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宝林没有否定,点了点头,重新进了会议室坐下:“你能怎么证明?”
她曾是他的未婚妻,他爱开什么车,她很清楚。
伊树不想提两人之前的关系,别开话题说:“找到当天开卡宴的人是谁,以及找方浅父母了解方浅的异常举动,才是眼下该调查的东西。”
邱宝林笑了一笑,她说:“找到当天开卡宴的人是谁,直接问许燚不就好了。这个案子交给你,我放心,等你好消息。”
......
演播室正在播午间新闻。伊树在工位上握着手机,她一抬眸,台历上被圈红的日期冥冥之中提醒了她。
她不应该再和许燚有任何事的来往。
无论是为了她还是即将出狱的父亲,这一段时间的反复纠缠,加深了过往的恨意,陷入回忆的魔咒。
再者,她只要有许燚的前未婚妻,或者,逃婚的印记在身上,就永远无法开启新的人生。
邱宝林是为数不多的见证了两人从前好过的人,她无非是想利用她和许燚的关系,给电视台谋取便利。
他们是双方的定时炸弹,只要绑在一起,就没有安宁的一天。可她是相信许燚的,他和这个案子肯定没有关系。
伊树看向工位的一角,李箐兰正手端咖啡,挤在三五人中侃侃而谈,她想,你别怪我。
她给李箐兰发了条消息:【华盛的专访机会,你要不要?】
另一边的华盛云顶办公室。
许燚一大早就到公司,比门口保安都要早,他独自在座椅上架着腿转圈。陈丁把万明飞请来办公室,他们就只见着了后脑勺。
万明飞咽了咽口水,心里慌,却还要装傻:“阿燚,出什么事儿了?”
陈丁啧他一句:“阿燚也是你叫的,老老实实叫许总,就是你老子来了,*七*七*整*理也要点头哈腰叫许总。”
许燚抬手叫停,他慢悠悠起身,漫不经心道:“万明飞,你一天天过得挺悠闲?拿我的车去骗人小姑娘?”
万明飞当即跪下,他慌里慌张地辩解:“我,我不是,她的死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就是玩玩她,她那天非说见我,我就去见了她一面,谁知道她转头自杀了,她在网上说自己成年了,谁知道就一高中生。我才是被骗的。”
“我是法官?你跟老子讲有屁用。”许燚走到前桌,后腰靠着,随手拿了一个文件夹砸过去,才稍微解气。
万明飞额角冒了点血,他往前爬了几步,抓紧许燚的裤腿:“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阿燚,许总,求求你!看在我爸的份上,别不管我,要是查我身上,那女的还未成年,我也要进局子的啊。”
这事儿牵扯进万明飞,万明飞又管不住下面,他还是万平津的老来得子。
陈丁劝了一句:“许总,先把华盛摘干净。我找人查过了,那女孩的自杀,不简单。”
万明飞又大声哀嚎:“我知道!我知道!我和她不仅是网友,我们最开始认识,是她卖.淫,我买了她一夜!”
他越讲越兴奋,许燚蹙了眉,给陈丁一个眼神,陈丁狠狠踹了他一脚。万明飞捂着下面蜷缩成一团,疼得听不清话。
陈丁说:“许总,他要是被抓了,老爷子会不会出手?”
许燚在这时候想起一个人,他忽然问:“她呢,有什么动作。”
陈丁几乎秒懂,“给李箐兰了,应该是还没调查到这一层。而且,查到伊小姐在纽约一年什么也没干,很可能也是他做的。”
许燚平静地注视着地下躺着的万明飞,他说:“还不能动他。华盛摘干净没有用,许家基业都摘干净了,老爷子才会弃了他。”
万明飞慢慢折腾起来,像条蛆一样蠕动。
许燚扔给他一个手机,缓缓蹲下身,掐住他的下巴:“自首,给你爸打电话。”
-
除夕夜。
大街张灯结彩,走到哪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光景。伊树哈了口气,拢了拢衣服,公司门口贴了副对联。
刘会巧早上给她打过电话,问她除夕夜有没有安排。伊树说没有,她在电话里明显一愣,又说你顾叔带我们去水云府过年。
当时她接到邱宝林的电话,要她立即去公司一趟,全部门开会。伊树在车上抬眸望见万家灯火。
她刷了几下玻璃,雪飘不止,眼睛全是闪烁的喜庆,她想自己应该是感受不到冷的。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世界重新开始运作,伊树听着刘会巧的声音,看车头摆放的台历:“我怎么会没有安排,我还有工作,您好好过节。”
干这一行是没有假期的,一个电话随叫随到,家常便饭。邱宝林在群里传了一个文件,一段视频。
昨天空闲了一天,李箐兰没拿到采访权限,华盛不接受任何访问。舆论持续发酵,律师涵声明统统都放了。
文件中是除夕夜待处理的小新闻,至于另外的小视频,是京高校方提供的监控录像。华盛在二十分钟前回应了卡宴车主。
伊树是铁了心不管,她一边低头查文件,一边按电梯。
出了电梯,会议室隐隐有光,她从一堆文字中看见了“排查平安大桥施工安全隐患”,犹豫半秒。
她拧转把手———
邱宝林与一些同事们的目光齐齐涌来。
“抱歉,打扰你的年三十儿了。”邱宝林和气地说,“你看群了吧,案子不普通,已经转移到公安局了,还需要一个人跟进,你看你,”
伊树摇摇手机:“我已经选了。”
她都选好了,她也不好分配,免得遭人讲闲话。
邱宝林险些挂不住笑,她强忍火气,跟底下的其他人说:“今天会格外辛苦,下班了我请客。”
通知一到,全抗着摄影机,话筒动起来。
伊树从包里掏上工牌,与搭档小李检查了下话筒设备,准备出发了,邱宝林喊住她:“我给你机会,你不肯要?”
