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长大,她就越是渴望权势。郡主向来都是从一品,可朗月郡主还未出府,就被破天荒地封为了正一品!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白盈柳心里开满扭曲的花,她面色狰狞,终于将自己犹豫过的计划施之以行。
侯府,侯府与昌仪公主一般,皆是超品。只要能够嫁到候府,只要能够成为世子妃,她就有资格请为从一品。
与朗月郡主,平起平坐。
户部,是了,白盈柳想到,削爵势不可挡,她不甘心,托人查了户部。她多敏锐啊,注意到了,威远候府的例外。
这种例外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元宏玉,侯府世子,就是她选中的目标。
「不然怎么说你蠢呢?」元叶生表情讥讽,「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威远侯府为什么先去不削爵,因为他做禁药的生意,花银子疏通了道路。」
「而现在,东窗事发了。」
「你,是你!」白盈柳猛地瞪大双眼,一把推开元叶生,那囚衣是她这辈子都没摸过的粗糙布料,上面大大的囚字,刺痛了白盈柳的眼。
「你今天城外取的册子,根本就是账本!」白盈柳神色扭曲,声音尖锐,「你把本子交出去的!你背叛了侯府!」
「呵,」元叶生退后两步,笑意冷漠,「嫂嫂,我才姓元吧,怎么你比我还爱这个家呢?」
他像是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向温润柔训的眼睛里泛着扭曲的仇恨与痛苦,「威远侯膝下孩子太多了,真的太多了,我是什么,我不过就是一根杂草,就连府内的下人都能任意欺辱!。」
「日子苦啊……」元叶生面色浮现出奇异的追忆神色来,「最苦的时候,我娘,不,姨娘安慰我,只要我读书,只要我考取了功名,威远侯就能高看我一眼。」
「最差,我也能带着她,带着她离开这座囚牢。」
晦涩的记忆里,娘亲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强迫,威胁……小小的元叶生看着侯府里四方的天,睁眼,闭眼,做梦都在背书。
考取功名,成了他十多年漫长岁月里唯一的期望。
只是他不明白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那个一心只想着讨好威远侯的姨娘想得到,高高在上,掌握着一府生杀大权的嫡母,难道会想不到吗?
十五岁,元叶生正式下场的前一夜,刘夫人敲开姨娘的门,笑嘻嘻地告诉他隐蔽的好消息。
路还没开始,就这么断了。
而姨娘,给予他希望,指明前进方向的姨娘,在元叶生的面前,感恩戴德,涕泪交流,一把烧了那些科举的书。
「生儿,」面色潮红的女人牢牢抱着他,压抑不住地兴奋,「你能做官了!看见了吗,娘说的,威远候府就是你的家。」
「是啊……」多年后,早已成为威远候府暗地里管家的元叶生笑容迷幻而虔诚,「威远侯府就是我的家,如今,我终于能够一辈子待在家里。」
白盈柳神色惊恐,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呆一辈子,终身□□在这破笼子了一辈子!
「疯,疯子!」她不由得尖叫。
元叶生扯着嘴角,黑不见底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嫂嫂,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你不过是个养女,半点赵家的血脉都没流!」
他指尖点上白盈柳苍白惊恐的面孔,喃喃自语,「凭什么,赵家夫妇竟然对你这么好?古籍、名师……赵家满屋子的典籍竟然是为你收集的!哪怕你根本从来没有踏进去过!」
「同样不是嫡出,你凭什么是个例外?!」
「我时常在想啊,」元叶生轻笑着开口,「如果我是你该多好?」
「疯子!疯子!你放开我,我要回去——」
白盈柳浑身颤抖,呜呜咽咽地尖叫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府外冲。可那些奴仆都能跨过的门,她却被官兵牢牢拦住。
「作为提供账本的交换,我向陛下请了个恩典,」身后,轻柔的声音鬼魅一般传来,白盈柳捂着耳朵不敢再听,声音却直勾勾地钻进她脑子里。
「这座府邸如此重要,你不是无论如何都要嫁进来吗,如何,下半辈子,你都不用离开它了。」
