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江嘲亲口承认的?
因为她放学半路被一堆人给堵了,江嘲不知怎么也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
张京宇一晚上如鲠在喉,借来的作业都没抄下去。
这事儿虽和他没什么直接关系,但晚自习前他在一群人面前调侃了她,他心底最清楚她每天本本分分脑子里就只有学习,和江嘲根本没什么。
他就是想起暑假那事儿有点记仇罢了。
丁韵茹一脚踹开门,拽着满脸眼泪的女孩儿,破口质问:“张京宇——到底怎么回事?学校发生什么了?!”
张京宇抖若筛糠,爸妈从小吵架他都没这么害怕。
“你回来给我一个屁不放——你长个嘴巴说话的你!平时斗斗嘴也就算了,你看看她,看看她,她衣服成什么样子了?这是个女孩子!我就不该给你们一起转到崇礼是不是?你还是不是个男子汉?”
陈之夏人乖学习好,丁韵茹虽和她妈妈关系不好,但总归是不怎么讨厌她的,有意无意还会夸着她对他旁敲侧击。
张京宇平时烦,现在见陈之夏那样儿也不敢想发生了什么,坐不住了:“……我、我现在找他们去!我去找江嘲问……”
“——你现在去找有个屁用!”丁韵茹气得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该揍谁了,她也听过那些小屁孩对陈之夏的冷嘲热讽,吭哧吭哧直喘气,“我明天就上你们学校去!你给我问清楚谁干的——我去找他家长!无法无天了还!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丁韵茹给陈之夏塞进卫生间,把那花洒打开就往她身上冲。
生怕她隐瞒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什么“有没有人对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啦,什么“你看没看清欺负你的人是谁”啦,诸如此类的话都问到了。
丁韵茹知道张京宇有个初中同学叫江嘲,目前也在崇礼读,学习一顶一的好,便问陈之夏今晚的事儿和他有没有关系。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她,后巷的恐惧渐渐被黑沉一片的地铁里,落在她耳旁的那句话冲淡,耳畔此时是江嘲。
脑海里不断浮现的也是江嘲。
全部都是江嘲。
她却什么也说不出。
陈之夏洗完澡出来,待在房间里,丁韵茹已经把电话打给了教导主任,铁了心要去学校讨个说法。
她整理着从书包里拿出来的课本,全部检查一遍,几乎都不能用了。
好在明天是考试,不用交作业。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万幸了。
可是明天,她会和江嘲一个考场,还要去学校,面对那些不想面对的人和事。
陈之夏趴在桌上,脑子乱糟糟的,思绪一放空,与江嘲这个名字有关的点点滴滴就会争分夺秒地钻入脑海。
腿面还残留着他那时隔着校服拿硬币的触感。
肩膀还有他外套的余温。
耳畔、鼻尖儿,还有他在地铁中落下的危险气息。
她人生16年,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羞耻感占据了她所有的意识,她把自己蜷缩在凳子上,环住双膝,感觉自己又一次变得潮湿。
闭上眼,那种破碎的幻觉与想象,也再次跟着他不断浮现。
她明明不想的。
不多时,房门被轻轻地敲响了,以为是丁韵茹,陈之夏很快就去开门。
没想到是张京宇。
同一屋檐下,他们等同陌生人,张京宇上次来她房间也是要抄她的暑假作业,晚自习前他们还在学校走廊小吵一架。
他这会儿却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循循观察着她,注意到她那一桌子被泥水泡湿的书本。
“……都脏了,”陈之夏顺着他目光,似乎猜到他要干什么,“没法给你抄。”
“不是,”张京宇这下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一句对不起都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不是这个。”
“……”陈之夏眉心微皱。
她现在可不会对他毫无底气,她生活在这里,妈妈可是给了姨妈生活费的。
张京宇心想再找机会同她说好了,他囫囵一句:“……谁、谁想抄你作业啊,我又不是不会写!”
就把手机塞给了她。
“江嘲打给你!”
江嘲?
