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夏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抱着手臂靠在副驾浅眠,强忍头痛:“你直接说我把他认成江嘲了不就好。”
戴思佳更乐了:“唷,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那你还记得你跟‘江嘲’都说了点儿什么吗。”
“……”陈之夏自动忽略了她的追问,有点儿语无伦次,“难道不是你说昨晚是他送我回去吗,骗我?”
“谁骗你!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呢!”
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陈之夏甚至有意无意,顾左言他,旁敲侧击地向张沫求证,张沫也是同样的说辞。刚出门之前还接了个物业的投诉,说她昨晚跟一个男人醉酒后跑到17楼去扰民。
……但她什么印象都没有,只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里的确都是江嘲。
江嘲。
江嘲。
江嘲。
这个名字又在无所不用其极地入侵她的生活。
她宁愿是做梦。
程树洋一早去了疗养院,他提前为她煲了山药玉米粥,现在她的胃里暖融融的。
不确定昨晚回去时他是否也在,她脑子里能想起来的全是细碎的与“江嘲”这个名字,这个人有关的片段,她想尽可能地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打开微信,一条好友申请弹出来。
她的心跳无法控制地失重,已经下意识地以为是谁了。
是纪存安。
【[可怜][可怜] 姐姐,可以把我加回来吗。】
“……”
随着年岁渐长,陈之夏早不会幼稚地一分手就把谁拉黑彻底老死不相往来了,当初删掉纪存安……说起来是因为,她为自己对谁的念念不忘而感到了难堪至极。
所以,昨天晚上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
头又开始痛了。
无意识地切到了邮箱,那个彩蛋般的小游戏显示数据库无法关联,漆黑的屏幕映出了她微怔的面容。
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调整了番呼吸,再小憩了会儿,车子如流水般被赶下高架,远远瞧见了航站楼的指示牌。
FEVA今天早晨临时通知她出差,戴思佳怕她酒没醒彻底,也是出于担心和歉意,说什么都要送她这一趟。
陈之夏把额头抵在冰冷的窗,清醒许多,这才发现后面有辆黑色奔驰,从她们出小区好像就一直尾随在后。
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她有些在意。
戴思佳很不舍她:“你回来得年后了吧,昨天好不容易聚一聚,不是我有事儿就是你烂醉,你还能赶上我那庆功宴吗?”
“什么庆功宴。”
“——和我前夫打官司啊,马上开庭了,你真醉傻了嗷。”
“哪个前夫啊。”陈之夏笑着揶揄。
“二号啊二号,之前把我乐队家底儿都差点骗光了的那个!你故意问的是不是,”戴思佳突然感慨,“说起来,人和人的关系在最好的时候结束,说不定才是最不错的结果啊。”
“怎么这么说。”
“陈之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久没听‘江嘲’这名字从你嘴里这么自然地说出来了?你这些年有主动和我提过他吗?”
“……”陈之夏的笑容渐淡。
“他那年有找过你,”戴思佳叹了口气,也不知在跟她强调什么,过去这样的话题就算是在她们之间也讳莫如深,“你跟你姨妈去海南的那段时间,他每天都来找你,S大和A谁不知道。”
“我也知道啊。”陈之夏毫无情绪地笑。
戴思佳回忆着:“反正那会儿我和高帆几个都没反应过来,你们分手太突然了……就没告诉他你去哪儿了,但是,他那段时间的确一直在等你。”
“不是都过去了。”陈之夏抗拒地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我没觉得过去,”戴思佳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对另一个人不公平,还是不吐不快,“你俩昨晚可真不像从对方心里过去了,再隔十年可能都过不去。”
难以想象,陈之夏这种好脾性的女孩子,当年竟会给一场恋爱那么轰轰烈烈地收了场,戴思佳现在想起都深感吃惊。
戴思佳也敢保证,从那之后陈之夏交往过的形形色色的男人,不会再有谁狠狠地挨过她那么凛冽的一巴掌。
