, 佯装花蕾。
几种元素错落有致地设计在同一件礼服上, 却没有堆叠冗余之感觉,自由浪漫, 却又温婉可爱。
关键是它美得低调,不张牙舞爪。
再有就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粉色。
温禧选了第三套。
平心而论这些礼服都是珍品, 时祺的眼锋扫过身侧站着的设计师, 对方立即会意, 取来放在沙发上的黑色丝绒套盒。
”这是配套的珠宝,请温小姐过目。”
三套礼服有匹配的三套珠宝,这件粉裙他挑选了一套镶钻的日出色的帕德玛钢玉, 她慧眼识珠,一眼就能看出它是三套之众。
有价无市, 华贵不显老沉, 活泼却又能镇得住场。
“我先回避, 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她们沟通。”
时祺转身进了书房,安静地带上门, 给她留出试衣与化妆的空间。
“一切按温小姐的意见为准,不必问我。”
门剩下最后一条缝,留下他最后一句尾音。
那些人白手套,黑礼服, 立身在真皮沙发后, 毕恭毕敬地等待她的吩咐。
温禧感觉在众目睽睽下更衣有些异样,就拿着礼服, 进了房间。
落地镜前,温禧好久没有穿上这么张扬而漂亮的礼服。众生芸芸,她只是其中普通一个。她已将自己从前的习惯都落锁封存,藏在不见天日的阁楼里。
作为普通人,不该有这么奢侈的爱好。
现在拜他所赐,温禧感觉冷寂已久的少女心又蠢蠢欲动。
在造型设计师的帮助下,温禧整好衣摆,将所有的首饰依序佩戴好,她的肌肤生来白皙,欺霜赛雪,衬得粉玉面圆润细柔,
最后温禧抬手,对着镜面扣上精致的同色宝石耳坠,衬着圆润的耳垂,如雪中粉莲。
端坐镜前,看见镜中珠光宝气的自己,温禧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服装设计师功成退场,接下里轮到发型师为她服务,看到她时就几乎眼神一亮。
温禧是中长发,发质条件又好,发型设计师删繁就简,做了款公主编发,将装饰物放在脑后。
发尾用卷发棒做了一次性的大卷,海藻般的乌发,松散地垂落在锁骨与肩膀上,若隐若现白皙的肌肤,黑白对比,平添了几分妩媚与韵致。
眼前容貌标志的女子,根本不存在改造,她所能做的只是锦上添花。
那件一字肩晚礼服穿在温禧身上,好似突然有了生气,胸口是丝绒蔷薇,露出她小巧的锁骨,腰身盈盈,身段窈窕,面庞灿若春华。
更妙的是,鱼尾裙摆是重工的粉蔷薇花瓣,层层堆叠,好像簇拥着从海浪中纤足舞蹈的小美人鱼,将她身材的每一寸发挥到极致。
造型师又为她拿了一双蝴蝶水晶的绑带高跟,量身定制,鞋尖上是打磨后的碎钻,衬出足弓漂亮的弧度。
亭亭如玉,好似漫山遍野中最矜贵的娇姝。
高跟鞋音清脆地落在地上,她拎着裙摆,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无端地生出几分忐忑与紧张。
他应该觉得还可以吧?
就像新娘会期待试纱后丈夫的表情,温禧也在揣度时祺可能会有的神色。
眼前有朝思暮想的公主,因为身高差微微仰头,杏眼桃腮,亮晶晶的耳坠晃动,闪烁的光弧为她姣好的容貌勾勒上一抹淡雅的柔晕。
温禧的美经过时间沉淀,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粉蔷薇,嫣然一笑。
几乎是一瞬间,将他美得神思恍惚。
“很好看。”
时祺的神色依然保持平静,漆黑的眼却像暗流涌动的冷潮,不自觉地就要将天真的她吞没。
眼底的情动,如同临到极值的野马,要脱缰而出。
他尽力克制,牵着缰绳的手指还是微微发颤,连着心脏。
公主啊,怎么会不好看。
旖念情不自禁地涌入脑海,他又不自觉地往下多想了一步:倘若她穿婚纱的时候,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他起身随她走入客厅,目光却舍不得从她身上偏移一寸。
“还差一点。”
温禧疑心地到处检查,将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确保自己已将所有的珠宝带上,项链,手链,耳坠,并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还差什么?”
“等我一下。”
他从丝绒礼盒里取出礼物,走至她的身后。
时祺站在她身后,这是一个精致的小王冠,他的身高正好,不用刻意抬手,就能将那个小巧的皇冠放在温禧的头顶。
中间是心型蝴蝶结,旁边是水滴状的宝石,璀璨夺目,在顶灯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顺着头发的纹路,时祺轻轻地将那顶小巧的王冠嵌入温禧的发间,小心又谨慎地将她的碎发理顺。
大功告成。
他几乎是比身而立,垂下眼睫便看见她凝脂般的锁骨,呼吸频率加快将自己的心跳出卖,猛烈地撞击着自己的胸膛。庆幸温禧不曾听见。
方寸之地,就是他的天堂。
站在落地镜前,她从镜中看见时祺复杂的神情,他眼中的惊艳并未转瞬即逝,而是像投星入湖,一层一层地跌荡,经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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