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谓相当刁钻。
庄妃若是否认,那就等于当着皇上的面婉拒皇后之位。
庄妃若是不否认,那就是在打自己的脸,毕竟她前脚刚挖苦完傅安和异想天开想当贵妃,转头自己就奢望当皇后……
她面色变了几变,到最后,只能靠借用傅安和的话术来给自己解围:“妹妹糊涂了不是?方才你还说升位份这等大事皇上说了算,我们当后妃的怎么想有甚打紧?”
在旁观战的宁嫔见庄妃吃瘪,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心情颇有些愉悦。
同时也庆幸得亏庄妃张口快,不然这被怼到哑口无言,最后还得反过来用人家的话术替自己解围的尴尬人儿就变成自己了。
不过以往倒没发现安贵人嘴皮子竟如此厉害,难不成过去的两年里她都在韬光养晦?
庄妃也意识到自己跟傅安和斗嘴很亏,赢了没好处,输了丢脸面,正想寻个由头扯开这茬,后头突然响起太监尖锐高昂的通报声。
“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包括穆九黎在内,全都站起身来恭敬行礼。
江太后抬了抬手,很和气地笑道道:“都免礼都免礼。”
又闲聊般随口说了一句:“你们来得倒是早。”
这话让庄妃跟宁嫔脸色有些古怪。
特别是余光瞅见傅安和想笑又不敢笑的可恨模样后,简直就跟面皮被针尖扎了一般,那叫一个脸疼。
庄妃咬了咬牙,觉得这亏不能白吃,果断决定再次给傅安和上眼药:“回太后娘娘的话,秋弥乃我大周的盛事,臣妾跟宁妹妹唯恐迟到惹臣子家眷们取笑,一早就赶了过来。”
言下之意,没同她们一起的安贵人显然是来迟了。
江太后抬了抬眼皮,朝傅安和看去。
傅安和顿时嘤咛一声,胳膊肘在穆九黎胳膊上轻拐了一下,埋怨道:“臣妾就说早些过来罢,偏皇上您不允,非让臣妾服侍用早膳,用完早膳又吃茶,折腾半个多时辰,可不就来迟了?”
江太后目光在她那包成猪蹄的爪子上打了个转,轻嗤一声:“手都伤成这德性,还能服侍皇帝用早膳跟吃茶?”
傅安和无奈地叹了口气:“臣妾也是这么跟皇上说的,偏皇上说用不着臣妾亲自动手服侍,只需在餐桌旁站着就成,说是什么……什么什么来着?”
她停下来,用猪蹄一样的爪子一会儿碰碰发髻,一会儿摸摸脑门,生动演绎了甚叫“抓耳挠腮”。
半晌后眸中一亮,兴奋地嚷嚷道:“臣妾想起来了,皇上说臣妾‘秀色可餐’,往餐桌旁一站,他都能多吃一屉小笼包。”
嚷嚷完,又低垂下头,一脸羞赧道:“太后娘娘见谅啊,臣妾书读得少,皇上用词又深奥,一时间就没记住……”
穆九黎:“???”
他就扶母后入座的功夫,怎地就被扣了口大黑锅?
而且她这编瞎话的本事也不知跟谁学的,编得有鼻子有眼,那叫一个生动形象。
母后信没信他不知道,反正他几乎都要相信了。
如果这瞎话的主角不是他本人的话。
第07章
穆九黎斜了傅安和一眼,似笑非笑道:“书读得少?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与兄长傅清和都是祖父傅庭洲亲自开蒙的吧?”
这些琐事他原本并不知晓,也没兴趣知晓,不过是后来对她上心后,现叫锦衣卫去查的。
傅安和闻言心下一惊。
【狗皇帝挺阴险啊,竟然派人去查自己童年的事情,难不成他已经发现端倪了?】
穆九黎顿时将耳朵竖起来。
准备听听这所谓端倪是什么,谁知却没下文了。
因为傅安和意识到是自己想太多了。
原主先前的确佛系,但这种“韬光养晦”多年,一招得宠飞上枝头的事儿在宫里并不算多稀奇,旁人先不提,眼前的江太后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例子。
所以无论对于妃嫔还是穆九黎来说,自己都算不上人设崩塌。
顶多就是从一条咸鱼,变成一条乱蹦乱跳四处惹是生非的活鱼而已。
这不还是鱼吗?
又没从鱼变成老鹰!
那她还有甚好担忧的?继续造作呗。
于是傅安和朝穆九黎抛了个媚眼,嗔道:“的确是祖父给臣妾开蒙的,但臣妾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将所有字都认全后就没再读书了。”
“所以,你五岁就晓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了?”穆九黎差点失态地笑出声,指甲狠掐自己手心几下这才憋住。
只是打趣她的话里还是不免带上了笑意:“傅庭洲忒迟钝了些,竟然没发现自己孙女其实是个神童!”
傅安和:“……”
她决定不理狗皇帝了,将脑袋转向江太后,嘤嘤告状道:“太后娘娘,您也不说说皇上,他埋汰臣妾就罢了,竟还打趣上臣妾的祖父了……”
江太后:“……”
你秀宠爱就秀宠爱,秀到哀家头上做甚?
