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带走所有血腥、杀戮与阴谋诡计。这样,历史里,天满宫永远无罪,永远可以成为未来善恶的指针。”
“这是我所侍奉的理想,所要付出的代价。”
清脆的女声就从耳畔传来,倏地,夏油杰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死寂得能听见水滴在地面上绽开的声音。
‘嘀嗒嘀嗒’
像是密集的雨声哗哗而下。
这句话宛如一柄利剑,劈开灵魂与肉.体,挖掘出被人告知过的、他已经经历过的结局:【有朝一日,午夜梦回的痛苦,是唯一还拥有她的方式。】
理想。
死亡。
就是噩梦。
而他做不到去阻止她。
夏油杰痛苦的、迷茫地缩成一团,想用抱住少女,汲取她身上的温度来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滔天疼痛如同海啸般涌向四肢百骸,令灵魂慢慢松开了这根稻草。
少年眼里的神采逐渐消失,再没能有光。
——“好。”
嘶哑的声音在雨幕中响起。
他放弃了挣破局面的机会。
少年放弃希望,沉入黑暗,选择了他的深渊。
夏油杰不再那么狼狈仓惶地抱着她,而是安寂地撑起自己,他的瞳中噙着绝望与死寂,混沌得就像诅咒凝聚而成的咒灵球,但却可以清晰的倒映出是枝千绘的身影。
少女倒在积雨里,樱发散落一地,红白的巫女服犹如一片黑灰中明艳刺目的血色。
他俯下身。
少年在少女眉心落下一个吻。
他再抬头,声音又沉又哑,几乎听不出情绪,唇色惨白,眸光暗沉宛如失去高光。
“我会帮你。”
“我会守住这个秘密。”
——1001。
——1001。
天色霎时暗下来了。
狂暴的咒力以少年为中心疯狂涌动,未等人们反应过来,犹如龙卷风般的咒力汇聚冲天,庞大的咒力带动气流,将天穹之上的雷云搅成旋涡。
云层翻涌,电闪雷鸣。
让「窗」颤栗的磅礴咒力从一个少年的身躯里奔涌而出,瞬息间笼罩了整座城市。
寒意如同下击暴流一般从天而降,带着浓墨般的咒力,席卷天地,暗色吞噬了朦胧雨幕,天空尽染黑暗,大地凝结寒霜。夏季末尾的季节,城市里的人们望着突然暗下来的天色,无端生出遍体寒意。
无形的风噪拂过耳膜,少年半长的黑发被吹得漫天飞舞。
而他身后,扭曲朦胧,仅仅是一眼就能让咒术师们丧失求生欲.望的强大咒灵慢慢降落,出现在他身后。明明是隶属于咒灵操使的式神,却隐隐约约能看见咒灵和少年之间连着透明的提线,好似他才是那个被操纵的木偶。
特级假想咒灵。
凝聚、孵化、诞生。
夏油杰垂着眼眸,眼里不见光,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只说:“你的理想,一定会完成。”
第119章 人生十数年,如梦亦似幻(52)
雨停的时候, 禅院甚尔赶回了东京。
他返程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几件事同时在做,行动力拉满做什么都十分迅速, 抵达东京的时候才是当天下午。
禅院甚尔马不停蹄地赶去天满宫所属的大楼。
但这里只有夏油杰。
黑发少年坐在是枝千绘的位置上,安静地垂眸翻看手里的东西, 工作人员往返来去, 也没有人告诉禅院甚尔现在发生了什么。
见到禅院甚尔进来,夏油杰挥退了下属。
室内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禅院甚尔不欲多纠缠,上前直接发问:“你怎么在这儿, 天满宫归蝶呢?”
“她有事离开了。”
“什么事?”
少年声音死寂如同深潭,回答:“无可奉告。”
禅院甚尔怒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男人大步上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桌上的东西被震得摇摇晃晃,实木桌面被拍出裂纹。
他含着怒火,压低声音质问道:“难道她要去送死你也要替她瞒着?”
夏油杰抬眸看了他一眼。
禅院甚尔一愣。
他从那双眼里只看见了如同枯骨朽木一样的麻木和寂静,紫色的眼瞳沉着浓墨,比起以往那个温和不失年少恣意的少年咒术师, 现在坐在这里的更像是一具被执念驱使着的空洞躯壳。
夏油杰收回视线, 回答:“是。”
“她想要的, 我都会帮她。”
禅院甚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越过办公桌一把揪住夏油杰的衣领, 声音低沉压着咆哮:“——你疯了吗?!”
