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每次同住一个屋檐下,贺令昭在学业上的刻苦,沈知韫都是看在眼中的, 虽然她不知道, 贺令昭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但她还是嗯了声。
“我原本想一直死磕读书的, 但昨日看见叔父和兄长他们,在厅堂中讨论文章时引经据典信手拈来的模样,我便知道,即便我从现在每日头悬梁锥刺股,这一辈子,我都只能对他们望其项背,更别说有朝一日能才华在你之上了。”
沈知韫提醒:“这番话之前你当着祖母和母亲的面已经说过了。”
“嗯,但我想同阿韫你说的是,之前我刻苦读书,是因为我想你能考虑和我做真夫妻。但经此一事之后,我想明白了,我想与你做真夫妻,但我之前努力的方向错了。”
沈知韫眸光一闪,贺令昭便知道他说对了。
当初他说要为沈知韫好好学习时,沈知韫当即便拒绝了,说她不需要。那时候贺令昭以为,沈知韫是不相信他能坚持得下来。但到今天,贺令昭才明白,沈知韫不是这个意思。
“我应该去做我擅长的事,而不是缘木求鱼。所以这一次,我会好好筹备武学的入学选拔。”说到这里时,贺令昭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知韫脸上,然后唇角扬起一抹坚定而又灿烂的笑,“但是阿韫,这一次,我不是为了你而上进,我是为了我自己。”
他先成为一个努力上进的人,然后才能让沈知韫相信,他会是个好丈夫,甚至以后会成为一个好父亲。而不是告诉沈知韫,他是因为沈知韫才努力上进的。
沈知韫看着坐在他面前,眉眼皆被日光镀上了一层亮光的贺令昭,她先是怔了怔,旋即也弯了弯唇角,继而移开目光道:“你总算是想通了。”
“我书读得少,脑子没那么聪明嘛。”说着,贺令昭又往沈知韫身边挨了挨,然后拉着她的袖子,小声道,“阿韫,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小忙。”
“说。”沈知韫的目光落在水榭的红鲤上。她画出来的红鲤总觉得缺点灵动性,所以她在观察红鲤摆尾游动时的体态到底是怎么样的。
“你也知道,我启蒙时的基础不大好,现在读晦涩难懂的书有点费劲儿。所以我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到时候能不能来问你?”
沈知韫闻言,转眸看过来。贺令昭立刻道:“我没有想偷懒的意思,你之前给我的那几本《幼学琼林》之类的书,我也会看的。但我若想参加今年的武学入学选拔,只看那个不够。”
武学入学选拔虽然更看重武艺,但同时也会考文试。只是他们的文试与太学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阿韫,好不好?”贺令昭拽着她的袖子,又晃了晃。
他有上进心也是好事,沈知韫便应了,但她定了一条规矩:“你得先自己思考,实在不会了再来问我,不能但凡遇见不会的,就直接想都不想就来问我。”
“好好好。”贺令昭当即便应了。
很快,孔文礼和赵世恒他们这帮狐朋狗友都知道了贺令昭退学一事,孔文礼和赵世恒结伴来定北侯府找贺令昭。
“贺兄,好端端的,你怎么说退学就退学了啊!”孔文礼不解问。
贺令昭坐在桌案上正在奋笔临字,听到这话,他头也不抬道:“我本来就不想去太学读书,实在是太无聊了才去的,如今我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从太学退学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你们两个这么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孔文礼:“……”
赵世恒摇着折扇走到贺令昭面前,探头瞄了一眼,当即取笑道:“看来是咱们太学博士教的人多,没有弟妹这种单独教的效果好呢!”
“把你脑子里那些不干不净的歪心思收起来!”贺令昭白了赵世恒一眼,眼里带着警告。
赵世恒立刻识趣的住嘴了。毕竟他们都知道,如今贺令昭对沈知韫这个宝贝媳妇儿可是心疼得紧。从前十天半个月都不归家的人,如今竟然谁约都不出门,成日待在府里守着自己的媳妇。
“贺兄,你真不跟我们出去玩儿啊?”孔文礼不死心问,“有你最爱喝的一枝春呢!”