陈之夏心下一惊。
“别让我妈听到,不然又说我玩手机,你可别害我,”张京宇朝她挥挥手,关上门,“等下我洗澡前来拿。”
就出去了。
陈之夏低头注意到,滑盖手机的屏幕还在一分一秒计着时,电话一直是通的。
她的心跟着那分秒的变动,又不安地开始跳。
对方很耐心地在等她接起。
她来回在不大的房间踱步,走了好几圈儿。
重新把自己蜷缩回床上,手机放在她枕畔,夜风流窜入室,有点冷了,不自觉便把手贴在腿面回温。
许久她都无话,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好像等得很不耐了,便很低地“喂”了声。
“回去了么?”
他的嗓音透着电流过来,有一种很奇异的磁性。
是了。
他说过今晚会打给她的。
打给她做什么……
内心渐渐滋生出一丝隐隐的潮感,她微微阖眸,不禁咬住嘴唇,脑海再次浮现出他今夜恶劣的言语与笑意。
趁那感觉还没完全显现,她也来不及想他是否是在关心,忙把电话挂了。
可是怎么办?
他的校服外套还在她这里。
“……”
江嘲盯着渐渐熄灭的屏幕,也再没打过去。
扔回桌面。
手机又震动。
江项明:
【你今天又去学校了?就非要在崇礼读吗?】
他仍旧没作理会。
一支烟快要燃尽,他脱掉上衣,准备冲澡睡觉。
水声响彻在无人的空间。
闭上眼,好像出现的都是那女孩儿哭泣的模样。
/
晚些时候,冯雪妍又打给张京宇,让张京宇把电话给陈之夏,她陪她聊了好一会儿,安慰不断,第二天一早,直接来家里找她一起上学了。
冯雪妍从她妈妈那里过来,要倒近一个小时地铁,她们高三生一向作息晚,肯定是都没睡几个小时。
陈之夏的书包、校服昨晚被丁韵茹扔洗衣机里搅了,潮闷雨天,一夜都未晾干,冯雪妍找了套自己高一高二换下来的旧校服给她穿。
书本什么的都没法拿到学校,好在今天是考试,她随便带了几件能用的文具就出门了。
江嘲的校服外套也被洗了,丁韵茹当成了张京宇的,没多问什么。
陈之夏犹豫许久,还是趁没干就给他带上了,找了个不那么显眼的袋子装起来。
地铁如常运行,下最后一站就能遇到无穷无尽崇礼的学生。冯雪妍生怕再遇到意外,一路给她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比起昨晚那群人,陈之夏更怕遇到的是江嘲。
以前希望他会出现在学校,今天希望他不出现,反正他足够优秀,不用考试都能拿年级第一,上不上学,考不考试,根本没什么影响吧?
但只是怕。
却没有完全不想见到的感觉。
意识到余光已在一路睃巡他是否会在某刻猝不及防地出现,都成了时日已久的惯性,她在心底暗暗责备自己,极力撇除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已经能看到崇礼那个金光灿灿的校门了,过马路时,手被冯雪妍轻轻牵住了。
冯雪妍对她说:“别怕。”
她就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一进校门,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氛围,一切似乎都沉浸在考试的紧张中,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之夏在24考场,冯雪妍在10考场,相距甚远,冯雪妍不放心她,陪她走了一段儿,二人才告别分开。
鼓起勇气一脚踏入考场。
陈之夏还记得许娇那时在她耳边念叨,连她也不自觉记住的话:
“江嘲在25号。”
“江嘲在25号。”
“江嘲在25号。”
…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句话,目光下意识地睃巡,25号那边并没有人。
她在17号,就在25号隔壁。
很不幸,他们并排。
许娇在18号。
陈之夏本以为她会在自己身后,但她的座位跳到了下一列,直接到第一排去了。
许娇也许是听了那些七七八八的议论,昨天晚自习之前就没有同她再说过话,始终低着头,仿佛不认识她。
今天也是一样。
距开考还有10分钟。
陈之夏在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里默默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准备安下心考试。
拉开凳子,上面粘着个丑陋的泡泡糖,她差点一屁股坐下去。
“……”
左右又有了窸窸窣窣的笑声,但今天他们都不敢回头看她一样,她也完全猜不到是谁做的。
陈之夏幽幽叹气,从口袋拿出纸巾想处理掉,纸都破了也没任何反应。
教室里没有多余的凳子了。
监考老师在门外的说话声已经飘了进来。
然而很快,大家都被另一人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江嘲来了。
他一向惹眼,今天也还没看到他人,就听到了走廊上的骚动,还有女孩子朝他近乎嘶吼的尖叫:
“江嘲!你必须说清楚为什么你的东西送给她了——”
她?