是嫌哀家年轻时看的宫斗大戏不够,迫不及待给哀家唱上一出?
不聋不哑不做翁姑,江太后才懒得掺合后妃的事儿呢。
她甚至也没打算让外甥女进宫来,是方家人想谋后族那泼天的富贵,非要把人送进来。
送进来就送进来罢,外甥女自己肯定会看顾,断不能让人害了她的性命,但更多的,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但江太后冷眼看了两年,觉得以外甥女的本事,能当上皇后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皇帝这个人她最了解,不怕你有心机有本事,最讨厌的就是不自量力的蠢人。
宁嫔蠢倒不至于,但也没多聪明就是了。
江太后嗤笑一声,端起盖碗来抿了口茶,答非所问道:“昨儿战况如何?谁猎的猎物最多?”
因她目光定在对面的演武场上,分辨不出来这是在问谁,宁嫔立刻抢答道:“回姨母的话,昨儿魏昭仪胜出,统共猎到了十二头猎物。”
顿了顿后,她又故作小心翼翼地“偷瞄”傅安和一眼,可惜道:“若不是安贵人坠崖,大家为了搜寻她浪费不少功夫,只怕这猎物数量还得翻上一番。”
傅安和真服了庄妃、宁嫔这俩酷爱上眼药的卧龙凤雏了,上眼药这事儿就这么有意思?
她立刻拿帕子盖住眼睛,不动神色地揉了揉眼圈,让其揉得红红的,然后拿下帕子来,哭唧唧道:“都怪臣妾……”
一个夸张的大抽噎后,她哭哭啼啼道:“嘤嘤嘤……都怪臣妾运气不好,同样是骑马,两位娘娘的马都是好的,偏臣妾的马惊了,嘤嘤嘤……
惊就惊了吧,那马儿却好似会认路一般,一路驮着臣妾往断崖边跑,嘤嘤嘤……
若不是皇上来得及时,臣妾只怕,只怕就坠入那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了……嘤嘤嘤……”
字字句句都在暗指这是有人做局谋害自己。
江太后嘴角抽了抽,满脑子都是“嘤嘤嘤”,被嘤得脑瓜子疼。
这安贵人哭得虽然卖力,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往下掉,但瞧她那边哭边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的伶俐劲儿,哪有半分惧怕跟怯意?
这哭功比起当年的太妃们还是差了点火候,只能说徒有其表,没有神魂。
不过皇帝都不揭穿她,自己又何必多事?
傅安和边哭边偷偷打量这对母子,见他俩都淡定旁观,半点都没给自己台阶下的意思,哭声顿时一噎。
心声疯狂吐槽。
【江太后不给我台阶下就罢了,狗皇帝也装死,还说什么以后若有人欺负自己时他会给撑腰,果然男人床榻之上的话不可信。】
【不给台阶下是吧?哼,我自己找台阶下,老娘这就给你们表演一个“哭晕过去”。】
“行了。”穆九黎哪敢让她瞎折腾,手还伤着呢,若是晕倒时再磕碰到哪里,可就雪上加霜了。
他扯出个笑模样来:“你说说你,有甚好哭的,太后又没说怪你。”
又安抚道:“惊马的事儿朕已让锦衣卫去查了,若真有端倪,朕绝不轻饶。”
傅安和找到台阶下,顿时“破涕为笑”。
她也不怕锦衣卫查,毕竟自己没有在马匹身上做手脚,只是恰好她前世会骑马而已。
宁嫔见皇上向着傅安和,江太后又一副装聋作哑的模样,气得腮帮子鼓鼓,却又无计可施。
恰在这时,有太监上来禀报,说是大臣的家眷们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江太后应允。
于是很快就有二三十个女眷走上观礼台,老老少少都有。
众人给穆九黎跟江太后磕头后,又给在场三位妃嫔福身行礼。
江太后给几位上了年纪的诰命赐了坐。
江太后的娘家嫂子江大夫人率先开口道:“狩猎队只怕要傍晚才会折返,太后娘娘跟皇上在这干坐着也无趣,正好这回各家闺秀来了不少,不若叫她们表演下各自擅长的才艺,好给太后娘娘跟皇上解解闷。”
傅安和的一双桃花眼顿时就睁大了,在心里直呼好家伙。
【好家伙,宫斗剧我可看过不少,这茬我熟啊。】
【名义上是才艺表演,实则是让狗皇帝“选妃”吧?】
【狗皇帝有十八房小妾了还不知足,竟然又要“选妃”?他睡得过来么?就不怕肾虚?】
【啧,难怪历史上那么多皇帝都短寿,有这么多后妃需要“忙活”,小兄弟日日不得闲,能不短寿?】
莫名其妙被扣了个‘选妃’的黑锅,还被预言注定短寿的穆九黎:“……”
他板起脸来,冷淡道:“木兰围场风光如此好,诸位既然来了,不妨四处走走,好生欣赏下秋景,也不枉白受这十来日颠簸之苦。”
江太后语气也不怎好:“你们且去玩罢,不必理会哀家跟皇上,我们若觉得烦闷了,自有解闷的法子。”
言罢,便将众女眷打发走了,独留下江大夫人。
