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莉上了大学才第一次体验到了住宿生活, 她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是私家车专人接送。报道当天雷莉的爸爸妈妈也来了,替她搬上搬下,忙前忙后, 雷莉她爸把几床大棉被扛上来, 她妈再帮她把床铺好。当时住的是旧校区,环境算不上多好,至少在雷莉爸妈眼里, 这小小的四人间和集中营没什么差别。
夫妻俩来回把宿舍扫荡了一遍, 走过去啧啧几声,走过来又啧啧几声, 仿佛在灾区踱步。直到俩人离开,雷莉的妈妈掉了几滴眼泪,骂雷莉死心眼, 住家里不要,给她在外买的房也不住, 非要挤老鼠窝。雷莉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她早就声明了无数次,她已经18了, 到了该独立的时候,哪有人活这么大连一次住宿生活都没有的?当然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那么有底气。
她的没底气就是父母的底气,她妈反呛她,独立?既没钱又没人爱的人才需要独立。她长到18岁,不会洗衣服做饭,不会套被子,连头发都不会扎。活十几年甚至连洗衣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有什么好跟她谈独立的。
宿舍其他几个女生没吭声,各干各的,雷莉是四人里来得最迟的,性子是最内敛的,自然,也是最难和人建立友谊的。其他三人到点就一起结伴去吃饭,独留雷莉一个人在宿舍清理自己的卫生。说是清理,她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清理,只是茫然地在宿舍走了一遭,看了眼洗手池子,大家把牙刷脸盆码得整整齐齐,和她的东西隔开了点距离。
雷莉走到洗衣机前,她妈妈总爱把她说得那么没用,实际上洗衣机她见过,在电视里见过。她东看西看,想着现在没人,不如提前操作一下,摁了半天没反应,才看见有个二维码要扫,扫好后又摁了下开关,机子轰然发出一声异响,没水出来,她赶忙摁了其他按钮,洗衣机像报废似的开始晃动,她不敢再玩了,紧急摁了开关,眼前这个及腰高的钢铁怪物才安静下来。
雷莉叹了一口气后又爬回自己的床上,掏出一本书来读,期间不停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不知道室友们什么时候回来。
雷莉的室友正在食堂和隔壁的四个一起吃晚饭,林有麦就在其中。
“我靠,我们宿舍来了个小公主,你们都不知道多奇葩。”
雷莉的室友之一忍无可忍地开口,尖着嗓子模仿:“哎呀这里会有蟑螂老鼠夏天会爬进来蛇的吧,你住这种地方?我们才在外面给你买了房子,离你学校也不远,干嘛非得住学校,连个浴室都没有,你晚上要怎么洗澡哦?”
另一个女生受不了打了个寒噤:“她爸妈特别夸张,受不了了,跟唱戏似的不停说说说,我看,她爸妈更适合学表演。”
林有麦没仔细听她们讲话,低头划拉着手机,微信不停有各种男生来加她。中午她的室友举着手机告诉她,说她被人投稿到学校的什么论坛里去了,一群人不知道从哪搞到了她的联系方式,一窝蜂地来加她。
晚饭后,林有麦打算先回宿舍,其余几人则结伴逛街去了。
她路过雷莉那间宿舍,里面亮着灯。
门响了,雷莉立马从床上下来,拖鞋都急得套反了。然而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女生,长得很好看,但好像不是她的室友,她对她的另外三个室友还是有印象的。
林有麦把她看了一眼,笑容僵在脸上又一点点往下融的样子实在很搞笑,她问:“你没吃晚饭?”
雷莉确实没吃,她纠结了五分钟要不要下楼,新生报道日,外面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她不敢,于是决定等室友们回来再说。
林有麦也不管她吃了还是没吃,直接把手上的一袋甜品递给她,“给你。”
刚才在楼下,有个男生一声不吭地走过来送了一袋甜点给她,脸还没看清,又匆匆跑了。林有麦不爱吃甜食,眼下正好找到了一个不会浪费食物的好去处。
林有麦塞到她怀里,姑且算对方接受了,于是转身回到隔壁。
雷莉后来才知道,这个人叫林有麦。专业里的大部分人都认识她,可以说半个学校里的人都耳熟她。因为她长得很好看。学表演的女生很难有不好看的,偏偏她最出众。人还没出道就先在互联网上小红了一波,她早年在微博的自拍是不少人头像的出处。
大学里没有什么同学情,能记住对方的名字已经算情谊深厚。雷莉第一个记住的人是林有麦。
林有麦并不符合她理想交友准则里的任何一条。林有麦很张扬,几乎是所有活动里的中心。她的成绩好,能力强,没有老师不喜欢她。大学时的她们还懵懵懂懂,也许有着对娱乐圈或者成名的向往,但落实在行为上,真正努力的人不多。时间就算被燃烧在迪厅里,也不会被燃烧在专业上,真正靠演戏出头的人不多,大家心知肚明,毕业后踏进娱乐圈的是少数,出国考研考公干销售,这才是大部分人的命运。
她偷偷看到过林有麦私下在无人的空地上练习台词,几乎每晚都在,因为雷莉每晚也在。
她不喜欢林有麦,因为林有麦太张扬了,张扬容易引来更多的目光,被更多双眼睛注视。如果在林有麦的身边,那么那些目光也会注意到她,她没有被人拿放大镜观察的自信。
但她又挺喜欢林有麦的,因为林有麦的张扬让她想到了学表演的初衷。雷泰明并不赞同她学表演,张口闭口就说家里又不是没钱养她,为什么要去当一个抛头露脸的戏子,她说这是她的梦想,雷泰明听了感到好笑,没有哪一只猴子会把马戏团当作自己的梦想。他反问她,她也想去陪酒,给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当金丝雀,供人玩乐吗?他养了她这么多年,自尊被养到哪去了?