是在说她吗?
陈之夏后背一凛。
齐刷刷一片目光又落在她的身上。
后门边出现一道高挑身影。
白衬衫实在显得他干净又修长,不惹尘埃,领口稍稍敞开了几颗纽扣,姿态疏倦,偏生一股浑然的慵懒气质。
向来如此光风霁月。
江嘲进了教室,一眼看到在后排坐立难安的她。
陈之夏触到他的目光,迅速地别开了眼。
开始心虚自己方才的确和大家一样被他吸引了注意,几乎是下意识。
江嘲晃了眼座位表,便径直朝她——或者说是她旁边的位置走了过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注视着他们。
或是艳羡,或是妒忌,或是怀疑,或是想看好戏,好似都忘了即将开始考试这回事。
“你们知道吗,我听说江嘲昨晚送她回家了诶……”
“那邱安安怎么办,邱安安岂不是要伤心死!”
“铭牌都送陈之夏了耶。”
…
在这细碎的议论声中,坐在前排的许娇突然从座位站了起来。
她好像生怕错过什么一样,大阔步地就向最后一排的江嘲走了过来,没等他拉开凳子坐下,她两只手郑重地朝他伸了出去。
“……江嘲!”
嗓门儿不小,几乎站在陈之夏和江嘲之间。
陈之夏看清了,许娇手里,赫然是她昨天捡到的那枚铭牌。
怎么会在她这里?
许娇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敢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年,脸腾地一下红了,“这、这个是你的吧……”
江嘲没什么表情地看了面前不怎么能让他记住长相的女孩儿,没说话。
许娇一下更紧张了,拘谨地捏住裙角:“我、我那个……我看不过眼陈之夏偷你的东西,我就、就拿过来了——我想还给你!”
人群再次哗然了。
“——啊?真的是陈之夏偷的?”
“江嘲不是说不是吗?”
“怎么……又在许娇手里了?”
“许娇昨天还跟陈之夏关系很好呢……”
…
陈之夏如芒在背,昨夜那围绕着她的刺耳言论与恐惧感,又一次沿着她手脚往上攀爬。
江嘲抬手,拿起了女孩儿掌心那枚校服铭牌,扬手,扔到旁边的桌上,完全满不在乎的样子。
小巧的金属物件弹跳了两下。
稳稳当当地落在陈之夏的眼底。
“……”
四下又沸腾了。
“卧!槽!真的是江嘲送给她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在许娇那里啊?”还有人大胆猜测,“难道是许娇昨天从陈之夏那里偷走的?”
“陈之夏怎么回事,也不拿……不拿就还给江嘲啊!”
“诶哦,我听说,江嘲刚因为没戴铭牌也没穿校服在门口被拦了很久呢——”
江嘲正因为进不来校门这事儿来气,导致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差劲。
旁边站在桌前的少女,也的确一下都没碰他扔过去的那枚铭牌,纹丝不动。
很嫌弃似的。
陈之夏也不知该怎么办。
凳子上还粘着泡泡糖,她现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面对这枚铭牌,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折磨得她快要疯掉。
“我……不是我偷的,”许娇听到了旁人的议论,这下憋不住了,泪花儿都在眼眶打转了,争辩道,“我、我真的是在陈之夏那儿发现的,我就是看不过她……”
陈之夏还在原地。
这时,手腕儿忽然带过一个略带强硬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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