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人将来想要逼退柔福,兼之想要通过政变攫取权力和利益,落脚点还是清景园里的皇帝。
并不会因为完颜构是个卖国的皇帝,就没有愿意投靠他帮助他的官员:以史为镜,朱祁镇搞出土木之变来,也有官员愿意拥护他实施夺门之变呢。
姜离已经想到了将来会被钓成翘嘴的‘鱼鱼’们:来吧来吧,钓鱼执法这种事,她是专业的。
不光柔福,易安居士和梁将军也很快明白了姜离的意思。
柔福甚至鼻子一酸,这种带着温柔保护的关爱,她真是许多年没有体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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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一酒的香气在空中飘散开来。
姜离是等易安居士给她摆完两国四派的局势,才拿起被岳将军截获的金国书信。
她本来下意识以为是主和派完颜昌命人送来的,谁料翻开一看,竟然是个出乎她意料的名字——完颜宗弼!
完颜宗弼,或者可以用一个更被人熟悉的名字‘金兀术’。
这位,可是各种意义上的‘熟人’。
对南宋朝廷来说,当年搜山检海抓赵构的负责人就是他,这些年一直主战跟各位将军作战的也是他。
而对姜离来说,又是另一种熟人了:在后世各种诸如《说岳全传》《岳飞传》等各种小说话本里,金兀术都是一定会出现的名字,属于岳将军最常遇到并打败的敌人。
最重要的是,正是金兀术,在宋金对战中使用了【盘外招】(即两方棋盘对弈,一方使出了棋技之外的伎俩)——
金兀术特意给秦桧写信,表示“你们要想求和,必须杀掉岳飞!”[2]
*
“是的,就是金国主战派送来的新和谈书。”柔福的声音是快意和杀意交织:“只要被打疼了,他们也是会说人话的!”
这次换了梁红玉将军,扯过一张舆图,熟练摆起了小马。
“这些就都代表岳将军的兵马——”毕竟主战场就在岳飞与完颜宗弼之间。
“自朝廷下旨北伐以来,岳将军已经一路北上,兵据蔡州,拿下颍昌府,复淮宁府,占西京河南府……”梁红玉手下的小马,在舆图上哒哒哒的跑起来:“相当于从西边和南边一起扫完颜宗弼的军队。”
京西之地已然大半入岳家军之手。
所以……主和派完颜昌一头包,主战派的完颜宗弼在嘲笑政敌的同时,自己也绝不轻松,甚至很是痛苦。
故而完颜宗弼也准备动点别的脑筋,就派使者给南宋朝廷去送一份新的议和书。
姜离:懂了,岳将军把金人的主战派,打成了和谈派!
她还真的一点也不意外。
别说现在岳将军是钱银充足、放手去打,还有韩、吴等将军配合作战——就算是史册上,岳帅一边被完颜构卡脖,一边没有支援(其余军伍也被完颜构卡着),也打的金兀术嗷嗷疼,反复变成经验包。*
所以……
还不用细看内容,姜离已经能猜到完颜宗弼这封书信的目的是什么了:依旧想搞盘外局,以图剑走偏锋搞掉岳帅!
*
待姜离仔细看过完颜宗弼的书信内容后,就走到案前取了纸笔,写了一封书信——给岳云。
算算时间,云崽才刚出临安没多久,又带着一些火铳火炮的,派使者快马加鞭出城去追肯定能赶上。
岳云也确实很快收到了官家的私人书信。
虽然这书信的内容……若是旁人看来,肯定会觉得怪。
但已经被“精神同化”的云崽,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开开心心写回信表示会照做。
之后直奔河南,奔父亲与完颜宗弼两军对垒处而去。
第102章 朱仙镇(二合一)
临安城。
姜离喝着梨汁看完颜宗弼提出的新和议条件。
包括但不限于“之前定下的江南朝廷每年送到大金的岁贡,可减十万。”;
“可将岁贡二字,改为岁币。”
“金国承认江南朝廷宋康王为宋帝。且无需跪拜金使——”
“因只要签订了这份和议,金宋之间从此就不再是君臣关系,而是:叔侄关系。”*
是的,完颜宗弼被岳帅打的痛定思痛,决定从主子做叔叔了。
言为心声。
在完颜宗弼眼中,宋的君臣们总是身段柔软且乐于和谈的。
而且他们总爱计较在金人看来无甚要紧的‘面子’‘名分’:比如,都是一样俯首交钱,但只要不称臣纳贡,扯一块‘侄子孝顺叔叔’的遮羞布,宋人们就好接受多了。
所以,完颜宗弼送来了这封“给你们想要的名分和脸面”之新版和谈书。
心道:这还不乐死他们!
