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傅安和都在叽叽喳喳地给穆九黎说酸枣如何酸甜可口,还有意无意地提及酸枣仁煮水喝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对失眠多梦的老年人最是管用。
众所周知,江太后有失眠的老毛病,每晚靠服用安神药才能勉强睡上一两个时辰。
穆九黎只安静听着,并未打断她。
酸枣仁可治失眠多梦,太医们怎可能不晓得?
唐代医经《本草拾遗》里连用法都写得清楚明白:“睡多生使,不得睡炒熟。”
母后现下喝的安神汤方子里就有酸枣仁这一味药材。
庄妃就罢了,宁嫔可是母后的亲外甥女,素日最爱往慈宁宫跑,结果却连亲姨母药方里有哪几位药都不晓得。
嘴上说着孝敬,也不知究竟孝敬到哪里去了。
但凡她能稍微上点心,也不至于现下被傅安和忽悠得双眸发亮,一副恨不得立时就冲进东大沟狂摘一大筐酸枣,好到母后跟前献殷勤的模样。
再看庄妃,也不遑多让,满脸写满“不能输给宁嫔”六个大字。
简直是没眼看,他嫌弃地别开眼。
但是提醒是不可能提醒的。
就得吃点亏,才能让她们明白,没那个脑子,就管好自己的嘴巴,少干得罪人的事儿。
几个小孩儿倒没撒谎,围场东边果然有条宽约五米左右的大沟。
沟沿跟沟底都长满一人来高的酸枣树,上头的酸枣大半红透,下剩的小部分也正由青转红。
傅安和夸张地往前疾跑几步,惊叫一声:“啊!好多酸枣!”
又折返回来,凑到穆九黎身边,懊恼道:“皇上一定很好奇酸枣的滋味吧?可惜臣妾手伤着了,不然一定亲手给您摘来尝尝。”
然后她将目光转向庄姑姑,询问似地问道:“要不,让庄姑姑替臣妾帮您摘……”
宁嫔第一个忍不住了,大声打断傅安和,对着穆九黎献殷勤道:“表哥想吃,我给你摘就是了。”
庄妃抢生意道:“还是臣妾去摘吧,臣妾在娘家时院子里就有棵枣树,每年枣子成熟时都是臣妾带着下人摘的。”
傅安和撇了撇嘴。
【这位同学,你太单纯了,此枣树非彼枣树哟。】
穆九黎嘴角抽了抽。
顶着宁嫔跟庄妃的灼灼目光,他缓缓开口道:“既然你俩都想替朕摘酸枣,那就一起去罢,正好比比看谁手速快,赢了的朕有奖。”
傅安和顿时在心里给狗皇帝点了个赞。
【狗皇帝可以呀,很有咱吃瓜乐子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神嘛。】
穆九黎:“……”
宁嫔跟庄妃一听要跟对方比赛,赢者还有奖励,顿时干劲满满。
她们接过宫人递上的小竹篮,各自挑好一棵酸枣树后,便挎着篮子冲了上去。
片刻后,宁嫔的痛呼声响起:“啊!”
声音刚落,那头庄妃也惊呼一声:“嘶……”
傅安和怕她们撂挑子不干,借着衣袖遮拦,又掏了把瓜子出来,边嗑边激她们:“酸枣树上长满长刺,采摘起来的确不容易,两位娘娘扛不住也在情理之中,相信皇上一定不会失望,也不会怪两位娘娘娇气的。
太后娘娘就更不会怪你们了,毕竟她都失眠这么久了,没有酸枣仁煮水安眠也不打紧的。”
宁嫔跟庄妃本想借口被扎伤撤退的,被她这些话一激,这退堂鼓是打不得了。
否则殷勤白献了不说,还一口气惹得皇上跟江太后都不悦,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太亏!
两人只能咬牙忍痛坚持,从乱刺中寻找石榴籽大小的酸枣,将她们一颗颗摘下来放进竹篮里。
宫人们搬来太师椅给穆九黎跟傅安和坐。
傅安和坐下来,还分了穆九黎一把瓜子,让他跟自己一起嗑瓜子看戏。
穆九黎接过来,用手剥出一颗瓜子仁送进嘴里,顿时眸光闪了闪。
这小小的一粒瓜子仁,竟然集合了咸甜香于一体,还隐隐有乳酪的味道。
大周的瓜子是用河沙干炒的,只有香一种味道,安贵人掏出来的这瓜子,显然并非大周之物。
是从那所谓的“储物空间”里拿出来的?
他又剥了第二颗送进嘴里,才要细细品味,就听宁嫔发出一声尖锐惊叫,竹篮一丢,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边跑还边甩手,嘴里大叫连连:“滚开!滚!快点滚开啊!”
穆九黎“蹭”地站起来,大声问道:“宁嫔,发生何事?”
