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沫的心沉甸甸地,她顾不得隐藏身份,拉着旁边围观的大娘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那大娘是个好看热闹的,当下一拍大腿将知道的吐了个一干二净。
当初甜儿被绑架的时候,家里就不顾一切地报了官,左右邻居都知道他家的女孩被人绑走了。
等甜儿回来,邻里自然也知道了。
本来大家也不过嘟囔说几句闲话,事不关己也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找麻烦,没想到甜儿家的邻居住了个酸腐秀才。
那秀才满口之乎者也,礼义廉耻,对甜儿家收留女儿不满。开口嘲讽甜儿必然已经失了贞洁,这样不干不净的女子该自己自尽保全家风才是,有什么颜面继续苟活世间。
甚至放言甜儿家脏污臭不可闻,自己身为他们邻居都甚是大不幸,大骂让甜儿家滚出去。
甜儿听在耳里,当晚什么也不说地回了房,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就被发现上吊自杀了。
就在这时隔壁的门打开了,一个留着山短须,穿青色长袍的中年夫子愤愤不平地指着甜儿兄长道:“我哪里说错了,女子当以贞洁为重,她失了贞洁被人玷污却不肯死节,不知廉耻有辱门风。我耻于与你家为邻,不过在家骂一声罢了,她上吊自杀,是她自己知道廉耻,跟我何干?”
说着挥了挥手,轻蔑地道:“我可是秀才,你再砸门,休怪我告官,哼。”
甜儿大哥双眼冒火,就要扑上去撕打,被人紧紧拦住。
看着王秀才扬着得意的嘴脸关上门,萧沫心里的暴戾控制不住地涌上来。
世上怎么有这么坏的人,拿着冷冰冰地礼教规矩硬生生将一条鲜活的生命逼死,犹恬不知耻洋洋自得。
甜儿没有死在范府的湖心岛上,没有死在珉王手里,却被言辞如刀逼死。
贞洁,贞洁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它是能吃还是能穿,牢牢地栲在女人脖子上?
萧沫慢慢地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出人群之外,忽然她一个飞身而起直入秀才家,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把抓起秀才,扬长而去。
“天啊,刚才是什么,你们看到了吗?”有围观的路人擦着眼问身边的人。
“是不是个人啊?我怎么看着她会飞啊?”被问的人惊疑不定地道。
有很多人看到有什么东西飞跃进秀才的家里,秀才家人也打开门,对着围观的人群呼天抢地:“有贼啊,有人进门把我相公抢走了,求求你们救人啊!”
“啊,真的是个人啊?”有人惊呼。
“哪有人会飞的,不会是鬼吧?”有人害怕地缩起身子,“要死了,不会是秀才不修口德,那甜儿化成鬼回来报仇了吧?”
哗啦一声,围观的人群都跑光了,再也不敢停下看好戏了,谁不怕鬼啊?
秀才娘子呆了,无助地四处张望,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甜儿兄长露出冷笑:“呸,活该!”
随即想到自己枉死的妹妹,他哭着进了家门:“甜儿,是不是真的是你回来了?”
王秀才被打晕过去了,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地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鼻端是奇异的香气。
“这是哪,我为什么在这?”他迷糊地撑起身子。
门被推开,一个铁塔般的壮汉走了进来,他满脸□□,关上门朝王秀才逼近。
“等等,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王秀才连忙问。
壮汉上上下下打量王秀才,搓着手道:“长得是难看了些,看在钱的份上,勉强也能下口。”
看着壮汉开始宽衣解带,王秀才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为什么脱衣服,你到底要干什么?”
壮汉一脸嫌弃地为他解惑:“干什么?奸你。”
说着一巴掌将王秀才打晕过去,身子朝他压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王秀才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全身疼得厉害,特别是后面不可言说的地方撕裂地疼,有热流从大腿往下流。
想到昏过去前,壮汉说的话,他脸色发白,自己被个男人奸污了?
……
呕,王秀才低头就要吐。
手臂的剧痛传来,王秀才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双臂吊起被挂在自家门前,身上还□□。
啊啊啊,王秀才无法抑制地发出惨叫声,他羞耻得恨不得找个地方将自己埋起来。
“什么人,什么声音?”
