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向后一撑,眼睛因笑而弯弯,道:“谁家的俏郎君?若是无处可去,不如跟了我罢。姑娘我有的是钱,必然叫你过神仙一样的好日子。”
杨简笑了,顺着她的腰不知死活地贴上去:“是吗?姑娘打算叫我……过什么神仙一样的好日子。”
她今日换了个挡风挡雨的披风,想着杨简的屋子里温暖,便只穿了个轻薄的裙衫。而杨简本就发着烧,手也烫,呼出的气也烫,烧得她腰这一圈都发烫。
她有些想躲,道:“你想过什么样的好日子?你想要什么,姑娘我都给你买来。”
杨简轻轻地勾了勾唇,松开了她,向枕上一躺,道:“我才不听你这坏姑娘骗人的鬼话。”
周鸣玉啧啧称奇,伸手打了他一记,道:“我怎么成了坏姑娘?怎么又说的是骗人的鬼话?”
杨简侧目看见丹宁带着人进来,这才将目光重新转向周鸣玉,故作委屈道:“说好了等你回来用午饭,这都什么时候了?”
周鸣玉这才想起这回事,呀了一声,回头看见丹宁带着侍女进来,将饭菜一一摆上短足的桌案。
她有些惊讶地问杨简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吃饭?”
杨简很理所应当地道:“你不是也没吃吗?说好了等你一起的。”
周鸣玉退后一点,等侍女将桌案摆到床边来。杨简趴着不方便起身,只能就着床沿这样吃饭,瞧着好不滑稽可怜。
周鸣玉也没让她们再去拿矮凳,就势坐在窗前的脚踏上,捧起碗筷和杨简一起开始用饭。
杨简的手肘支着身子,不便伸臂夹菜。周鸣玉看见了,心道自己还是多善良一些,便主动帮杨简夹菜,放在他面前的小碟里,以便他用饭。
杨简吃了两口,开始叹息,道:“这碟子摆得不好。要是没有,姑娘今日就得把饭喂到我嘴里了。”
周鸣玉手中的鸡肉夹了一半,闻声狠狠扔到他盘子里,恐吓道:“早知道就不伺候你了。今天这是最后一口了,再没有了。”
杨简想着周鸣玉不至于这么对他,口中故意道:“好姑娘,不必如此罢。”
可谁知周鸣玉还真就不管他了。
不仅不给他夹菜了,甚至将桌子挪远了,放在他够不到的地方。
她坏笑着冲他努努嘴,道:“你手里那碗粥还满着,公子可别浪费了。”
小小的一个碗,几口就能喝完。
杨简狠狠地吃了个四五分饱,只能将空碗放在一边,而后自己撑着脑袋看向周鸣玉,道:“本公子要擦嘴。”
周鸣玉还在慢悠悠地喝粥,听见他说话,随手将桌边的帕子给他甩过去,也没看准地方,直接扑到他脸上。
杨简无语地擦了嘴,故作哀怨道:“姑娘还说自己不是坏人。方才还说什么,我想要什么,都给我买来。如今一顿饭没完的功夫,翻脸就不认人。”
周鸣玉自己用完了,才将碗筷收到一边,自己擦了嘴,还不忘喝口清茶漱口。
她一边喝茶,一边提了一杯给杨简,道:“你懂什么?这才是对你好的好姑娘呢。怕你这样一直趴着,吃多了等下不舒服。”
她白他一眼,道:“真是狼心狗肺。”
杨简将茶喝了,还给周鸣玉,周鸣玉又顺手来收那张帕子。杨简伸手递给她,等她接过了,又不松手,只道:“姑娘是不是欠了我什么?”
周鸣玉一听就无语,使了点劲,将帕子抽了出来,而后转身出去找丹宁和侍从收拾碗筷了。
侍从进了屋,她故意站在门口不进去。丹宁看见她不进去,便问道:“他又如何为难姑娘了?”
周鸣玉道:“我欠债,怕见债主。”
丹宁笑道:“这有什么的,欠钱的都是大爷,且叫他求你去。”
周鸣玉口中说着“言之有理”,又和丹宁说了会儿话,见里面的侍从退出来,才又重新走进去。
但她也只是远远站在一边,抱着臂冷眼瞧着杨简不过去。
杨简笑道:“我不过问你要个东西,你至于躲那么远吗?难道那不是你欠我的东西?”
