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世家子重重放下茶杯,长叹出声:“可惜了。”
见状有人忙问他为何可惜。
那人左顾右盼,用一圈人都能听清的声音低声卖关子:“兄台可知上京谁家姝色最为出挑?”
这话说的有些无礼,一堆读书人都在一堆讨论姑娘家,被问众人纷纷摆手,搪塞而过。
也有几家位高权重的世家弟子,笑道:“当然是陛下的四公主,出身高贵,瑰逸艳逸,堪称我大燕女子之表率。”
有人立即反驳道:“若说大燕女子典范,自当是蔺家大姑娘,那才是真正的妙仪天成,高贵典雅。”
闻言众人纷纷附和,上京谁人不知,蔺锦书是蔺家倾尽全力栽养的帝后,风仪丝毫不输皇室。
最开始发问的世家子却突然抬手,“非也非也。”
“若说颜色之最,当为鹤卿公子亲妹,那位为了辽东战事一掷万金的皇商陆姑娘啊!”
众人这才恍然想起上京城曾住过一位仙姿佚貌的小姑娘。
那姑娘被小谢侯和状元郎牢牢护在臂弯下,便是外人看一眼都不得。可只要见过她的人,任谁都忘不掉这位的雪肤澄澈、菩萨玉相。
他继续道:“只可惜啊,我听说这位陆姑娘与那辽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死而弍二五九一寺齐东王早就有亲事,只是后来仿佛辽东王身体出了问题,这才作罢了婚约。可我听北方过来的朋友说,这两家好像又要结亲。”
“辽东王暴躁残忍,真是可惜了这样一位仙童般的姑娘。”
此话一出,楼中人纷纷附和。
云枭轻听着这帮人扯到阿宁头上,面色转冷。
且不说谢缨对阿宁的一番心思,单凭她苍鹭山亏欠过阿宁,云枭轻也不能放任这般人谈论阿宁的私事。
只是还未等她有所动作,一道墨兰色的身影便亘在众人眼前。
“七星阁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话音刚落,一众墨兰劲装的七星阁人便涌入楼中。
开阳面色冷漠,朝着云枭轻开口道:“有人向七星阁告首,说春风楼中有萧氏余孽,我等奉命行事,劳烦少东家让路。”
云枭轻眸色沉沉,一贯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讥诮。
萧氏余孽?
景帝还真有脸说出这话。
见众人鱼贯而出,她靠在栏杆上笑道:“开阳君,若是小女子不允呢?”
开阳不语,自身后掏出两枚乌银的落星锤。
“好好好”云枭轻像是怕了,忙掩面道:“我们春风楼做的是小本生意,大人说要什么小女子自然是不敢违抗,还望大人待会子搜查的时候,别吓到我们这群姑娘家才好。”
她还是一副调笑的模样,像是知晓他们不会搜出些什么。
开阳挥手,七星阁人瞬间布满这栋小楼的角落。
景帝在席间便命他前往春风楼,他收到暗报,京中有萧家人出没,可西南萧家的儿女,都是折在了深宫中。
那这人究竟是谁。
酒酣花暖,天子却面色不佳。
众人都以为是适才陆鹤卿与五皇子一派争执所致,可只有景帝在恍惚间好似看到了故人。
那人一袭青衣,衣袖间都是山野烂漫的气息,笑得好看极了。
他伸出手,试图触碰那下颌上引人遐思的小痣。
青棠......
“嘭——”
酒杯坠地,宫人忙上前整理,却被景帝挥手打断。
“开阳”他捏了捏眉心,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谢缨的一袭红衣,“你带人去趟春风楼和其他几个酒楼赌馆,务必找到此人。”
“切记,不可伤了他。”
...
阿宁收到家中来信时正在用膳。
新元刚过,对面的薛敖也是难得的找到空闲,过来陪她用膳。
看阿宁脸色慌张地站起身,薛敖忙问她出了什么事。
阿宁嘴唇泛白,急道:“爹爹传信过来,说是哥哥年前染了风寒,拖到现在也不见好,大夫来看,说是..说是已然油尽灯枯了!”
