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景致没回答,她拿起三明治,目光看着窗外,镇定自若地吃了起来。
程寄的声音也就散落在风里。
*
景致其实是个身体比较虚弱的人,出去玩一趟得在家里躺几天充充电,昨晚心里压着事,没睡好,再加上连续几天在巴黎,都是她负责安排行程,其实早就已经快耗电停机了。
今天这一趟出来玩,还真是多亏了程寄。他手底下有人带着她们。
从莎士比亚书店到蓬皮杜,再从巴黎歌剧院到橘园,虽然程寄已经尽量往人少的地方挑,但止不住钟诗芮好奇心强,喜欢往人群中钻。
前段时间她一直忙着考托福,SAT,这一趟来就是为了放松。
景致看了一眼钟诗芮,已经有程寄手底下的人帮她拍照,她走到远处,接起了电话:“以泽,还没睡吗?你那边几点了?”
温以泽笑着说:“还早,现在才晚上9点,我在陪你的兔子玩。”
“你回北京了?”景致有几天没有关注国内的消息。
“是啊。”温以泽摸着小白兔的毛茸茸的脊背说,“前两天刚拍完《魔君》,我没戏份了,就回来了。你在巴黎的行程还好吗?”
景致忽略程寄带来的压力,“还挺顺利的。”
温以泽又絮絮叨叨地和她话家常,说前两天兔团有些拉肚子,他已经带去宠物医院看好了,它最近胃口不太好,给它最爱的蓝莓都不要吃;然后说奶奶和景叔叔都挺好,精神头十足,让她别担心;又说小翊想要参加专升本的考试,最近天天去图书馆看书呢。
景致站立在冷风中,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听着他婉转动听的声音,很有意思。
她笑着问:“你这么忙啊,都没休息好。”
“那能怎么办呢?”景致听到温以泽在床上翻了个身,颇为抱怨地说,“你又不在家。”
温以泽仰躺在床上,胸口处压着只不轻的兔子,沉坠坠的,眼前晕眩得像是冒着星星一般,“你什么时候回国?还有十天,我又要去横店进组了,这回可能还得去银川。”
“可能......”景致沉吟了一会儿:“还有三四天,四五天.....”
她其实也不确定,这次行程全按照钟家母女来,不过现在程寄横插一脚,她确实也想早点回去。
寒风凛凛,刮得景致的长发乱飞,她不得不一只手拿着耳机,另一只手整理头发,抬起头,望见程寄微微眯着眼,站在临街的店门口望着她。
她脸上的笑意凝滞了一瞬,随后转身又往外走了几步。
程寄看着她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越走越远,沉静的眉眼染上一丝怀疑,她是在和谁打电话呢。
那样的让她心情舒畅,不像是普通人。
11月初的巴黎,夹道两旁的枫树所剩的叶子不多,天空澄澈高远,已然寒意沁胸。
不管是多动听的话,在室外打了二十多分钟电话,景致的手指和鼻尖都已经冻得干红,不远处钟诗芮还在等一个景点的拍照点。
那地方游客多,等的时间有些长,程寄见到景致搓了搓双臂,陪钟诗芮等在风里,他走过去,让大家都先进咖啡店里再说。
钟诗芮是很听程寄话的,收拾了东西就蹦蹦跳跳着走了。
这家店虽说是个咖啡店,但也卖brunch和稍微简单的晚餐,最近在巴黎很火。
一进到屋子就开足了暖气,景致脱了外套就递给侍者,她搓了搓双臂,很快热了起来。
景致跟在后面,坐电梯去五楼的咖啡馆,电梯里有六七个人,她没多想就站往角落里站,没想到正好站在程寄前面。
电梯门正要关上的时候,又突然跑进来四五个人,他们不愿意等下一趟。
这个电梯不大,一下子有人挤进来的时候,景致往后退,没踩稳,倒在了程寄怀里。
冷杉香气袭人,里面的那件毛衣裙是露腰的款式,程寄没有隔着衣服,直接扣住她的细腰。
冰凉的触感激得她起了鸡皮疙瘩,不适得让景致连忙反转手腕去掰他的手指,但身后的人纹丝不动,反而又紧上几分。
她完全被裹挟在这中调冷杉香气中,就和他的主人一样霸道。
清冷的声音浮在她耳边,勾着她的心神:“景小姐要小心啊。”
声音不轻不响,没有引起其他人的重视,只稍微瞥了一眼就挪开目光。
景致紧紧抠着他的手指,心绪不宁。
短短十几秒时间是那么漫长,前面有两个人鱼贯而出,景致就甩开程寄,挤到前面去。
与她一起出来的还有钟ʝʂց诗芮,她说她有些不舒服,先去趟卫生间。
钟诗芮看着她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景姐姐没事吧,不会冻着了吧?刚刚还看到她站在风里打电话。”
