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要先确定这些人绑了自己到底有何缘由。
倒也并未叫她多等多久,那日下午忽然有人进了门来,将她眼上的黑布解了下来,云枝又见到那日绑她的僧人。
她这几日一直在思考确认,这人确实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且戚府上下一向与人为善,实在不知是何时惹上的仇家,竟如此处心积虑将她带出京城。
这人喂云枝喝了些水,却再未同云枝交谈半句,实在是个嘴严的。
云枝前些日子还想发设法想要从他嘴中套出些事来,可都被他直接忽视掉,若云枝问得急了便又将她嘴巴死死塞住,简直是个木桩一般的人物。
再有便是,纵然是解手之时都派了人从头至尾盯着,半点疏漏都不留给她。
那人水喂得急了些,云枝捆着手难以推拒,那衣领之处便沾湿不少。因只着薄纱,湿透的衣裳便渐渐向下贴着云枝的身子,起伏之处尤其明显。
那僧人头一次见到云枝这般貌美的娘子,为求心旌不动,视线每每扫过她脸上,都在心中默默念一句佛号。
僧人目不斜视,将云枝腕间的绳子松了绑。之后便一言不发去到了门边守着,他们这群人少见背对着云枝。她想着这群人能骗过戚府拿到程家的帖子,又知道程西约同自己关系颇好,还能做出堵路将自己骗到偏僻之处这样的大动作,不像是求财害命或是伺机报复。这样的规划,非京中权势人家所不能完成。
云枝自身后观察,他背对着自己给了云枝机会打理湿透的衣裳。可他耳朵却极为灵敏,云枝试探着想要挪到另一边,那人能迅速捕捉云枝的动作,将身子也倾到另一头去。
如此神人,不知受谁所托,竟来干劫持人的生意。
她正思绪万千,忽而感觉手软脚软,竟不觉晕了过去。
第42章
云枝这一觉竟睡到了第二日天亮, 此处明显已经不是昨日的屋内。且她手脚上绳索已解,竟是放了她自由活动。
她走到窗前看去,那窗外果然还有人守着。
这倒叫她有些慌张起来, 既然解了绳索也不再堵她的嘴巴, 说明此处都在那人控制之下, 他有百分百的把握自己逃不出去。
云枝心中急跳, 更或许她昨日太过轻敌, 以为到了南淳便到了阿兄的地界上, 他若知道蛛丝马迹定能将自己营救出去。
可今日这个架势, 她猜测自己被迷晕之后,他们已经将她偷偷运出了城。想必是此刻南淳出城严苛, 要上下仔细盘查, 这才要迷晕了自己。
南淳之外, 如今大部分是梁王辖下, 若真照自己的猜想来看, 那僧人是同梁王有关不成?
梁王并非是个笃信佛学之人,他做事不问神佛只信自己,并不是能同僧人扯上关系之人。
云枝脑中一团乱麻, 一时又将自己全盘否定。或许此处根本不是北地南淳, 是她判断错误, 到了南边或是东面也不一定。
她正胡思乱想, 忽而那房门被人推开。
云枝立即贴着墙面站立,将端端那时递给自己的发钗重新握到了手里。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小心注视着门口的动静。
却见一着胡装的小个子迈了进来。
“河阳县主?”
县主做郎君打扮,瞧着云枝意外的模样, 心中大为畅快。
“旧人见面罢了,你又何至于如此惊讶。”
云枝心中曾闪过无数面孔, 甚至怀疑是梁王将她掳来,却从未想过是这个并不熟识的河阳县主。
“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见他。”
她说话时神采奕奕,极端自我而又一厢情愿的说道,“他不肯见我,一定会见你,他一定很想念你……”
“县主在说谁?”
“你竟忘了梁王?他对你的好,连我都要嫉妒,你怎能忘了他?”