闻言薛敖也是猛地窜起,回身拿过阿宁的大氅,“别急,我带你回京。”
陆霁云舌战群儒一事不出一日便传到了辽东。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薛敖一贯认为陆霁云恨他入骨,所以当初才会逼着他先行写下和离书,为的就是阿宁日后不收掣肘。
可他在皇家宫宴上骂昏了几位才子,这份袒护之意丝毫不假。况且他最是知道阿宁对她兄长的孺慕,如果陆霁云出事,阿宁只怕也要跟着病倒。
想到这,薛敖再不犹豫,给阿宁严严实实地拢在氅衣中,一把抱在怀中朝外走去。
只是刚一出门便撞见流风。
见薛敖面色凝重,他问道:“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天色这般暗,您带着陆姑娘要去哪?”
薛敖紧了紧手臂,沉声吩咐:“阿宁家中有事,我要送她回上京,我不在辽东后,叫阿信掌管全军事宜。至于城中,你和金绮暂为接管。”
他不再看流风,抱着阿宁直直朝前迈去。
可流风却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
流风头也不抬,沉声道:“王爷,大军后日便要进攻北蛮,况且眼下郭家与辽东军中老将串通一气。辽东内忧外患,若王爷在此时离开,属下三人绝无可能担得起辽东大局!”
薛敖咬牙,见一贯沉稳的流风执拗地跪在眼前,咬牙骂道:“滚开!”
“薛子易!”阿宁挣扎,使劲敲打缚在腰间的手臂,“我自己可以去,你放我下来!”
薛敖不放人,仍与地上跪倒的流风无声对峙。
阿宁两条腿乱踢,蒙在大氅中的嗓音变得瓮声瓮气,“薛子易,圣旨已下,攻打北蛮势在必行。而且你为了辽东和薛伯伯的期望付出了多少心血,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开。你派人护着我回去,眼下回程无战事,你不必陪着我的。”
“放我下来,薛子易!”
薛敖瞳孔乌黑,任由阿宁将他胸前的白菜蹭的变形。
“你箍得她不舒服。”
谢缨自暗幕中走来,一身玄衣比夜色更为侬艳。
“阿宁身子弱,别叫她担心”见薛敖将人放下来,又紧紧护在身前,谢缨皱眉,“陛下传旨,命我带大军回京,明日便启程。”
他顿了顿,“我带阿宁回去,你必须留在这里了却北蛮,成就陛下的大业,这是你们薛家的使命。”
薛敖圆眼一瞪,正要开口反驳,却听谢缨低声道:“你带着阿宁回去,若是让皇帝知晓你为了阿宁放下攻打北蛮,你觉得你身为辽东王便能护住她了吗?”
薛敖浑身一僵。
谢缨继续道:“还是说你觉得如今虚弱病重的鹤卿公子能护住她?”
薛敖肩头颓落,眼尾发红。
阿宁又急又怕,但看着薛敖这副模样,还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下颌。
“我跟着阿奴哥哥,又有十万大军随行,定然不会有所不测。待哥哥病愈,我再来寻你,如何?”
