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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考场到北城大学，距离不算近，又是雪天，姜颂如果要去的话，最佳选择必然是打车。
她却选了徒步。
五分钟之前，她发了一条朋友圈：瞻仰名校第一站，北城大学，出发！
简简单单的一行文字，像是女孩子的生活记录贴，也像是辽阔旷野中向某人发出的相见信号。
姜颂尽量把抵达终点的时间拉长，让那个信号多亮一会儿，给那个她想见的人多一点反应时间。
也让最终她意料之中的失望，来得更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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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也很忙。
北城大学作为国内顶尖高校，课业繁重可想而知。他又刚签了经纪公司，参加公司内训、写歌、排练……此外，他还需要挤出时间做兼职赚钱。
他自小成绩优异，奖学金从初中拿到大学。也正因如此，他读书几乎没花过家里的钱。
照理来说，北城大学的奖学金足以让他平稳度过四年。
但做音乐烧钱。
他在校内组织的乐队，有时为了得到一个演出机会，甚至还要倒贴。
下午的课结束之后，他提起竖放在书桌边的吉他，走出教学楼。
“也哥，现在就去KISS吗？”室友兼乐队贝斯手冬冬从后面追上来。
林也“嗯”了一声，低头点开手机微信，和KISS酒吧的经理再次确定演出时间。
他没有浏览朋友圈的习惯，几句和经理聊完，熄屏。
冬冬挠了挠后脑勺，说：“那等会，我家伙没带，先回一趟宿舍。”
林也偏头看他，冬冬是个老油子，倒退着边离开边说：“中午睡一觉就忘了，我马上！最多等我十分钟！校门口集合！”
冬冬打了个呵欠，一边低头和还没追到手的准女友发信息，一边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往宿舍楼走。
“你好，请问金融系男生宿舍在哪边？”
一道甘甜软糯的女声响起，冬冬抬眼，就看见一个穿杏色长款羽绒服的女孩子，在朝旁边的男生问路。
男生有点书呆子的气质，愣是反应了三秒也没想出来。
冬冬朝天翻了个白眼，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几步走过去。“小学妹，你要找金融系男生宿舍？巧了，我就是金融系的！”
冬冬长相端正，五官怎么看都是帅哥的标配，但就是那股老成且滑溜的气质会给人一种不可靠的印象。
姜颂澄澈的眼眸不设防，笑着说：“太好了。那能麻烦你给我指个路吗？”
女孩子皮肤比雪白，头顶一顶粉色贝雷帽，黑亮的齐刘海下一双眼睛被一层很薄很薄的水汽晕染。
笑起来的时候，豆沙色的唇瓣勾起的弧度像一笔画成的上弦月。
清纯生动得过分。
冬冬原地跳了跳，“指啥啊，我正好回去，咱们一道。”
“我还要等个人，”姜颂说，“不然你跟我说个大概方向就行。”
冬冬洞悉一切地笑道：“别怕啊，光天白日的，咱还是名校呢，我真不是坏人。”
姜颂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我也真的要等人。”
冬冬促狭道：“男朋友？”
这个问题对于问路的陌生人来说，越界了。
姜颂随口“嗯”了一声。
冬冬心里遗憾，果然啊，漂亮小学妹都被人先下手为强了。
他指了个方向，“五六分钟就到。”
“谢谢。”姜颂点头。
为了表示真的在等人，她退到一边的行道树下，点开手机假装和被她等的那个人联系。
冬冬看得心里直乐，他都走出去好几米了，又转过身拿着手机对着那个纤瘦的漂亮身影“咔嚓”一声按下拍照键。
他把照片发到宿舍群，【路遇小学妹问路。挤眉弄眼。jpg】
下面立马有人跟上。
【咱学校啥时候有这等美人？】
【那个系的？几班？叫什么名？户口查清楚了吗？】
【问什么路？把我电话发给她。】
……
冬冬：【兄弟们，收敛点。小学妹说她有男朋友。】
【谁？我不信！】
【有我帅？】
【她男朋友不配！】
冬冬手指在屏幕上乱飞，一路聊到进宿舍。
等他拿了贝斯再下来，走到校门口时，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冬冬在说好的集合地点没看见林也，这才有点急了。
他自己打了车赶去KISS。
“妈的，你还知道来啊？演出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酒吧后门，三个男生或蹲或站，都在抽烟。看见冬冬姗姗来迟，都先例行谴责一番。