怎么说呢,也不能怪完颜宗弼想的不对——想想他遇到的都是什么样的宋帝和宋臣就知道了。
他完全不是狂妄自大随便臆断,而是根据过去十多年的大数据以及经典案例,得出了这么一个靠谱的结论。
岳飞这种宋臣才是例外。
而完颜宗弼现在,就要拔除这种例外!
在他看来,这回金国里子面子都给江南朝廷了,所要的就是一个岳飞而已。
便是那位宋康王和秦桧暂时坏了事,总不能,之前那么多的支持和谈的重臣,全都死了吧?
*
姜离放下了清凉的梨汁,压了压心头的火气。
果然,不管哪条线上,就像完颜构坚决奴颜屈膝苟合一样,金兀术也还是一样的脑回路,正面打不赢就开始琢磨歪招。
而且他想做叔叔啊……
姜离想起一事,就走去给云崽写信了。除了简洁明了的话语,还画了个相配的表情包。
以及,随信附赠一个经她实验过的,扩音效果良好的铁皮大喇叭。
**
数日后。
背嵬军驻扎地。
朱仙镇。
此地距离开封城,只有四十五里地。
在前几日,岳家军一举拔下郾城和颍昌府两处战略要地后,背嵬军就顺利挺进了朱仙镇。
近万背嵬军是岳家军精锐中的精锐,此时,就像一把出鞘宝剑的剑尖,已经直指敌人的咽喉!
而此时,这把宝剑的执剑人,也在朱仙镇中。
每个将帅的指挥习惯不同,有的惯于坐镇中军总揽全局,有的则喜欢在后方压阵,但也有如唐太宗或是岳帅这种,一边指挥全军,一边还能够(乐于)兼职干个前锋。
岳帅自己就常带上几千背嵬骑军充当前锋,孤军深入敌中。
此番也不例外,是他直接带背嵬军打进朱仙镇来的。
*
岳帅最器重的将领之一,前军统制张宪,从主帅帐内走出。
他的神色跟这军营中的每个将领军士一样神采飞扬,一张晒成古铜色的脸上,愣是透出红润润的喜气,可见心情有多么好了。
实在不能不好——这三个月他的心情,就像那次朝会上韩将军的心情一样——这辈子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啊!
原来钱粮管够没有人拖后腿,时不时能跟友军打打配合,还不用担心有御旨斥责‘两军来往过密’的感觉是这样的!
笑意从张宪的眼角眉梢透出来。
今日张宪到朱仙镇,是特意来复命的:他乃负责攻克颍昌府的将领,如今不但成功拿下城池,还清扫完了完颜宗弼留在附近试图顽抗的八千金兵,算是完美收尾。
唯一可惜就是……完颜宗弼本人原来就在颍昌府的,此番张宪却没有抓住他。不,应该说是没有碰上面——
这三个月的仗打下来,放开手去打的岳将军有些刷新了完颜宗弼的三观。
以至于把他打的有点自闭,从一个热爱活跃在前线的主战派,变成了‘我虽然主战但也没那么好战’的灵活保守派。
甚至在张宪攻打颍昌府的起初,完颜宗弼就直接撤退,带手下精锐一路退到金国布置兵力最重、城池防御最坚固的开封城里面去了。
完颜宗弼:才不是跑路,这叫战略性转移!
