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姣袖中拳头攥紧,“好一出杀人灭口。”
卫瑛:“神鹰那边前几日就传了书信,今日才到,情况也不容乐观。”
“怎么说?”
“他们跟踪被发现了,连着多日,对方带着巨额银钱,引着他们溜弯子。”
南宫姣咬牙,“能灭了狡兔三窟的坐地虎,他们寻人的本领定然不弱,说不定早就察觉,你嘱咐他们多加小心,一切以自身性命为上。”
“是,我这就派人给他们回信。”
其实大致的已然拟好。
每次阁中出任务遇到这种情况,主上的吩咐总是大差不差。
旁的帮派都是恨不得属下卖命,澜瑛阁却是最不想底下人为了任务不顾性命。
按主上的说法,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任务完成得再好,损失人手,倒不如不去出这个任务。
南宫姣看看天色,“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用午膳了?”
澜淙:“早到午时了,主上,你们不饿,我可是肚子都饿扁了。”
“回信的事派人往阁内传个话,先一起好好用个膳。刘叔呢,怎么没见刘叔?”
侍立的小中人立刻回道:“中使回房了,奴婢这就去叫。”
刘延武房内。
他又打开了角落里的箱子,不过这回,没了灰尘,边边角角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他坐在旁边椅子上,手上拿着的东西,与之前邓延翌手上的一模一样。
正是玄虎令。
刘延武紧紧攥着,攥得骨节青白,手指颤抖。
呼吸不稳,仿佛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惊得他浑身一颤,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儿。
门外的声音闷闷的:“公主叫您用膳呢。”
刘延武立刻将手中的东西放回去,把箱子藏好,高声回应:“就来!”
……
膳后,皇后派人来传。
南宫姣没多耽搁,净手更衣后就随宫侍走了。
下了步辇,抬步拾阶而上,高大繁复的殿门由两位宫侍轻轻推开,行礼请她入内。
南宫姣跨入门槛,看到皇后正迎出来,神色一松,弯起眉眼。
亲热地挽起皇后,“昨日便来寻过皇嫂,哪知等了这么久,今日才让人传我。”
皇后拍拍她的手,“昨儿在御前有些久,夜里方与陛下一同回来,劳皇妹久等。”
皇后招待她坐,两盏热腾腾的茶被长御摆到面前桌案。
“皇妹可听说了昨日宫外之事?”
南宫姣点点头。
这事儿在宫里头早就传遍了。
“皇嫂昨日就是因此事去御前寻皇兄的吗?”
皇后摇头,“是为了商议万寿节诸多事宜,去了之后,有人禀报陛下我才听闻。”
南宫姣点头。
担忧道:“昨日之事如今人尽皆知,不知可处理妥当了?”
皇后叹气,“难啊。审讯时那两人咬死了无人指使,只是为报家仇,追查二人背后,又岂是一日两日的工夫能有头绪的?”
南宫姣试探道:“我听闻已有许多外地朝贺者入了京,会不会是……”
“陛下倒也如此猜测,也让大将军沿着这条线去追查了,只是目前还没有什么结果。”
南宫姣安慰道:“既然皇兄与大将军已经出手,皇嫂就不必如此忧虑,万寿节的事儿还不够咱们烦心呢。”
皇后嗔道:“你呀。”
“不过话糙理不糙,昨儿已耽误了一些,今儿得补回来才行。”
南宫姣便拿过已整理好的酒水事宜卷册递交给了皇后。
册上所写殿中省女官处都已备好,现在是最后的复核,以防有什么疏漏。
皇后细细看了,也叫了人来一一问询,确保单子上的东西没有遗漏。
之后还不放心,与南宫姣一同亲去尚食局查看。
尚食急急出来亲迎,身后跟着司酝,以及宫外掌管市井酿酒贩卖事宜的曲务。
皇后与南宫姣由她们带领着,入窖藏之地查看酒水数目、质量,包括最里面那些备用的,一一核对清楚,才与女官作别。
这一通折腾下来,离夕阳西下只剩不到一炷香的光景了。
皇后向南宫姣抱歉地笑:“今日赶着时辰还得去趟御前,便不招待皇妹晚膳了。”
南宫姣表示理解,“皇嫂自去便是,前头路口离含凉殿不远,我走两步就回去了。”
皇后握住了南宫姣的手,嘱咐:“那皇妹路上小心。”
南宫姣失笑:“现在天还大亮呢,也不远,我又不是小孩子。”
皇后点点她的脑袋,“皇嫂眼里呀,你永远是小孩子。”
到了宫道交叉口,轿辇停下,南宫姣下来,微蹲身行礼。
可轿辇却并未启程,南宫姣疑惑抬首,看见皇后掀开帘子,朝她摆摆手,笑道:“快回去吧,皇嫂看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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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甘愿
南宫姣愣了一下,“这……”
一向都是她恭送,怎么能让皇嫂这个位高者目送她的背影呢?
