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过去共同生活过的房子,也是这样的朝向。
人似乎都走光,空气也静悄悄的,空调没开,那一缕清冷、沉着,好闻的木质香气,温热地围拢住她。
又因为沾了雪天尚未消退的寒,而带着微微强烈的侵略感。
可是北京今日没有下雪。
相隔她不远的那件办公室,依稀透着光,好似有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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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真的下决心要离开FEVA了?”
梁丹妮打量四下一圈,比起FEVA那一幢从小到大在她眼里,都万分巍峨宏伟的摩天高楼。这间所谓的“工作室”实在略显狭小。
他也真是个漫不经心的男人。
当年FEVA没接纳他,他又离开OSS,或许就是在这么随心所欲的地方单打独斗,最后才算是闯出了一番天地。
也还是一副拒她千里的模样,从她出现在这里,他就始终一言不发地伫立在落地窗前。
他的眉眼之间稍显疲态,倦懒地眺望着那片波光粼粼的璀璨,任由夜晚稍显消沉的光影肆意地扑过来,气势也自巍峨不倒。
指间那一缕猩红色的烟气,也有着能与一切消磨的好耐心。
梁丹妮在FEVA几天,怎么都没见到他人。
电梯的那事儿闹很大,如今上下都不安稳,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秦朝河与梁东升,最终就指向了秦与森和她。光是警察局,她这几天就来回跑了好几趟。
除了那天报警的他,FEVA内部还有人举报梁、秦二位高管联合那个叫宋辞的进行洗钱以及财务欺诈。
抓不到宋辞,秦伯伯和她父亲就先因为这个被拘留了。
离开FEVA不像是他一时兴起的决定,有时他太肆意妄为,不按常理出牌,可每个看似“玩玩而已”的决定到最后,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听闻他要走,以为是别人在和她开玩笑,没想到果真如此——
可或许,他从来没属于过FEVA。
也没属于过任何人。
至少,不曾属于过她。
“——你就非要送我爸爸去坐牢么?就算他谋过财,那也是你来之前,前任执行长眼前的事了,搭上宋辞是你逼他,你什么都不给他,他养我也得要钱的吧?”
梁丹妮鼓起勇气,直截了当道,“要是靠上‘害命’这一条,真的没必要,我知道那天电梯里不只有你,你如果是为了陈之夏……做到这种地步,大可不必。”
江嘲转眸,淡淡地看着她。
忍了这么多天,第一次与他面对面,她终于哽咽出了声:“我也没帮秦与森什么,是,我生气你那晚逼他喝酒,我和他是好朋友,我想报复你,我爸爸说宋辞恨你,我就找他了……可就算你这些年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也没必要做成这样。”
“我爸爸因为我的缘故,也不会那么害你,给电梯做手脚?他不是这样的人……你相信我。”她掉起了眼泪。
“——你别让他坐牢,好不好。”
“江嘲,你真别这样,你没必要记仇记这么多年。”
一片死寂里,江嘲只是略带戏谑且毫无情绪地问:“所以你说你找过的那个‘宋辞’,现在在哪?”
“我说了……我不知道,”梁丹妮闭了闭眼,两颊冰凉,“我要是知道我就告诉你了,我说了,我就是恨你怎么这么多年都对我这样……你以为我忘了,他当年不也对我——”
江嘲又点起一支烟,冷笑:“所以你觉得,你爸爸会不知道这些吗?”