云枝只叫自己冷静,这个有些被娇惯坏了的小县主,恐怕还不知自己如今做得事情有多大的风险。
“河阳县主,如今两军交战,梁王乃是反叛之人,你阿爷坐镇宫中是要取梁王性命的。如今你把自己送上门去,难道梁王会因曾经对你疼爱便收手么,你只会成为他牵制你阿爷的工具,若是威胁不成只会被他拿来祭旗。”
“不会,”她心中早有成算,“阿爷是阿爷,我是我,又不是我同他闹矛盾,梁王若是连这点事情都不能分清,那还说什么登基为帝。”
简直被她的歪理气歪了鼻子。
“你都已经知道他不会见你,还要来做无用功,那战场并非是你齐王府的后院,由得你性子来去。”
她根本不理会云枝所言,只是抬头轻瞥她一眼,“你懂什么?”
“我既然能把你办来此处,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出了南淳府,自然也能叫他乖乖前来赴约。”
倒确实如云枝所料,她真的被送来了南淳府外,只是没有想到是因这样的理由。
“县主太高估我二人之间情谊了,只是当时有自小的情分在。我阿爷又是他的恩师,两人走到一起是水到渠成。可今日叫他为了我来赴你的约,我自己都不能相信。”
云枝怕她不信,又补上一句,“梁王走时带走了一位娘子,是他一直养在外宅之中的外室,离开前娘子的肚子已近临盆,如今他享天伦之乐,怎会顾忌我这过路之人。”
若是真的在此处同梁王见了面,云枝日后反倒要解释不清了,再被安上一个通敌的罪名,整个戚家都要因此受牵连。
县主似乎半句都未曾听进去,冲着云枝扯出个古怪的笑容,“云娘子等着瞧便好。”
云枝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似乎胜券在握,竟守在云枝房中同她一起枯等起来。
“云娘子最好还是盼着他能来看你,若是他一直不出现,娘子对我再无用处,我可不能保证不会做出伤害娘子的事情。”
云枝知道这县主做事恣意随性,自己所言丝毫不能动摇她的心性,便缓了口气同她商量,“县主可知道秦国公?”
“我非三岁小儿,怎会不知如今同梁王遭遇到一起的,正是秦国公的队伍。”
“县主这时候出城本就显眼,你又带了这诸多身手高强之辈,守卫不可能不注意到你,你以为今日咱们待在此处便是真的可放心安全么?”
河阳县主脸上带上几分遮掩不住的慌张,片刻后又冷静下来,“此处少有人来,不会被发现。”
云枝乘胜追击,“正是因为少有人来才更惹人瞩目。”
“——县主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却不想秦国公可是统帅千军之人,你这乔装打扮的把戏如何能够瞒得过他。”
“纵然是鱼死网破,我也需见他最后一面。”
云枝不知她为何执着于见到梁王,“县主想要了解什么事情,许我能帮得到县主。”
她抬眼同云枝对视,一脸不肯服输的倔强之态。
“你认得我阿娘么?”
这个她确实不知,梁王从不曾向自己提起皇室之中密辛,知道多了并非是件好事。
“我便知道,你们要么是不肯说,要么是不知道。我阿娘带我到五岁,我已经能记得她了,她却不见了。梁王也曾如亲阿爷那般待我,说我长大之后他带我寻亲,可他也走了。”
县主便将主意打到了云枝身上,实在可怜又天真。
“县主也知道真情易变,今日待你如至亲,明日说抛下你也只是一抬手的事情。皇室薄情,梁王也是如此,县主知晓这道理,还想靠着我同梁王联系起来么?”
“你不一样!”
她突然立起身来,“你对他不同。”
河阳县主言之凿凿,“他在你身边安排了人手护你,怎会将你全然放下?”
云枝双唇微张,简直不知要如何回应她。
半晌才不可置信的问道,“安排了人手,是谁?”
云枝脑中迅速将身边之人皆过了一遍,外来之人不过只妃令和安执白罢了,要么是自己至亲,要么也是家中往来数年的旧识……
“是,是端端?”
河阳县主狡黠的笑了起来,“你未见过她么,唐家人都被梁王所救,都在他府上好生养着,那个傻子也是。”
她得意向她吐露,“想必是因为那傻子的功夫很不错,所以被他挑去给了你,护你周全,小叔想得还是这般周到。”
“——至于你说的那外室女,根本不是小叔的娘子,她怀的也是唐家后人。”
云枝咚一声坐回到了圈椅之上。
“云娘子那般聪敏,怎会连小叔心思一直在你身上都看不破。”
河阳县主见她坐在一旁失魂落魄,霎时觉得得意非常,局中之人总觉得自己智珠在握,万事无忧,其实不都是一样的蠢笨。
“那,县主将端端如何了?”
