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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怎么都喜欢我?——瑶象【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04 17:17:07  作者:瑶象【完结+番外】
  这话于楚灵均而言,不过是老生常谈而已。
  但当那股令人安心的梵香萦绕在身侧,当那道清瘦而可靠的背影出现在眼前时,好像有一阵柔和的春风抚平了她心中的委屈与不平。
  少女渐渐止住了啜泣声,又开始觉得在青莲面前哭泣丢了面子,便清了清嗓子,准备先将他先支走:“青莲师父,我想喝你泡的竹叶茶。”
  青莲瞧出了她的心思,还是颔首允了,起身去为她泡茶。小沙弥明允本想接过这差事,但很快就被打发回去歇息。
  他亲自用去岁摘下的嫩竹叶泡好了茶,欲送到少女手中。行至门槛处,却发现厅中的人已然趴在了桌案上,安安静静地闭着眼。
  像是睡熟了。
  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将那杯恰到火候的茶小心搁在一旁,而后便去寻了少女上次落在此处的氅衣,轻轻地披在她身上。
  开着缝隙的小窗也被他关上了,但还是有带着冷意的风藏了进来,将昏黄的烛火吹得摇摇晃晃。
  处于睡梦中的人不适地眯了眯眼。
  青莲上前两步,挡住了昏黄摇曳的烛火。
  他用修长的手指慢慢捻动佛珠,心中所想的却不是神佛,不是修行。
  而是狼子野心的北狄段部首领,是动荡不安的边疆,是叫苦不迭的百姓……来自前世的种种噩梦又浮现在面前,让他痛心不已。
  他又望了眼趴在桌案上熟睡的明艳少女。
  ……殿下,请快些长大吧。
第4章 少年游(四)
  次日一大早,一帮宫女近侍便乌泱泱地到了承晖殿——景王与熹宁帝便相继送了礼物来哄人。
  五彩斑斓的匣子里,有华光溢彩的绫罗绸缎,有价值千金的古籍珍本,还有在如今这个时节十分难得的新鲜果蔬……更有甚者,里面还放着把开国女帝曾用过的佩剑。
  刚刚在演武厅练完剑回来的楚灵均一眼望过去,便在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中,相中了这把十足古朴的剑。
  她飞快将剑拿到手中,轻轻掂了掂重量后,又倏地推开半截剑鞘,在侍从欲言又止的眼神中用指腹抚过锋锐的剑身,满意地欣赏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舍得与旁边那位眼巴巴的老内侍搭了句话。
  “王内官竟来了?您老人家不是常年在御前行走,今日怎么得了闲往我这儿跑?”
  内侍王忠在今上还未登基时,便已侍奉在侧,这么些年来也一直颇得圣心。甭管是谁,见了他总要看在熹宁帝的面子上多给几分薄面。
  但定安公主跟前,是绝没有这回事的。
  他哎呦一声,连连摆手,脸上堆笑道:“殿下,您这玩笑可真是折煞老仆了。”
  宫中之人便没有不会看眼色的,更何况是简在帝心的王忠。见楚灵均对那剑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他眼珠子一转,便自告奋勇地介绍起了这把剑的渊源。
  “这剑名为纯钧,相传系春秋时的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造,后来偶然为太祖皇帝所得,陪着太祖皇帝打下半壁江山。
  “陛下知您向来喜爱这些刀兵剑戟,忙遣了仆到少府府库为您寻来呢……”
  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女微微颔首,淡淡打断道:“那倒真是难为他了……父皇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我这个做女儿的即便有心拜访恐也不好打扰,便烦请王内官为我拜谢圣意了。”
  她瞟了眼欲哭无泪的内官,坚决不让他有机会为自己的主子说好话,“险些忘了,我待会儿还要去含章殿看望阿兄,便不与内官多聊了。请回吧,可别让父皇久等了。”
  王忠无奈地望着公主殿下,幽幽叹了口气,暗叹这趟差事果然难办,可楚灵均已然下了逐客令,他也只得奉命离开,一边行礼告退,一边思考待会儿该如何向熹宁帝复命。