周鸣玉道:“那可是你算计我的。”
“你先过来。”
“我不,除非你说我不欠你的。”
“那不行。现在可以不给,该欠还是要欠。”
周鸣玉故意装起了可怜道:“我手疼,眼睛也疼,每日睡得也少。你怎么舍得叫我费心费力地去给你做帕子的。”
杨简瞧她这样,心控制不住地发软,只得放低了姿态道:“你先过来,东西等你什么时候想给了,再给我就好。”
他还是不肯松口。
但是这话可做的文章就大了。什么时候想给,那就看她的心情。她若不肯给,一辈子也都不用给。
周鸣玉满意了,这才靠近了他。
杨简趴久了也累,撑起身子微微侧过来躺着,权当放松。周鸣玉看着他这姿势,问道:“你侧过来,不会压到伤口吗?”
“还好,没打到侧面。”
他拽一拽她的衣摆,道:“好姑娘,坐过来些,让我靠靠。”
周鸣玉一看就知道,他又打的是拿她当枕头的主意,所以根本不听他的,只是道:“一晚上不睡觉,早上又挨打,这会儿不好好睡一会儿吗?”
瞧那眼皮子,都没力气睁了。
他的确是因为伤病有些发昏,眼睛半垂着,露出上扬又锋利的褶痕,却并不让人觉得像平常那样冷厉。
杨简摇摇头。
他确实有些想睡,可是上午那短短一觉醒来之后却没看到周鸣玉的感觉并不好,他不大想在周鸣玉还在的时候睡。
大不了晚上再好好睡,终归晚上周鸣玉不会留在这里的。
周鸣玉看见他轻轻皱着眉,估计他还是疼痛,所以伸手将他身后柔软的被子又拉过来堆在他身后,好叫他有个着力的地方。
她晃了晃他拉着自己的手,道:“松一松,我去给你点安眠香,好好睡一会儿。养伤最忌讳劳累,你过几日还要出去呢。”
杨简道:“你在这儿呢,不想睡。”
周鸣玉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道:“放心罢,我又不走,我也困呢,等会儿去榻上眯一会儿,肯定陪你用过晚饭再走。”
杨简这才松了手。
周鸣玉将香点上,正要往榻边去,却听杨简叫她。
她走过去,问什么事。
杨简默默地往里靠了靠,将那本就宽大的床铺让了半张给她,道:“榻短,又有阳光,你睡着不舒服,躺这儿罢。”
她一听就转身要走,杨简一把拉住她,下巴点点床尾,道:“外衣别脱,拿那张薄毯子盖一盖。”
周鸣玉分外无奈,道:“不合适罢?外面那么多人呢。”
男女七岁不同席,杨简不至于不懂。
杨简道:“又不让你脱衣裳。再说了,外面都是我的人,不会乱嚼舌根的。”
他又流露出那种可怜的神情,道:“好姑娘,心疼我一回,陪陪我罢。”
周鸣玉被他软磨硬泡,分外无奈,只得躺在了外侧。杨简倒是老实,扔了个多余的枕头在两人中间,人老老实实地贴墙睡,只是拉住了她的手而已。
周鸣玉躺着,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干脆抽出了腰间的帕子,盖在了自己脸上。
杨简看着她这样,好笑地将她的帕子往下拉了一点,道:“干什么?”
周鸣玉的眼睛露在外面,无奈地看向他,道:“我总觉得不自在,都怪你。”
杨简于是抽回了手,不再拉着她,问道:“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周鸣玉缩回手,老实道:“好一点。”
杨简便笑,看出她其实不困,只是因为想让他睡会儿,所以才勉强躺在这里。
他干脆伸手,从床头的矮柜抽屉里取出个手掌长的短竹笛来塞到她手里,问道:“会玩儿吗?”
