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确保万无一失,脑海里都排练了无数次。
周一这天清晨,陈之夏起了个大早。
新校服被丁韵茹扔在洗衣机搅过一遍都变成了旧校服,好在真的非常合身,与之前那件的尺码一模一样。
她给自己做了一周末的心理工作,终于认了。
坏心情逐渐冲淡,今天早上她甚至还有点儿雀跃,很想知道自己第一次参加崇礼的考试能拿到什么名次。
如果不出意外,她的英语成绩肯定是满分。
当然她昨天一夜都在暗暗祈祷,她宁愿拿低一点的分数,低一些的名次,她绝对不会感到失望。
千万不要把他跟江嘲再分到一个班。
拜托拜托。
他是不经常来上学,但他出现,就是她的世界末日。
周末的时候,她还收到了妈妈寄来的一部新手机,很漂亮的翻盖款,贝壳白色的,在学校见过很多女生在用,最近很流行。
丁韵茹本想把张京宇那台旧的给她用的。
冯雪妍昨天又回了她妈妈那里,昨晚一场暴雨,今早也没停,实在无法赶过来陪她上学,两个女孩子互发短信,约好在学校见面。
因为上周的事,或许是张京宇想挽回点儿在冯雪妍那里的形象,加之丁韵茹要求,他今早和陈之夏一起坐地铁上学。
陈之夏路上几欲开口,想托他把校服钱给江嘲,他却是拒绝了。
丁韵茹上周给江嘲那么一巴掌,张京宇想想就后怕。而且今天分班,肯定很乱,江嘲九成九不会来学校的。
冯雪妍答应她周一陪她去补办校服铭牌,要进校门却犯难了,偏偏今天在门口值班的保安叔叔还是平时大家都觉得非常不讲情面的一位。
上周余波未消,陈之夏才站在校门口一会儿,就有同学向她行注目礼。
她不由地心想,江嘲上周考试被拦下那时,肯定也很尴尬吧,注意他的人一定更多,而且他那人看起来很好面子。
陈之夏左右睃巡,想看看会不会遇到班主任刘老师或是教导主任,哪怕被骂一顿都好,她可不想迟到。
尤其她还怕在校门口碰见江嘲。
有个学生会模样的男生过来为她说话,他说她是高三(13)班的陈之夏,铭牌被别人拿走了,所以今天她的校服上才空空如也。
保安叔叔一阵儿的怀疑,陈之夏暗自心惊,原来江嘲和她“交换”校服铭牌的事情已经这么多人知道了,对方还记住了她的名字。
但这个男生却非常好心地说是别人“拿走”了她的,并没有说是“交换”。也不知是为了避免大人们下意识怀疑她“早恋”,还是为她澄清事实。
最终,他以学生会身份替她做了担保,保安叔叔才对她予以放行。
走时,这个男生说了他叫什么“树洋”。
陈之夏顾着赶去教室,都没怎么用心去记他的全名。
今早的确乱糟糟的,大部分同学都来的非常早,一进校门,全涌着去公示栏那边看成绩公布和分班表了。
陈之夏本也想去的,可预备铃都响了。
还是冯雪妍给她发短信说她还在13班,并且她们分到了一起,她又惊又喜地就直奔上去了。
班里同学换了大半出去,又换了一多半进来,几乎都一副看起来学习就很好的陌生面孔。
班主任还是刘松源刘老师,许娇不在这个班了,教室里人没来全,空了许多座位,冯雪妍已经被刘老师安排好了,坐在第三排。
陈之夏进去晚,只能遗憾地坐到了倒数第二排的空位,和她之前的位置大差不差。
全年级近两千名学生按本次考试成绩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晨读一结束,照例就要正式进行高三的开学典礼。
下课铃响,冯雪妍兴奋地拽着陈之夏就往礼堂的方向跑。
公示榜就在礼堂的正门口,这会儿仍旧满满当当,人头攒动。
在一众或是兴奋、或是失望的百感交杂中,冯雪妍拉着她的手,左右插缝儿地挤了进去,嗓门儿忽然无比高亢地喊了一句:
“——陈之夏是第一名!”