毕竟人不会遇到同一种混蛋两次,除非真的倒霉至极。
也是真的倒霉至极——
戴思佳正费劲儿地帮陈之夏把那个巨重无比的行李箱取下来,身后一辆黑色奔驰便跟着她们车后方刹停。
两道矍铄车灯明亮,稳稳当当,目的直接。
冷雾漫无边际飘飖,一道落括高挑的身影裹挟着风雪骤然出现在眼前,陈之夏还是不由地怔了一怔。
江嘲近乎一夜无眠,见她终于安全到达,他毫无犹豫地下了车,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天色寂冷,云与雾连绵成一片纷纷扬扬的白。
男人一步步地靠近,九年之中,他的形容与轮廓从没有任何一刻,在她眼里这么清晰过。
他的五官都好似沾惹了这雪色,棱角分明,凌厉深邃之薄唇总那么漫不经心地上扬着,带着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矜傲,那双狭长幽深的眼眸只盛满她一人。
偶尔偶尔,他也会对她流露出这般认真的神情。
与过去,昨夜,所有无数个冗长梦境的一切,完全地重合了。
没有人在骗她。
或许,昨夜也只能是他。
江嘲站定在她面前,他垂眸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抬手。
她柔软的发丝缭绕过他指尖,如同昨夜幻梦,稍纵即逝。
不知是否因了残留的酒精作用,陈之夏竟都忘了闪躲。
她的眼睫轻轻地颤,有微凉的触感如同蝶翅震动的风,轻轻拂过了她眼角。
他便是松了口气一般,轻笑:“不哭了就好。”
第89章
雪花坠落在她与他之间, 他的笑容,也像是被这般温柔地洇开了。
她怔怔地迎视上他,忘了眨眼。
于是看到自己好似要跟着“扑哧扑哧”地掉入他幽深的眸底, 她的呼吸轻轻地窒了窒,终于下意识地别开了脸。
江嘲静静地看着她,小半秒, 才收回了手。
戴思佳左右瞧了圈儿他俩, 眼下这情形怎么也只能轮到她来开口了:“……你们,不会是要一起出差吧。”
陈之夏没等戴思佳说完,冷着脸, 倏地拉起行李箱, 像是怕来自昨夜的什么尴尬地追上自己,转身就走。
箱子的滚轮“咣当——”狼狈地卡到了台阶,她也全然不顾。
车来车往之间,只是须臾,她的身影便被涌动的人潮淹没了。
江嘲望着她,久久没有回神。
在车上跟陈之夏怎么说是一回事,现在对他当然是另一回事了,戴思佳赶忙正色些许:“她是真的喝断片儿了,早晨我说是你送她回去的,她完全不记得了。”
江嘲这才收回视线, 冷淡地掀了下眼皮,毫无情绪似的。
戴思佳说白了也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 还是略带底气地吱唔了句:“不如就这样吧……不如, 你也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好死不死今天还要一起出差, 给谁不尴尬啊。她腹诽着。
其实戴思佳也很好奇他们昨晚到底是副什么情形,陈之夏是真不记得了, 还是尴尬得难以面对,她想说的也是,不如你们就这么算了,现下这情形肯定是绝无可能了。
昨晚他们那样儿真有点要死要活的,不如保持善良,互相放过。
“她今早怎么样。”江嘲淡淡地问,破为在意。
“……啊,”戴思佳呛声,“哦,好多了。”
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会儿,还是向她确认一遍:“没再哭?”
“应该没有吧……”
“那就好,”他还是不够放心,无奈地微微一笑,“怕她还生我的气。”
戴思佳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目的地是香港,陈之夏接到通知的那一刻就有了预感,这次或许是与他同行。
前期他们商榷过有关于《迷宫》的一些合作事宜,落地点多是在境外。她当然也听过闲言碎语,传闻他接手FEVA这么久,还是把自己原先从海外带回来的团队,与FEVA的老牌团队分得明明白白。
业内时常津津乐道,FEVA内部矛盾很深,有若楚河汉界,前段时间对于《Cecilia》出不出完结篇,表面对此屡屡拉锯,实则都是私利纷争,暗潮汹涌。
现在整个C3——过去就是FEVA最王牌的制作组,完全归属给了《迷宫》,据说最上头的总制作也是FEVA很老牌的制作人,现在身居高管之位,陈之夏还未打过交道。
这些说到底与她毫无关系,她也并不关心,她只希望无论以何种方式,项目本身能够顺利推进就好。
队伍人不多,陈之夏却是有点毫无耐心了,她不断地开始在心底期盼,后面的位置可以被源源不断占走。
不多时,还是察觉到了谁的脚步,慢条斯理地在她身后落定。
“——跑那么快,”男人的嗓音沉冷,漫不经心地,透着微微的倦意,“真怕我吃了你?”
