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隐忽现在领口。
许是她这人实在过于认真,或是想尽快一次性地摆脱他,怕他看不到似地,还将那习题册往他的方向挪了一挪示意。
那一页上密密麻麻的,用各色笔做了听课记录,字迹娟秀干净。
为他画的那个记号非常的突兀。
陈之夏余光瞥到,他好像并没有在看书上那个圈儿。
似乎,一直在看她。
“……”
她预感很不好地一凛,还未回过头下意识去确认。
老师这时已经转过了身。
“干什么啊!怎么还有人说话——”
陈之夏这下都顾不上他到底在看哪里了,慌忙把书放回去,用胳膊死死地压住,人也离他远远的,赶紧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这个物理老师是今天新换到13班的,早就对江嘲此人有所耳闻,比之以前13班将他的出勤、早退、旷课等等视若无睹的老师,见他来了,立刻严肃地提醒道:
“——江嘲,既然来上课了,就把你的课本拿出来。”
……课本?
“不好意思老师,”
江嘲此刻缓缓地从座位起了身,作出一副很抱歉的样子,倒真像正儿八经来上课的,“我还没领到,我下课就去。”
“……”
陈之夏终于明白,刚才心头浮现一瞬的预感是什么。
所以。
他连书都没有,就追问她老师讲哪儿了?
她还那么……
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他。
在同学们细碎的长吁短叹,和老师赞赏的目光中,身后的人又翩翩然地坐回了他自己的位置。
俯身的那一刹那,他轻缓的嗓音又随着风拂到她耳际来。
“你是真有点乖啊。”
“……”
/
……太可恶了。
她真觉得自己蠢到家了,他浑身上下哪一点像是需要课本的人?就是纯粹在她身上寻开心罢了!
下了课,和冯雪妍去热水机那边排队时,陈之夏还在心底咬牙切齿的,无比后悔那一刻对他的隐隐同情,以至于排到她了都没跟上。
还是冯雪妍把她的杯子从她手中拿走,先一步去占了位置,每日更新在南极生物峮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肩膀还轻轻撞她一下,奇怪地问:“你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
陈之夏回过神,摇摇头:“……我没事。”
周围人太多,冯雪妍也不好让人听到,猜到了些,便同她耳语:“等下上课前你偷偷换到我旁边去,不要坐他前面了。”
陈之夏狠狠地点头。
回去的路上,不断有各个班的女孩儿从身前身后兴奋地奔过去,直往他们13班的教室跑,激动得不得了:“听说了吗!江嘲来上课了!”
“我听说他上节课在,现在都还没走——”
“今早他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讲话,我就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他应该是不打算转走了!”
“陈之夏还跟他一个班诶……”
“你嫉妒什么,你也考第一名,也能跟他一个班!”
“不用第一名,前40名就好啦哈哈哈!”
…
经由今早放榜,陈之夏多少有了底气,她在门口顿了下脚步,一打眼就注意到了仍坐在她座位后面的他。
借由问他课业题目,实则来找机会同他接触的几个女孩儿,都从隔壁班冲进了他们的教室,围着他,不断说着“江嘲最厉害了”、“江嘲你怎么能次次都第一名”这种话。
江嘲确实有点不太耐烦。
他骨节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支圆珠笔,比起刚那会儿在老师面前装的人模人样要好好上课的姿态,这会儿显然有点儿后悔今天坐到了这里。
陈之夏心想你也有今天,她没再看他,拿着水杯径直走了过去。
江嘲见那道纤细的身影进来,也悠悠地瞥去了一眼。
旁边七七八八的女孩子同时留意到了,想必都听说了他和陈之夏现在是前后桌的关系,加之快上课了,也三三两两地散了。
陈之夏趁老师还没来,到自己桌前收拾书包,课本和杂物,冯雪妍坐在第三排,疯狂用眼神暗示她坐过去。
她力图不回头看他,到底想到了些什么。
江嘲低眸玩着手机,察觉到了桌面上有细微的动静。
少女莹白的指尖儿掠过。
她放下了几张钱在他桌上,有各个面额的。
“……校服钱,给你,”她的嗓音清滢,气息很轻,还小小地同他解释了下,“本来……我应该自己去教务处买的,但那天我姨妈把衣服洗掉了。”
满口的都是她不该收。
陈之夏见他没有动作,如此置若罔闻。
她猛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是他让另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去给她“找”的校服,于是她改口:“或者……校服是谁拿来的,我去把钱给他?”