程寄看了一眼景致离开得方向,安抚着钟诗芮:“没事,我去看看,你先进去点东西。”
他手底下的人耳聪目明,程寄看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他什么意思,率先领着钟诗芮进店里。
程寄朝着景致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景致又羞又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暖气开得太足,景致在泼了几捧冷水后,她脸上的红晕还是退不下去。
直到她看到一扇窗,打开后,冷风扑面,她才有种闻到点新鲜空气的感觉,她站立许久,慢慢等着烦躁的思绪清空,脸上也恢复平静之后,才从卫生间出来。
程寄站在长廊,背对着她,透过明亮的窗户看向外面的风景。
景致站在原地有一会儿,程寄转过脸来,“不敢过来是因为心虚吗?”
第四十四章
当初戴鸣霞问景致要不要和钟家母女来巴黎玩一玩的时候, 她没有立即答应。
除了她觉得钟安明的这部电影竞争的人太多,她拿不下这个项目的几率很大之外,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巴黎有太多回忆。
在这里遇见程寄并不能让景致有所波动, 让她意难平的是这里的回忆。
在这段感情里, 他们最温馨的时候就是在巴黎, 以至于回忆起来都带着甜蜜的微粉色。
在大溪地后的半年多, 程寄从北京调回巴黎, 景致就一直陪在身边。
他对待她极其温柔, 买菜烧饭逛超市, 即使陪她玩一些他不愿意的游戏也极有耐心,他们在公寓里只有彼此,诉说爱意。
然而那淡淡的发着珠光粉的回忆没有圆满的收场。
又从巴黎调回北京的时候,她才知道当初程寄接近她的目的不太纯粹, 他似乎是为了反抗程老先生给他安排的联姻,才选择让她跟着自己,以一种包/养的方式。
让她成为他光鲜履历上的污点。
程寄是她的初恋。
刚初恋的男男女女总觉得感情必须是一种精神上的神圣, 它应该是钻石般剔透圣洁,他们对待初恋这件事仿佛信徒对待上帝。
她也以为他曾经爱过他,但看起来只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而已。
这两天, 也不知是程寄的有意无意,总能勾动起那些被她深埋心底许久的画面, 让她心浮气躁,胸口好像堵着一股气。
软绵绵地提不上劲。
吹了冷风之后,才平息了心胸间微燥的星火。这样微冷的温度刚刚好,能让她保持理智和冷静。
听见程寄说她是不是因为心虚才不敢走过去, 垂落在身侧的手掌微微成拳,她要掌握主动权。
程寄站着的地方属于必经之路, 景致慢慢走过去:“我有什么不敢过来的?”
程寄的神情有些漫不经心,很精准的找到景致的弱点,“那我把钟诗芮喊来,让她看看我们什么关系。”
他的直觉很准,景致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事,所以装腔作势地一口一个程先生,他也只好合她的意,以景小姐敬回。
然而他到底是小看景致了,那些年的景致确实是温顺安静地凭他摆布,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景致很快就呛了回去:“什么关系?分手的关系?”
她不同于以往的乖顺,疾言厉色的生气模样让程寄陌生,为之一顿。
在他还没有回过味来的时候,景致又说:“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我只觉得丢脸。”
“丢脸?和我在一起让你丢脸?”澄澈的浅眸蒙上了一层冷意。
“因为不爱你,所以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觉得丢脸,不应该吗?”景致理所应当地口吻。
程寄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挺直身体,双手箍住她的双臂,慢慢欺身,冷笑说:“不爱我?可刚才你明明就是因为我的靠近,所以才面红耳赤,心慌错乱,不是吗?”