王秀才的叫声惊动了四方邻居,大家纷纷走出家门一探究竟。
才叫出声,王秀才就后悔了,自己现在可是光着身子,还是衣一副被人糟蹋过的样子,怎么能被人看见?
“不要出来,你们不要出来啊!”王秀才绝望地尖叫。
“天啊,这不是王秀才吗?他怎么不穿衣服被人绑在这里?”
“你们看,他身上还有字呢?”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对着王秀才指指点点。
当然,发现是一具裸男,女人早就被蒙住眼睛赶回家了。
在王秀才白斩鸡一样的胸膛前,用墨水写着几个大字:男人有贞洁否?死节乎,苟活乎?
第46章
萧沫漠然地看着下面的众生百态。
王秀才面如死灰地被家人解救下来,仓促抬进屋子,大门死死地将外面看热闹的人关在外面。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王秀才完了。
不提身上的腌臜痕迹,光是他赤身露体吊挂于门外被这么多人亲眼目睹,就是斯文扫地颜面无存。
其实不仅女人被人侮辱要被人指指点点,男人被男人糟蹋了一样会让人嗤笑看不起,王秀才要是有气性说不得一头撞死。
当然如果他厚着脸皮当什么事没有发生过,一样可以活下来。
萧沫不关心他的死活,她只想让对方感同身受,曾经自己毫无顾忌加之于他人身上的言语暴力,如今回馈到他自己头上,好好领受甜儿临死前的痛苦。
用语言逼死他人,也是杀人。
最后看了一眼甜儿家,萧沫掉头离开。
她心情闷闷地,疾走奔跑在县城中,但凡听到有人提及范府被救回的少女言辞轻浮,有诋毁侮辱之意,就暗中扔石头教训一番。
很快城中就流传出有鬼出没的恐怖流言,不想被‘鬼’攻击,胆小的人闭口不言,再不敢提及少女被绑一事,他们可不想成为下一个王秀才。
直到夜幕降临,将县城逛了一遍,确定其他人家暂且平安无事的萧沫才重新回到驿馆。
没有回房间,萧沫一个飞身上了屋顶,脚步一顿,她发现自己看中的地方已经有人了。
天上清辉淡淡,远处廖廖几点灯火,男人穿着黑色麒麟服,临风而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似乎察觉到异样,男人偏头看过来一眼,正对上萧沫诧异的眸光。
既然被发现了,萧沫也没有躲避,而是走了过去。
“韩统领,你怎么在这?”萧沫问。
韩重元没有回答,反而道:“今日城中好热闹,是公主殿下做的?”
锦衣卫巡探收集情报是行家,萧沫不意外男人能知道。
萧沫星眸微微黯淡了下,手指无意识地缠着自己的头发:“人为什么不能简单一点,只分是非对错,不要为了无谓的束缚去伤害自己和别人呢?”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多么简单的道理。
在她看来,那些礼教规矩都是人规定的,不是天地至高无上的准则,实在不必拿它当不可违背的天条来敬畏,难道不是生命更重要吗?
可恨的是,它荼毒了太多人,更是被某些人当成了迫害弱势群体的工具。
韩重元垂眸看了她一眼,少女纤细若扶柳的身姿似乎下一刻就要随风而去:“公主可是后悔救下她们了?岂不闻凡事有得必有失,未必事事如人意。”
萧沫笑了一下:“韩统领是在安慰我吗?”
韩重元移开眼,扯唇道:“公主就当是吧。”
空气中似乎有种别样的气氛在弥漫。
沉默了一瞬,萧沫道:“其实韩统领当初对我亦有救命之恩,我对韩统领的救命之恩也算抵消了。然而我脱离你们护卫,因此让你们对上珉王,甚至让你们受到皇帝的责罚,这就是我之过了。”
锦衣卫既然担了护卫的职责,在这个皇权时代,自己任何的所作所为就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她继续道:“但是珉王我是一定要去见的,这里有几张药方,对疗伤补血有奇效,就当是我对锦衣卫的歉意,韩统领收下吧!”