肯定会的。
这还是小时候他在外面和人学的把戏,回来炫耀一般地吹给她看,后来又被她缠着教给了她。
周鸣玉看了一眼,没想到他如今这么忙,还有时间玩儿这种东西。
“不太会。”
她好久没玩儿过了。
杨简点头,重新趴好,把脸背对她埋向了里侧,道:“那吹来给本公子听听罢。”
周鸣玉对着他的后脑勺嘁一声,把竹笛放在了唇边。
一段小小的童谣结束,周鸣玉拿开竹笛,听见了杨简平稳安静的呼吸声。
第57章
杨简这一觉睡得相当不错,只除了伤口一直泛疼,再除了趴久了以后浑身酸痛。
他中间迷迷蒙蒙地醒了几回,将睡得僵硬的脖子转回来,看见周鸣玉睡在他旁边,身子向外微微蜷起。
人还在。
他安下心来,放心地将身子侧过来,手里轻轻拢了一缕她散落在背后的长发,又阖眼睡去。
再一次他醒来时,周鸣玉已经醒了,安安静静地起了身收了薄毯,拿了个大引枕靠在腰后,坐在他旁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伸手拉住了她衣摆,又沉沉地睡过去。
此后几回,他醒来时,周鸣玉都在。
周鸣玉知道他睡得不好,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等他再次眨了眨眼皮的时候,就干脆摇了摇他,道:“别睡了,醒醒。”
杨简许久没睡得这样沉了,许是因为她在,所以格外安心。
他难得有了些想要赖床的想法,凑过去伸手抱住她,把头埋在她腰侧,道:“没睡醒。”
“不行。”
周鸣玉没同意,起身把他的手拉开,又去揪他的耳朵:“你睡了一整天,晚上还睡不睡了。”
杨简拿她的话噎她道:“病人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你休息够了。”
“我没有……唔。”
周鸣玉将一张冷水拧湿的帕子直接盖在了杨简的脸上,满意地看见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杨简伸手取下帕子,刚睡醒的眼睛还有点雾蒙蒙的,不满地看着她说:“我差点吓得翻过身去。”
周鸣玉满意地将帕子放回去,杨简这才看见床边放着个针线筐,里面乱糟糟的,像是她做了一半没做完的东西。
他还当是给自己的,心头一喜,故意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周鸣玉瞧了一眼,道:“给丹宁姐姐家小孩子做的肚兜。”
杨简无语。
周鸣玉看着他吃瘪,正要坐回来继续做,却见丹宁自外面进来。原本是轻手轻脚的,待看见杨简醒了,便大胆了些。
她同周鸣玉笑了笑,这才同杨简道:“夫人过来了,马车到巷口了,我带周姑娘去后边先坐坐。”
杨简一听,看向了周鸣玉。
周鸣玉自己也不想与杨家人见面,即便那是从前对她很不错的杨夫人。
她干脆地起身,将自己靠着的引枕取走,丹宁便直接收在手里归放在原位。周鸣玉又将针线筐拿起来,去衣架那边取了披风,确保自己没有什么东西留在屋里,这才走了出去。
周鸣玉走后不久,马车慢慢地停在了别院门口。杨夫人自车上下来,由侍女撑着伞,走向了主屋。
丹宁送完周鸣玉,主动出去相迎,一路带着杨夫人进来。
杨夫人和丹宁笑盈盈地说着话,面容颇和蔼,待走进了屋,眼神方敏锐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门口放伞的瓷瓶里。
普普通通一把油纸伞,也不像是他们用的东西。
杨夫人露出了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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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鸣玉一路顺着回廊过去,进了后边房间,看到门口放伞的瓷瓶,才想起自己的伞还丢在那边。
她疾步返回想要去取,走到一半便遥遥听得前面错杂的脚步声,躲在廊后瞧了一眼,杨夫人已经走在最前,进了杨简的房间。
她为免人发现,没有声张,迅速离开了那边,回到了后边房间。
周鸣玉倒不是害怕杨夫人发现她的存在。老实说,像杨简这样的身份,身边若是多出来了什么人,或者和什么人多纠缠了一会儿,肯定都是会被人盯上的。
杨宏已经知道了,没道理杨夫人不知道。
再者说,杨简今早被打个半死,不在自己家待着,非要跑这么远来别院待着,本身就有问题。
更何况,她今早来本就没避人。
周鸣玉唯一担心的仅仅是,她自己要办的事还没结果,如果杨家人再找她的麻烦,这一点会很麻烦。
她只盼着杨符真像别人说的那么疯,在外面好好地帮她做点事出来,免得她一个人独木难支,两头费心。
周鸣玉一个人待在屋里,倒也不觉得无聊,慢慢将肚兜做好了,还附赠给她做了两把络子。
等东西做好,收了针线,前面丹宁正好过来:“姑娘久等了,夫人走了,咱们回去罢。”
周鸣玉也不着急,只是先将东西给了她看。丹宁摸着爱不释手,连声道谢:“姑娘手巧,难得是触手也柔软,给孩子穿着,舒适是第一位的。”
“姐姐喜欢最好。”
她笑着将络子给丹宁,丹宁倒过谢,将东西收了,和她一起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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