皇后态度坚定,带着鼓励,“去罢,别耽误时间。”
她之后无事,这个耽误时间,只能是皇后去御前的时间。
南宫姣如何担待得起?
她又行了一次礼,正面对着皇后后退好些步,才转身向含凉殿去。
这种情况,她只能折中,以告退的礼节离开。
长御微松了口气。
皎月公主谨小慎微,在这些地方,总是尤其注意,可惜……
长御向轿辇靠近一些,隔着布帘低语:“殿下,该走了。”
皇后却摇头,一直望着南宫姣入了那道朱红宫门。
长御朝那个方向望,心中轻叹。
木已成舟,这又是何必呢。
回眸看着皇后殿下侧颜,心软了软。
或许,能让殿下心里头好受些吧。
皇后到了帝王含元殿之时,天已全暗了。
殿内不止有帝王,还有镇国大将军。
大将军冷冷看着皇后,看得皇帝微恼,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舅父,梓童已到,不如入内就座吧。”
皇帝的面子镇国大将军还是给的。
他如今与皇帝相处融洽,被言听计从地捧着,便也乐意听皇帝两句话。
镇国大将军先行,皇帝落后一步,握上了皇后的手。
.
那厢呢,南宫姣入了含凉殿,抬眸亦是“惊喜”。
司空瑜一袭长衫,遥遥立在后殿。
自前殿穿堂望过去,只看得到一个模糊挺拔的影子。
刘延武在一旁道:“司空殿下午后不久便来了,他定要在这儿等您,我便引他去了后殿。”
南宫姣颔首。
确实,这种事,也不好派人去前头告诉她。
就算说了,她也不可能更早回来。
到了殿内,司空瑜听见动静转身,南宫姣向他遥遥颔首,先行去寝殿更衣。
换了身舒适些的常服,摘去钗环,半披散着长发出来,刘叔已安排好了晚膳。
一道一道,格外丰盛地摆在了后殿长案。
今日是个难得晴朗、万里无云的夜晚,星子布满深蓝的天空,明月高悬。
不需点多少灯,月光轻薄朦胧如纱一般洒向大地,足以照亮眼前。
两人在长案两端对坐。
南宫姣姿态闲适,司空瑜端正笔挺。
南宫姣执箸先开了口,“许久不见殿下,今日来,可是为了先帝尸骨之事?”
司空瑜:“先帝尸骨失窃,瑜来是想问问,公主可有什么头绪?”
“问我?”南宫姣挑眉,“如此机密,我如何得知?我还以为,殿下是知道了什么,来这儿告诉我呢。”
司空瑜眉宇低垂,多了几分忧愁,“陛下那儿越发避着人了,我怀疑,是有什么行动。总觉得他们会因此对公主不利。”
南宫姣沉默。
这些,她也知道。
而今皇兄行事,是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帝王了。
一个抛弃理想,极度利己的帝王。
南宫姣哂笑,“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抬眸:“那殿下可知,陛下近日都是在烦忧些什么?”
司空瑜摇头,“他已经不会在清谈中谈起其他事了。”
……
含元殿后殿。
帝王枕在皇后腿上,手紧紧与皇后交握。
泪水一滴一滴,串成了线,不住自帝王眼角滑下。
皇后拿着帕子擦拭,疼惜的吻落在帝王眉心。
“陛下,为你做什么,我都甘愿的。”
帝王按住了皇后的后脑,挺起上半身,仰头用力唇舌交缠。
泪还在不断滑下。
皇后沉溺在这样抵死的缠绵中,手抚着帝王的鬓发,被泪水打湿。
皇帝喘息着,贴着皇后的唇道:“你知道的,我做梦都想让你当一个真真正正,体面的,万人敬仰的皇后。”
皇后知道,他这么说,是因为他想当一个这样的皇帝。
可她的心还是软软塌成了一团。
男人的剖心之言,总会让女人感动不已。
仿佛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不管事实如何,他愿这么说,也愿只有她一人,她就已然万分满足了。
多年夫妻,这几日,是她最甜蜜的时光。
皇后不住点头,亦是泪眼,“陛下,我知道的。我也想,想你是真正万人之上,心想事成、呼风唤雨的帝王。”
“阿毓,”他唤她的乳名,“马上就是了,只差这一步,待拿到我想拿的,就算是舅父,也不能奈我何,我会给你真正的体面,让你再也不必忍受那些目光。”
那些目光,鄙夷的,看不起的,仿佛实质般,道着他虽在这个位子上,可哪里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他们知道,很多话,他说了不算,他做的决定,也可以随时被舅父推翻。
于是,说是讨论家国大事,道着请陛下决断,可是眼神瞥着舅父,神情不以为然。
像是在走一个不得不走的过场。
甚至怨恨他这个皇帝,耽误了时间,浪费了他们的卑躬屈膝。
凭什么呢?