“……”
梁丹妮一时失语。
“——你爸会不知道,他的女儿当年也是那次事件的受害者?宋辞改名之前就叫宋冬冬,你猜梁冬升会不会知道。”
江嘲微微地勾起嘴角,眼底的笑意都似乎压抑着隐隐的疯狂:“这件事只是发生在我女朋友的身上,我就很想搞死他。”
有那么一刻,梁丹妮很想把他的这话,当做对她的所谓关心和同情。
但却不是。
他就是为了搞死宋冬冬。
说什么,他都是为了陈之夏。
也许是这么多年似友谊不像友谊,说暧昧也完全算不上的缘故,他才会对她破天荒地说这些。
该说他是变了,还是没变。
总以为,他是那样一个骨子里都很冷漠的人。
自小他就恨他父亲。
或许,也只有他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你只是在难过你缺席了,江嘲,你真是喜欢陈之夏喜欢疯掉了,这么多年都走不出来。”梁丹妮苦笑起来,“宋辞这件事解决不了,你就永远也放不下,是不是。”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江嘲冷冰冰地抬眸。
“——那好,”梁丹妮也不想多烦扰了,她向他开出条件,“我可以帮你找到宋辞,不过你得保证……到时候,要撤销一切对我爸爸的指控。
“FEVA其他人想怎么指控他与你无关,这是他们之间的旧账,他再不堪,绝不可能想害死你……他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如果宋辞有消息我会告诉你,但是你和我爸爸的恩怨,到此为止。”
梁丹妮提起步子之前,说:“我知道,你跟你父母没什么感情,可能你对家人的依赖和感情,还比不上你对陈之夏的,你不知道父母爱你是什么样的感觉,你也根本不会爱人。
“但我爸从小带大的我,他给了我优渥的生活,他成全我的梦想,他很爱我……就算是骗你上飞机,他也是在满足我的心愿。”
直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嘲讽地奚落着他:“你根本不会懂,江嘲……你这辈子,也只配在陈之夏身上得到这样的感情了。”
“如果你同意,那么我会告诉嘉樾……丹妮姐姐抽空还会去看他的,也欢迎他随时能来我家里玩儿。”
门外似有女人的高跟鞋声。
梁丹妮这也才想起。
刚来时,正巧撞到了他抱着谁去沙发上,脱下他的外套,连同那身散漫的戾气都褪了个干净。
他也会有那么柔软的瞬间。
“……”梁丹妮动了动唇,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一抬头,男人已是脚步一转,不忘对她冷淡地丢下一句。
“别用关嘉樾威胁我。”
梁丹妮突然很后悔,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江嘲。
你也只配在陈之夏身上得到这样的感情了。
的确,他不曾属于过谁。
可是那一刻,他是完全地属于陈之夏的。
第112章
咖啡机“噗——”地一声响。
有什么迅速膨胀了, 又很快地消融掉。
“……”陈之夏骇得半惊,差点儿把手里的咖啡杯甩出去。这新机器下午张沫用得熟稔,现在的她就显得有些手慌和笨拙。
才愣了一下, 那扇虚掩的门就被人一把拉开了。
男人与女人前后脚走了出来。
与那双黢黑的眸子对视一眼,她立刻就放弃这大晚上非要喝咖啡的奇怪想法,放下杯子。
转过身,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该完成的工作提前完成了, iPad、灵动键盘这种办公物件无需带走,她却一股脑地全都装入了包中。
想到没必要,又后知后觉, 拿出来放回桌面。
又要去把便签纸、中性笔什么的装走, 动作没完成又一次作罢。
这么半室明火葳蕤之下,男人高挑的身影被拉得颀长,很轻易地就侵入了属于她的安全领地。
他也没继续随她进来,半抱起手臂,徐徐地靠在了门边。
没再听到争吵或是什么了。
那个女人也走了。
江嘲瞧了她一会儿,“睡醒了?”
“……嗯。”陈之夏轻轻点了下头。很奇怪,仅仅隔了一天好像就不知怎么和他相处了。
果然前夜没睡好,人就会跟着变傻。
最终好像就只能带走充着电的手机,她去桌边拔下来,顺手拿起自己的大衣外套, 妥帖地背好了包。
她有一丝微微的慌乱。她很清楚。
男人的眸若朗星,始终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把她这么一系列乱糟糟的小动作收入了眼底。
“我呢。”他又漫不经心地问。
陈之夏努力作出平静的姿态, 装出了不耐烦:“什么你呢?”
江嘲就是一副你在明知故问什么的表情, 他半抬起下颌,点了点她身后的沙发:“外套不还我?”
……也是。
陈之夏磨蹭一下步子, 嘀咕道:“你自己不能进来拿?”
倒也是乖巧得很,旋即他就有了动作。
随着他一步一步,步伐沉稳地接近,她也稳稳当当地坠入那个很温柔、很温柔的怀抱。
比睡梦中抱起她的人还要温柔。
感受到他同样安稳的呼吸飘荡在她头顶上方,她还是把脸轻轻别开。
“听到了?”
