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迎着天顺帝和皇后诧异的眼神,萧婉天真地偏头,柔柔解释道:“婉儿让父皇下这道旨意是有原因的,不是故意针对妹妹。只是瞧着妹妹气性有些大,行事百无禁忌,大抵也是知道父皇母后舍不得罚她,才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若是知道父皇母后此番动了真怒不会再纵着她,心里有了顾忌,想必定会有所收敛,也不怕她真的伤到舅舅了。
而且总归舅舅是长辈,不像妹妹年纪小冲动易怒,虑事更周全些,总不会伤着妹妹,而妹妹却未必。”她走过来拉着沈皇后的手撒娇,“所以,这道圣旨就是拿来让舅舅吓唬妹妹的,母后,婉儿这个办法好不好?”
“好,好!”沈皇后非常满意,拍拍她的手道,“就该如此,免得她当以为无人能治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沈皇后当然相信自家弟弟不会对亲生女儿下手,既然如此,给弟弟多一层保障有什么不好?
若是亲生女儿还敢胡闹,正好让承恩公这个舅舅好好教训一顿。
承恩公也是眉开眼笑,对萧婉的主意高兴得不得了,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掌握了生杀大权,还怕哪个来?
此行,妥了,妥了。
天顺帝思考了一瞬,也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只要萧沫不胡来,那自然相安无事。若真的犯蠢了,承恩公这个舅舅又不可能真的看着外甥女去死,如此甚好。
于是,天顺帝就下令从禁军中挑选精锐近卫五百人,护卫承恩公出京。
承恩公又要来自己相熟的禁军将领江泰负责统管五百禁军,江泰正愁上头被人压着不能再进一步,一心奉承讨好承恩公,接到旨意自然求之不得。
圣旨一下,限三日后动身,承恩公归府自然一番忙碌收拾。
等到第四天,江泰一早前来承恩公府大门口等着。
自承恩公夫人坦承真相后,就自觉地深居简出,连府里的中馈也不大插手了,也不太敢管承恩公的事了。
倒是承恩公世子,起先知道真相后别别扭扭了一段时间,但总归自己的利益没有受损,到头来自己还是世子,也就放开了。
不过以前他就喜欢自己的表姐明珠公主,心里多有钦慕遐思,如今知道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倒是为此黯然憔悴了几天。
他亲自将承恩公送出门外,嘀嘀咕咕地道:“真是麻烦,要是能直接将人送去北狄和亲好了,还没回京城呢,就搞得人仰马翻,惹皇后姑姑和婉儿姐姐伤心不说,还累得父亲亲自出京。”
承恩公世子对未谋面的真公主很是厌恶,觉得她一点也没有明珠公主的典雅婉约温柔贤淑,野蛮得令人生厌。
“好了,你只管守好家,为父心里有数。”承恩公对自己唯一的儿子还是看重喜欢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在家里别胡闹,还有,平时可以和明珠公主多亲近一点,你们毕竟是亲姐弟。”
承恩公相当看好萧婉这个亲生女儿的前程,让儿子和她好好培养感情,未来又是另一个沈皇后和承恩公。
承恩公世子眼里多了丝雀跃:“父亲放心,我们平常关系就好着呢。”
“行,那就送到这吧!”承恩公满意地颔首,就要上马车。
前方却传来阵阵马蹄奔跑声,江泰立即警惕地策马上前查看。
承恩公也停下了上马车的动作,他伸长脖子一看,不由有些吃惊,忙迎来上去:“哈尔莫王子,你怎么来了?”
哈尔莫瞥他一眼,沉声道:“小王很好奇未来的未婚妻,打算亲自前去看一眼,正好和公爷同路,所以一起走吧!”
