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村村民战战兢兢,一片嗡嗡声,天啊,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统领,公主?
他们刚才围着的是公主,皇帝的女儿,天要塌了。
王族长眼前一黑,他知道萧沫身份尊贵,却没想到是公主。
他颤颤巍巍地跪下:“草民等拜见公主大人!”
见自家族长跪了,星落村的村民下意识地跟着跪下,很快地面乌压压地跪了一片。
此时大雨刚歇,地面潮湿阴冷,但是谁也不敢有怨言。
四周安静,萧沫开了口:“都起来吧!”
有谁抑制不住地发出了呜咽声,王天宝几乎看到了自己死到临头,眼泪鼻涕挂了满脸。
公主,为什么堂堂公主会来一个深坑中的小山村呢?
王天宝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嫌下雨天无聊,色心一起摸到王寡妇门上。
是不是今天没有送上门偷欢,自己就能一如既往太平快活呢?
韩重元动了,他径自朝着萧沫那边走了过去,视线落在萧沫踩着王天宝的那只脚上。
他眼波动了动,很客气地道:“可否请公主殿下暂且挪步?”
嗯?
萧沫星眸狐疑地眨了眨,低头看了看,还是选择从善如流地退后了几步。
‘砰’地一声,韩重元毫不犹豫地踹出一脚,只见王天宝的身体犹如断线的风筝,一下子飞出去几米远,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在众人惊惧莫名的目光中,这位锦衣卫统领抬头看向萧沫,轻声解释:“如此脏污不堪的东西,公主殿下千金贵体,岂可沾染分毫?莫要污了公主。”
这么肮脏的东西,哪里值得您亲自出手,出脚也不行啊,你不嫌脏吗?
不是错觉,萧沫竟然能从男人眼中看到一丝隐隐的责备。
啊?
萧沫身上凶戾的气势顿时为之一滞。
看了一眼猥琐卑劣的王天宝一眼,怎么办,竟然认为男人说得好有道理,她觉得自己脏了。
嫌恶地别开眼,萧沫叹了口气:“不就是惩戒一个不守夫道,□□妇人的淫贼吗?怎么就这么难呢?”
苗千户乖巧地跟在自家统领身后,随时准备着鞍前马后,闻听公主之言,顿时眼神诡异了一瞬。
确定了,这个‘公主’真的很有问题,连常识都不知道呢,世上只有女人不守妇道的,哪来的丈夫要守的夫道?
“王族长,”萧沫招呼一声,,侧首问道,“若今日没有我等横插一脚,村里可会看王夫人可怜而放人一马,饶恕性命?”
王族长迟疑了一下,不敢撒谎:“不会!”
通奸向来为人不耻,乃是道德沦丧,败坏风气之举,一旦被发现,必被宗族处以私刑,这也是律法官府所允许默认的。
“那么现在你们都知道了王夫人是受害者,真正的加害者是王天宝,他不但□□无耻,□□他人,是造成一切伤害的罪魁祸首,其罪名比通奸更重,同样是人,为什么却阻止将他浸猪笼呢?”
王族长默然,因为王天宝不但是男人,更是王氏族人,是星落村的人,他们护短而已。
同样生而为人,不过分了男女,通奸之罪下,受到惩罚的轻重程度都不一样,何其悲哀可笑。
“如果你们认为通奸的女人活该浸猪笼而死,那么王天宝当受同样的惩罚。当然,王天宝也可以不死,但是今日后,再有女人与人通奸被捉,你们也没有资格让她浸猪笼,她们也要活着。”
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不行。”
王族长上前一步,躬身道:“草民明白公主的意思,王天宝可以死,但是那些通奸的女人不可放。”
这关系着时下的公序良俗,是千百年来的规矩,大家对通奸这种违背三纲五常的不伦事是无法容忍的,特别是对男尊女卑观念之下的女人。
同样通奸,抓到有夫之妇,判刑格外重,但是却没有说如何判决通奸有妇之夫。
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
星落村不能破这个例,它们担不起这份特殊,也不想挑战与众不同。
王族长和村里的几个宗老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为了宗族的利益,为了不得罪皇家公主,王天宝必须死。
他又跪了下来:“王天宝罪有所得,罔顾人伦,败坏门风,我们村同意将他放入猪笼,抛入河中,生死由天。”
“不,爹娘救我!”王天宝惨叫,向父母伸出手,“儿子还没有留后,还没有传宗接代,你们快救我啊!”
王族长脸皮绷紧,呵斥道:“还不快拦住人,找来猪笼,把王天宝给我丢下河。”
星落村人人心惶惶地,他们本能地听从族长的吩咐,匆匆跑回村中找来完好的猪笼,然后手忙脚乱地将王天宝捆扎起,塞进了猪笼里。
人群里,王寡妇死死地盯着猪笼移动,看它被扔进河里,露出了快意解恨的眼神。
该!
