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孟阳在裴臻身边是愈发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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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转眼又迎来了骄阳似火的炎炎夏日。
今年南方多雨,好在提前做好了防洪措施,没有再出现之前的惨状。
期间,裴臻微服去南方待了半个多月,回程路上遇见山匪强抢民女,顺藤摸瓜捣毁了山上的一个贼窝。
裴臻回到帝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刑部大牢见程菁。
经过数月的折磨,程菁早已没了人样。
她求死,裴臻偏不让她如意。
如今程菁完全是靠名贵药材吊着最后一口气。
大概是察觉到剩下的日子不多了,程菁一改往日的痛苦面貌,笑着对裴臻说起近日里大牢的种种。
裴臻抿唇不语,周身散发着寒气。
等程菁说完,他才问了句:“你到底把她藏哪了?”
程菁无奈道:“我要是想说,又怎么会让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言罢叹气,“陛下可知在哥哥离世时,我是什么感受?没关系,陛下很快就可以体会到了。那种永远也见不到想见之人,抓心挠肺的痛苦会日日夜夜折磨你。”
说完,程菁笑出了眼泪。不多时,她便断气了。
孟阳觑了眼帝王阴沉至极的脸色,小心翼翼出声提醒:“陛下,大臣们还在宣室殿等您商议修建水渠的事。”
“剁了喂狗。”
裴臻撂下四个字,不再看程菁一眼。
如今程菁没了,他再也无法得知殿下被藏到了哪儿。
这天下,他都快找遍了,还是没殿下的身影。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拦住殿下,不让她出帝京。
每每想到这里,裴臻就会头痛难忍。
孟阳赶紧从随身带的药瓶里倒出一粒药丸递过去。
只需一粒,便可止痛。
“朕不用。”
裴臻发现他开始服药之后,过往的一些事情开始变得模糊,尤其是他和殿下经历的点点滴滴。
他不愿忘记,可是头疼起来就像有人拿了把斧子要劈开他脑袋。
孟阳心疼地劝道:“陛下,您得把身体养好,才能有精力去找殿下。”
“朕说了朕不用!”
裴臻宁愿挨痛,也不要忘记。他推开孟阳伸过来的手,可是没走几步,整个人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陛下!”孟阳惊呼。
在孟阳弯腰搀扶时,从他袖口里掉出一块玉佩。
裴臻瞧着这枚云雁佩,觉得好生眼熟。
当他拿在手中时,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孟阳瞧见帝王对着玉佩出神,忙说:“陛下有所不知,这是那位盲眼姑娘给的,说是感谢陛下的救命之恩。”
第49章
裴臻回想从山匪手中救下的人, 不记得有位眼盲的姑娘。又或许是他当时坐在马车里,没有看清。
说来也怪,就这一会儿工夫, 方才盘旋在裴臻心间的熟悉感竟没了,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裴臻摩挲着云雁佩上的花纹,试图找回先前的感觉,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了。
心里空落落的, 就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孟阳打量着帝王的脸色, 在心中反复揣测,过了良久才敢开口:“陛下, 请恕奴才多嘴一句,那位姑娘在给奴才这枚云雁佩之时,似有许多未尽之语。”
闻言, 裴臻心上莫名一阵刺痛, 不由攥紧了手中的云雁佩。
方才的话, 孟阳也并非是有十足的把握去说。帝王心里只有那位琼阳公主, 他敢提起别的姑娘,不过是看见了帝王对玉佩的几分失神。
此刻见帝王并无反感,孟阳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裴臻仰头, 呼出一口浊气,“人在哪儿?”
“还请陛下宽限几天, 奴才这就着人去找。”
孟阳心下盘算着从帝京到遇见那姑娘的地方, 觉得顶多要个五天, 但没想到半个月过去,他连那姑娘的影儿也没寻到。好在陛下自那日以后, 就没问过这事。可不问,不等于可以一直拖下去, 还是得到陛下跟前给个交代才行。
抬眼望了望外面的烈日晴空,孟阳捏着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深吸口气,从宫人手中接过冰酪,迈进宣室殿。
奏章散落一地,孟阳没走几步,就有一份奏章结结实实砸在了他脚边。
低眉扫过上面的字,孟阳微微摇了摇头。之前朝中大臣嫌陛下为了琼阳公主耽误国事,时隔几月又来劝陛下选秀充盈后宫,难怪陛下动怒。
孟阳走向御案,放下冰酪,“陛下,天热,您当心身体。”
又一份奏章刚被打开,就被扔了出去。裴臻头疼扶额,端过冰酪尝了一口,积压在心口的火气消了一些。
见孟阳弯腰去捡奏章,裴臻恍然想起那枚云雁佩,“可有寻到人?”