其实是他先前派出去的刺客都有去无回,接连失手让他很是恼火。加上萧婉埋怨他的求亲之举,一直僵持着不肯跟他见面,更是倍感焦躁。
哈尔莫舍不得拿萧婉怎么样,自然只能迁怒冒出来搅局的真公主。既然解决不了萧婉,那就解决掉另一个问题,除掉了那嫡公主,夏朝自然只能同意让萧婉和亲了。
承恩公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还以为他是有着另外的心思,当下开怀笑道:“如此甚好,一起走,一起走。”
杨柳镇上,萧沫恢复了规律的日常生活,将大半时间用在自己练功以及教导柳青学武上,余下才是处理其他事情。
柳青初初接触武道,就一头钻进这神奇的世界,为之着迷,恨不得将所有时间用来练武。
萧沫也乐得她好学上进,更加用心教导起来。
至于镇上的事,铲除了褚家这座压在百姓头上的大山,帮着抹去了最大的阻碍,接下来自然不需要萧沫多加干涉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都这样了,还事事都需要萧沫亲自出马,那她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比如那些流落青楼的女人,她给了她们自由之身,给了她们足够养活自己的钱财,给了她们在这个世道生存下来的机会,如果她们自己不努力,而只是消极被动地承受自己的命运,萧沫也不会再管那么多了,由她们去吧。
如今褚家的事按照当初处理珉王府的旧例,家产该抄的抄,该赔偿的赔偿,有序进行中。
倒是锦衣卫如今煞星的名头更盛,韩重元忙得不可开交,不是在抄家的路上,就是在把罪魁祸首砍头的路上,身上的戾气一天比一天重。
因为锦衣卫杀人不是乱杀一气,而是要一一查证事实,然后将犯人所犯下的罪行公之于众,其中所花心力可想而知。
这还只是涉及人命的冤案大案,其余小偷小摸,打打闹闹到不了锦衣卫的手上。
不过估摸着和褚家牵扯的案子也办得差不多了,想来要不了多少时间,他们就能离开杨柳镇了。
现在在许多人心中,都视萧沫为‘青天公主’,能为民做主,恨不得将她供起来,名声越传越远。
萧沫倒不介意这一点,要是自己的名头能震慑住那些视百姓为蝼蚁的人,让他们的手上少沾惹一些无辜人的生命,多一点顾忌,她所做的一切也有了意义。
此刻萧沫还不知道承恩公率领禁卫军亲自奔着杨柳镇来了,倒是韩重元消息灵敏,在承恩公一行十天后,得到了飞信来报。
即将踏入初夏,天气越来越热,韩重元一身黑色麒麟服还是穿得严严实实,萧沫都替他觉得热。
看着韩重元背着光线踏入房间,在阴凉处乘凉的萧沫都有些心虚了,忙讨好甜蜜地喊他:“韩某,这里有冰好的瓜果,给你吃。”
以前都是萧沫抱着人不放,贴贴靠靠不亦乐乎,如今天气热了,她就开始嫌弃起人家了,不想挨得太近。
唉,虽然她练得功法能凝冰,但不意味着不怕热,气得韩重元非要故意拥着她。
萧沫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的恋人自己宠,少不得运功给他降降温。
让了半个位置给韩重元,如今亲近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萧沫和韩重元之间有猫腻,见俩人在一起,就自觉地避了出去。
塞了半个瓜片给韩重元,萧沫偏头问道:“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
“有啊,”韩重元慢条斯理地咬下一口清甜的果肉,眯眼道,“褚家几个妇人抱着孩子跪地求锦衣卫手下留情,给他们留些家财,要不然一家妇孺只能乞讨为生了。”
“就这?”萧沫觉得无趣。
韩重元眼眸蕴着笑意:“我还以为公主会同情他们。”
毕竟那些妇人孩子无辜,没有涉及人命。
萧沫懒懒地靠在他肩头,瘪嘴道:“那些受褚家所害的人家里,难道没有可怜的女人和孩子?他们无辜蒙冤家破人亡的时候,褚家也没有可怜他们啊。而且,他们享受了褚家不择手段得来的财富,褚家倒了,他们当然要一起承受后果。”
就算他们去当乞丐,萧沫也不会觉得同情的。
柔柔的呼吸吹拂在颈侧,韩重元刚清静了一会的心又变得燥热起来,他不得不转移注意力:“还有一件事,承恩公奉旨往这里赶来了。”
萧沫坐直了身子,惊诧地道:“承恩公,他竟然敢来这里?”
谁给他的狗胆?
韩重元勾唇笑了一下:“大概是五百禁军给他的勇气。另外,北狄大王子一起随同而来。”
北狄大王子?
萧沫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她困惑地偏了偏头道:“我一直都没有问,朝廷为什么这么怕北狄非和亲不成,北狄很厉害吗?”