如果不是为了女儿,不是为了能亲眼看着小兰长大,她早已经拿着刀将他刺死了。
看着王天宝的惨状,萧沫心里并没有欢喜之意,反而涌上了疲惫。
恶人受到惩罚,应该大快人心,但是她就是觉得心口闷闷的,得不到宣泄。
“统领,公主,秦嬷嬷等还在山路上等候,接下来如何,还请示下?”苗千户恭敬地道。
这时,王寡妇拉着女儿跑了过来,扑通一声对着萧沫跪下。
她一个劲地磕头:“公主殿下,求求你收留我跟女儿,让我们跟你走吧。这村里我们母女是留不下去了,我愿意给公主做牛做马,只要给我们一口饭吃就好。”
王寡妇本身是性子强硬的人,如果不是有女儿这个软肋,她不会妥协屈身侍贼。
她也有几分聪明,知道自己在村里是待不下去了。王天宝死了,他的父母妻子和自己就是仇人。
有了这桩丑闻,村里的人更是会怨恨迁怒自己,星落村已无自己和女儿立足之地。
娘家回不去,名声也毁了,眼前的公主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求求公主,求求公主!”王寡妇带着女儿一起磕头。
“别磕了,先跟我们离开这里再说。”萧沫阻止道。
她既然救下王寡妇母女,就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她们去死。
“公主,走吧!”韩重元对她的善心不置一词。
浩浩荡荡的队伍,簇拥着贵人离去,如来时一样突然。
王族长看着污垢满地,叹息了一声,这一切都像是梦一样。
湍急的河面上,载着王天宝的猪笼早已没有了踪影,沉入了湖底。
只有王父王母呜咽的哭泣声,幽幽飘荡着。
第38章
锦衣卫的大部队还困在山路上,以泥石流为中心分成了两截。
苗千户领着一部分人下山寻人,另外的人则齐心协力清理堵在路中央的石块泥土,好重新打通山道。
这次是人祸,亦是天灾,好在他们幸运躲避得及时,除了几辆车翻倒,伤了几个人和几匹马,都保住了性命。
等萧沫他们爬出天坑,山路也被挖通了,人群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
秦嬷嬷和四个宫女来见萧沫的时候,俱都神情憔悴,脸色发白。
她们都亲眼看到了萧沫徒手攀岩,一人独自去寻刺客的彪悍,还有掉下山崖的危险情景,此刻见她安然无恙归来,心里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个公主好像有很多怪异之处,毕竟一个养在乡下的绣娘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有这样的身手和胆魄,她们之前是不是都将公主本人想得太简单了?
能在宫中安然无恙活下来的没有几个不是人精,秦嬷嬷掩下不驯高傲,带着四女恭恭敬敬地向萧沫行礼:“奴婢们见过公主,车架已经重新备好了,请公主上车。”
萧沫颔首,她无所谓秦嬷嬷等人想什么,只要不来招惹自己就好。
“将这位王夫人和孩子安置一下,她们跟着一起走!”萧沫指了指王寡妇母女。
秦嬷嬷扫了母女俩一眼,抽了抽嘴角,矜持地抬眼:“夫人请跟我来。”
王寡妇忙摆手:“农妇娘家姓李,乡下之人,哪里敢称‘夫人’?”
说着,拉着女儿结结实实地给萧沫磕了两个头:“公主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至于报答的话,在没有能力的时候,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她只有铭记在心,等有能力的时候,再回报公主殿下。
萧沫有些恍然,好像‘夫人’这个称谓在古代,只有一定地位的男人妻子才可以这般称呼——自己文盲了。
半晌,队伍整顿好重新出发,一行人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天河镇驿馆。
锦衣卫以目中无人之势入驻驿馆,一时唬得驿丞及一干仆役面无人色,恨不得拿出全部精力侍候好这帮煞星们。
驿馆内最好的房间被清理出来给萧沫这位公主,其他人自去安置不提。
二楼一侧的房间里。
屏风后雾气缭绕,露出一个隐约的身影,轮廓优雅细致。
伴随着沥沥水声,男人漫不经心地清洗身体。
房间一角的架子上,那件脏了的麒麟服孤零零地挂在上面。
苗千户单膝跪在地板上,向自家统领禀报情况。
“公主和大人落下山后,属下就派人去追查刺客,只是道路泥泞,又逢天灾,追出了三十里把人跟丢了。不过,属下留了两个人继续探查踪迹,只要稍有异动,定有回报。”
“再有,公主安然回归一事,似乎让那些宫中的奴才不安。方才已经抓到了两批派出去前往京城传信的人手,如何处置,还需统领示下。”
‘哗啦’,屏风后的身体破水而出,属于男人的霸道气势侵入整个房间。
捞过一边的洁白里衣穿上,韩重元迈步而出,乌黑的头发还沾着几许水迹,水滴从男人的颈边蜿蜒而下,再没入衣领消失无踪。
苗千户屏住呼吸,相当有眼色地站起抢过毛巾递上,然后拿起一旁干净的外衣等着。
丢下毛巾,男人展开双臂,黑色麒麟服上身。将腰带一束,一个气度俨然的锦衣卫统领重新现于人前。
干净挺拔如翠竹苍劲,清冷俊秀如霜雪不染。
苗千户弯腰递上绣春刀,然后垂手退开三步,俯首恭听命令。
韩重元淡漠地垂下眼皮:“第二次了,有人踩在锦衣卫头上行刺而全身而退,你是想让公主殿下嗤笑我锦衣卫徒有虚名吗?把你手里的人都派出去,哪怕挖地三尺,也给我将那些见不得人的鼠辈找出来。”
“万一,.....”苗千户苦着脸。
那些人既然敢跟锦衣卫作对,就是作了完全的准备,身后具有深厚的背景和实力,才不惧被锦衣卫找到。
韩重元看了他一眼:“有底气敢派遣刺客而不惧锦衣卫追踪的,左不过京城中几家,如若找不到线索,那就从京中反推,看这段时日都有谁出了京。”
能指使得动死士的,大抵是家族核心子弟,他们的踪迹可掩盖不了。
“是。”苗千户应下。
“至于往京中报信的人,”男人轻描淡写地作下决定,“先关着吧!”