“你和五条那小子去问过天元,你都知道了她的痕迹可能会被抹除,哪怕知道了有可能发生的结果,你也要眼睁睁看着她为了什么狗屁理想去死?!”
“清醒一点夏油杰!”
“她如果死了, 那就是彻底连未来和过去都会一起消失!”
“你甘心到最后享受着她带来的一切,却连她的存在都记不清吗?!”
禅院甚尔暴怒地大力拽着夏油杰的衬衫衣领, 几乎把他从座位上拽起来,少年神色沉寂,始终没有给出回应。
看着这样的夏油杰,禅院甚尔气打不一处来,直接将带在身上的盒子摔在了他身上,“你自己看看!她自己都承认了未来会落得的下场。”
男人胸膛急促起伏,双拳紧握,目光不断的在室内扫来扫去,想从这里找到什么可以显示是枝千绘去向的线索。
盒子撞在少年胸前,撞开了锁,里面的纸张散了一地。
夏油杰沉寂半晌,弯下腰,半跪在地上把那些纸一张一张地捡了起来。
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看见了上面的字。
【……不管是千年之前还是未来,什么都不会留下。】
【消失也不可惜,化为泡影也不可惜。】
【生与死,只是我为了获取知识和理念的牺牲品。这是我践行理念的根据。】
……
锋利的纸页划破了少年的指腹,鲜血滴了下来。
他依旧是那个表情。
一页一页,一张一张。
他将那些纸张叠在一起,重新放回盒子里,交回给禅院甚尔。
夏油杰始终重复着那句:“她想要的,我都会帮她。”
禅院甚尔的眉眼冷了下来。
男人吐出一口气,冷笑一声,紧握成拳的手掌捏得指节咔吧作响:“看来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自己去找她,东京就这么大,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人。”
禅院甚尔转身瞬间,整个楼层霎时间充满寒意,无边的咒力从少年身上扩散,咒灵操术下的咒灵眨眼间出现在门口,拦住了禅院甚尔的去路。
夏油杰眼眸轻轻一抬,眸中森冷的寒意掠过禅院甚尔全身,少年声音嘶哑地警告道:“不许去打扰她。”
禅院甚尔霎时咧开嘲讽的笑容,随手拉开置放在腰间的咒具,从中取出少女几年前送给他的特级咒具游云。
“我不是你,夏油杰。”
“我没什么大义,也没什么理想。”
“我对世人的死活不感兴趣,也不像你们这些咒术师,心怀天下,意在苍生。”
甚尔眼底同样透着森森冷意,紧握咒具,回敬道:“我还没到能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为了什么该死的大义理想献祭生命的地步。”
——“我没你那么残忍。”
——“我要她活着。”
夏油杰仍旧没有打算让开的意思。
他站在那里,白色衬衫下的身躯看起来有些单薄,半长的黑发散在肩头,眉眼低沉,宛如碎了一地的琉璃制品,凄清而美好。
禅院甚尔不再多说。
男人环视周围,去路已经被夏油杰的咒灵拦住了。以夏油杰的决心,大多都是一级及特级咒灵,禅院甚尔的战斗力虽然不输特级,但对上咒灵操使源源不断的式神还是会落下风。
他的目光扫到了落地窗。
这里距离地面有上百米的距离。
不容禅院甚尔思考,夏油杰已经抬手,指挥咒灵一涌而上。禅院甚尔心下一横,手中游云接连扫断两只扑过来的咒灵,纵身一跃,手肘护住脸,冲破落地窗的玻璃,从室内冲向室外。
——‘哗啦啦!’