「我这是免了嫂嫂沦落教坊的苦啊,」元叶生笑意盈盈,眼底满是恶意,「嫂嫂不应该感谢我吗?」
第27章 身居高位的叛官 (一)
威远侯府查封的消息, 早早传到宁桉的耳里。
金石散的主使,威远侯府刘夫人清晨一身品级大妆,热热闹闹地进了宫。再被拉出来的时候,衣钗凌乱, 青白的脸上一抹淤痕。
朝阳门外, 百姓挤在一起, 交头接耳,既紧张又焦急地看向那具白布裹着的尸体。
仔细一看, 刘夫人十指尽折, 死前饱受了折磨。
「害怕吗?」江晏青驾着马车,单膝敲坐,侧身隔着帘子问。
宁桉坐在马车上, 没有探出头,视线却透过帘子的间隙遥遥看向人群中的尸体。
「或许吧……也可能只是不习惯。」她微微僵硬着开口。
宁桉见过尸体, 亲生父母的。发生在她上辈子家庭里的故事其实很老套。爹烂赌, 娘嗜酒如命,被称为家的屋子里, 肮脏的水泥地面满是浓痰与垃圾。
宁桉在那长到八岁,后来有一天, 她爹和娘, 为了挣家里最后的几块钱, 大打出手。一玻璃酒瓶对着头下去,她爹没了。临死前, 彷佛戏剧一般的魔幻,男人反手一掏, 硬生生挖出女人的眼珠。
于是,娘也没了, 尸体在屋里的垃圾堆腐烂了一夜,第二日才被人发现。
宁桉记忆里,爹娘的尸体血肉模糊。眼前,刘夫人的尸体精致冰冷,除去皮下隐晦的青黑,如同活人一般。
「我发现你好像没法面对别人的死?」江晏青凝眼看她,「为什么,既然没法面对,还要把威远侯府的事捅出去。」
「你这三观不太正啊,」宁桉笑了一笑,压下心底的恶心,「我只做我觉得对的事,至于其他的,都开始做了,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是卷王的自我修养好吧。」
三观是什么?
卷王又是什么?
江晏青眼底划过一丝狐疑,他当然觉察得到宁桉转移话题的意图。也觉得没有必要恶劣地追问不止,顺着意截住话头,抬手一挥,马车慢悠悠地转了个弯,往城外驶去。
身后,有宫里的侍卫把刘夫人的尸体拖麻袋一样拖走,零零碎碎几个满面凶相的人跟着后头,准备趁官兵走后捡了尸体上的碎裂珠宝。
看不见的角落里,恰巧因为侍卫送到医馆去验伤,而被人及时带走避开官兵追查的元宏玉双目赤红,被人死死地摀住嘴,按在角落里,看着散落在地的黑发逐渐消失。
「怎么样你,现在应该知道你的处,境了吧?」有人低声在他耳畔开口,大景话说得奇异,不像是京城人。
元宏玉却顾不得这些了,熊熊燃起的愤怒与憎恨像把大火灼烧着他的理智,赤贯双目,眉心发黑,怒发冲冠模样。
「嗤——果然慈母多败儿。」身后人讥笑一声,从兜里取出个竹筒,指尖一扣,一颗闪着金石光泽的漆黑药丸滚落出来。
都不用他再动手,药丸出现的瞬间,元宏玉彷佛忘记了一切苦闷,迫不及待地抢过丸子往嘴里一塞,嚼也不嚼,梗着脖子一吞,枣大的药丸被吃了下去。
身后人笑得更大声了。
「帮我!你们要帮我!」元宏玉死死地拽住身后人的手,药丸让他出奇地亢奋,又出奇地冷静,「我知道你们的秘密!帮我,我保证不说出去!」
他忙着死死地盯着朗月郡主府马车驶离,没注意到身后人听见话语后,看死人一样的目光。
「威远候府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我们自然也不能见死不救,」那人冷冷地开口,「人我给你,能做到哪一步,就看你的了。」
双手一挥,角落里悄无声息出现几个裹着黑衣的人,气势凌乱,腰间匕首漆黑锐利。
「朗月郡主与副君外出的时候,侍卫听从昌仪公主的命令,留府不出,只留下暗卫暗中追随。」
「可巧,」身后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六个暗卫,三个被朗月郡主派到了瑞祥楼,还有一个暗中保护洛家小娘,剩下两个,我会替你解决。」
闻言,元宏玉神色癫狂,痴痴地笑了几声。
***
马车一路出了城,顺着小路往燕郊寺走。
宁桉坐在马车上,默默回忆燕郊寺的种种。说到这个寺庙,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国师。
就是断言她要结婚冲喜的那位。
国师被请入宫之前,一直在燕郊寺清修,那时的燕郊寺还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小庙。
等到他奉旨入宫之后,这庙也就火了,成了京城贵女门求神拜佛的好去处。
山路上马车来来往往,人群嬉笑的声音不断传来。宁桉阖着眼,听着耳畔的交谈声渐渐消失,车厢里,桂瓶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江晏青!」她轻轻地喊了一句,却没人回话。下一秒,宁桉猛地掀开帘子,葱茏的林叶间,对上两张粗狂冷硬的脸。