河阳县主吃了一口热茶,“自然不会将她如何,那傻子是小叔的人,我动他做什么。”
她说得理所当然,县主也笃信哪怕自己没有将消息传给梁王,那个叫端端的也会想法设法叫梁王知道戚云枝的下落。
她做好了打算便非要达成目的,只是并未有多少耐性,只在云枝这里待了一个时辰便又坐不住,在地心来回逛了起来。
云枝失神了一阵,她自己都不知心中如何打算。是要见到梁王,是否要将县主所说之事一一问来,还是就如从前只做陌路人更为妥当。
见了面之后她又要如何自处,云枝知晓再续前缘是无可能的。如此,倒真希望县主之言都是假话,没有什么情深义重计之深远,便不能在心中掀起浪涛,徒惹人烦忧。
一屋之中的两人各怀心思,只是今夜都不可能安然入眠,各有烦忧。
忽然听到门外几声叩门声响。
河阳县主立刻警觉起来,“我便说他会来,你可瞧到了。”
云枝心口陡然揪紧,直觉却告诉她梁王不该这时候来,恐怕后续便再收不得场了。
她思量着若是相见,不知要如何开口。
正踌躇之间,却听到院中一声高喊,“南淳府军搜查——勿动!”
云枝叫“南淳府军”几个字炸醒,正要高声呼救,却被那小县主在脑后一击,晕死过去。
洪四海亲自带队过来,今日接到城门守卫奏报,说这队人马鬼鬼祟祟,那过路文书虽齐备,可分明其中有人女扮男装,又在这紧迫关头出城,恐怕有里通外敌之嫌。
他在此处守了几个时辰不见人来,怕误了大事,这才叫人进门查验。
府军行动迅速,将一应人等全部扣在院中,洪四海这才踢门进来。屋内烛火通明,只是地上一摊杂乱,不知是做了些什么,将茶碗打碎了一只摊在地上,一地茶渣。
“小郎君可有通关文书?”
洪四海状似和颜悦色,那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算计。
河阳县主咽了咽口水,嘴上还要不阴不阳的抱怨,“今日出城之时不是已经查验过,怎的如今又要盘查?”
洪四海接过文书,对县主上下打量一番,又同文书上描述做了简单对应。
“小郎君勿怪,只是例行公事,您这边并无问题。”
第43章
河阳县主一脸不耐将文书接了过去, “既无问题,将军便能离开了吧,咱们还要早些休息。”
洪四海却扯出个大大的笑容, “小郎君说笑了, 此处共十一人, 咱们只查了十人的文牒, 怎么叫无问题呢?”
“哪里来的十一人?”
河阳县主还在做垂死挣扎, “除了我之外, 其余人都在院子里了, 正好十人!”
“是吗?”洪四海将桌上的茶碗拾起来瞧了下,“小郎君月下独饮, 用得了两只茶盏不成?”
他也不再废话, 将人扯去了一边, “搜!”
洪四海一声令下, 便有手下鱼贯而入, 利索的在屋内翻找起来,却在屋内一口大瓮中发现个人。
“洪都尉,这里还藏着一个娘子。”
洪四海冲着河阳县主冷哼一声, 便前去查看。
却见那人晕在一旁, 脸埋在膝上, 仿佛有些眼熟。
“抬起她脸来。”
……
秦国公府上灯火通明, 独孤及信正听着洪四海奏报,“县主计划便是如此, 照随行之人的供词来看,云娘子便是引梁王出动的引子。”
他压制住内心怒火, 叫他继续往下说。
“梁王对云娘子情谊深重,若不是如今事态紧急, 那县主所打得主意恐怕便真的成了。这县主小小年纪,可手段心思当真不寻常,”
秦国公将洪四海呈上供词扫视一遍又一遍,他自然知晓梁王对云枝的情分。都是男人,怎会不理解对方心中所想,梁王那时对自己几番寻衅,不也是暗暗向自己示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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