带出的玻璃碎了一地,擦伤了男人的胳膊。
极速的下坠中,禅院甚尔感觉有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下来,回身看去,果然,黑发少年抓着咒灵从楼顶跟着跳了下来。
风撩动他额前的刘海,露出无悲无喜的紫色眼瞳。
禅院甚尔心中一凛。
他看见夏油杰身后有一只咒灵,这个咒灵显然和咒术界记录过的所有特级不一样,恐怖到令人反呕的咒力含量已经有了实质化的溢出,连他这样天生零咒力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压迫感。
狂风在耳边呼啸。
地面街道人流与车流不息。
禅院甚尔沉下心,身体骤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以在大楼的玻璃外层重重一踏借力,玻璃霎时间凹陷下水波般的纹路,跳起瞬间,连带着周围一大片玻璃全部破碎。
借着力道,他纵身跃向了街对面较矮的大楼楼顶。
追击他的夏油杰当即反应过来,驱使咒灵迅速追过去。
两人在楼顶交手。
海量的咒灵密密麻麻地在黑发少年身边浮现,如同地面上的雷云,暴动的咒力气流带动黑色发梢,夏油杰的表情始终都沉着晦暗寂静,既没有对禅院甚尔的生气,也没有被挖开内心的惶恐。
禅院甚尔发现,夏油杰的表情甚至是安定的。
他一步都没有离开身后的咒灵,仿佛那就是他全部的倚靠,只要咒灵还在,他就不会让步。
禅院甚尔咬咬牙,抓住了这个弱点。
突破咒灵的包围圈,眨眼间,禅院甚尔近身到夏油杰身前。
左手拂过存放咒具的地方,带出天逆鉾,足以斩断咒术的咒具挥至少年眼前时,禅院甚尔却愣住了。
他看清了夏油杰身后那个咒灵。
“——你?”
错愕瞬间,禅院甚尔被抓住破绽,坚硬的牢笼拔地而起,把禅院甚尔钉在原地。
仅一步之遥,他就能斩断夏油杰和咒灵之间的联系。
厚重的锁链缠住男人的手臂,握着天逆鉾的手臂被往后拽着,在抗争中抖动,锁链发出哐哐的颤动声。
禅院甚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夏油杰却不打算解释咒灵的由来,他从刚才就一言未发,直到现在,才回应禅院甚尔的嘲讽般,吐出了一句:“……那些我都知道。”
他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但夏油杰不舍得第一千零一次地看见她会遗憾。
少年眼眸低垂,静静地看着半跪在地上,想要挣脱束缚的禅院甚尔,“她让我回来之前,托我给你带句话。”
夏油杰转达道:“如果你愿意纵容她的小自私,就彻底摆脱禅院的束缚,留下那份「真名」,作为她存在过的证明吧。”
——“【反正,甚尔也不喜欢禅院的姓氏,不是吗?】”
男人眼睛骤然缩小,碧沉瞳孔颤颤。
他脸上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凝固住了,被锁链拽着的手慢慢地停了下来,泪水涌上眼眶,却始终没有落下。
【因为甚尔是特别的。】
【如果我消失了,你会想办法找到我吗?】
【谢谢你愿意结下那份契阔,甚尔。】
她是他的光。
可甚尔迟钝地发现,他也是她曾经期望的烛火。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禅院甚尔整个人都停止了,胸口仿佛压着巨石,能听见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好疼,疼得他喘不过气。
太迟了。
禅院甚尔只能攥着那个写有真相的纸条,只能在这里听夏油杰转达的话语,可他真的不想仅限于此,禅院甚尔想要的只有平凡普通的未来。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什么是大义,什么是理想。
禅院甚尔不想懂,他也不想成为所谓的受惠者。
男人狼狈的弯下腰,双手撑在地面上,仿佛有什么压弯了他的脊柱,垂头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落在地上。
“为什么……”
为什么哪怕走到了这一步,她也会想着给他指一条路,而不是顾着她自己?
…
“你们在做什么?!”
乍然间,第三个人的声音闯了进来。
是五条悟,他从京都赶了过来。
白发少年急切地追问下落,“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没接到我发的消息吗?有人暗地里集中了天满宫还没解决的力量,打算发动一次针对她的暗杀,调动的力量远超几年前那次暗杀行动——她人在哪?!”
+
好不容易诱导集结起来的咒术师被杀得差不多。
羂索踏入这座古式建筑的时候,入目便是尸山血海般的景象,浓厚的血腥味几乎让他都犯了恶心。
不过还好,目的是达成了。
只要消磨掉天满宫的体力,剩下的他也可以对付。
羂索慢步向前,沿着回廊上的血迹一步步找去庭院。
不枉他浪费了好几个特级咒灵的底牌用五条悟试出了天满宫的弱点,这才抓住了她身边没人的空隙,调动了这么多咒术师来。
也幸好,他注意到了最近天满宫疲于应对咒术世家的讨伐。
马上,他就能拥有天满宫所拥有的一切。
然后他的伟愿将要完成。
羂索步入庭院,看见了双手沾满鲜血,宛如浴血的美丽怪物般的少女。她已经脱力了,在咒术师因天满宫而不断强盛的今天,这么多咒术师的车轮战,就算是五条悟也能博上一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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