  楚灵均换下练武时的衣服后,复又梳洗了一番,方坐到花厅里,处置临华殿送来的礼物。
  “这些绸缎钗佃送到镇北侯府去,赠给裴老夫人。还有那些吃食,也一并送到明旭家中吧。”
  “至于这些……将阿父送来的这些古籍都收起来,待会儿送到阿兄那儿去。”
  她向来最厌烦那些经史子集、四书五经,无论多珍贵的珍本古籍放到她眼前,都无异于废纸。倒是阿兄性喜读书,对那些古籍爱不释手。
  给他送去才不算暴殄天物,也正好能当做今早的回礼。
  况且他此时正在休养,这些书还能给他解解闷儿。
  于是,熹宁帝精心搜罗的书籍,便俱被收做了一处,被承晖殿的主人随手一指,送往了楚载宁的含章殿。
  即将往含章殿去的宫人躬身行了礼,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些珍贵的书籍出了门,却又被一道声音止住动作。
  “罢了,你们无需走这一趟。待会儿我自个儿带过去。”
  虽说在含章殿的侍人清晨来送礼时,楚灵均便已问过载载宁的病情,但未曾亲眼瞧过,总觉得心中不踏实。
  阿兄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说不定就提前嘱托过侍人,让他们隐瞒实情呢?
  这样想着,心中便愈发不能安定,决定将随口敷衍王忠的托辞变成真事,带着几名宫女亲自造访含章殿。
  殿外值守的人远远地看清来人后,忙遣了人入内告知景王,而后才笑吟吟地上前见礼。
  宫中的人都清楚,定安公主虽然生性肆意,不拘小节,却从来通情达理、体恤人心,并不会随意惩罚下人。
  况且公主与景王的关系又一向亲善,每当公主来访,自家殿下的心情总要好上几分。主子的心情好了,他们这些当值的下人自然也受益不少。
  故此,宫人脸上的笑容并不是全然出于逢迎,是真真切切地带了几分欢喜之意,欣然将人引进殿中。
  楚灵均一面往里走,一面出言询问引路的宫女,探听昨日的种种情形。当那扇朱色的殿门映入眼帘时,便让清瑶给了些打赏,止住话头带人入内。
  甫一迈进门槛,那道清隽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他拥着厚厚的毳衣,左手捂面轻轻咳嗽,右手执了本不知名的经书,逆光坐在窗前。
  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垂下,仿佛带着些欲语还休的淡淡忧愁——这种想法其实没有丝毫确切的依据。
  就连产生这样想法的楚灵均本人,在出现这个念头后也愣了一会儿。
  “偶感微恙,不便相迎。”沉思间,坐着的人已注意到来客的动静,起身整了整并不杂乱的衣襟,弯唇道:“失礼了。”
  “你我兄妹,何必见外?阿兄若要这样说,便是生分了。”
  楚灵均立马回了神,快步入内,拉着他重新落座,犹犹豫豫地望着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楚载宁了然道:“许是因为年岁渐长的缘故,并不像从前那样半点儿碰不得桂花了。”
  “果真?”少女将信将疑地反问了一句,又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好几遍,最终紧紧蹙眉,将目光落在了他手上那圈半遮不遮的淤青上。
  “这又是怎么弄的?”
  楚载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注意到手上那道淤青后,不着痕迹地缩了缩手腕,云淡风轻地答道:“你知道的,我身上很容易留印子,只是看着骇人,没什么大碍。”
  他渐渐在妹妹执着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叹道:“昨日不小心磕着了,无需在意。”
  “阿兄还把我当垂髫稚儿哄呢,这看着哪是什么磕碰的伤……”话说着说着,声音却渐渐弱了下来。
  楚灵均恹恹地垂着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道淤青……多半是她昨日抓出来的。
  “阿兄,对不住,都怪我手劲儿……”
  “这又是说什么胡话?”玉润冰清的青年温声斥了一句:“不是你刚刚自己说的,兄妹之间不用见外吗?”