冬冬问：“也哥呢？”
有人朝酒吧二楼指了下，“跟经理聊事，你悠着点，迟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啥迟到啊，我今儿真有事。”冬冬开了门进去，爆裂的音乐声从走廊迎面扑来。他跟着节奏摇晃身体，走到二楼经理办公室。
尽管有嘈杂的音乐声作为背景，他还是听见从门板后传来的争执声。
冬冬皱眉。
两分钟后，门板忽的被人从里面拉开。
冬冬冷不丁对上林也那双淡漠而沉郁的黑眸，顿了一下后，他笑着喊了声“也哥”。
经理坐在装饰奢华的办公室内，用夹烟的手指着他们，说：“想来我酒吧演出的人多了去了，我给你钱，你不唱客人喜欢的？原创？来这儿的人谁他妈欣赏得来你的原创！”
“要唱也行啊。等哪天你红了，我求着你唱那才有面儿！”
这些话像冷肉糊在脸上，膈应又伤自尊。
冬冬登时就跨了脸。
林也神色没变，抬手按了下冬冬的肩膀。他回头，稀松平常地应了声，“行。”
冬冬跟着林也下楼，路上和他解释。
“我回宿舍路上遇到点事，助人为乐去了，不是故意迟到的。真的，一小学妹要去咱们金融系的宿舍楼找男朋友，我给她带路来着。”
“照片我都发群里了，也哥你看。”
林也没心思听他说这些。
冬冬为了自证，已经点开自己的手机微信群聊，划拉到那张偷拍。他把手机屏幕举到林也眼前。
那是一张侧影照，冬冬当时拍的时候很随意，聚焦、光线、构图毫无讲究。
但仅仅只是一眼，林也便认出了那个站在银杏树下看手机的女孩。
他如墨的眼眸如深湖一般，一根鹅毛轻轻扫过湖面。
冬冬愣了愣，“诶，认识啊？”
那一点点涟漪在顷刻间归于平静。
林也收回视线，抬手推开酒吧后门，跟所有乐队成员说：“最后一首原创曲目取消，按他们说的来。”
“靠！”
队友们骂的骂，碾烟蒂的碾烟蒂。
有成员自我安慰道：“没事，咱得适应。就算以后红了上春晚，唱什么还不是总导演说了算。这是为以后大红大紫提前锻炼心理素质。”
大家都无奈笑起来，气氛一时活跃。
冬冬也加入侃大山聊音乐，把林也是不是认识那个漂亮小学妹的问题抛之脑后了。
演出结束的时间还算早，差不多十点。
大家拿了当天的报酬，都起哄说这个月还没聚过，不如去吃个宵夜。
林也低头划拨手机屏幕，抬眸的时候，指尖一划，退出朋友圈页面。
他说：“有事，我先回了。”
冬冬不解，“啥事啊？明天周六，也没早八课要上啊。”
林也单手提起吉他，就往路边走，也没解释。
冬冬奇了怪了，小跑着跟上来。
特别是看见林也居然在伸手叫出租车，他脑门上的问号瞬间加粗变大。
“咱平时不都是地铁公交吗？规格再高点就是打滴滴拼车，怎么一下就把档次提到直接打车当冤大头了呢？”
“你可以去坐地铁。”林也嫌他聒噪，径自开了出租车的后座车门坐进去。
“那不能够，有车必须蹭！”
冬冬挤进去。
不知怎么，冬冬又联想到大半年前，林也让他帮找的那条贵到离谱的奢牌裙子。
“也哥。”冬冬问，“你真发了啊？”
林也：“……”
他抬手提起卫衣兜帽盖在头上，偏过头合眼假寐。
出租车把两人送到校门口。
就快走到宿舍楼下时，冬冬忽然咋呼起来，“真等人啊？开宾利的男朋友。小学妹是不是肤浅了。”
男生宿舍楼下，一辆香槟色宾利停在道边，驾驶座车窗落下，穿黄色棒球服的男生正伸出脑袋，和近前的女孩子说话。
路灯蒙昧，看不清女孩的神情，她弯腰对着那个男生说了几句，又摇头。
这个场景看不出两人的关系，但起码女孩并不排斥男生。
冬冬嘴里“啧啧”不停，全是谴责姜颂肤浅以及男生炫富的话。
林也青白的眼皮半垂，夜雪中，他唇角半勾。
神情一如半年前的暑假，当他看见那条裙子的售价时。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第13章
“不用了，谢谢。”
姜颂在这幢宿舍楼下徘徊好几个小时，期间好几个男生过来搭讪，这会儿又来个开宾利的富二代。
她礼貌拒绝了宾利男带她去看夜景的邀请。
“别介啊，美女……”
不待男生发起下一波攻势，姜颂直起身向后退了两步。
她余光扫见一道颀长身影，下意识转过头。
下一秒，她整个人定在原地。
“林——”
后面那个字还没说出口，林也绕过宾利车头，和她错身而过。
姜颂在这个时候才感觉到四肢冷得像冰。
有什么东西从胸腔顺着血管，缓慢地朝眼眶涌去。
胸腔变得很空，眼睛很涨。
她咬住下唇，没让自己真的失态。
冬冬看看走进宿舍楼门口的林也，又看看僵立在原地的姜颂，瞬间恍然大悟：“靠！真认识啊？”
旁边那辆宾利已经开走了。冬冬一脸错愕，“小学妹，你千万别告诉我，你等的男朋友就是我也哥啊……”
姜颂努了努嘴，轻声说：“不是。”
“啊？”冬冬没听清。
姜颂的委屈忽然就压不住了，她提高音量，“他不是我男朋友！”
冬冬：“哦，那你等的人等到了吗？”
“……”
姜颂看他，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