孟阳打了个哆嗦,差点把刚捡起来的奏章给扔了出去。他忙转身跪下请罪,“奴才无能,没有找到那位姑娘,请陛下责罚。”
“罢了。”裴臻放下冰酪,摁住隐隐发疼的额角,“朕当时就是随口一说,起来吧。”
见帝王真的没有要降罪的意思,孟阳才敢起身,继续去收拾四散的奏章。
近来的奏章多是在劝裴臻尽早为大楚开枝散叶,他看够了,也看累了,难得没有批阅完奏章,就离开了宣室殿。
孟阳忙不迭要跟上,裴臻头也不回地撂下话,“朕自己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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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桃姐姐,喵喵在房顶上!”
“好啊你!我们为了找你累得满头大汗,你竟然在这儿悠哉悠哉地晒太阳!”
碧桃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让小太监去拿梯子来。搭好梯子,碧桃迅速上去捉住了喵喵的后脖颈,作势要好好教训一顿,结果只是揉了揉猫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要好好地,知不知道?否则姑娘回来瞧不见你,会难过的。”
“碧桃姐姐,你慢点。”玄英在下面把着梯子,眼中满是担心,生怕一人一猫不小心摔了。
喵喵是个聪明的,被捉住也不挣扎,等碧桃安稳到了地上,才一跃而出。众人一眨眼的工夫,它就不见了踪影。
碧桃无奈叹气,玄英卷起袖子,作势就要追上去。
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陛下,玄英急急忙忙刹住脚步,若非碧桃及时伸手拉住,玄英就要摔出去了。
二人转过身,福身行礼。
“都退下吧。”
裴臻径直去了锦杪从前的寝殿,歇在她曾经躺过的美人榻上,才觉得身上没那么疲惫。
阖眸之际,奶声奶气的猫叫响起。
裴臻睁眼,望向跳上窗台的猫,掌心向下,拍了拍大腿,“过来。”
喵喵立马跳下窗台,跃进裴臻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喵喵伸展身体躺好,毛茸茸的小脑袋枕在裴臻手上,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乖乖凝视眼前人。
裴臻摸摸猫头,“陪我睡会儿好不好?”
喵喵打了个哈欠,转过头,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有了鼾声。
裴臻也闭上了眼睛,几息过后就入了梦。只有在这儿,他才能迅速入睡。
悄悄跟来的孟阳见帝王睡着了,松了口气。在他要收回视线之际,喵喵睁开眼,同他四目相对。
喵喵伸了个懒腰,用爪子去勾裴臻腰间的香囊。坠在上面的流苏已经被它玩得所剩无几,看来最后的那几根也难保住。
孟阳心疼,可没进去阻止。毕竟,帝王说了,由这只猫去。
但这次,喵喵过分了。它不仅拽掉了最后的流苏,还咬了香囊。
看着上面一个个清晰的牙印,孟阳脑门儿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他疯狂给喵喵使眼色,可一只猫哪能看懂人的意思?直到脖子被揪住,喵喵才松口。
裴臻半梦半醒间感觉到香囊被动了,睁眼看见正咬得起劲的喵喵,气笑:“之前就同你说了,这枚香囊对我很重要,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喵~”喵喵挣扎着要离开。
裴臻看着手里的猫,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怎么能指望一只猫,听懂人说话?
一松手,喵喵犹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孟阳躲在窗外,恰巧喵喵跳出来的时候,拿他脑袋垫了下脚。
猝不及防被踩,孟阳头顶的帽子歪了,吓得他赶紧去扶,身形一晃,跌坐在了地上。
再抬头,瞧见帝王那张充满威压的脸,孟阳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完了。
裴臻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取下那枚香囊交给孟阳,“命人恢复原样。”
“奴才这就去办。”孟阳连忙两手接过,快步出了琼阳宫。
裴臻转身,走向梳妆台上的妆奁,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枚崭新的香囊。
殿下不擅长女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为他缝制出这枚香囊。
当日拿到香囊,裴臻就一直贴身带着,后来登基称帝,他才将其放入琼阳宫。
就好像……殿下她还在这里。
掌心贴着香囊缓缓摩挲,放至心口,好像整颗心都变烫了。
裴臻阖眸,缓缓吐出一口气。
殿下,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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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姑娘是春风楼里最好看的,若非眼睛看不见,哪轮得到海棠当这个头牌?”
