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也不愿将公主此事拖着, 她对林氏林小将军挺满意的,特别是这两年,不输他兄长。
不过公主完婚, 毕竟其中牵扯许多利益,安禾公主身份尊贵,林氏亦是世族将门,兹事体大。
御书房关起门,首辅大人张殿臣与礼官还有内阁秦大学士争执不下。
首辅大人认为安禾公主应尽快完婚。
礼官和秦大学士则认为公主先有了身孕,此时完婚不妥。传出去对皇室与公主都不好。
“有什么不好?你们这些老古板!”张殿臣直骂不讳, 脾气一如既往。
礼官平和地开口, “首辅大人,公主何等尊贵, 岂有奉子成婚之理?”
“既知公主尊贵, 试问谁敢说一句奉子成婚?”
“公主未婚先孕本就不该,这是3不负责任!” 秦大学士的声音掷地有声,与首辅大人正面相争, “身为公主, 自该像明宜长公主一样肩负责任与担当!”
屏风后的内室,偷听的宁久微秀眉一抬,眼眸明亮, “秦大学士是在夸赞本公主吗?”
平常最喜欢批判她的就是这位秦大学士了,处处看她不顺眼。
“怎么这样说我嘛!”
安禾跺脚, “本公主也很有担当的好不好, 我也做了很多事的!明宜你说我是不是帮你一起做了很多事——唔……”
林霁一手搂住她, 一手捂住她的嘴巴。
“嘘。”宁久微伸出食指示意她小声。
安禾当然帮了她很多, 只不过安禾在她背后,她这个明宜公主则在朝堂前。很多她不能做的事都由安禾来推波助澜。
林霁不让她乱动, 低声提醒,“小心点。”
安禾张嘴咬他一口。
外面还在吵。
张殿臣:“林小将军是公主亲自挑选的驸马,其身份能力也人人共睹,日后必定大有可为。除了他,又有几个能配得上安禾公主?”
秦大学士:“论大有可为,如何能与他兄长林渊相比?何况这林小将军从前就是个京城纨绔,世族子弟,最忌享乐!”
张殿臣:“你都说了是从前!明宜公主从前不也是娇纵不可救药的公主吗?浪子回头金不换,况且林氏何时出过不堪造就的朽木?怎能以过去断言!”
……
内室,顾衔章轻笑了声。
宁久微无言看他一眼,挪了两步靠近小声问,“我从前是那样的吗?”
“嗯。”
“哪有。”她不信。
顾衔章帮她回忆,“公主记得自己以前最常说的话是什么吗?”
“什么?”
他轻着嗓音,学她傲慢的语气,“你知道本公主的父王是谁,王兄是谁,皇伯伯是谁吗?”
宁久微倒在他肩上笑。
最终,几位信臣在御书房吵了一上午的结果,算是首辅大人更胜一筹。
不过正逢北契王将要回程,秦大学士举荐林小将军负责此次率军护送北契王与兰华公主之事。也好借此机会再看看他能否担当大任,毕竟在大多人心中,这位小将军终不如他兄长。
婚事便定在林霁回来之后。
“本将军一定很快就回来成婚。”
林霁握着安禾的手认真说。
安禾点头,“一路平安。”
“就这样吗?”
这里现在就只剩他们两个人,林霁伸手环住她,望着她的眼睛波光粼粼,倒影着她的脸,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安禾思索一番,摇头,“没有了。”
林霁提醒她,“你就不会舍不得我吗?”
“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安禾掩唇打了个浅浅的呵欠,“本公主困了,要回去睡觉。”
事情解决,她就没有心事了。
但是林霁搂着她不松手,安禾推他手臂, “你干嘛。”
“公主,我有话想问你。”
“什么话。”
林霁牵着她在一边的软椅上坐下,半跪在她身边仰头看着她,有些犹豫地问,“你愿意选我做驸马,是因为孩子吗?”
“当然不是。”
“真的?”