冬冬吓了一跳，“诶诶，你别，冷静冷静！”
姜颂深呼吸两下，带着哭腔问：“你能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吗？”
“谁？……也哥？”冬冬只觉得离了大谱，“为啥？……你给他戴绿帽子了？”
“……”姜颂再也压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都说了不是男朋友！不是！不是！”
“他不喜欢我！”
“呜呜……他讨厌我——”
“听谁说的？”身后忽然传来林也低哑的嗓音。
姜颂整个人像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眼泪悬悬挂在脸上。
林也其实已经回了宿舍，可他把吉他放下之后，视线越过窗台，扫见楼下女孩抬手抹泪的动作，目光一滞，转身便下来了。
雪粒被踩实，发出细小的声音。
身后那人的影子盖在姜颂身上，拖到面前的雪地上。
她盯着地上慢慢变大的影子，忽然解禁一般迈开步子，大步离开。
林也的犹豫只有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瞬间。
他垂眸跟上去。
冬冬看愣了，并且大胆揣测出点啥了。
不远不近的距离，姜颂正好可以听见身后林也的脚步声，又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让她小幅度动作擦掉脸上的泪痕。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姜颂吸了吸鼻子，停下来，转身。
隔着三米远的距离，林也也随即停下步子，和她面对面站着。
“对不起。”姜颂开口。
她刚哭过，嗓子有点哑，又软声软调的，平白惹人心疼。
林也微微皱眉，自动略过这句道歉。
他问：“考得好吗？”
姜颂抿了下唇，“你还知道我这几天考试呀？”
语气里自己都没察觉的小雀跃和小埋怨。
林也眸光微澜，他不知道别的女生是不是也变脸变得像姜颂这么快。
几分钟前还在嚎啕大哭，这会儿只因为他问了一句“考试考得好不好”，她就红着眼眶傲娇地翘起唇角。
静默两秒，他问：“你等的人等到了吗？”
姜颂睁大眼睛，然后快速偏离视线，闷闷“嗯”了一声。
无他，只是在姜颂看来，林也在明知故问。
可她忘了，她在朋友圈发的那两条动态其实根本没有指向性，她也从来没有和林也表达过，来北城和他有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其实根本不熟。
“送你回去。”林也从她的微表情里已经猜到了什么，但都被他刻意忽略了。
接下来的路，姜颂走得越来越慢，林也本就身高腿长，再迁就她也慢慢和她齐平了。
姜颂余光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一高一矮，时而叠在一起，时而分开。
叠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怦怦直跳，分开的时候，她就眉眼失望。
她想让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就停在此刻。
姜颂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一个足以惊艳时光的人，虽然什么都还没发生，可她却浪漫英雄主义地想象，在这个雪夜和身旁人白头。
北城大学的校门外就停着几辆出租车，林也朝最前面那辆招了下手。
车子驶到身旁，林也打开后座车门。
姜颂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想说点什么，但在他眼神示意下，还是乖乖坐上了车。
没成想，林也关上后座车门之后，又打开副驾驶车门，躬身坐了进来。
姜颂眼眸晶晶亮，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便偏过头对着车窗。
外面的路灯不时掠过，林也不经意间抬眼看向后视镜，后座女孩侧颜恬静，唇瓣勾起的弧度比花娇俏。
路上，赵贤芳打来电话，她问姜颂：“回去了吗？”
姜颂心虚地瞄了眼前排的人，说：“马上了。”
“吃饭了吗？”赵贤芳关切道。
姜颂不想对妈妈撒谎，诚实地说：“还没。”
赵贤芳“噢”了一声，提醒她，“如果点外卖记得让外卖员把东西放在前台，然后让酒店服务员送到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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