随即朝左右御前侍卫一摆手:“去看看。”
两侍卫“嗖”地一下蹿出去。
很快就又“嗖”地蹿回来,其中一人手里捏着只早已死透的蜜蜂。
他禀报道:“回皇上,有蜜蜂蛰了宁嫔娘娘的手,臣已将其就地正法。”
傅安和:“……”
【就地正法?将一只蜜蜂就地正法?哈哈哈,他是怎么做到用这么严肃的语气来说这么搞笑的话,还没失态的?】
穆九黎:“……”
第09章
说话间,宁嫔已经狼狈地跑了回来,一头扎进穆九黎怀里,哭嚎道:“表哥,我的手被蜜蜂蛰了,好疼啊……”
那头庄妃不明所以,见宁嫔发疯一般往回跑,还以为遇上了猛兽或是有毒蛇出没,唬得她拔腿就往回跑。
结果还没跑几步呢,就一脚踩上自己的裙子,整个人往旁边的酸枣树扑去……
庄妃也是个狠人,迅速拿手挡在自己身前。
其结果就是脸蛋跟脖颈并未受伤,但两条手臂却结实地被钉在了酸枣树上,拔都拔不下来。
她撕心裂肺地哭嚎道:“啊……救命啊……好疼……快叫太医啊……皇上……救命啊……快救臣妾啊……”
穆九黎:“……”
他大声命令道:“速去传刘太医!”
虽然母后的腰疼是假,但他不能不派太医过去诊治,因此刘太医并未跟来东大沟。
与被蜜蜂蛰了手背的宁嫔比起来,显然被钉在酸枣树上的庄妃受伤更重,因此他松开宁嫔,亲自过去查看情况。
宁嫔气得直跺脚:“表哥,人家手疼……”
“你忍忍,刘太医即刻就到。”穆九黎丢下这么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傅安和站起身来,快步跟上他。
庄妃每条手臂都扎了十几二十根长刺,一动就会钻心的疼,因此她动也不敢动,就这么凄凄惨惨地跪趴在地上。
“啊呀!”傅安和惊呼一声,捂嘴道:“怎会伤得如此厉害?娘娘您也忒倒霉了些。”
庄妃眼中冒火,哪里是自己倒霉,分明自己是被宁嫔这小贱人给带累的。
她咬牙切齿地问道:“所以,宁嫔妹妹到底是为甚突然惊慌失措地往回跑?”
“宁嫔娘娘呀?”傅安和故意拖长声调重复了一句,然后才轻描淡写地答道:“她跟您一样倒霉,手背莫名其妙被蜜蜂蛰了一下。”
被蜜蜂蛰了一下?
庄妃险些将牙给咬碎。
只是被蜜蜂蛰了一下而已,宁嫔这贱人却搞出恁大动静,仿佛遇上了熊瞎子似的,害得自己一双小臂被扎成刺猬,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就在她脸上的恨意几乎要压制不住时,傅安和又一脸严肃地补了一句:“不过罪魁祸首——蜜蜂,已经被御前侍卫就地正法了。”
说完,她又左右打量了一番庄妃面前的酸枣树,认真询问道:“待会儿将娘娘解救下来后,这棵扎伤娘娘的罪
魁祸首要不要也就地正法?”
庄妃:“……”
想说她是在故意打趣自己吧,偏她神情又如此严肃,语气又如此认真。
可谁家好人会一本正经说这么无厘头的话?
她干脆不理丫了,将目光投向杵在旁边当木头桩子的穆九黎,哭唧唧道:“皇上,臣妾手臂好疼……”
穆九黎看她凄凄惨惨的,声音柔和了几分:“你且忍忍,刘太医就到了。”
庄妃眼泪汪汪地点头,虽然手臂疼得厉害,但还是不想放过这卖惨的机会。
她哭着说道:“臣妾想想真是后怕,若非臣妾机敏,及时拿手护住头脸,这会子只怕已经破相了。”
傅安和忍不住点头。
【我只是想让她们指头挨点扎,最好手背再被蜜蜂蛰一下,可没想让她们破相,这太恶毒了。】
即便没听到她的心声,穆九黎也信她。
毕竟是傅庭洲亲自开蒙教出来的孙女,能心思歹毒到哪里去?
只能说庄妃太倒霉了些。
至于宁嫔,咳,她的伤都在傅安和的预料之中……
且受着吧。
谁让她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傅安和呢。
*
刘太医被火速招来,刚到东大沟就被宁嫔截住,逼着他给自己治蛰伤。
来的路上刘太医向来请人的御前侍卫打听过情况,知道宁嫔受伤较轻,真正要紧的是庄妃。
但宁嫔他也得罪不起,只能先拿出一盒消淤化肿的药膏,仔细交待过用法与用量,这才往后头赶。
此举又惹得庄妃一番咬牙切齿,彻底将害自己这么惨的罪魁祸首宁嫔恨到了骨子里。
好在刘太医是个见惯大场面的,果断叫人取来剪刀,让御前侍卫用剪刀将扎在庄妃身上的这几根酸枣枝从主枝上剪下来。
然后再亲自动手,边剪枝条边用镊子往外拔刺,他带来的一个医童则负责给拔过刺的伤口洒金疮药。
折腾两刻钟,总算将庄妃的两条小臂给处理妥当,并包上白布。
接着又倒回去给宁嫔处理被扎伤的手指,同样洒上金疮药,用白布包扎起来。
于是穆九黎带来的四个妃嫔里,有三人两手都包成了猪蹄。
傍晚魏昭仪狩猎归来后,见到此等“盛景”,着实吃了老大一惊。
一双大眼睛瞪得滴溜圆,眸光中闪烁着想要吃瓜的光芒。
确定了,这也是个吃瓜乐子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何况魏昭仪先前帮过自己,虽然最终傅安和选择了留下,但不影响自己对她的感激。
于是傅安和将人拉到自己住处,把白日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给她讲了一遍。
魏昭仪笑得前仰后合,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完了之后还跟傅安和分享她童年时候的糗事:“我头一回摘酸枣时,也被蜜蜂给蛰了,那时候我天不怕地不怕,跟个假小子似的,非要捅了它们的窝报仇……”
傅安和适时提问:“所以捅了吗?”