提及此,韩重元的眸色暗沉下来:“并非如此,早年大夏和北狄势均力敌,甚至有胜出之势,然而一切要从十五年前的天门关大败而起。”
当时的守关大将是大夏的老将林冠山,面对北狄来袭,他擅自带领十万大军出关迎敌,后来中了北狄的埋伏全军覆没,天门关落入敌手,被北狄骑军长驱而入,连破身后两道关卡。
还好,北狄被在最后一道防线死死挡住,才免了大夏覆灭的危机。
此战,夏朝千里疆土沦丧,百姓死伤以数十万计,边疆精锐丧失,军中实力锐减。
自此后大夏国力消退,文官集团崛起,武将气馁,北狄日益强盛,夏朝不敢轻易开启战端。
夏朝由盛转衰自此起。
第95章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多年后边城失陷之地的百姓犹对林冠山恨之入骨,哪怕他殒命疆场,提起来依然恨不能将他焚骨扬灰任人践踏,永世不得超生。
韩重元的眸色很深,里面闪烁一丝微光:“其实林老将军一向谨慎,谁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会犯下这般错误。说起来,我幼年曾见过他几面,得老将军教导几句,林家有些可惜了!”当时他走投无路时,还曾想过去军中投奔林家。
作为武将世家,林家几代人在军中效力,为国尽忠。当年一战,不仅林冠山本人战死,一同在军中的两个儿子同样惨死军中,尸骨无存。
而后为了平息民愤,天顺帝削去了林府的爵位俸禄,更是将林家全家下了大狱,男丁尽皆斩首。
曾经声名赫赫的将军府烟消云散,无人记得。
纵观华夏封建皇朝的历史,也是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战斗史,萧沫当然知道那些放牧塞外善于骑射的外族有多么难缠,想来那北狄也不外如此。
想到一旦被游牧民族入侵后,他们残忍野蛮行为带来的惨烈后果,不提国家动荡不安,更悲惨的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平民百姓,会成为任人屠戮的两脚羊,那是乱世,是噩梦。
萧沫坐直身体,俏脸难得严肃:“已经发生的事没有人能改变,重要的是未来,大夏难道就没有养精蓄锐打回去吗?”
韩重元扯唇笑了一下,低声道:“大夏自然希望能夺回失去的两座关卡的,可惜都损兵折将失败了。如今只能龟缩在天元城中,据城而守,任由关外城池落入敌手。而且几次战事劳民伤财,士兵死伤甚多,后勤财政无法支撑,朝中大臣提议和北狄议和,双方罢兵休战。”
国库支撑不起是事实,但是文官们不想打仗,让武将重新占据朝堂也是事实。如果能维持眼前的一时平静,让北狄不再主动开战,那多花些钱也是值得的。
毕竟利益就这么大,文官们忙着争权夺利勾心斗角,自己人都不够分,自然不想有更多人加进来争抢。
“罢兵休战后呢?是不是准备厉兵秣马,卧薪尝胆,提升战力,然后一举打跑北狄?”萧沫睁大眼睛问。
韩重元抵着少女的肩头闷闷地笑了,笑她的天真。
他开口道:“大家更愿意维持现状,也许有官员愿意一战,但毕竟是少数。”
“怎么这样啊,真够愚蠢的。”萧沫嘟嘴生闷气。
学过华国的历史就明白,落后要挨打,没有足够的实力也要挨打,只有变强才是王道。
旁边蹲着一只虎视眈眈的野兽,你不赶紧武装起来保护自己,难道指望它发善心放过嘴边的肉吗?
即使它现在不会咬你,等饿了的时候随时会扑上来大快朵颐,妥协退让是没用的,拥有力量才有安宁的生活。
大宋就是活生生的教训啊!
“是啊,真够蠢的。”韩重元懒懒地应和,却不像萧沫一样生气。
作为锦衣卫统领,他早已不知见过了多少人性的黑暗面,对世间的一切兴趣廖廖,生不出丝毫波动。
唯有萧沫是个意外,他兴致勃勃地看着她肆意妄为,将这世道搅得天翻地覆,而自己也乐意成为她手里的一把刀,将挡在前面的荆棘劈开。
萧沫的眼睛很亮,她开口道:“韩某,我更想上京城了。这个世界上不乏聪明人和有识之士,既然朝堂上的官员不行,那就另外选人,并不是非他们不可。”
她只知道战争很可怕,大夏一旦输了更可怕,什么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都会成为现实。为了避免这个惨剧的到来,一定要做些什么。
转了下眼珠,她歪着头认真地问:“不过到时万一我要是失败了,定然会逃亡江湖,流连失所,韩某,你会跟我一起吗?”
一个人凄凄惨惨的也太可怜了,有人做个伴也好啊!
韩重元凝视着她:“只要公主不嫌弃,愿随公主到天涯海角。”仿佛她刚才说的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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