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拉紧握军刀,敏捷出鞘,利索地砍断向百姓缠绕的根茎,紧接着摁下喷火器,烧了过去。
一路追寻着杀近本体,熊熊火焰将枝叶吞噬,在滚滚浓烟中发出“滋滋”地响,仿佛是变异榕树惨叫。
可是‘本体’早就在没有及时的焚烧中分成了许许多多个,四面八方,越扩越大。
血液与肉身成为它们生长的沃土,根茎刺穿百姓的胸膛,从心口破开,从嘴巴里顶出。
“啊——!”
“救命啊!!!”
“救命!!!”
“爸爸!爸爸!”
“妈妈,爸爸在那儿!爸爸还没跑出来!”
“妈!妈!你在哪儿!”
各种声音充斥在耳边。
若拉看到被包裹到岌岌可危的楼房,大概是五六岁的小女孩,她跑不及了,从二楼走廊的窗户爬了出来,两腿颤栗,身后紧跟着就是一条闻着味道绞来的根茎。
她当即冲了过去,张开双臂,对那个小女孩喊:“快跳!”
小女孩望着楼下,两层的高度对于她的身高就好像万丈深渊,她不知所措,哭叫着:“我害怕,救命,我害怕…!”
若拉眼见那条根茎只差不足半米,急得额头浮了一层热汗,衣裳早已浸透,声嘶力竭地喊:“快!姐姐会接住你!”
一切只在一呼一吸间。
生命是脆弱的。
小女孩闭着眼睛纵身一跃,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只能任由自己在疾风中向下坠落。
就在她即将落地的刹那,她感到了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抱住。
巨大的冲击下若拉听到了自己臂膀骨折的声音。
可还来不及叫痛,更来不及查看,紧接着,楼房四分五裂,巨大的石块如同雨点般砸了下来。
若拉没有时间犹豫,她立刻带着小女孩朝安全区域奔跑,所有念头都摒弃在风声之外,只剩心跳冲击着鼓膜。
快点,再快点…
钢筋扎穿了军靴,一阵剧痛,鲜血从脚心间渗出,在地面拖出一道血痕。
但人双腿的速度还是太慢了,根本无法在废墟堆中跑过楼房的坍塌。
她看到影子追了上来,心猛地一沉,在生死时刻,果断地将小女孩死死护在身下,以背脊为她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哐!”
远超她身躯承重能力的石板接连砸在她的身上,若拉疼地想要尖叫,但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只能发出微弱而迫切地呼吸。
眼前一片模糊,黑暗里只能依稀看到周围的废墟,和感受到一吸一口的灰土。
身体被埋在瓦砾之中,四周是一片死寂。
她低头寻找怀里的孩子。
音节近乎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还好吗…”
小女孩没回答,完全被吓傻了的模样,大哭不止。
“哇!呜呜呜!妈妈!妈妈!”
她绝望地喊着,对她而言,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的妈妈。
若拉知道自己骨头多处断裂,防护服也早就烂得烂,碎得碎。
妈妈。
她也想妈妈。
而且她的朋友还在等她去聚餐…
现在几点了?
她想去看自己的光脑,却抬不起胳膊,只能看到光脑的屏幕已经被砸坏了。
好疼…
小女孩鼻涕一把泪一把,好像终于意识到若拉的情况。
她小心翼翼抓住若拉的衣服,哽咽着问:“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若拉微弱地摇头:“姐姐…,姐姐没事。”
她看着远处狭小的通道,自己怕是爬不出去,但小女孩的身子可以,于是对小女孩说:“你帮帮姐姐,取下来姐姐的光脑,看看还能不能用,能用的话就随便找一个通讯拨出去,然后姐姐身上还有把军刀,你拿着军刀往前爬,遇到挡路的大石头,就试着凿一凿,撬一撬,对外面喊救命,如果实在没人听见,就保持体力,让人来救姐姐好吗?”
她指引着,小女孩摸摸索索,取下她的光脑,拿到了那把军刀,可是她摇着头:“我怕!我不敢!姐姐我们一起出去行不行,求你了姐姐,我们一起走吧!”
她声声哀求着。
若拉知道,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确实过于艰难了,就尝试着挪动双腿,拖着自己的身体向前近。
突然,强劲地触感缠了上来,是榕树的根茎!
来不及了!
“快走!快点!”
若拉以全部力气挡住后方根茎顶上来的缝隙,对小女孩大吼。
女孩又哭了起来。
“姐姐!”
“走啊!”