“是我不能胜任。”伊树释然一笑,“做排查也很辛苦啊,别看不起小新闻,你说的。”
邱宝林站在会议室良久,打了一个电话,走到窗前拉开帘子。正好伊树和小李出了楼,再等一会儿,车往反方向开走。
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从前做什么都拼一拼的小姑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事引火烧身的伊树。
-
平安大桥前阵子出了交通事故,光一个月就有四五起,网友戏称“平安不平安,改名索命桥”。
伊树和小李在桥上占了个地儿,天冷,小李的围巾漏了点风,他耸耸肩。
他们联系了交警安排采访,现在等待执勤中,偷闲的时候聊天,最畅快了。
“小伊,我是真没想到你还愿意回来,”小李闲聊着说,“你干嘛不去跟方浅的案子,比在这挨冻好啊。”
伊树半张脸埋在红色围巾中,她碎发摇曳,在飘雪中别有一番韵味。
小李看着都心动了。
她望向平安大厦,璀璨明珠,金光闪闪,瞥一眼说:“你看,桥上有顶着大雪指挥交通的,上面有吹暖气拼死拼活,年三十儿也加班的人。”
小李也看了看平安大厦,转头望着交警,他钦佩地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伊树搓搓手,不经意着说:“小时候,我爸经常念杜甫的诗,有一句,我背得溜溜熟。‘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这首诗读过初中的都学过,小李知道父母一辈的叔叔阿姨要是念得出来,多少也有点文化。
他乐呵地笑:“叔叔文化人儿啊!”
伊树闻言乐了,她揶揄地开玩笑:“他比较喜欢济公和尚。”
小李还没理解为什么喜欢济公,交警迎面走了过来,他打起精神,给话筒插好线。
伊树拿着话筒,用力挥手。值完勤的交警还没脱工作服,距离拉近,她一下子想起了谁。
他们要采访的,恰巧是一个月前,在这座高架上处理许燚车祸的交警。
完全没想过还能再见面,蒋明帆也诧异非凡,他顿了一下,说:“您好,第五大队交通部门负责人。”
伊树表情不自在,握手也说了句您好。她当时说自己和许燚是同事,说完便没了后续。
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不了了之的,她有一种谎言被拆穿,还要硬着头皮装下去的尴尬。
碍于小李在场,两人进行了简单的寒暄,很快切入正题。
关于平安大厦的路段,已经着手调查,其中频繁遭遇事故的罪魁祸首,是道路铁砖翻边翘起。
最终判定高速公路全责。
采访末尾,伊树留了个心眼:“承包这条高速公路的人是哪个公司?”
蒋明帆说:“澎川集团。”
她记录的手忽然停了,在外人眼中也只是转瞬即逝的停顿。
蒋明帆想起之前过问的许燚,等小李去收拾设备的时候,拉住伊树说:“好久不见,敢情你是记者?”
伊树窘迫,瞎扯道:“我是主播,主播也出外勤的。”
“既然你是记者,那我也不藏不掖了,”
蒋明帆似乎是顾虑念叨了很久:“上次的车祸,我后来找你…同事要了行车记录仪,刹车有问题,这么大的事,我叫他报警处理,他没报?”