“不去。”贺令昭现在一心都扑在对武学的入学选拔上,对什么其他的都不感兴趣。
孔文礼和赵世恒劝了好一会儿,贺令昭非但不为所动还嫌他们二人啰嗦,直接将他们二人赶出去了。
沈知韫回来时,正好看见孔文礼和赵世恒面面相觑站在画室门口。
“这贺二是被夺舍了吗?”
“还是说他真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啦?”
这两人说话间,见沈知韫回来了,当即异口同声开口——
“弟妹好。”
“嫂子好。”
刚清静的贺令昭听到这话,立刻丢下笔打开门出去,就见赵世恒和孔文礼二人围在沈知韫面前,像两只见到花朵的蜜蜂,正嗡嗡的说个不停。
“你们俩干什么呢?”贺令昭立刻过去,将他们二人挤开。
沈知韫见状,立刻往贺令昭身后挪了挪。贺令昭这两个朋友太热情了,她有点招架不住。
孔文礼和赵世恒纯粹是对沈知韫的御夫之道很感兴趣,所以才会一直缠着沈知韫问个不停,此刻见贺令昭出来了,两人也不好当着贺令昭的面再问这话时,只得脚底抹油的告辞了。
“他俩就这样,你别理他们。”贺令昭还不忘安慰沈知韫。
沈知韫点点头。
之后贺令昭便真的收心了,每日卯时便起来练枪,练一个时辰之后,回来沐浴更衣然后陪沈知韫一道去王淑慧那里用饭。
用过饭之后,他们两人一起去画室,沈知韫看书或者作画,他就在旁边看兵书,遇见不懂的地方便会向沈知韫请教。
不过这一次,贺令昭没再像从前那般一味死读,天气好的时候沈知韫出门或者去园子里逛,他也会以看书看累了为由,缠着与沈知韫一道去。
安平和康乐在私下嘀咕。
“我怎么觉得,二公子和二夫人之间,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安平看了一眼正在殷勤为沈知韫研墨的贺令昭,纠正道:“我是理解了红袖添香的含义。”
话音刚落,就被康乐赏了一个大爆栗。
“什么红袖添香!读书少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红袖添香不是这么用的!
安平和康乐正说话时,有小厮匆匆进来找青芷:“三殿下的人来了,说是有急事求见少夫人。”
青芷不敢耽搁,当即快步进了画室。
沈知韫闻言,立刻搁下笔让将人带进来。那侍卫飞快行过礼之后,同沈知韫道:“二夫人,您那位姓孟的朋友出事了,此刻殿下已将她送回了茶坊。”
沈知韫脸色骤变,当即疾步往外走,贺令昭也立刻跟上去。
他们二人匆匆到茶坊时,茶坊已经打烊了,伙计正在一楼大堂里收拾桌子,听见脚步声他正想说他们已经关门了时,就见沈知韫面色匆促进来。
还没等伙计开口说话,沈知韫已经亦步亦趋往楼上行去,因为太过着急,沈知韫甚至还差点摔了一跤。
三皇子魏珩为人一贯谨慎,她如今既嫁入了定北侯府,若非十万火急的事,他不会让人这么着急来找她。
“小心!”贺令昭眼疾手快扶着沈知韫,然后将沈知韫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带着沈知韫往前走。
沈知韫一路疾行到了孟惜墨在茶坊休憩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才推开房门。
房中灯火燃的很亮,魏珩立在窗边,背影沉稳且让人安心。
听见推门声,魏珩转头看过来。沈知韫急声问:“表哥,惜墨……”话说到一半,沈知韫倏忽又顿了下来。
因为她看见了屏风后的人影。
魏珩便也没再多说,而是径自往外走。路过贺令昭的时候,他还看了贺令昭一眼,贺令昭会意,便也跟着他一道出去了。
很快,房中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沈知韫快步走到屏风后,就看见了孟惜墨瑟缩着坐在床上,身上还裹着一件男子的外衫,瞧那衣料和质地,似乎是魏珩的。
“惜墨。”沈知韫立刻过去。
孟惜墨抬起红肿的眼,看见沈知韫时,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今日孟惜墨在茶坊时,邻居突然跑来跟她说孟母晕倒了,孟惜墨当即便赶回了孟家。
她回去时,却破天荒的发现,最近这段时间老是看不见人的孟秉文也在,而且他竟然还跪在孟母床边为孟母侍奉汤药,整个人像是突然转了性一般。