“…”
小小的身影艰难地向着前方爬。
若拉也不知道前方是不是就是安全的,可是她的力量只够挡住后方的危险。
她甚至没有办法去反抗,只能愚蠢的用肉/体拖延。
原本说好四五点就到的,似乎是要食言了。
妈妈,好疼啊妈妈…
若拉翕动着唇瓣,看着小女孩往更远的地方钻离,这块废墟下面,只剩下她一个。
孤独,恐惧,和死亡一点点逼近。
“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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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血色废墟
若拉曾经是个有些娇气的孩子。
她和陈姝那种,自小活在困境中,所以磨练出一身勇猛不同。
也和林雨泠、周峥出身军政世家,要继承家族不同。
更不像莉莉,和虫族、变异种有着血仇。
她出生在都城一个不上不下的家庭,不至于贫苦,也够不上豪门贵胄。
身为独生子女,父母全部的心血都投注在她的身上,并不像方世杰家里那样偏心。
所以她规规矩矩的生长,被朝着一个传统型omega培养,喜欢小裙子,喜欢粉色,喜欢玩偶。
在读军校之前,她还是一个上课会偷偷看小说的孩子。
各种题材五花八门,令她对爱情也有着美好的憧憬。
她没有很愤世嫉俗,她的世界大部分都是美好的。
而和许多女性omega,女性beta一样,在青春期,班里总有讨人厌的坏A坏B,会去开没有尺度的颜色玩笑,甚至是拉扯她们的内衣带。
尽管她对与Alpha接触具有憧憬,却也分得清这绝对揣满了恶意。
于是在恋爱之前,她和Alpha发生的最亲密的接触,是一拳头打在了那个骚扰omega的Alpha脸上。
紧接着,那个Alpha捶向她的胸口,将她打倒在地上,对她破口大骂。
“关你什么事?”
“丑八怪,求着我标记我还不标记你呢!”
“关了灯我都不要你!”
“看她腿缝那么宽,说不定早就被标记过了,怎么,你上赶着过来,是想投怀送抱吗?”
“…”
美好的世界出现一丝裂缝,出于愤怒,她回去就哭着嚷着要去报武术课。
但是奶奶爷爷并不支持,反而说:“哪有omega学那种东西的,以后要嫁不出去的!”
若拉想要嫁出去,她想谈一场梦幻的恋爱,然后就像童话故事里那样,幸福终老。
可是,当这句话说出来时,她反而起了一身的反骨。
为什么嫁出去的必要条件是,她必须手无缚鸡之力,公主永远处于待拯救,就不能靠自己反击。
好像她反击了就失去了对Alpha而言的某种价值。
什么价值?好欺负,好掌控的价值吗?
所以在嫁给一个好A之前,她要先忍辱负重,忍受着其他Alpha的骚扰,又得保护自己不能真的失去‘贞洁’,直到完成一项神圣的交接,把自己献出去。
她在家里被父母宠爱,还不至于渴爱到昏头,把自己当一个物件一样看待。
那时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不要等待一个好A来对她做什么救赎,她要做一个omega战士,然后等一个接受她是战士的Alpha。
不接受的话,她就不要。
就此她才盯上了军校,跟家里又哭又闹,逼着家里做出妥协。
但家里并不信她能吃这种苦,从她进入军校的那一天,就已经各方的找关系,等着她一毕业就塞去做个文员。
若拉不想做文员。
那她要做什么呢?
小孩子都喜欢给自己制定目标。
那时候正好新闻里一个少校在做演讲,她就记住了少校的军衔。
至于这个军衔到底有多大,小小的若拉心里并不清楚。
她只是抓住这个词汇,然后给那些贬低omega,轻视omega的人看看。
她会把Alpha揍得满地找牙,她也可以保护百姓。
瘦弱和‘丑’都不能攻击到她,她终有一天站到高处,那时候那些蝼蚁就完全不在她眼中。
她是这么想的。
也为了向父母和爷爷奶奶证明,才急着加入一个稳妥的队伍,去赢得比赛。
她至今记得,她拿着那纸奖状,和十分之一的奖牌,在家庭聚餐上,骄傲地挺起胸膛。
“古代就有说‘巾帼不让须眉’了,谁让你们小瞧我的!看看,这可是三军联名的奖状!”
父母又是笑,又说:“你这又不是正儿八经的上战场,这就骄傲啦?”
她俏皮地回答:“我不是骄傲,我是让你们骄傲呀!”