张宪:跑的真快,莫不是叫‘北狩’金国国都的两位皇帝传染了……
*
“李先生!”张宪在营内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刻开朗上前打招呼。
虽然眼前的人官职也不高,并且只是一身浆洗到发白的布衣草鞋,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但岳帅麾下的将领都很敬重他——
回易官(替军队做生意攒军费称为回易)李启,妥妥的理财达人,之前岳家军需得自筹军费的时候,他管着的回易生意,不知替岳将军应付过多少次捉襟见肘的窘迫。
谁能不敬重会生钱的财神爷呢。
张宪大踏步走过去,两人并肩而行。
因部队分兵的缘故,他们也有近两月未见了。此时张宪仔细打量了李启后,不由感慨道:“李先生如今还是这般勤俭,不过,看着脸色倒是好了许多。”
说起来……他们这些副将,因常常要手心向上问这位要钱粮,不免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有点怵李启:尤其是这位每回看到他们报上的预算,脸都是青青的,就更令人心虚。
现在则是肉眼可见面色康健,不再是植物色了。
李启笑道:“那是自然。”
主要之前岳家军的财务状况……谁来管账谁脸不绿啊!
不过,李启是闲不住的人,如今财务上的差事少了许多,他就主动分担了不少情报工作。
这原也是他擅长的: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做生意的人当然有很多杂七杂八的消息来源。
李启嘴角噙笑与张启分享金人的内讧:“毕竟,这一回他们是真的慌了。”
宋人竟然打到开封城下了!
对宋来说,开封城是意义重大的故都,但对金来说,这同样是不能丢失的堡垒!
北面伪齐朝廷不复存在,原宋的国土上本来就汉人义军满地跑;偏生原本被灭掉的辽国之地,新长出来的契丹又在搞事……如果金要是把开封丢了,就相当于丢掉了整个中原之地最要紧的前线。
——那很大概率只能灰溜溜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战局如此,据李启的消息来源:金国本土那边,为了是战是和又撕吧了起来。
因完颜宗弼的节节败退,主和派完颜昌当即支棱了起来,拍着桌子道:“自我大金起北方以来,未有如今日屡见挫衄!”*
“完颜宗弼打的一塌糊涂,以至于如今再欲与宋和谈,竟还不如本王当时所拟条约!”
是的,这个夏天对完颜宗弼来说,简直是回旋镖元年:他之前一直在抨击主和派,现在自己却不得不递一份更优厚的和谈书给江南朝廷,可谓是啪啪打脸。
当然,完颜宗弼现在还有些自己在卧薪尝胆的悲壮:他才不是真的要和谈,他只是想除掉岳飞,他这是暂时委屈自己曲线救国!
甭管完颜宗弼的内心想法多么复杂,此时听到李启这番话的张宪,那只有单纯的快乐。
他那原本就要起飞似的眉毛,更是扬出了新高度。
“金人这就怕了?那让他们怕的再后头呢!”
他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眼中透出无限憧憬怀念来:“你也知道咱们军中禁酒。”毕竟岳帅自己都不饮,其余人再馋酒也就都得忍住了。
张宪也不例外。
但刚刚——
张宪的脸跟眼一起放光:“方才主帅亲口与我道,来日直捣黄龙府,当与诸军痛饮!”*
张宪都想象不出:若真有那一日,豪饮的他们,当是何等心境!
憧憬过庆功酒后,张宪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平静下来。
提醒自己不要提前志骄意满。
他今日刚归营,还未见其余袍泽,此时就问起李启,其余部将都率兵回来了吗?
随着战线的推进,岳家军也逐渐分兵,将军伍分散在广大的京西之地,呈合围之势,像赶羊一样把金人的兵力都往开封城的方向赶。
若一旦定下进攻开封,就必是宋金之间前所未有的一场对决。
不但岳家军要合兵才发,其余两路友军,也得能协同作战才能战况最佳!
故李启听张宪问起各路将领,以为他迫不及待要去打开封城,不由劝道:“别急。”
然而张宪‘啊’了一声,沉声道:“这次,我一点也不急。”
因为——这次元帅打的也前所未有的稳。
他追随岳帅多年,当然知道自家主帅从前打仗多是很猛很急的,甚至……在他们这些属下看来,有时候是不要命的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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