江嘲很低声地问。
陈之夏也没想不承认:“……一点儿。”
“一点儿是多少啊,”他就有点儿无奈地笑,“你下班不回家,趴桌上就睡了,睡醒也不过来找我,听人墙角是什么意思,嗯?不如直接推门进来,我又不是不让你听。”
她的呼吸就变得轻轻的,“也没什么好听的啊……而且,我现在就下班来着。”
稍稍地用了些力气推开他。
还没一步走开,就听到他又是好笑又颐指气使地道:“——都说了,外套还我啊。”
陈之夏就有点儿跳脚和无奈,还是把那沙发上的衣服拽了起来,囫囵塞到他的怀里,“还你——”
话音还没落,江嘲就趁此一把牵住了她。
“还我了那就一起走吧。”
“……不是,凭什么?”陈之夏趔趄一步,跟在他身后跌跌撞撞,一时都语无伦次。
他慢悠悠地侧眸晃她一眼,“不然我怎么走,你想冻死我?”
早知道不喝那个咖啡了!
她肠子都青了。
夜色同样葳蕤,就是没飘雪,北京的夜晚也极好看。
明明瞧见他的那辆黑色奔驰G级越野丢在楼下不远,偏偏要这么固执地牵着她的手走。
他腿长,幅度还很大,她的步子小,都被甩在后头一小截儿。
她就赌气一样地紧追慢追,快与他平齐,他便好似终于得逞了,垂眸对她笑了笑,反用修长的五指扣住了她的。
两人不知不觉地,就慢慢地缓下了脚步。
他的掌心宽大且温柔,瞧住她的笑容也是。与方才隔着一道门的男人简直判若两种生物。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陈之夏问。
“你睡着以后,”江嘲淡淡地答,“你这次就知道是我了?”
“……不是,我是说,”听出了他故意,她转移话题似的,“你和江柏还有他女儿不是去外地——”
他慢条斯理地接上她的话,“原来你真的很担心我。”
“……江嘲。”
她一时结舌。
“困成了这样,昨晚肯定想我想到没睡好,”江嘲瞥她了眼,轻笑,“熬夜会变笨的,怪不得嘴巴都不会回答我了。”
陈之夏真被他气到:“我还没说话好不好——”
“那你到底是不是在担心我。”
重新面对面地站定了,他微微地向她低下身,深沉好看的眼睛直直地瞧住她,“嗯?”
“……随你说是不是,”陈之夏心头乱糟糟的,嘴巴就快了点,“你怎么不问问我吃不吃醋呢。”
江嘲就是眯起了眸,笑起来,重复了遍似地一字一顿道:“所以你还吃不吃我的醋?”
蓦地有细微“嗡嗡——”的震动声传来。
他的手机响了。
陈之夏只看一眼,不想打扰他好事,转身便走。
她知道自己这脾气来得毫无道理又莫名其妙,但也不知明明毗邻闹市,今夜的这条路上怎么就这么空旷,或是她太过聚精会神,极力不想在意,也难免侧耳听到。
他徐徐低沉的嗓音,始终不紧不慢地落在她身后,与她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车丢在楼下停车坪,陈之夏才上去,副驾那边随即也传来动静,男人长腿一收,也跟着稳稳坐定。
没过多久,他那边就挂断。只剩许久的寂静蔓延。
“你就非要——”
清冽低沉的气息猝不及防地拂了过来,她的半句话还没出口,睫毛微微一颤,险些闭上眼。
却是只落在她的唇上方,没有吻下来。
像是听到了她这话才停下,又更像是故意。
“……”她的心如鼓擂。
“怎么了,”江嘲懒懒垂眸看住了她,薄唇上扬,毫不掩饰自己的窥视与打量,“真吃我醋啊。”
“……没。”陈之夏不想说话,又要躲。
下巴旋即被他的手轻轻扳了过来。
她的呼吸也才是一轻,他便好似哄她一般地,温柔攫住了她柔软的唇。
“跑那么快还没有?”他低着嗓音,厮磨她的唇角,笑,“陈之夏,你知不知道你最不会撒谎了。”
当然她也很痛恨自己这一点,可他这么人高马大,挤压了前座这稍显促狭的空间,这么覆过来肆意地吻她。
她却是完全完全回答不出,只用手心轻轻贴着他胸口。她也不知究竟是想推他还是怎样。
“你到底是不是担心我,嗯?”江嘲压着她过去,近乎也以吻相逼,“是不是还担心我。”
陈之夏几乎被禁锢在他与主驾之间,迎上他这愈发肆无忌惮的亲吻,她也幽幽吐气,“担心你做什么……你不就是个疯子吗?无人区你都敢进,你也就是命大一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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