「你们是谁!」宁桉冷声呵斥,一手背在后面,藏起护身的匕首。
视线的余光里,江晏青眉头微皱,歪倒在车壁上,呼吸平顺,脖颈间插着一根泛着暗光的银针,应该是中了迷药。
没有危险……宁桉默默地移开视线。
「你管我们是谁!」两人中年长的那位带着浓重口音开口,眼神轻藐,「你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黑虎山王五是也!」
另一人王六亦大笑着开口,「我看你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病秧子,一针下去,屁都叫唤不出来就晕过去了——」
王五狞笑,「这不是两个病秧子好作伴吗。」
他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砰的一声巨响,刀背砍上了马车车沿,狞笑着开口,「小娘子,你说上香那天不好,偏要是今日,也是算你倒霉,和我们走一趟吧!」
话罢,宁桉后颈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被人牢牢地捆了起来,扛着肩上,顺着小路窜返回。
林里很快恢复了一片死寂,雀鸟落在枝叶上,歪着脑袋叽叽喳喳地叫了两声,斑驳的树影里,黑衣雪肤的少年静静地睁开眼,黑黝黝的目光落在被打晕扔在路旁的暗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掠过燕郊寺的时候,江晏青面色不变,从僧人手里,取出来一张纸条。
〔申时二刻,百家报播报,朗月郡主前往城外燕郊寺上香被绑,阖宫震动。〕
刺眼的光线里,江晏青往燕郊寺寺顶的铜钟一看,现在正是申时五刻。
他收回视线,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飞快跟上大声谈笑着的两人,一路来到了城外一处山寨里,安静等待。
「嘎吱嘎吱……」
破旧的太师椅断了半条腿,摇个不停,不堪重负地发出声响。
宁桉手腕被捆在身后,歪着脑袋沉沉地靠在太师椅上,睁开眼的时候,破烂窗棂外的天色已近昏黑。
王六手里拿着一壶酒,翘着腿摇摇晃晃地坐在她前面,张狂大笑,「说!你究竟是什么来路!可别扯什么小户人家的鬼话,我们兄弟二人可不是眼瞎!就你这身衣服料子!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得起的。」
「就是就是!」王五补充,「少说废话,落到我们手里了,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通知家人准备好赎金,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钱到手,我们立马放人!」
宁桉动动僵硬的手腕,故作恼怒地开口,「你们想干嘛!这是天子脚下,你们拦路抢劫!还想不想活了!」
她五官张扬,气势凌人,横眉呵斥的时候,颇有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呵,」王五冷笑,「我们可不吃这一套,少说废话,不交代是吧?」
他视线赤裸裸地落在宁桉红衣下苍白的脖颈上,眼神淫邪,「待会让哥哥教教你怎么说!」
「是吗?」宁桉定定地看了他两眼,忽然笑开,昏暗的夕阳下,一张脸色若春花,「你消息过时啦,知道不?」
她轻笑两句,手腕一扬,翻飞的红袖下忽然闪出几道黑芒,直逼两人面门。
王六眼神一变,连忙旋身侧挡,可不知道怎么地,浑身上下忽然一软,避开了袖箭,人也狼狈地跪倒在地。
下一秒,有尖锐的器物抵住他的后心。
「别动。」红衣少女弯下腰,笑嘻嘻地开口,眼神上勾,落在变了脸色的王五身上,「演到这里也该差不多了吧,这场戏简直是错漏百出啊。」
「我不想和你们谈,让你们背后的人来见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然来了,也总不能让几个杂鱼来招待我吧?」
宁桉歪着头笑嘻嘻地发问,手腕一翻,闪着寒光的匕首如同灵巧的蛇,缩进了袖中。
「早就听闻朗月郡主是将军之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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