看见孟惜墨,孟秉文先是一抖,旋即瑟缩着道:“惜娘,你,你回来了。”
自从上次孟惜墨一刀砍掉了他的小指之后,孟秉文便十分怕孟惜墨,每次看见孟惜墨,都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而孟惜墨对这个哥哥亦是没有好脸色,可此时孟母还躺在床上,病容消瘦同他们说,她膝下只有他们两个,让他们兄妹二人要好生相处,日后若自己不在了,他们之间相互还能有个依靠。
若搁在平常,孟惜墨早就拿话撅回去了,但此刻孟母病了,她便只硬邦邦道:“我知道了,娘,你好好养病。”
之后,孟惜墨亲自为了孟母汤药,侍奉孟母睡下之后才出来。
孟秉文期期艾艾站在外面,孟惜墨冷着脸交代完孟母的事情,转身便要走时,孟秉文讨好的递过来一碗水,讪讪道:“是,我知道了,你喝碗水再走吧。”
孟惜墨确实是渴了,她不疑有他,接过那碗水喝了,之后她人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突然失去了意识了。
等孟惜墨再睁眼时,她已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了。
看见孟惜墨脸上出现了痛楚的神色,沈知韫当即便没再问了,只不住同孟惜墨道:“没事,都过去了,没事了。”
如今再想起先前那一幕,孟惜墨仍觉得浑身紧绷,但哭过一场之后,她的情绪好了很多,便哽咽道:“我没事,对方还没来得及对我做什么,我就打伤对方逃了出来。之后我在走廊上遇见了你表哥,是他救了我。”
听到孟惜墨这么说,沈知韫先是松了一口气,旋即愈发心疼孟惜墨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知韫话音刚落,外面传来笃笃的叩门声。
沈知韫放开孟惜墨,走过去将门打开,就见青芷端着两盏茶站在外面,小声道:“三殿下吩咐奴婢送来的。”
沈知韫怕孟惜墨此时不想见到别人,便接过茶盏重新关上门。
孟惜墨喝完茶之后又缓了一会儿,苍白的脸色终于好了几分。沈知韫本欲让她好生歇息的,但孟惜墨却摇摇头:“不,我得回家一趟。”
若说从前,孟惜墨对孟秉文还有几分兄妹之情,经此一事后,孟惜墨便彻底看清孟秉文了。他既然能帮着旁人来对付她这个亲妹妹,那她何必要再对他留情。
孟惜墨抖着手换了身衣裙,沈知韫陪她下去时,一楼大堂里只剩下贺令昭一个人了。
“表哥说他还有事就先走了。”贺令昭道。
孟惜墨点点头,同沈知韫道:“那我回头再谢他。”今夜若非魏珩,她孤身一人,不可能能逃出那里。
之后,他们一同出了茶坊。贺令昭悄声问沈知韫:“这是怎么了?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他怎么瞧着,孟惜墨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去孟家。”孟秉文既然与人勾结害孟惜墨,沈知韫不放心孟惜墨一个人去。
第四十五章
天上圆月高悬, 丰谷巷里十分热闹。
这里住的都是下九流,他们一行人进了巷子之后,耳畔便充斥着各种声音。有家长里短的说话声,有孩子的哭声, 如水的月光落下来, 将巷子照的十分明亮。
土生土长在上京的贺令昭看的是瞠目结舌, 他没想到,锦绣繁华的上京,竟然会有这么破败不堪的地方。
而最令贺令昭没想到的是, 他们经过一处人家时,他胳膊上冷不丁攀过来一只手。
“公子, 来玩儿呀。”一道又酥又媚的声音骤然响起。
贺令昭被吓了一大跳。他扭头,这才注意到旁侧门口的灯笼下,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那女子□□半露, 见他看过来时,还飞快冲他抛了个媚眼。
贺令昭顿时有种像被蜜蜂蛰到了一般,他当即用扇子拍开对方的手,满脸恶寒道:“别碰小爷!”
那女子没想到贺令昭的反应会这么大,她先是愣了愣, 回过神之后, 当即便又要过来,安平已露亮出了手中的匕首,那女子立刻便又缩了回去。
沈知韫与孟惜墨走在前面, 所以并没有看见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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