江嘲这才抬眸,淡淡地看着她,勾起的嘴角略带笑意:“你给我钱,不就觉得是我?”
“……”
陈之夏愣了下,跟着他这话,鬼使神差地问:“所以……不是你吗?”
“当然不是。”他否认了。
果然……
没那么好心。
陈之夏心下松气,但莫名又有一丝浅浅的失望,却也没说什么,又问:“那……是那天的那个同学吗,我去给他?他……是几班,叫什么?”
不知是否是因为刚才周围那叽叽喳喳的听烦了,江嘲有点烦躁:
“我忘了。”
“……?”
这是陈之夏未曾设想的答案。
“是啊,”江嘲笑了笑,下颌微抬,“我不记得他叫什么了。”
——所以。
你那晚就那么命令人家?
又是给她收拾东西,又是给她背书包,又给她找校服的?
陈之夏还不知怎么接话,刘老师便踏着轻快的步子进来了——当然这轻快的闲适,很快在看到教室最后一排的江嘲后化为乌有。
她赶忙坐回座位,没来得及偷偷换去冯雪妍的身边。
毕竟是高三了,方方面面都关乎高考上线率,他在13班总归比不在要强,刘老师最终也没说什么,站在讲台上轻轻咳嗽一声。
迎上悠扬的上课铃,便道:
“好了同学们,上课了,今天我们复习导数。”
教室四下响起“哗啦啦”的翻书声。
陈之夏也把收拾一大半的书本重新拿出来,打开了。
刘老师低头看了会儿教案,又略略观察了下他们,见座位基本上坐满了,心想换了批好学生就是自觉省心,满意地说:
“正好,我也不用排座位了。大家就按现在这么坐吧,后续有情况咱们再作调整。”
冯雪妍趁刘老师转过身写板书,哭丧着脸回头与陈之夏对视了一眼。
/
陈之夏心想。
也许真是周围平时对他的赞扬与呼声太多了,导致她也被这氛围冲昏了头脑,才会以为那套校服真的是别人口中说的那样,是他放到她的桌上的,甚至是他替她买来的。
午休那会儿,冯雪妍和她抽空去找了趟张京宇,问清楚了,得知总跟他们打球的一起有个叫谢超的男生。
谢超的舅舅是学校的教务老师,所以江嘲才对他把“弄一套校服”这种话说的那么理所当然。
应该是出于对她的愧疚,江嘲那么说后,谢超也没多犹豫,第二天就照办了,也是碰运气,没想到送去的校服尺码正正好。
当然谢超也是怕张京宇揍自个儿,毕竟他之前和江嘲那么轻薄过一个女孩子,说了什么要看别人扒她衣服这样的混蛋话,就一直憋到现在都没吱声,张京宇都不知道这回事儿。
冯雪妍一听说那晚的细节,简直气到发疯,没处撒火儿了,恨屋及乌地狠狠骂了他们那群打篮球的男生,连带着张京宇都没放过,张京宇扭头给谢超锤了一顿。
冯雪妍还让陈之夏干脆不要给校服钱了,本来就是他们欠她的,还不知道他们中还有谁跟着去参与了那场霸凌呢,晚上说不定在热烈地讨论“扒她衣服”的盛况,拿来当谈资。
江嘲之于陈之夏。
某种他带给她的那种梦幻的错觉,也一并渐渐地从她心底消失了不少。
中午吃饭时,她还清晰地看到了,他与邱安安又一齐出现在了食堂。
他身前左右的女孩子们的呼声、艳羡、倾慕也丝毫不匮乏,他依然如众星捧月,她们为他留在崇礼继续读书而感到兴奋。
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还和那个上周引起了不小风波的陈之夏都在13班,甚至坐在了她的身后,他按部就班地来上学了,他们彻底成了固定前后座的同学。一切也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新分了班,没等冯雪妍陪陈之夏去找教务老师重新申领到校服铭牌,新的就为他们发了下来。
陈之夏还是高三(13)班的陈之夏。
江嘲也还是高三(13)班的江嘲。
没有再出现错位,太阳照常升起。
只是他的旧铭牌,那天被她那么一股脑不小心带了回来,她也再不敢置于笔袋,抽屉也万万不敢放。
最后只得找了个盛满杂物的小盒子,与用到一半发现不好用了的橡皮,摔到地面出水困难的圆珠笔芯,坏掉的自动铅笔一齐装了进去,不再打开。
