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现在若为顺帝所觉,他还能成事吗?
一瞬间,宛如被人浇下一盆冷水,浇得陈衍透心凉,也让他清楚过来。
“我不是在危言耸听。兄长曾经占尽优势是为何故,兄长比我清楚。父皇身体康健,天下大权虽不尽握父皇之手,同样亦不是兄长以为可以掌控的。
“世族虎视眈眈,等的就是兄长犯错,他们可借机兴风作浪,以令天下动荡。扪心自问,兄长对危局,有那力挽狂澜的本事?
“兄长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不自知,自以为他们都会站在兄长的身侧,助兄长一臂之力?如他们这般皆因利而图的人,兄长以为的自己可以给他们的荣华富贵,他们需要的兄长当真明白?
“有了权势在手,什么样的荣华富贵没有?仰人鼻息才是他们最无法容忍的事。”
陈瑾无可奈何地为陈衍好好地理清楚了,世族们究竟都是怎么样的一群人。
他自以为的以利动人,难道就不可能是世族们想借他之手,达到他们更深一层的目的?
当陈衍的存在被他们定义为阻挠他们的人,彼时的陈衍面临的又将是什么样的结局?
陈衍或许以为背水一战可争得一线生机,成王败寇,断不会比现在的局势更差。
然,陈衍不顾父子之情,意图犯上作乱,他却想倚仗父子之情,吃定顺帝会饶他不死,很是讽刺是吧。
偏他倒是忘了,这个天下,就算顺帝不想让他死,总有无数人想让他死。
陈衍自己得罪了多少人,有多少人想要他死,他心中有数。
“够了。”陈瑾的提醒,让陈衍如芒在背,瞬间清醒过来,他以为的胜算,究竟几何。
陈瑾反而再问:“是不是在兄长的心中,你一己之利欲,比大齐江山更重?若你得不到大齐江山,你宁可毁了这个江山?”
第105章 威胁
这个问题, 才是陈瑾这辈子回来,发觉陈衍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兄长时, 一直想问的问题。
她处处以大齐江山为重,以兄长为重。
在兄长心中, 她不过是一颗棋子, 一颗能为他安定江山的棋子。
好, 她可以接受陈衍心中对她的定义。但她还是想知道,江山对陈衍而言是什么?
是得不到便要毁掉的所有物吗?
陈衍一顿,有些问题他从未想过, 也从未有人问过他。
“兄长觉得大齐天下好吗?”陈瑾看着发愣的陈衍,再一次问。
陈衍依然没有回答, 陈瑾道:“因为大齐,你生来是大齐皇子, 享受旁人一辈子追求的荣华富贵, 奴仆成群。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还有无数人的拥戴。”
“我拥有的,你也一样拥有。”陈衍听着陈瑾的话,心下有些不舒服,不忘纠正陈瑾。
“对,兄长说得不错,我也一样。我生为皇女, 得封公主,有封邑, 有府邸,有无数人伺候着我, 为我的喜怒而暗自揣测。
“这一切都是大齐给我的,也是父皇给我的。所以,我们同为大齐皇室,父皇的儿女,阿兄是如何看待大齐的?”
陈瑾承认他们都享受了身为大齐的皇家,皇帝儿女所得的特权。
那么,对于生为皇家子女所得来的特权,他们又是如何回报大齐的。
“自然是希望大齐更好。”陈衍还是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毕竟这并不算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陈瑾听着,点了点头,“希望大齐好啊。阿兄和江南官场勾结,与世族们勾结,以令江南民不聊生,这就是你所谓的希望大齐更好?”
陈衍恼羞成怒,厉声道:“那不过是权宜之计?”
“哼,权宜之计?你的权宜之计就是,笼络了这些官员为你所用,更让他们的家族为你所用,助你登上太子之位,甚至是天子之位。然后在你登基之后,再一个个收拾他们?让他们把贪来的东西全都吐出来?”陈瑾岂不知陈衍打算,毫不留情地戳破。
“难道不可吗?”陈衍面对陈瑾的质问,依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竟然能问出这样的话?难道你以为大齐立国之根本是在世族?你将他们笼络了,你便可得天下?”陈瑾如何也想不到,她的兄长竟然这般看待这个天下,这个朝廷。
“若没有他们的支持,父皇未必会将皇位传给我。”陈衍只揪住这一点,也算是解释了他诸多行为的原因所在。
陈瑾再一次冷哼,“《尚书》有云,\'民唯邦本,本固邦宁\'。自诩饱读诗书的兄长,竟不知天下之根本为何?却要为了江山而与那欲乱大齐天下之人同流合污,损我百姓?你有什么资格道你希望大齐更好?”