“…”
不知不觉,这份荣誉融入骨髓,成为她坚定的信念,她踏过一关又一关的训练,得到了更多奖状,甚至进入了升旗的护卫队。
现在,她是任务里的队长。
所以妈妈…
【这次,可以为我骄傲了吧…】
若拉身体疼到极致,反而已经感知不到。
她只是在想,虽然她没有当上上校,更没有当上司令,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毕业…
可是她成功了。
她保护了灾难中的百姓,比那些无知又自大的Alpha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走出象牙塔,真正成为了一个omega战士。
这至少会被记入军校的历史,当再有omega走过的时候,看到她的经历,就会相信,自己也有着这样一股力量。
对抗世界上所有的不公。
为自己发声,为群体发声。
会有人继续往前走的,走她没走完的路,去更加完善,去做得更好。
她相信,以后总会有一个omega上校,有更多omega上校,甚至是司令。
omega可以顶起一片天地,这个世界也理应有omega一半。
“…”
罗森的喷火器用到底了。
被灼烧刺痛的根茎更加疯狂地向他袭来。
他不能再用军刀或激光切割器,否则‘国王’就会越来越多。
而肩上还扛着一个受伤的百姓,必须先朝着安全地带撤离,更换喷火器。
“队长,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他朝着光脑大喊若拉。
光脑那边没有丝毫反应。
‘呲呲啦啦’中,听到队员急切的声音:“队长失联了!”
罗森的心‘咯噔’一下。
在这种情况下的失联,意味着非死也是重伤。
他下意识想去搜救若拉,但一个军人的职责却是保护百姓,优先百姓。
罗森的心中拉扯着。
对若拉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是死亡,可对其他人而言也是如此。
若拉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如果若拉都撑不住,其他没有战斗能力的百姓呢?
怎么办…
就在他踉跄中,身后的根茎追了上来。
它们精准地纠缠他,意识中居然能有报复的概念。
罗森急切地喊住一个队员:“喷火器!”
那个队员却面色惨白地喊:“我的也用没了!”
根茎一把扯住了罗森的脚腕,将他倒拎了起来。天旋地转,罗森反应迅速地将肩上的人抛出去,对想要帮他砍根茎的队友喊:“先带百姓走!”
队员迟疑了一下:“那你——”
“走!”
罗森吼道。
他做不出朋友和百姓的生死抉择,或许他更自私更卑劣一些,他会宁愿活着的是自己的朋友。
但在自己和百姓的生死之间,他可以决定和舍弃自己的机会,他选择让百姓生。
时间不给队员机会多犹疑,他只能咬牙转身,带着百姓继续朝着安全区域跑。
根茎死死附着在罗森腿上,一圈一圈向上,仿佛章鱼脚上的吸盘,又好像长着密密麻麻的勾刺,轻而易举就可以穿透防护服,深深地扎进他的皮肉中,挣也挣不掉。
每动一下,那些‘勾刺’就牵扯着他的肉,罗森甚至分不清那些‘勾刺’到底埋了多深。
但他知道,他必须尽快做出反应,现在是一只小腿,马上就会到大腿…
废墟范围太大,根本不能指望队员折返的速度,等他回来的时候他恐怕已经被根茎吸干了!
罗森被巨大的绝望笼罩,颤颤巍巍握紧了激光切割器。
他不能再帮助榕树变异种创造出一个新的‘国王’,那样喷火器只会越来越不够,麻烦也会越来越大。
在这一刻,他想起和陈姝一起上过的那堂维莉老师的课。
陈姝紧紧抱着箱子,任由藤蔓缠上她的脖颈,吸食她的血液,将她的脸勒得发青,她也没有放手。
就是为了不让危险扩大,就是为了争取更多的完善解决的时间,就是为了让牺牲变小。
让牺牲变小!
“啊——!!!”
罗森摁下激光切割器,朝着自己那截小腿切了过去。
没有麻药的截肢,他像一只壁虎一样断尾求生。
“砰!”地一声坠在废墟上,灭顶的疼痛,鲜血淋漓。
根茎又要朝他袭击。
他艰难地用一条腿朝着前方跑,但那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跑’。
而是一种扭曲地,壮烈地,跳动和蠕动。
在灰色的,无边无际的废墟中,留下大片大片的红。
“…”
六点。
陈姝七个还在烤串店等待。
“若拉和罗森怎么还不来?会不会…”银铄眼皮子不安地狂跳,在寂静中率先开口。
周峥立刻抬手打了她胳膊一巴掌:“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陈姝也有些坐立难安,她好像屁股下扎满了桃子毛一样,将凳子来回搞得‘嘎吱嘎吱’响。
“也许是在做笔录。”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完成任务,也是先去办公室坐一趟,运气好了是嘉奖,运气不好了就是写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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