安禾奇怪地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不知道。”
林霁十指扣住她的手,“不过就算是如此,我也心甘情愿。”
安禾了然哦了声,“你不会以为你是父凭子贵吧?哼,这种事在本公主这里才不可能。若是本公主不喜欢你,就算有八个孩子,我也想选谁就选谁。”
林霁豁然开朗,轻笑,“不愧是安禾公主。”
他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等我回来。回来我就要娶你,一刻也不等。”
安禾挑眉,“娶我?”
林霁顿了顿,改口说,“嫁给你。”
安禾不由笑起来,双眸熠熠生辉。她低头,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吻。
*
月黑风高夜,杀人正好时。
在回北契之前,兰华终于找机会解决了皇兄的人。
“虽是京城废宅,也并非能让人完全销声匿迹。”
祁衡悄无声息地出现,兰华却不意外。
她回头看向他,弯唇道,“那就麻烦二公子帮我收拾残局了。”
祁衡扫了眼地上没了气息的两个人,递给她一块帕子,“交给我。”
兰华接过干净的帕子,低头擦拭手上的血迹。
月光勾勒她的侧脸轮廓,几分冷意。她抬眸,目光落在祁衡身上时冷意又淡了去,“说实话,本公主真想把你带回北契。”
“这话公主对许多人说过。”祁衡随口应和,一边示意她跟上。
此处荒宅破败许久,半人高的杂草丛生。最干净的地方是屋顶。
祁衡扶着她在屋脊上坐下,兰华接着刚才的话道,“对别人都是逢场作戏,对你说的可是真的。”
今晚的月亮又弯又细,像一道眉。
“你知道我最羡慕明宜公主什么吗?”
祁衡转头看向她,等着她说。
兰华望着月亮浅笑道,“我最羡慕的是她身边有那么多忠于她的人。你,顾大人,安禾公主,林小将军,还有她的父王和王兄……我看到许多人爱她,这种爱赤诚忠贞,权力之上的人,大都很难拥有这种爱。”
爱。的确是爱。
祁衡深以为然。
且这种爱各有各的复杂。人人不一样。
时至今日,他对她的爱已风平浪静。在这之前,更多的便成了忠诚。
不是对他曾经的窈窈妹妹,而是长公主殿下。
“在北契王室,我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我的母妃,其次是父王。”
这些话她也只有在这样的月亮下,在离北契遥远的大郢都城,无人的夜,在此处屋顶上和祁衡这样的人说。
“在北契,我身侧若能有如明宜公主身边的一二人就好了。”
兰华的眼睛装着月光,唇畔带着轻盈的笑, “其实我在大郢的这段日子,是我最轻松最安全的时候。”
“人生在世,各有险阻。”祁衡的声音在夜晚的冷风里,平静流淌,“却总有天地同春的一天。”
兰华笑说,“这不像你说的话。”
她能看穿他。
祁衡随之扬唇,“是从前明宜公主对我说的。”
只有在盛大的爱中生长的纳兰明宜,才有如此光明的心境。
他以前没有。
现在算是有一些了。
“今夜也算作是我对兰华公主的祝福。”祁衡随手摘下自己随身的玉佩递给她,“祝愿公主春风无阻,百鸟朝凤。”
兰华看着他手上的玉佩,心如翩飞,眸光粲然。
她接过,手中沉甸甸,语气轻轻,
“定情信物?”
他笑,“世间情义无数,只要珍惜,什么都可以。”
兰华将玉佩对着月亮照映月光。
虽镜花水月,但吾心如玉,自当珍惜。
*
兰华启程那日,风光大好。
春日明朗,城门外长队缓缓远行,北契王旗一如来时随风飘扬。
道别的话说不尽。宁久微与安禾在城门下并肩而立,驻足目送。身后是林小将军率领的一支护送军队。
兰华踏上马车,回首望向宁久微。
“大郢的公主殿下,我们后会有期。”她笑着,眉目明艳生光,裙袂轻晃。
兰华弯腰,对她行北契王室礼仪。
“祝愿殿下,国运昌盛。”
宁久微勾唇,“同祝。”
车马离城,林霁率护送军队在最后跟上。出发前他勒马,对安禾说,“乖乖等本将军回来吧,小公主。”
安禾用力哼了声,“肉麻。”
宁久微笑着抬头看他,“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林霁扬唇,“遵命。”
他说罢策马跟上大部队,安禾静静望着那道渐远的身影。
宁久微撞撞她的手臂,“舍不得了?”