陈之夏正要向前走开一步,他突然伸出了手,及时地抓住她行李箱扶手。“哐当”一声响,她的心都跟着往下坠了坠。
刚才她走得匆忙又狼狈,没顾上半个轮子都磕坏了——真像是怕他吃了她。
他手背到小臂的那片黑白纹身张扬又热烈,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肌理紧致结实。
向她靠近过来的一刹,他的气息也沉沉,携着那一丝清冷的木质香气,整个人都有一种不容抗拒的气势。
陈之夏的后背禁不住地绷了一绷,她没回头看他,语调还是又平又冷:“别人懒得理你,你不会都看不出来?”
“是吗,”江嘲便是笑了,“你昨晚要是这样就好了。”
……她就知道!
陈之夏还是忿忿地转过头,第一次正式地直视了他,她清俏的面容上愠恼满满,到底是什么情绪也藏不住。
江嘲半垂着眸,笑意浓了,神情也难掩故意。
“知道我要这么说,就不要一见我拔腿就跑,”他稍微欠身下来,靠了靠她的耳边,生怕被人听到什么事实似的,“我还以为是你心虚。”
“……我心虚什么。”她的耳根子难免生了热,一时都有些结舌。
他倒像是灼灼地想从她脸上寻个答案出来,微微地扬了下眉,“你说你心虚什么?反正死不认账了的人又不是我。”
“不是……江嘲,”她被他盯得心慌,听他这么说还是气笑了,“有什么是值得我心虚,或者值得我记住的吗?”
到底是彻底清醒了,她其实能想起一些零零碎碎,可是每当要捕捉其中的某些细节,又不敢再往下深想。
前头恰恰空了,她赶紧一步跟上去:“而且,我怎么有点儿不信是你送我回来……的。”
没等她说完,甚至也没等她把自己的箱子夺走,江嘲随意搭在扶手的手腕儿便是一紧,不费吹灰之力地又给她抢了回去。
她仓皇地朝他的方向趔趄了步,差点儿一头栽入他怀里。再次与他面对了面。
比刚刚还要接近,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失了拍。
“……”
“——陈之夏,”江嘲想到自己昨夜对她那一番独白,虽然有心理准备她什么都想不起来,还是失了笑,“你恶人先告状是吗。”
陈之夏看着他,红唇微微地一抿,神情无辜:“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了。”
“……”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放弃跟他抢那行李箱了,陈之夏平复一下自己,与他一五一十起来:“昨晚不就是我看演出的时候,不小心喝醉了……然后就正好碰见你了吗。”
“你这不是记得挺清楚吗,”江嘲轻笑一声,很坚持,“其他的一点想不起来?”
她没理会他的话:“——但是,你看到我就不能当做不认识?”
“……”他沉默一下,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你觉得我做得到?”
“而且我也没有……吐你车上吧,”她咬了下唇,那样的话实在太难看了,“看起来你也不缺车开的,每次开得也都不一样,如果是这样,你说多少我赔给你就是了。”
江嘲正要开口,又立刻被她堵了回去:“——我支付宝转账给你就可以,我们不用加微信!”
“……”
想到今早的物业举报,陈之夏也不是很确定了:“……你送我回去了,我也没撒酒疯啊。”
江嘲无奈地扬起了嘴角,“喂,你都醉了,怎么清楚自己有多疯。”
“——不可能!”她矢口否认,“我酒品很好的,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值机柜台在前方催促他们,江嘲于是轻轻地拍了拍她后腰,也不争辩了,低着嗓音就只是笑,“行,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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