  一身深绛对襟裙的少女莞尔一笑,立时便将这桩事抛在了脑后,献宝似地令人将那堆古籍搬进殿来。
  青年见后果然高兴,眼角眉梢俱是星子般的笑意。而楚灵均则在这间隙里,优哉游哉地闲坐。
  偶然一侧头,但见那厢书案上摆着的天蓝釉凤尾瓶里,正插着株艳丽至极的红色山茶。
  若无意外,这株十分眼熟的花,想必便是那天她随手折下送到含章殿的那株。
  没想到阿兄竟还留着。
  她定定地瞧了眼凤尾瓶中的插花,复又望了眼殿中那道清莹秀澈的身影,忽觉二者有些不相匹配。
  也许,霜白色或湘妃色的山茶会更适合她的兄长。
  话不知不觉地便出了口,“阿兄喜欢的话,我下次还是送白色的山茶吧。”
  正捧着本书的青年闻眼微愣,不解道:“为何?”
  “红色太艳了,与阿兄屋里的其余摆设格格不入。”也与他的气度一点儿也不相衬。
  “无妨,我喜欢。”
  “当真?没骗我吗?”
  “骗你做什么……”
  再三追问之后,楚灵均总算放过了这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百无聊赖地趴在桌案上看着阿兄摆弄那堆古书。
  因为此地主人早些年落下了畏寒的毛病,殿中的炉火烧得很旺。
  楚灵均没坐多久便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又顾及他尚在休养,不便总是叨扰,便起身告辞。
  楚载宁颔首应好,遣了身边得用的宫女相送。
  绛衣少女送来了这许多价值连城的孤本,却带走了热热闹闹的烟火气,只余下满殿的冷冷清清。
  青年紧了紧身上厚厚的衣服,慢慢地用眼神扫过殿中清一色的素雅摆件儿,略有些失神地望着天蓝釉凤尾瓶中的插花。
  多么生机勃勃的颜色啊。
  ……若是像他,便不好看了。
  楚载宁不自觉地走到了插花前,叹息着摩挲着那株已见枯萎景象的花。
  可惜,他留不住那抹温暖的亮色。
第5章 少年游(五)
  年关前后的这段时间对于大昭朝廷来说,称不上忙碌,但也绝不能说清闲。去岁的冬至一过,朝廷便暂且封了印,让大大小小的官吏们回家休沐。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惦记着和家人亲朋过个春节——品秩稍微高些的京都官吏,都得在除夕过后组团给皇帝拜年,然后再与同僚们参加朝廷的祭祀及各种庆典。
  但这些繁琐的仪典,与楚灵均这个尚且年幼的闲散公主暂且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她不需参加朝拜,也不用在佳节甫一结束之后,便听集贤院那帮大儒讲经读书,只需赏赏花、练练剑,偶尔再到阿兄的含章殿蹭顿点心,日子好不快活。
  最令她烦恼的,不过也就是熹宁帝那边锲而不舍送来的礼物。
  虽说除夕夜那晚的事确实叫她心气不顺,但楚灵均自认也不是那等蛮不讲理的人。事情过了,那就无需再提,何必天天送这些花里胡哨的礼物?
  倒好似在刻意提醒她那夜的难堪。
  楚灵均垂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埋汰着自家那位不靠谱的老父亲。甫一抬起头来,便见临华殿皇帝身边那位内侍王忠,正躬着身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殿下,您看……”
  完全没听到他讲什么的楚灵均,很无辜地眨了眨眼,茫然道:“王内官说什么了?”