说着,她递出了几张纸。
萧沫母亲自身有奇遇,这种药方最多,她自小就熟背在身,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浅淡朦胧的月光下,少女伸出的手指莹白如玉,夹着几张薄薄的纸。
韩重元眉头微皱,一瞬间黑瞳里似乎落下了乌云,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他淡淡道:“公主何须如此客气,不过是锦衣卫技不如人,认赌服输罢了,公主并不欠锦衣卫什么,请将药方收回去吧!”
说罢,他疏离冷淡地退了一步。
萧沫惊奇地偏了偏头,似乎从男人身上察觉到一丝不高兴。
她张了张口,刚要再劝说几句,突然安静下来,视线投向某个方向。
有人朝这里潜过来了。
萧沫朝男人看了一眼,就见韩重元全身隐入黑暗中,敛息屏气。
原来他也发现了。
萧沫同样无声无息地掩去身影,退入黑暗。
脚下就是她在驿馆的房间,里面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有人撬开了房间的窗户,跳了进去。
火光一闪,屋里很快传来打斗声,还有刀锋相触的刺耳声响。
萧沫早就察觉了自己房间有人,想来就是锦衣卫提前埋伏的人。
“韩统领早知道有人会来?”萧沫忍不住问。
韩重元重新从黑暗中走出来,摇头:“钓鱼而已,愿者上钩。”
他只是知道有人必然不想真公主安然返回京城,在天河镇如了萧沫的愿,放出她被绑架失踪的传闻,何尝不是故布疑阵,引人上钩。
果然,有人耐不住想一探究竟。
萧沫转了转眼珠:“我下去看看。”
她抢先一步下了屋顶,直奔自己所在的房间。
门一推开,迎面刀风袭来,雪亮的刀光带着狠意直扑面门。
苗千户大惊:“公主小心!”
那人眼里一亮,这就是公主,她果然没有失踪。
萧沫红唇一翘,慢慢朝前伸出手掌,竟是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刀锋。
那人大惊失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里叽里咕噜地吐出一嘴话,使劲地想抽回刀。
萧沫一句也听不懂。
“啧,还给你。”萧沫突然松开手指。
对方受不住力,双腿噔噔噔地向后退,等他再待扑过来,脖子上已经架了两柄绣春刀,被押在跪在了地上。
门在身后关上,韩重元来了。
苗千户立即禀报道:“公主,统领,抓住人了。”
那人犹是不死心地挣扎,双眼死死地瞪着萧沫,开口却是僵硬的大夏话:“你不是公主,你们骗我,你是什么人?刚才你是怎么做到的?”
房间里灯光更明亮了点,萧沫定睛看去,这才发现这人相貌怪异,对方眼窝奇深,鼻梁高挺,胡须浓密,一副异族人的打扮。
萧沫疑惑地皱起眉:“他又是谁,为什么要来杀我?”
糟了,苗千户心里一咯噔,眼神情不自禁朝自家统领看去。
这分明就是北狄人,大概率就是北狄大王子派人的,想在路上截杀公主,阻止她代替明珠公主和亲。
“你是公主,真的是公主?为什么你这么厉害,刚才是怎么做到的,是戏法吗?”北狄人继续追问。
韩重元眼眸沉静:“异国之人,妄图对公主不利,杀了吧!”
“是。”
苗千户当即毫不犹豫地一割,那人喉间血流如注,死不瞑目地咽了气。
室内一静,苗千户很有眼色带人拖着尸体溜走,将残局留给自家统领收拾。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萧沫歪了歪头:“韩统领,不解释吗?”
为什么一个异族人要杀一个刚找回来不久的公主。
韩重元难得地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将实情说出口。
曾几何时,他期待将事实瞒到最后,然后看萧沫如何将京城掀个天翻地覆。
只不过没想到事情变幻如此之快,如今却是不得不坦白了。
韩重元踌躇了一会,凝视她道:“我要是说了,公主不要太生气。”
萧沫大度地保证:“不生气。”
韩重元:“那是北狄人,为患边境,说是大夏的世仇也不为过。”
“那跟他们要杀我有什么关系?”萧沫不明白,总不能北狄人狂妄到凡是大夏皇室中人,就想方设法杀掉吧?
韩重元开口,话里有了冷意:“北狄强盛,几个月前遣大王子出使夏朝,北狄王子要求朝廷下嫁公主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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