“是。”苗千户偷偷觑了自家统领一眼,嘿嘿笑道,“不过,公主殿下身具异状,大家皆有目共睹,心下难免有些疑惑不解,不知公主何处习得超凡本事,如此不同凡响?”
换而言之,老大,公主有古怪,手下小弟心里怕怕的。
求解惑,对方到底是人是鬼,是神是魔啊?
韩重元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悠悠道:“公主曾有言,乃是上天怜她前生有恨,所以赐她神功天授,以报今世仇。如此奇遇,天之宠儿,当然是......”他吐出最后一个字,“人!”
苗千户听得舌头打结,额冒冷汗:“这,这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那公主妥妥的承天之佑,天降祥瑞,有福之人啊。
可是,想到他们此行接回真公主的目的,是要代替假公主和亲北狄,那就尴尬了。
老天,公主殿下的前生恨不会指的就是这个吧?
鸩占鹊巢,鱼目混珠,公主殿下的确该恨,她现在是要回来报仇了?
可是,属意公主和亲的是皇帝和皇后,那是不是表示公主要报仇的对象也包括帝后这对至尊至贵的夫妻。
人间帝皇和天道宠儿针锋相对,想到这可怕的局面,苗千户头都胀开了,眼前一黑。
苗千户马上道:“上天垂恩公主,乃是我朝的福气啊,这福气怎么能给北狄呢,那不是资敌吗?统领,请回京后务必劝阻陛下改变主意,北狄要的是明珠公主,一个假冒的公主哪里配让公主殿下代替她和亲,让她自己去。”
是福瑞就要在家里呆着,哪有送给别人的道理。
这样没有了怨恨的由头,公主殿下应该不会再和帝后起嫌隙了吧。
他喜滋滋地想。
韩重元一言难尽地看了属下一眼,不知道该说他是天真呢还是蠢。
挥了挥手,他吩咐道:“给本统领找三枚绣花针来,速去。”
苗千户眨眼,茫然应道:“是,属下这就去拿。”
很快,三枚长短不一的绣花针到了韩重元手上。
细细地绣花针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针尾同样穿上了长长的红线。
凝视这细如微茫的针,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少女施展时刹那的惊艳凌厉,还有泥石流下挽救自己时的果决利索。
掌心合拢,男人起身走了出去。
他的住房离萧沫的很近,只隔了两个房间,门外有两个锦衣卫值守。
窗户映出朦胧的灯光,韩重元凝眸看了良久,才走了上去。
“公主可安好?晚食用得如何?”他询问手下。
下属忙回禀:“公主胃口不好,晚食只用了几口就撤下了。也没有要人服侍,一个人在房中。”
韩重元眉头蹙了蹙,举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丝毫回应,他又敲了敲,毫无动静。
不对,韩重元忽然脸色大变,推门闯了进去——里面寂寂无声,空无一人。
萧沫在屋顶。
今天碰到的事,还有横溪县中那些饱受土匪虐待的妇女,都让她觉得不舒服。
在她的时代,因为古武的全面普及,男女之间的性别差距缩小,女性更自信坚强,保护自己这方面的能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在两性之中很少显得弱势。
然而在古代,女性被欺压,侮辱,践踏才属于常态,这无疑让她非常不适。
初来乍到时,萧沫更多出于懵懂本能去处理事件,如今不由反思,自己做得对吗?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去帮助那些受到压迫的女子?
而自己的到来,又能带给这个朝代什么?
萧沫思绪翻腾间,尤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角余光就扫到隔了一条街道,乌膝抹黑里,有人穿巷翻墙,悄悄潜入了一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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