  王忠脸上没露出一点儿不满之色,垂眉敛目地回道:
  “陛下念叨您许久了,只是碍于国事繁忙,抽不出身来。今日稍稍得了闲,便令尚食局备了许多您爱吃的菜肴,想着同您一道儿用膳……”
  明眸皓齿的少年人听到这儿轻笑一声,一脸不敢苟同地打断道:“可别,王内官,你就别往他脸上贴金了。他那等日理万机的人,恐怕记不得我爱吃什么。”
  “与其到临华殿去,我还不如到青莲师父那儿跟着他吃素斋呢。”
  王忠忙为自家主子辩驳:“殿下,仆斗胆说一句,您这话说得有失中允。”
  “愿闻其详。”楚灵均瞥他一眼,做洗耳恭听状。
  “陛下虽忙于国事,但这心里向来是最记挂您的。前两日陛下忙于大朝会和祭祀,甚至没怎么歇息,险些犯了头疾,但一旦得闲,总要问起您……”
  “他那老毛病又犯了?”少女轻轻嘀咕一句,又骂了声活该,拍拍衣襟起了身,便要往临华殿去。
  王忠心中大喜过望,正要跟上去引路,却见前边儿的人又折了回来,淡声道:“内官当不会拿谎话来诓我吧?”
  “仆哪敢呢?”王忠讪讪一笑,拱手应道。
  楚灵均已然回过味来,此时是半分没信,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一遍后,到底是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那便去瞧瞧。”
  “殿下,您快请——”
  临华殿与承晖殿相距不远,不过一刻钟后,一行人便穿过皑皑冬雪,到了皇帝日常起居的地方。
  甫一踏进门槛,馥郁的安神香便扑到了鼻尖。楚灵均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将在外边儿披着的氅衣交给一旁的宫人之后,便径直入了内。
  她正要装模作样地拱手行礼,熹宁帝那厢便已出声免了礼,乐呵呵地招呼她到身边落座。
  “父皇厚爱,那儿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熹宁帝楚悦听见她这称呼后,眼皮一跳,立马便知女儿恐怕还在和自己别苗头,无奈地笑了笑,询问道:“文殊奴,近日过得可还开心?”
  楚灵均在他身边落了座,大致扫了眼桌上的点心菜肴后,眉心微展,但还是不忘呛他一句:“我近日做了什么,阿父不是一贯了如指掌吗?”
  熹宁帝暗暗叫苦,开始思考该如何绕过这个话题。
  好在他的女儿并没坚持在此事纠缠,接着道:“没了集贤殿那帮老头子在我耳边整日念叨,自在得很。”
  熹宁帝顿时松了口气。
  若是平时,他少不得要为集贤殿那帮学士说两句好话——虽说他们的确啰嗦又麻烦,固执程度和御花园中的石头有得一拼,可好歹也算女儿的半个老师不是?
  “集贤殿那帮人确实不讨喜。文殊奴要是不喜欢那几个侍讲学士,改日为父再给你换几个风趣幽默的年轻人,可好?”
  “一言为定。”少女眼波流转,莞尔一笑,给了皇帝一个“你很上道”的眼神。
  皇帝也很高兴,按照父女俩往日的默契来看,楚灵均既应下了此事,就代表除夕夜的事情彻底翻篇了。而能将之前的不愉快揭过去,便是皇帝近日最大的愿望。
  定安公主深谙得寸进尺的道理,笑道:“还要长得好看些的。不说别的,瞧着就舒心些!”
  “我也不要求他们能长得和阿兄一样好看,但起码要比得上明旭吧。”
  明旭是她的伴读裴少煊的表字。裴少煊乃如今镇北侯府唯一剩下的子嗣,九岁时便做了她的伴读,后来便一直与她相伴。
  二人性情相和,年纪相仿,颇有些臭味相投的情谊,皇帝素来也是知道的,但架不住心底酸——
  “明旭?”熹宁帝冷哼一声,明知故问地挑刺:“是裴家那小子吗?他今年不是才刚刚束发,怎么就取了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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