陈衍脸上极是挂不住,厉声喝斥道:“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我为何不能?身为皇室子弟,生来得天独厚,享尽荣华富贵,既知这一切是大齐给的,是父皇给的,纵然损于我利,也当顾大齐之利,这才是身为皇室子弟当为之事。
“而你呢?恰恰相反,为一己之利,不惜损民之利,以令大齐内忧。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陈瑾怒不可遏,连粗话都脱口而出。如何也忍不住了。
“放肆。”陈衍面上无光,却如何也不能接受陈瑾这样的一喝。他是兄长,是陈瑾的兄长,何时轮得到陈瑾这么教训他?
然而陈瑾已然一个耳光甩向他,“放肆的是你。这一巴掌,我是为母亲而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你知道因你之故,母亲昏死过去,如今不知情形吗?”
陈衍如何也想不到,陈瑾竟然敢打他,惊愣地一时回不过神。
直到陈瑾的话响起,也终让他回过了神,怒火冲天的扬手就要还陈瑾一个耳光,不想陈瑾比他更快,又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这一巴,我是为江南无数百姓而打,打的是你权迷心窍,竟然不顾百姓死活,与人同流合污。”
陈衍打人不成,反而再一次挨打,直接懵了,不想陈瑾又一记耳光落下,“这一巴,我是为汾阳姐姐而打。她素来与你无怨无仇,虽不是一母所出,却了是骨肉至亲,你竟然能对她痛下杀手,你丧心病狂。”
话毕,再一次抽了陈衍,“这一巴,我是为父皇而打。这么多年,父皇如何看重你,视你为太子培养,而你却辜负父皇信任,更倚仗父皇对你的疼爱,无视朝纲法度。如今更是生出恶念,意图谋反,你枉为人子!”
陈衍完全被打懵了,脸上阵阵抽痛提醒着他,他挨了打了,打他的人正是陈瑾。
想打陈瑾的人,这一刻如何能再忍得住,反手再次要打向陈瑾,陈瑾却直接捉住他的衣领。
陈衍高了陈瑾半个头,被陈瑾拉住时,脖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可见陈瑾下了死手。
“阿兄以为,只有你狠吗?”陈衍看着目光透着狠绝的陈瑾,后背一阵渗得慌。
“我顾念骨肉亲情,所以一次又一次给阿兄机会。阿兄若是不懂得珍惜,难道以为,在阿兄动杀心的时候,我就不会动杀心?”陈瑾紧紧地勒住陈衍的脖子,陈衍反手要掐住陈瑾的脖子。
耿昌的动作极快,先一步扣住陈衍的双手,让他动也动弹不得。
陈衍身边自然是有人的,可是那些冲上来的人却被耿昌跃起尽都踢翻在地。
这一番动作,扯得陈衍痛得大叫一声,耿昌朝躺在地上还想起来的人道:“主子们的事,我们当奴婢的最好别插手。安安生生呆着,免得让四皇子更痛苦。”
可不是吗?先前陈衍并未惨叫,他们欲救人不成,反而让陈衍更难受了。一时间都不敢再动了。
前被勒,后被反剪,陈衍难受得更是喘不过气,陈瑾掂起脚在陈衍的耳边道:“兄长既然不怕,且记住现在的感觉,这就是死亡的滋味。兄长记住,若是兄长再敢轻举妄动,不必旁人动手,我会亲手了结兄长。”
充满杀意的话,在陈衍因为无法呼吸而渐渐变得空白,什么都想不起的时候,如同烙铁一般,烙在他的脑海中。
在陈衍以为陈瑾会把他勒死的时候,陈瑾却突然松开了手,耿昌配合无间的同时松手。
得到了自由,一瞬间陈衍瘫坐在地,尚未回过神。直到脖子的勒感完全消失,甚至一旁伺候的人都飞扑过来,唤着一声声殿下,这才让陈衍终于有了意识,他没有死,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咳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也让陈衍终于恢复正常,不断地咳嗽起来。
陈瑾再一次走近陈衍,陈衍的人本能要护住陈衍,陈瑾一个眼神扫过去,吓得对方惊慌失措地收回手。
陈瑾蹲在陈衍的面前,一字一句地提醒陈衍道:“兄长记住我说过的话。你是知道的,我一向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兄长若是不信,倒不如试一试,下一次兄长还能不能活着。对了,提醒兄长一声,你的府里,盯着你的不仅仅是一批人。那你猜猜看,谁会先知道你的意图。救人难,杀人易,是吧。”
这一刻陈衍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想他的谋划才同人提及,陈瑾便已然知道,这证明了什么?