雷莉没有说话,父亲的话让她以为自己要当的不是演员,而是妓.女。
俩人经常在那片没人的空地练习,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彼此没和对方说过一句话。有一天晚上,林有麦提前走了,她经过雷莉的身边,蕾莉假装低头看书。
她听到林有麦的轻笑,似乎是嘲笑。
“雷莉,你的剧本拿反了。”
雷莉耳根红得厉害,被林有麦发现自己偷偷努力和就像老虎发现狗在呈威一样,是一种难言的羞耻。她不喜欢林有麦的个性,她消化不了。但那晚过后,她和林有麦变亲密了,她被动地和林有麦变亲密了。林有麦像是一头灰熊,找到了一个可以吃但不想吃的食物,也不把她咬死,只是不停玩弄。她越退缩,林有麦就越来劲。
雷莉担心的事也来了,有人开始比较她和林有麦。单论成绩,她和林有麦的成绩都很好,已经到了不相上下的程度。比完成绩开始比长相,谁更好看呢?还是林有麦吧,雷莉太高了,长得太冷了,女生还是要小巧娇俏一点好。
她最不想听到的言论卷土重来。雷莉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高,高没有给她带来一点优越感,反倒成了她自卑的源头。小学有男生给她取外号叫巨人怪。从此雷莉一直佝偻着背走,被母亲发现后,又被训了一顿,她在进退两难的状态下度过了被嘲笑的六年。
如果不是林有麦和她玩,那么她就不会被说,不会被拿来比较。林有麦为什么偏偏爱找她呢?她想到最坏的可能,那就是林有麦享受这个过程,享受有人衬托她的感觉。
用她的笨衬托她的聪明,用她的怯弱衬托她的张扬,用她的不漂亮衬托她的漂亮。
雷莉感到气愤,然后是悲伤,最后是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嫉妒。她讨厌林有麦,但又不那么讨厌,她的心反而是有点喜欢她的,于是连着自己也一起讨厌了。她尝试融入自己的宿舍,尝试了一两年,尝试到最后,结果听到她们在背后讥笑她是个小公主。林有麦笑着评价她像一只热脸贴冷屁股的可怜虫。
雷莉第一次在她面前掉下眼泪,林有麦多么地恶劣,林有麦是为了这个靠近她吗?为了看她像枚虫子似的做无用功地蠕动而靠近她吗?
林有麦还在笑,一点都不懂他人眼泪的含义。她一边笑,一边用纸巾帮她擦走眼泪,“小公主,你哭起来的样子特别搞笑。”她还用她的黑称调侃她。
但雷莉逐渐不想哭了,仔细想想为这种事哭确实很蠢。大学四年,说白也是萍水相逢一场,何必非要在谁的生命里刻下什么烙印呢,喜欢也好,被讨厌也罢,不过是这四年,相较于漫长的人生来说,这四年又算什么呢。
“你怎么不哭了,眼泪说收就收,好厉害。”
雷莉烦死她了,”你别再跟我说话了。”
她并没有真的希望林有麦不要和她说话。但后面的时间,林有麦确实不来找她了,林有麦接到了人生的第一部 电影,相中她的是著名导演柯望,林有麦彻底火了,至少在学校,已经没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张扬得偿所愿。
雷莉最开始只想安安稳稳地毕业,如果有幸能进入娱乐圈那就是最好,无缘娱乐圈也罢。但得知林有麦当上《胭脂》的女主后,她想,她的胸腔有了被熊熊火焰燃烧的灼痛感,就像第一次看到林有麦在空地上练词一样。
她要追上林有麦。
林有麦看见她肩带下有个淡淡的红印子,雷莉立马注意到她的眼神,调整了一下那条绿带子,提醒:“到你了。”
两人才碰面,林有麦就被安排去走红毯了,四面八方的闪光灯打过来,比太阳还要刺眼。她保持着绝对完美的笑容来到定点前,冲着各方的摄像机调整站位。
“有麦,看左边,三二一好。”
“有麦,看右边,三二一好。”
现场声音杂乱,有粉丝尖叫也有工作人员的提醒,林有麦在背景板上签好自己的名字,冲着最前线的粉丝抛了个飞吻,转身走下红毯准备去换衣服。
她换了身黑色的抹胸长裙,在各路人员的带领下来到内场,徐易安始终跟着她,手里拿着她的大外套。内场黑黢黢一片,一会儿绿色的光扫过来,一会儿蓝色的光扫过去,已经有不少明星到位了。
林有麦左看右看,似乎看到了前排的卓立娜。她拿走手机,跟徐易安说:“我过去了,一会儿领完奖就出来,有事手机联系你。”
徐易安点点头,“什么奖?”