“谁舍不得了。”安禾嘴硬地转身,“又不是不回来了。哼,我回宫了。”
宁久微:“装什么呀。”
看她上了马车,宁久微吩咐宫人回去路上慢些,又在城门下站了一会儿。
顾衔章在城外更远处随行护送北契王,不久后,宁久微见他骑着马慢慢回来。
他下马走到她身边,“在等我?”
她摇头,“不是。”
他将马儿交给下属牵走,理了理衣袖,好整以暇地问,“那公主在这里做什么?”
“吹吹春风。”宁久微说着闭眼认真感受了一下微微拂来的风,和照在身上薄弱的阳光。
顾衔章低头,凑近到她眼前,“公主就不能对我说些好听的话吗。”
眼前遮暗了一些,宁久微睁开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
“我若说是在这里等你,你心里会觉得欢喜吗?”
“嗯。”
她眉尾一弯,负手而去,“那我一定不是在等你。”
顾衔章笑了声,“公主殿下。”
她装听不见。
“阿宁。”
宁久微停下脚步,回眸等他。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顾衔章站在原地看着她,声音缠绕在春风里。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他的目色看不分明。
“有些长,你想听吗?”
不知道哪里的海棠花吹落下来,飘飘荡荡。
停在她裙边又飞去。
她像是没听清他的话,却又眨了眨眼,轻轻笑起来,“好啊。”
落花愿长醉,待青鸟衔春来。
她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听他说。
番外
红瘦绿肥, 好景悠长。
话说林小将军顺利护送北契王离开大郢边境,西川境地又爆发一场叛乱。
林霁率军扫平乱党,在朝堂掀起波澜。更为与安禾公主的婚事助了一场东风。
大婚应安禾公主“不能输给明宜”的口谕, 办得轰轰烈烈。
婚后安禾仍然暂住在宫里,一是养身子,二也是陪伴太后。
何况有她在宫里,宁久微很多事都可以更安心。
日子如常,平也不平。
夜幕降临已久。
顾衔章沐浴后回到房间,却不见公主殿下身影。他又轻车熟路地绕去书房, 果然一如往常烛火明明。
宁久微习惯地沐浴洗漱后穿着寝衣, 身披一张薄毯坐在书桌前处理一些公务。
这会儿她认真看着手里一份折子,顾衔章来也不曾察觉。
直到他挤在一张椅子里, 挨着她在身旁坐下。
“公主, 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知道了。”
宁久微敷衍地回了一句。
顾衔章低头在她颈后嗅她身上沐浴后香露的味道,手在她腰上轻捏着。
“在想什么?”
盯着一本折子看许久。
“建造学院的事。”宁久微合上折子。
“什么学院?”
“女子学院。”
顾衔章将她抱到自己腿上, 整理她的头发, “怎么忽然想建女子学院?”
“不是忽然。”宁久微垂眸绕着他的衣带把玩,“很早的时候我就在考虑了,兰华来了以后更给了我实施的想法和决心。”
“大郢只贵族女子有机会读书, 君子六艺。这不公平,也不正确。普天之下是百姓, 我想要不管是屠夫, 摊贩, 铁匠, 商人,天下的女儿都可以进学堂读书。”
“我的本意是不论男女, 同上学堂。少年是国之脊梁,本就该入校读书。”
“可他们不同意,那本公主就只能硬来了。”
顾衔章若有所思。
她继续道,“其实我已经和老师谈过,他很支持我,秦大学士也支持我。不过——”
“不过那些中枢大臣中还是反对的多?”他了然问。
宁久微点头。
“除此之外,我还想修订国律。”
“具体有哪些?”
“这是我大概整理的,你先看看。”宁久微随手从桌上拿出一份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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