难道到现在为止,他会觉得一切都是意外?
陈瑾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危言耸听,实则不然。
他早就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如果他不能站在最高处,给人最致命的一击,就会有无数人前扑后继将他踩在脚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他会丢了性命。
他要赌,就是赌的顺帝毫无防备,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一但他的打算为人所觉察,他还有什么胜算?他凭什么认为,他能是顺帝的对手?
眼看陈瑾站起来,这就准备离去,陈衍捉住陈瑾的手臂,“你,你要去告诉父皇?”
陈瑾没有想到,直到现在陈衍才想起问她这个问题。
一直以为错的是陈瑾的人,如今也终于知道害怕了?
“你说呢?如果我想要你死,我不会出现,更不会提醒你,注意你的言行。自然,我来了,就是要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虽然你未必会在意这个所谓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喊了你那么多年的兄长,一直敬重于你,许是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你的棋子,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棋子;对我而言,如果你不曾过分,我愿意放你一条生路。
“兄长,是死是活,决定权在你的手里。
“想活,往后你该安安分分,永远不要动歪心思。
“想死,你可以继续任意妄为。我可以告诉你,你若敢再动任何歪心思,我第一个不容于你。
“莫以为你有多厉害,能逃得过众人的耳目,瞧,你现在的所有心思不都暴露在我眼前了?兄长,我会永远盯着你的。”
陈瑾转头望着陈衍,居高临下的俯视,便是在告诫陈衍,永远休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他的任何举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他,斗不过她!
第106章 怨恨
从前的陈衍从未想过有这样的一天, 他从未看在眼里妹妹,竟然敢俯视于他。
偏偏,陈衍明白, 陈瑾并不是在危言耸听。瞧,他还什么都没有做, 陈瑾已然知道他的打算, 这已然是最好的证明。
“走吧。”陈瑾挣开陈衍的手, 抬腿往外去,陈衍被打击得不轻,竟然连陈瑾走远都没有反应过来。
耿昌其实是很好奇陈瑾附耳跟陈衍说了什么, 还有今天的事,他到底该如何禀告?
陈瑾上了车, 已然无力再动。
接二连三的事闹得她筋疲力竭,她不曾注意耿昌的神色, 也是顾不上。
至于回府后看到司徒晋, 陈瑾连看他多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好在容未从宫中出来, 将朱嫔的情况告诉陈瑾道:“殿下放心,朱嫔只是一时气结,并无大碍。上了年纪,难免有些小病小痛,好生养着就是。有殿下在,宫中的人不敢怠慢朱嫔。”
陈瑾这回才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好。宫中事, 烦劳你帮我照看些。不必让母亲知道,只要她安好。”
随着陈衍这一回的事闹出来, 人人都会觉得陈衍再无翻身的机会,毕竟之前只是关禁闭, 并没有说要把人永远关起来。现在是不许任何人进入,这严重得,谁还能分不清楚?
宫里的人都是踩低捧高的主儿,陈瑾现在不在宫里,能管得了多少事?
顺帝就算知道,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陈瑾便只能让人看着些。
宫中的份位,其实除了一个司徒贵妃,并无人在朱嫔之上。
司徒贵妃最近一心扑在宜佳上,没空对朱嫔冷嘲热讽,朱嫔啊,怕是更多是自己找不痛快。
陈瑾知道,朱嫔同样不想看到她。
如同这些日子以来,陈瑾一样不想看见朱嫔,只要一见到她,都会让她想起许多不痛快的事。
相互都不痛快,何必非要强迫在一块?
然,朱嫔现在身体不适,陈瑾第一反应是入宫,想亲眼看看朱嫔好不好。
陈瑾更得叮嘱人,一定要好好地照看朱嫔,不能任人欺负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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