“你明明还在为我心动,还在乎我。”
她靠在他怀里慌乱的神色,升高的体温,还有那些细微的动作,就和以前他们做之前的前戏一样,他不会看错的。
这回,程寄又很认真地看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细微表情,生怕错过什么。
景致的眉眼温柔沉静,忽然笑了一下,却在程寄眼里极为讽刺。
他听到她颇为好笑的声音说:“所以你在巴黎的三个多月就想了这些?还是觉得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慢慢低幽下去,“程寄,你真可怜。如果你把礼貌解读成这样,那我觉得有必要戳破你的幻想。”
“你和其它陌生男人比起来没什么区别,任何男人离我这么近,我都会厌恶。所以,离我远点。”
她在后面几个字落下重重的尾音,在暖气充足的长廊显得异常冰冷,程寄那张清隽的脸渐渐灰败下去,他看上去有种痛苦的深情,被人伤了一次又一次后,软下来。
景致轻轻松松就一把推开了他的禁锢,径直离开。
程寄像是个被虫蛀后的朽木冷杉,直接被撞在了圆柱上,完全散了骨架。
*
今天出来玩最开心的大概就是钟诗芮了,简直就是个只顾吃喝玩乐的单纯娃娃。有人领着免费玩了巴黎最近几年的热门打卡点,还不用排队,还给她拍美美的照片,她心情好的咧着张嘴嘻嘻笑。
她心想,程寄哥哥是真不错呀。
她亲爸亲妈带她出来玩都得老老实实排队,这回简直畅通无阻。钟诗芮拐着弯地问那几个陪她玩的人,想要套些关于程寄的八卦。
那两个员工生怕泄露程寄私人消息,老实得直接摇摇头说,我们哪能知道这么大老板的八卦。
钟诗芮一想倒也是,后来也就不吓唬他们了。程寄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更加积极完美了一些。
她看着景致匆匆离开,又过了半个小时后才看到程寄姗姗来迟,虽然身上的衣衫仍旧干净整洁,但整个人的精神气委顿了不少。
“程寄哥哥,你没事吧?”钟诗芮关心地问。
程寄又调整好了情绪,摇摇头,他看了桌子一圈,没有见到景致,脸上也没有惊讶之色,他露出适宜的笑容,又随后扯了个幌子掩盖过去。
“哦,那就好,”钟诗芮吃着栗子蒙布朗,“我还以为我太贪玩了呢,景致姐姐和我说她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先走了。如果你也身体不好,我都要愧疚了。”
程寄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
他镇定地喝了一口柠檬水,疏离又不失亲和,“怎么会呢,别想太多。”
*
景致到底还有没有老练到装作视而不见,发生这样的事,她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和程寄装腔作势,和平共处。
所以从卫生间的长廊出来后,她直接和钟诗芮说了一声,就提前走了。
钟诗芮虽然惋惜,但也在手机上叮嘱她了一句,让她好好消息。
过两天她们就要从巴黎走了,景致能单独行动的时间不多,一想到这趟过来还没有给奶奶爸爸买东西,景致没有直接回酒店。
反而打了车到了第九区的老佛爷商店,打算买点东西,但她现在有点累,不急着进去逛,下车后朝着商店右侧走了两三百米,那里有家咖啡店,不火,景致以前经常来。
【你帮我带个香奈儿的CF,唐晓杰也要只LV的男士包。】
叶柠在微信上给她发消息,景致在看清那两只包的型号后,按灭了手机。
也许是刚才和程寄吵架的时候用光了力气,景致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连手机都拿不稳,一下子掉在小圆桌上,露出掌心几道深刻的指甲痕。
她在和程寄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也是要逼着自己狠下心。
景致看着手心,目光涣散,心情复杂。
“您要的饮料和点心。”恰逢服务生把东西端过来。
景致收起遐思,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她喝了整整半杯的温水,呼出体内的浊气,才觉得好受一些,随后靠在椅背上慢慢放空。
“你就别提我那个儿子了,说来就气。前段时间好好的忽然说要一起吃饭,没想到撞上我最喜欢的画家回国,临时爽约是很不礼貌,但我这个做母亲的好歹道过歉,他到现在都ʝʂց生气,待我比之前还要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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