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陈之夏猛地怔住了,四下人群似乎也跟着她寂了小半秒。
显然她才是知道最晚的那个人,别人已经吃惊过一轮儿了,但冯雪妍还像是自己拿了第一名一样,继续扯着嗓子激动地喊:
“陈之夏!你第一名诶!”
“你看!那些欺负你的人都没考过你!他们都是废物——废物!是人渣!”
“陈之夏是第一名——全年级第一名!”
“第!一!!名!!!”
前四十名分入了全年级最好的13班,冯雪妍排在第八,也很厉害。
待旁人跟看神经病一样,用那种嫉妒、钦羡地眼神儿轮过她俩一遭,陈之夏也激动极了,一瞬间觉得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了。
但很快,旁边不知谁的一句:
“……江嘲好厉害哦,还是第一名。”
“是啊是啊,雷打不动。”
她的兴奋立刻被浇灭了大半。
她这才冷静下来,想起去看与她并列的那个名字。
没错。
他还是第一名。
他也在13班。
/
坐在礼堂的报告厅里,陈之夏在心里想过无数次,既然他已经拿了第一名,那么这个学对他来说,真的没什么意思了。
他是那么喜欢新鲜感的人,换女朋友都很快,从高一到现在都在13班,面对的大部分还是原班同学、原汁原味的班主任,肯定很无趣吧。
所以,他一定不会来上课的。他也完全不需要每天按部就班地坐在课堂里,最多会在考试时露个面。
她就不信能倒霉到次次跟他一个考场,次次和他并排坐。
如此宽慰了自己,陈之夏心下稍安。
前方台上,校长和几个骨干教师轮流讲过了话,为他们打气,喊过口号,炫耀了一轮儿崇礼中学历年来赫赫有名,并让其他学校都望尘莫及的上线率后。
终于消停片刻。
冯雪妍坐在陈之夏旁边都快睡着,那会儿她俩还大海捞针般地在公示榜找了下张京宇的名字,他被分到了19班,相隔甚远。
已经进行一个多小时,陈之夏拿着单词书偷偷背了几页,也有点昏昏欲睡,心想应该可以散会了吧。
突然,地中海校长骤然一嗓子,就炸醒了大半的人。
“——接下来!”
“让我们欢迎优秀学生代表讲话!!”
同学们都开始不耐烦了,小声地骚动:
“谁啊,谁又要来讲话——”
“哇,优秀学生代表诶,得是第一名吧……”
“……”
陈之夏右眼皮开始跳,心底油然浮现出不好的预感,但更多的不是因为她拿了第一名有可能被请上台上讲话。
校长显然在卖关子,像公布大乐.透一样,最后沉了下嗓音,又很高亢地扬声,揭晓出答案:
“让我们欢迎——本次的第一名!”
“江嘲!”
整个报告厅只沉默了一秒。
哄然就沸腾了。
“卧!槽??!!”
“真的是江嘲——”
“他今天来了?!”
“——他怎么会来啊?今天又不是考试是上课诶!”
“分班考试都参加了耶!”
“啊啊啊啊江嘲——”
“江嘲!!!!”