他如今不过是潜龙在渊,待得了天机诏书,成了天机谷、成了天道承认的真正帝王,舅父他怎么可能还这么傲慢!
一切一切,皇帝都想得很好。
他觉得他与镇国大将军各有所图,殊途同归,而他身为帝王,坐在这个位子上,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可他忘了,先帝也有天机诏书,可妨碍他被杀吗?
或许,他只在意先帝大权在握。在意先帝多年荒淫,也依旧能是永陵朝说一不二的帝王。
……
含凉殿。
司空瑜长揖告辞,“万寿节期间,望公主千万小心。”
南宫姣笑道:“我省得,多谢殿下关心。”
“殿下亦是,昔日你说,燕昀王宫皆是敌人,而今燕昀使者已然入京,不防怀有恶意。”
司空瑜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情况再难,有公主的关心,便不觉得艰辛了。
“好,我会的。”
.
三月初二,万寿节前夕。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宫中一大早儿便忙忙碌碌,宫人疾步来来往往,尽心布置着,女官少监们高声指挥,反复催促。
这是万寿节预备的最后一日。
永陵朝已是欲落的夕阳,可派头不能减。
朝中上上下下,乃至宫中,都被反复叮嘱,要让这万寿节办出一个大国的气势来,不能让人看低了去。
尤其骨灰事件已经让内内外外都看足了笑话,要是万寿节再出什么幺蛾子,那可真是一番彻彻底底的闹剧了。
故别说是底下的人,就算是皇帝皇后,诸多事宜也是反复确认。
皇帝主外,皇后主内,南宫姣呢,就跟在皇后身后打下手。
说出去好歹是个公主,外人也不会在如今皇帝皇后都不允许提的情况下,拿她的不祥批命说事儿。
皇后也不让南宫姣离开自己身边片刻。
南宫姣总觉得,越是临近万寿节,皇后看她看得越紧,仿佛特别害怕有谁会在这个关头为难她。
人多不免鱼龙混杂,尤其宫外。
再有什么采买的活计,南宫姣提议自己出宫办时,皇后已经不允了,只说待万寿节之后亲自带她出去。
南宫姣再怎么解释只是想帮忙,皇后都不为所动。
她也只能听话。
只皇后繁忙,万事都要靠她决断,南宫姣不免落单。
这种情况无法避免,皇后亦是无奈,多指了好几个宫侍跟在她身后。
谢过皇后,南宫姣视线佯装不经意从他们身上扫过,有内监有宫女,在其中一个相貌最普通的内监身上多停了一瞬。
转身领人办事的路上,她仔细回忆思忖,余光也不时注意着,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自殿中省侧面过去,一路浩浩荡荡,宫侍低身行礼。
今日,真是她这辈子在宫里头最威风的日子。
起码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
一个转角,她就隐约捕捉到两句话。
“不祥公主这是翻身了啊?”
“可不嘛,你看皇后殿下,护眼珠子一样护着她,还派给那么多宫侍,这还是宫中,有侍卫护着,在宫外指不定多夸张呢……”
后头的话,走过了,也就听不太清了。
她唇角勾起淡淡的笑。
侧过脸对身边人说,“去瞧瞧,谁这么空闲,让她们去帮皇嫂的忙。”
身旁侍者汗都下来了,连忙应是,离开去传话了。
到皇后那边,这人留不留得下都两说呢。
皇后殿下之前不知让处理了多少这样嚼舌根的,最低也是罚入掖庭做最低等的杂役,吃不饱穿不暖又被欺负,人没多久就不行了。
再有就是入了慎刑司,再也没出来。
待南宫姣彻底走过,转角殿内的窗后隐约透出一个人影,一双眼冷冷看着南宫姣的背影。
中侍见他没跟上,回来客客气气道:“郎君,陛下那儿已在等着了。”
此人,正是原本该在将军府中的邓延翌。
邓延翌道了歉,行礼赔罪,恭敬请中侍继续带路。
含元殿御书房。
对外,皇帝道是在与镇国大将军议事,可是入了里头,却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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