她的旧铭牌还在他那里,偶尔她也会想,他会把她的放在哪里呢,也许会怕身边的女孩子吃醋,某天当垃圾随手扔掉吧。
总之,她偶尔偷偷用余光掠过他的校服胸口时,看到的都是他戴着自己的。
矍铄的金属铭牌,他的名字依然如血一样的红。
心底也会出现一丝小小的恶念,会因为他没戴着刻着其他女孩儿的铭牌而感到暗自庆幸。
集中精力进入了高三复习,渐渐的,这些有的没的都被抛到了脑后,后座也与从前无差,大部分时候都是空着的。
听旁人说起他在学校的篮球场、游泳馆、自习室、食堂,或是哪里出现,或是听闻有人看到他与某个不是邱安安的女孩儿共同出入了哪里,甚至接了吻或怎样。
陈之夏也都只会稍稍那么在意一小下,在脑海里想象过后,很快便会收回注意力转到学习上。
但若是他某节课突然出现,还是会引起不小的喧哗,她想不在意都不可能,尤其是清晰地察觉到后座传来动静。
只是她再也没主动回过头。
陈之夏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坚信努力一定会有回报。
过去总让她犯难、不怎么能跟上的体操课,通过用心地和老师学动作,注意热身与拉伸,慢慢也能信手拈来了。
如冯雪妍所说,大家也都不是专业的体操运动员,能通过考试就万事大吉。
这天,是体操课的结课考试。
其实这课从高二下学期就开了,拖拖拉拉到高三都要一个月了才结束。
陈之夏和冯雪妍的学号排在前面,她俩早早就考完了,没拿到多么高的分数,但已经让她这个“后进生”很满意了。
隔壁篮球馆所谓的考试已经演变成了比赛,恰恰等会儿是大课间,黑压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那一声声的高亢呼喊实在很难让人忽略。
班长还是原来13班的班长,名叫邵坤,这会儿见班里的大部分女孩儿都结束了考试,忙奔到体操教室来喊她们:
“——来啊!咱们跟14班、19班打比赛呢!快来加油!不然打不过啦!”
其实,陈之夏是看出冯雪妍忸忸怩怩想去看张京宇的。
之前冯雪妍还无意跟她说过一句:“张京宇虽然学习烂、嘴贱、有时候还有点儿被害妄想症、心眼小,但打篮球的时候还挺帅的。”这种话。
陈之夏的心底某处,也揣着一点儿小小的念头。
正好她们也无聊,不如去看看好了,何况的确是几个班在打比赛,这时候还是有班级荣誉感的,其他同学都去了。
进去才发现,整个球馆用人山人海形容也不为过。
四面看台都坐满了,计分器一页页翻得热火朝天,球场上十几号着不同颜色球衣的男生挥汗如雨,轮番儿地上场。
女孩子们的尖叫阵阵,差点儿就要掀翻房顶。
是的。
一如往常,大多都在喊江嘲的名字,无论来自哪个班。
也几乎一进去,陈之夏一打眼就注意到了那道穿“9”号黑色球衣的高挑人影儿。他也一如往常不怎么上课,来学校找女孩儿也是为了找消遣。
但基本次次体育课,或是这样能打篮球的机会,他都在。
她不知不觉已经摸清了他的习惯。
陈之夏和冯雪妍被班里几个同学搡到看台最前头,他们抓着她的手,塞给她一个会“哗啦哗啦”作响的瓶子还是什么,就带着她开始高声喊:
“13班加油!”
“13班!!!加油——”
“江嘲加油!!”
“——江嘲!加油!!!”
…
球场上可不是按班展开对抗的,他们13班的学习都挺好,却出不了几个像江嘲这种在球场上非常厉害的,于是就以江嘲为首的几个,与张京宇他们19班拼了一方。
另一方基本上都是隔壁14班的。
江嘲与张京宇那群人经常一起打,早就出了默契,无论对方怎么咬死他们不放,还是能找准时机突出重围,投入一个个漂亮的三分,或是跃空将球扣入篮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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