…
然而,直至各种激烈的议论,交杂着不可置信的呼声渐渐地平息,也没见到他本人出现。
校长在台上都有点尴尬,大家也慢慢从翘首盼望转为了习惯性的失落。
有熟悉江嘲的老师交耳和校长似乎说了下此人的行事作风,校长便开始拿出小手绢儿擦汗,“好了好了,原来是我老糊涂啦,那既然江嘲没来……”
哐当——
报告厅后方传来了轻微的开门动静。
有脚步声传来。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约而同地回过了头。
姿态疏倦的高挑少年姗姗来迟。
白衬衫,黑色长裤,斯文笔挺,如此却又带着点儿慵懒气,正慢条斯理地抽着烟,半天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
并且好像所有目光全落在他的身上。
他稍作迟疑,半眯起眼,轻轻朝众人吐着烟圈儿。
又抽了会儿,才徐徐捻灭了。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中,他的双手落在口袋,不落声色地经过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从一侧走道沿着台阶,在大家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前方演讲台。
明明所有人都在等他,他却漫不经心得如同置身事外。
陈之夏说不清这一刻是妒忌,不安,还是什么。
明明她也是第一名。
但她的视线,注意力,心跳,也和每个人一样,从见到他的第一刻开始,就不能从他身上挪开丝毫。
他最后站定到台上。
磁性的嗓音被话筒的电流与布散在各个角落的音响一瞬放大。
“大家好,我是江嘲。”
底下传来轻微的喧哗与尖叫。
他疏淡的目光略略扫过,显然早已习惯,聚光灯落在他的眉眼,鼻梁,下颌线,他整个人便更为矜傲,恣意。
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矛盾与喑哑。
“我不喜欢学习,不喜欢上课,相信你们也一样,”
他顿了顿,依然用徐徐低缓的口吻,开了口。
“但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做喜欢的事情,做感兴趣的一切。”
“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成为自己。”
“包括我自己。”
“谢谢大家,我的发言完毕。”
/
到最后,都不知是在几乎全校女孩子的脸红心跳的议论中,还是那不寻常的发言给所有人的震撼里,大家昏头昏脑地回到了教室。
等正式开始了第一节 课,陈之夏都有点难以回神。
他就像是崇礼的一个符号,只在特定时间才会出现。
他也真的成为了他自己,从来都在兑现他的不喜欢上学,不喜欢上课。
等大家的兴奋劲儿过了,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他那么聪明,不用按部就班地待在教室就能闪闪发光,才逐渐回归到了不那么热爱、但是必须要进入的高三学习状态中。
先做好自己的事吧。
这一次,他在某一刻突然消失、来到教室,几乎都没人察觉了。
一节课过半,老师正背过全班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写着板书,带领大家复习那些晦涩的概念的时候。
陈之夏忽然感受到,自己的椅背被轻轻地撞了一下。
那个希望又不希望的念头从心底冒出来,她下意识要催眠自己可能是有还没入班的同学进了教室。毕竟今天分班如此混乱。
空气中沐浴露混着温热的体温,他隐约缓慢的呼吸落在了她耳后不远的位置。
像是在保守他和她之间的某个秘密,不让四周的任何人察觉,比之那时在报告厅一瞬轰着耳膜的震撼,他的嗓音很低。
带了些许倦懒的笑意。
“喂,讲哪儿了。”
第17章
……讲哪儿了?
陈之夏正贴着椅背, 思考着黑板上老师笔下那两个物理公式的区别,很清晰地,就听到了他这么一句。
忽然之间, 问得她也愣了神。
攥在食指与拇指间的圆珠笔,也跟着在笔记本的纸面上停顿,不留心, 她一个字都写歪了。
赶忙衔接上老师的思路, 她就要把脊背匆匆撤离开椅子,却是又听身后那人漫不经心地说:
“怎么,校服都穿上了, 回都不回我一句?”
这话声音可不小。
四周都有埋头记笔记的同学注意到了, 纷纷转过了头来,朝他们投来了视线,伴随着小声又惊喜的感叹:
“哇,江嘲居然来上课了诶……”
老师写完最后一行板书,也马上要回过身了,听到讲台下方有动静,加重了粉笔的力道,严厉警告着:“好了,你们不要再说话了!大家好好思考一下,我等会儿要提问了!”
真是拿人手软。
——但她又不是不给他钱。
别人都注视过来了, 陈之夏恐怕再引起老师的注意,便把习题册往课桌的左边放了放, 拿起自动铅笔, 在正在讲的地方, 大大地画了个圈儿提醒他。
今早只飘了会儿雨,现在终于放了晴。
和煦明朗的阳光迎着浮动的窗纱透入了室内, 懒洋洋地落在少女细软的发梢上。
她轻轻地垂下眼,睫毛淡而长,侧过脸来的这个角度,能看到她娴静的神情。
鼻尖儿玲珑,嘴巴也小巧,唇珠的弧度有种浑然的精致。
她把左侧脸的头发别到了后耳廓,与脖颈相连的那块儿皮肤白皙又剔透,颈侧一颗红色的小痣便更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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