“嘘…小声点,姑娘还在午睡。”
“我就是气不过,殷春姐姐你没看见海棠那个小人得志的样子,气得我想撕烂她的脸!”
荷月压低声音,挥舞着拳头,小脸气得通红。
“等咱们姑娘能看见了,看她还能得意到几时!”
看见……
她真的还能看见吗?
睡醒了的锦杪睁开眼,毫不意外,仍是一片漆黑。郎中说她眼睛还有救,但没说要多久才能治好。
当初程菁将她抓走关在不见光亮的暗室之中,等时间长了,程菁又命人用蜡烛照亮整间暗室,强迫她睁着眼,连眨一下都不行。在这样的反复折磨下,锦杪看东西越来越模糊,很快眼前就只剩一片黑暗。
没过多久,程菁就把锦杪卖了。
幸运的是,锦杪在路上逃走了,还遇见了好心人相助。不幸的是,他们在路上遇见山匪,混乱之中,锦杪被一个力气大的女人拽走,带回了家给她的傻儿子当媳妇。
可是没过两天,锦杪就被那户人家的亲戚给卖了,卖了二十两白银。
原本那亲戚是要五十两才肯卖,是那买主以非常嫌弃的口吻说:“模样生得倒是标致,可惜是个眼瞎的。”
这才砍下了三十两。
当天锦杪就被收拾干净送去了某个老爷的府上,计划以死相拼,不料竟又被人卖了。
这回是那个老爷的夫人。
锦杪记得自己当时手脚被绑,嘴也让东西给堵着,坐在床上等那位老爷过来。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外头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门被砰一声推开,一个麻袋套在了她头上。
就听见一道严厉的女声说:“赶紧把这个贱人弄走!别让我再看见她!”
这次被卖,就到了春风楼。
也是因为这次被卖,她得以遇见熟人。
可惜,当时脸上被涂了东西,孟阳没能认出她。给出云雁佩,是想起傅盈曾见她佩戴过,还问起过玉佩的来历,只是她当时一心想要离开帝京,并未多言。
不过傅盈要是见了云雁佩,应该是能认出她的。
但,天不遂人愿。
又或许,当时傅盈并不在。
孟阳的出现,不代表傅盈也在。
想到傅盈,锦杪就难免会想到裴臻。不知他现在过得怎样,和程菁可有一儿半女。
思及此,锦杪心口隐隐作痛,抬手牢牢摁住才勉强觉得舒坦些。
“宛童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听见鸨母的声音,锦杪下意识皱紧了眉心。
宛童是她到春风楼后,鸨母取的。取自一味中药,皆因鸨母当时兴起,想拿中药给楼里的姑娘们当名字。
“回妈妈的话,姑娘气色好了些,但大夫说近来一段时间最好卧床静养,万一再像上次那样吐血吓到客人可就不好了。”殷春回道。
鸨母望了眼紧闭的房门,叹气道:“从帝京来了位贵客,点名要宛童,如何是好?”
第50章
从帝京来的贵客, 还点名要她……莫不是程菁知道了她在春风楼?
锦杪敛眸沉思。
倘若真是程菁寻来了,那可就麻烦了。
但,不管来人是不是程菁, 都不能见。
人从帝京来,那就极有可能见过她。
当初穆亥发动宫变,夺了大楚的天下。而今天下又回到大楚手中,大楚自是不会饶恕穆亥, 以及大晟的整个皇室。
就算有傅盈护着她, 那也只是暂时的。她是大晟的琼阳公主,傅盈若执意护着她, 那就是在与文武百官为敌。
傅盈初登帝位,根基不稳,绝不能站在朝臣的对立面。
最关键的是, 小十五还未找到, 她必须好好活着才行。
锦杪思索间, 门外的鸨母发愁地拧着手里的绢帕, 转眼绢帕就跟咸菜有一拼。
春风楼得罪不起那位从帝京来的贵客,可她又怕宛童像上次那样,一口鲜血吐在客人身上。
不见, 会得罪。
见了,也会得罪。
鸨母头疼扶额, 长叹一声, “去把城中最好的大夫请来, 给宛童好好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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