候众人一离开,江大夫人就朝江太后叫屈起来:“您别怪我多事,实在是被那些人烦坏了,这才帮忙提一嘴。”
说着,又将视线作转向穆九黎,讪笑道:“倒是惹得皇上不高兴了……”
对着江大夫人这个舅母,穆九黎脸色缓和许多,甚至还能笑着解释一句:“朕不是生舅母的气。”
江太后白了自家嫂子一眼:“大嫂你也是糊涂了,那些人撺掇皇上选秀失败,竟又想出秋弥献艺的馊主意来,偏你还给她们打头阵。
秋弥可是考验宗室子弟弓马骑射功夫的大事,皇上若是趁着秋弥大肆挑选闺秀充盈宫闱,以后史书上会如何骂他?一个‘色令智昏’的名头怕是跑不掉了。”
江大夫人哪里想到这茬?原以为不过是帮忙说句话的小事儿,横竖自家没带女孩儿过来,太后跟皇上也不会因此忌惮自己有私心。
却不想背后竟有如此多的牵扯。
她“扑通”一下跪下,白着一张脸,惶恐道:“臣妇愚钝,险些害皇上犯下大错,还请太后娘娘跟皇上恕罪。”
穆九黎朝叶姑姑使了个眼色。
叶姑姑立时上前将江大夫人搀扶起来。
穆九黎笑着安抚道:“舅母言重了,就算舅母说错话,朕也晓得轻重,不会犯下此等大错的。”
第08章
江太后为了表明态度,不轻不重地斥责了嫂子江大夫人几句。
但更多私密的话就不好当着儿子跟儿子的妃嫔们说了,江大夫人好歹是江家宗妇,得顾全一下江家的脸面。
便借口腰疼,让江大夫人搀着她离开。
穆九黎也没打算久待。
江大夫人有句话没说错,猎手们傍晚才会返回。
所以他亲临观礼台鼓舞下士气便可,他们还没那么大的脸面让自己在这干等一整日。
他站起身来,才要转头招呼傅安和回去,就见宁嫔也站了起来,兴奋道:“表哥,木兰湖的风光极好,我叫人备好了小船,咱们去坐船游湖吧?”
不等穆九黎回应,庄妃就跳出来拆台:“游湖有甚意趣?叫我说呀,这木兰湖空空荡荡的,湖心连个亭子都没有,也没种荷花,还没宫里的太液池好看呢。”
拆完台,她又满脸笑容地邀请穆九黎:“不如皇上跟臣妾一块儿去摘枣子?臣妾听闻木兰围场西北角有一大片枣子林,这会子正是枣子成熟的时节。”
傅安和端起盖碗来抿了口茶,悠哉悠哉地欣赏着这“二妃争宠”戏码。
要是有把瓜子就好了。
然后她就将手往袖子里一塞,直接从储物空间里抓了一把奶油瓜子出来,“嘎巴嘎巴”地嗑起来。
穆九黎:“……”
朕成了耍猴戏的?
他故意动作大幅度地将目光投到傅安和身上,然后语气温和地询问道:“安贵人想去哪里玩耍?”
傅安和:“……”
自己淋着雨,所以也要把别人的雨伞撕碎是吧?
她好好的一个吃瓜乐子人,拉她下水干甚?
既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勾了勾唇,用十分随意的语气答道:“臣妾想去东大沟那里摘酸枣,听围场庄户家的小孩儿说那里的酸枣又大又红,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酸枣果小皮厚核大,其实没啥吃头。
最重要的是酸枣枝上长满尖刺,还有不少蜜蜂徘徊其上。
前前世饿疯了的时候,她跟人去摘过酸枣,结果指头被扎成蜂窝煤,手背上还被蜜蜂蛰了一口,肿得馒头大小,简直惨不忍睹。
你们一个个的,最好是别跟来,不然可有你们好受的。
但不跟来显然是不可能的。
穆九黎闻言当即拍板道:“摘酸枣?倒是有趣,朕还没见过酸枣呢,正好去瞧瞧。”
瞧瞧她这是打算作甚妖。
爪子都包成猪蹄了,还想去摘浑身都长满刺的酸枣?
他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里头有猫腻。
但愿不是又想逃跑。
否则……
穆九黎危险地眯起眼睛,暗自在心里发狠:“敢再次逃跑的话,朕就将你关起来,关一辈子!”
宁嫔跟庄妃对视一眼,随即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臣妾也没见过酸枣,也想去瞧瞧。”
“臣妾也想去摘酸枣。”
傅安和唇角勾了勾,几乎要掩藏不住眼里的幸灾乐祸,连忙低头以袖掩唇假装咳嗽。
就是嘛,凭啥单只她一人手包得跟猪蹄一样?
大家一起包成猪蹄才好嘛。
谁让她们一直给自己上眼药的,虽然自己都想办法化解了,但不代表她就不记仇呀。
她是个急脾气,有仇嘛,当然是立刻就报喽。
*
太监总管赵寅唤来几个庄户家的小孩儿,让他们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往东大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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