林有麦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闹着玩的奖,没什么含金量。”
“什么奖才有含金量?”
周围都是人,林有麦只能轻轻瞪他一眼,像在诘责他的无知,“当然是三大了,那也得有硬货才能拿到。”她只爆了一部剧,无论从立意还是剧组配置来看,都不足以登上真正的颁奖台。
舞台灯唰地开了一排,骤然点亮了徐易安的眸子。
“有麦,你一定会拿到的,我相信。”
第25章 争奇斗艳
“用不着你相信, ”林有麦走了两步又提着裙子折回到他身边,磨着牙低声警告,“别给我到处乱跑,我要是找不到你人你就死定了。”
“有......有麦姐?”
有人走了两步驻足下来, 是许冬青的声音。回头一看, 也是许冬青那张脸, 他把刘海梳上去了,搞了个背头,多了点成熟男人的味道。林有麦换上笑, 冲他嗨了声, 也不管身后的徐易安,和许冬青一起进了场。
林有麦行为活动受限于裙子,脚下又踩着高跟, 行路并不容易。许冬青见状, 及时地把胳膊送过去,连带着放慢了脚步。四面都是摄像机, 外场还有各家前线扛着大炮的粉丝。她简单扫了眼周围,瞧见了对准这边的镜头,于是面含微笑地把手搭在许冬青的伸来的小臂上。
她状似无意实则有意地摁了摁那只手, 凭着手感也能知道主人经常健身。许冬青察觉到她的动作,回头笑着问:“怎么了, 有麦。”
目测许冬青的身高超过183,在184到188这个区间。她的眼就是测量男人身高最准的尺。片场的大部分时间里, 许冬青都放着刘海,带着腼腆的笑容, 看上去像个智商不高乳臭未干的大学生,虽然他的确还没毕业。五官能给出最标准的答案。许冬青的整个轮廓都呈现着温润的书生气, 得需等个一两年,才会彻底孵化出成年人的锋利。
夺取一个男人贞洁的过程就像养花,得在花开得最艳的时间采撷了,男人的花期比蝉的寿命还短,稍不留神就叶瘦花残,失去赏味的价值。
今天这身装束让许冬青看上去终于有了点成人男性的味道,清纯是男人最好的嫁妆,成熟是男人的成人礼,两个糅杂在一起迸发出的滋味更美妙。用清纯的脸做着不清纯的事,或是用看似成熟的脸做不成熟的事,哪一种都很养眼。林有麦自诩对于男人的审美更倾向野性的一面,但偶尔吃一吃清粥小菜也未尝不可。
许冬青和徐易安倒像同一款。许冬青的眼睛是没尝过荤腥的纯种食草动物的纯粹,清澈得就像池塘,里边有几条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徐易安的天真是假象,看着池浅,进去才知道会被吞没。他骨子里就是一个骚包,是看着套了一身人皮实际私下穿着丁字裤的骚。
“怎么不叫我姐了?”
成熟男人的表象还没维持多久,就因为一句话红了耳尖。会脸红的男人掌握世界上最狠厉的媚术,祸国殃民。许冬青眨了眨眼睛,才发现自己在称呼上出了纰漏,竟然如此亲昵地叫出了“有麦”两个字,刚才看着林有麦,或明或暗的灯光把她照的过分迷人,一不小心就把礼数忘了个一干二净。他顿时羞愧难当:“有麦姐,不好意思。”
说这些,不如用身体慰劳一下她。万幸的是,林有麦还算一位合格的前辈,不至于当众口出秽言,时间还长着,她想吃的东西没有吃不到的。
“你叫我有麦也没有关系,我的位置到了,你过去吧。”
许冬青红着耳朵,点了点头,带着一丝魂不守舍的呆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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