那会儿许燚说气话讽刺她,她也没沉住气跟他闹矛盾,她以为是他脾气上来了,没把握住方向盘。
后来她也怀疑过事有蹊跷,也许是他们的重逢完全意料之外,自己乱了阵脚,好多事没想明白,稀里糊涂地不了了之。
回过头想想,横在许燚身上的这种事情,过了五年也没消停。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原来只是给了对方变本加厉的作恶。
第016章
“你假释过了, 今儿是年三十儿,出去好好做人,走吧。”
狱警打开铁门, 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伊钧安。
伊钧安上周跟警长见面,他知道自己一定会通过假释, 在监狱所剩无几的时间内,他刮掉了下巴青灰的胡茬。
就在昨晚,他洗了澡, 把包裹里一件入狱时的泛黄白T恤穿上, 出来的路上, 送行的狱警递给他一件旧巴巴的羽绒服。
待在监狱十多年, 他像第一次出入社会的原始人,脑子是迷茫的,唯一仅存的念头,手头还热乎的东西,在背包里稳当当的装着。
原本硬朗的身体,因为十几年的茶饭不思, 变得白发苍苍, 消瘦非凡。
伊钧安掂了掂包的重量,回头, 嗓音斑驳:“谢了,兄弟。”
铁门随即关闭,金属铁链晃荡的声音仿佛和十五年刚被押送进来时一样, 形成闭环。
等伊钧安真的站在铁门外,感受雪落在脸上, 头上,风吹进脖子的刺骨。他冷得一哆嗦, 嘴唇发白,掏出手机一看,零格信号。
外面的世界早变了,他一个一个按键,翻到通讯录的“孩儿她妈”“乖女儿”,指尖摩挲,伊钧安缓缓蹲下,抱头掩面。
不远处驶来一辆大G,双闪还没熄,照在伊钧安身上,忽明忽暗。他就势抬头,看见车门打开,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起身就躲。
万明飞是被踹下车的,他倒在雪地里,挣扎了半秒,立刻爬起来。陈丁下车给许燚开门,他撑开一把黑伞,罩在许燚头顶。
居高临下的俯视。
许燚抬手扶了扶脖子,又一脚踢在万明飞的要害处。他噗嗤一声,嘲讽似的:“万明飞,你跟老子说假话?你身后就是监狱,要不要现在就把你踹进去?”
万明飞也是到了穷途末路,退无可退。尊严已经扫地了,还顾及得了什么。他狰狞地大喊:“姓许的,你干脆送我进去好了。”
陈丁看了一眼许燚,他挑了下眉,不痛不痒地说:“怎么,你的二两肉告诉你,它悔过了?”
“你折磨我,我知道原因。你也不过是狐假虎威,你不动我老子,因为你老子不许,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万明飞勉强站直,
“方浅是我操的,你以为操她的只有我一个人吗?”他咧嘴诡异地笑着,“不是,何止我一个人。而且,操她的一些人里,还有一个人也姓‘许’,哈哈哈哈哈哈,要我跟你讲他叫什么吗。”
陈丁听不下去了,他看着许燚:“这事要深究,澎川也会受牵连。他没说错,许老爷会保人的。”
许燚冷眼听着,万明飞持续笑,笑得愈发猖狂,他大言不惭地调侃:“听说许家祖上清官功勋,你们家真的见过皇帝老儿吗?拿老百姓的钱,拼工人的命,草芥人命,你爷爷连自己人都不放———”
伴随一声扑通倒地的痛呼,万明飞的脸被许燚一拳头抡进了地底,他的指骨沾上血迹,倒地的人也没力气再动。
许燚耳边一直有嗡嗡地声音霸占了情绪,他心中的火团不断燃烧。陈丁要上前拦住他,可他弯腰揪起万明飞的衣领。
嘴角已经遍布鲜血,牙齿都歪掉几颗。
许燚跨坐在他身上,死死揪着,皮笑肉不笑,不咸不淡地说:“你手上握着三条人命,你说‘草芥人命’这个词儿的时候,要想一想代价。”
万明飞被揍到面目全非,他撑着一口气,吊着脖子挤笑,还在逞口舌之快:“你...很想...知道...害死你爸妈的....是谁...”
许燚捏住他的脸颊,险些扳烂。
万明飞扒住他的西装领带,凑近,啐了一口水,接着又是一顿止不住的笑。
许燚别过头,怎么想也觉得可笑。他凝视了半秒,理智跟着情绪走,一拳又一拳,不停歇地打在万明飞脸上,身上。
直到万明飞快没了挣扎的气息,陈丁拦着他,还拿了手帕擦掉他下巴的污秽。他是真怕老板闹出人命,也怕劝一句被吵鱿鱼。
伊钧安在远处躲着目睹了全过程,他想一走了之,职业病却不安分起来。他犹豫许久,终究逃不过自己的宿命。
“别打了,你想把巡警招过来吗,开这么一豪车,大年三十儿进派出所留案底不晦气吗。”
伊钧安练过身手,他几下制止许燚,第一时间摸了摸万明飞的脉搏,没死,活着。就这么一个动作,他的使命感忽然再度来袭。
许燚打昏了头,他喘着粗气,指骨全是血迹,血气方刚的年纪,一脸不服输的劲。若不是这身西装,伊钧安想不到他是开大G的老板。
陈丁转身去打电话叫救护车,伊钧安挠挠头,不晓得该讲什么好,他下意识摸包,想摸包烟,结果他身上一无所有。
收拾了万明飞,陈丁去找馄炖店的老板要了一盒创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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