“捅了。”魏昭仪沉重地点头,讪笑道:“然后就被蛰了个满头包,脑袋肿得跟猪头似的,两三个月才完全消肿。”
“哈哈哈……”这下换傅安和笑得前仰后合了。
眼泪都给笑出来了,好半晌才止住。
她边拿帕子擦眼泪边笑道:“魏姐姐小时候还挺调皮的。”
“这才哪到哪呀。”魏昭仪得意地挑了挑眉,笑道:“更调皮的事儿还多着呢,有空再说与你听。”
傅安和当即拍掌叫好:“好呀好呀。”
竟忘了自己爪子受伤的事儿了 ,顿时疼得她“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偏巧这茬被刚进来的穆九黎瞅见了,他冷哼一声:“爪子都包成猪蹄了还不老实,是不是非得剁下来下锅才能安生?”
“哎呀,到该用晚膳的时辰了,臣妾告退。”魏昭仪见势不妙,果断麻溜闪人。
傅安和嘿嘿一笑:“臣妾这不是忘了嘛。”
完了她还委屈上了,扁嘴道:“人家正伤着呢,皇上不安慰人家就罢了,还凶臣妾……”
穆九黎才要张口,就又听她在那感慨道:“果然受伤不能侍寝,让您无法尽兴,您就对臣妾失去耐心了呢。”
她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果然帝王的宠爱,就如同那镜中花水中月,风一吹,就散了。”
穆九黎:“……”
戏怎地如此多?
感情自己提醒她小心再次弄伤爪子还提醒错了?
而且,怎地就莫名其妙扯到侍寝上了?
他难道是那等日日必须招人侍寝的色中饿鬼不成?
咳,虽然自己先前的确一连翻了十来日她的牌子,这还不是,还不是因为她床榻之上太热情了,他抵挡不住嘛。
穆九黎轻咳一声,决定不跟她掰扯这些有的没的,转移话茬道:“朕叫人做了红烧猪蹄,要不要吃?”
傅安和立刻不悲春伤秋了,将脸上的哀伤神色一收,大声嚷嚷道:“要吃要吃。”
穆九黎得意地勾了勾唇角,心想:“小样儿,朕有御厨在手,还拿捏不了你一个吃货?”
第10章
看在狗皇帝让御厨给做了她惦记好久的红烧猪蹄的份上,饭后傅安和吃消炎药时,决定也给他吃一颗。
毕竟他也是为了救自己手臂才受伤的嘛。
这倒是其次,重点是如果他感染嘎掉的话,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还得再假死跑路一回,麻烦。
不过就算要给,也不能像奶油瓜子一样直接大喇喇地直接给他,自己可没法解释这药的来路。
于是她趁着狗皇帝去沐浴的功夫,跑到卧房里,偷偷摸摸从储物空间掏出药杵跟药臼,用胳膊夹住药杵将两片消炎药捣成粉末,倒到一张草纸上包起来。
然后捏着纸包出来,见起居室内没人,迅速将粉末一股脑全倒进了狗皇帝喝茶的盖碗里。
完事之后她往太师椅上一摊,拍着心口小声嘀咕道:“人果然不能干坏事儿,哎哟我这小心肝跳得喂,简直跟潘金莲给武大郎下砒/霜时一样快!”
那头穆九黎正在温泉池里舒服地泡着呢,一个暗卫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净房里。
穆九黎睁眼,问道:“何事?”
若无重要之事,暗卫是不会轻易现身的。
暗卫甲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禀报道:“启禀皇上,安贵人在您吃茶用的盖碗里下了砒/霜……”
穆九黎:“???”
傅安和给自己下砒/霜?
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听错了。
但看暗卫甲一副笃定的模样,显然听错的可能性不大。
然后便觉得绝无可能。
傅安和那么个老鼠胆子,连毁庄妃跟宁嫔的脸都不敢的,又怎敢给自己下毒?
更何况,谋害皇帝这种大事儿,不是临时起意就可以的,必须提前制定计策。
但她今日的心声里可没这些内容。
于是他抬眸看向暗卫甲,一脸怀疑地问道:“你怎知安贵人下到盖碗里的药粉是砒/霜?”
砒/霜无色无味,不懂医理的人,很难凭肉眼辨认出来。
暗卫甲立时回答:“回皇上,是安贵人自言自语说那是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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