阿宁在意极了他。
明明此时已经为了陆霁云的事急到发抖,却还是如此牵挂殷切,薛敖叹气,一把抱住身前的姑娘,“你别怕,我会去找你。”
阿宁点头,伸手环住薛敖劲瘦的腰肢。
谢缨神色阴沉,看着阿宁头上栩栩如生的草蝴蝶蹭在银袍上,一边翅膀微微歪斜,忍不住捻磨指尖。
阿宁,对不起。
第85章 上京
辽东是夜的雪下得格外大, 有老人笑称这是瑞雪兆丰年,今年辽东城必然是丰收的好年头。
只是薛敖却觉得这雪像是在留人。
阿宁靠在他身侧,冬日里厚重的衣物却挡不住那抹清甜的青梨子香。以往这个时候, 他定是从大营刚赶回, 一身风雪的敲开陆家大门, 然后一股脑冲进府中找阿宁。
小姑娘身子弱, 一到冬日里就病恹恹的,她虽然嘴上不说,可薛敖知道, 阿宁想让他来。
故而陆府的冬日里除了雷打不动的金丝煤会日日出现,还有一盘总是温热的核桃糕。
那时候薛敖野到新元当日都不在家, 性子急躁又冲动, 连等阿宁披一件大氅都觉得不耐烦。还是谢缨, 总是揪着他不让人跑。
可等年纪大了,大人们都说阿宁就是他以后的媳妇儿,他又没来由的害羞起来,连带着跟阿宁关系极好的谢缨也看不顺眼, 可惜阿宁对这人却极好。
谢缨去上京了,薛敖知道这个消息后乐得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跑到莲白山上捉老虎。
老虎倒是没捉到,只在那崖洞天堑处的獒王口中抢到一条鞭子。他爹笑得牙都歪了, 说这就是天下兵器之首, 十三雪渠。
薛敖神采奕奕地带着鞭子去找阿宁,为了显摆还把阿宁偷了出去看他在雪野上耍鞭子。
只是小姑娘不过第二天便风寒入体, 险些丧了命。
薛敖看着一同长大的姑娘面色苍白, 纤细到仿佛一阵风就能要了她的命,心里没来由地想杀人。
那年阿宁十三岁, 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害得她总是呆在房中,然后一双眼睛又亮又湿地看着他跳窗而入。
他是将阿宁看做妹妹的。
年少时那些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和悸动都被骄傲自满的少年找到了合适的借口,他把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看做妹妹。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不对了呢?
是军营中的好友们都你争我抢地给阿宁送东西,是阿宁从不掩饰对自己的心意,亦或是青梅竹马和日复一日的相伴相守...
总之不管是什么,他都喜欢极了身边这个姑娘。
薛敖想,这万顷雪原、无上皇权,都不及阿宁半分。
“你想什么呢?”
薛敖一怔,仰头看向塌边的姑娘。
他手上是阿宁的鞋,小巧精致。
“这鞋底怎么这么薄”薛敖单膝跪地,叫阿宁把脚搭在他膝上,“我想你明早吃些啥?”
阿宁知道他有意打岔,也随他道:“想吃些素包子,个头大的那种,西街张阿婆家卖的那种最好吃。还有隔壁白坊的小馄饨,冬日里吃最舒服。”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薛敖额头,“我吃馄饨你喝汤,应还是不应?”
手指骤然落入一片滚烫中,阿宁只觉得指节上的粗糙磨得人心软。
“我应。”
薛敖仰头望去,墨黑的瞳孔在灯火下格外明亮。
“阿宁,那两块虎符你收好,我会派一队暗卫跟着你,等到了上京,他们会告诉你辽东王府布置在那里的暗桩。你有什么事,就去找我的人。”
薛敖眨了眨眼,带着些稚气的脸上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担忧,“那几个龙子凤孙斗得正欢,大哥这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波及。可我的人一直随身保护他,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怕他这是被晏枭卷了进去。”
看阿宁点头,薛敖眉心微蹙,“你是我的王妃,京中那几个没傻就不敢动你,你别怕。”
阿宁心中忽然安定了下来,看着蹲在她身前的银袍少年,阿宁脑中却全都是他小时候虎头虎脑的样子。
“你后日便要出发了?”
薛敖点头,“就算皇帝不下这旨意,我也不可能等北蛮安定下来以后再来骚扰辽东。布扎云隼长了对怪招子,人也是又阴又怪,他满脑子不要命的念想,我容不下他。”
“大燕和北蛮这些年的恩怨,早该结束了。”他摸了摸额上鲜艳夺目的红带,低声问:“阿宁,我想要的不止是北蛮。”
见小姑娘僵住,薛敖紧了紧掌心,“我想要的,是乌云踏雪跑到哪,哪里就叫大燕!”
烛花“啪”地炸开,恍的阿宁失神。
这就是薛敖,北境薛家的传人。
他有野心,有抱负,更有能力将大燕近百年的困局扭转。
“我的薛子易,他可以的。”
薛敖小腿发麻,却舍不得移开半步,“我送不了你,但我会去接你。”
“阿宁,平平安安地等我。”
翌日一大早,风雪将停。厚重的积雪将道路掩的严严实实,谢缨急着回京,带着大军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而行,队伍中间围着军辎和一辆黑色马车。
马车外围都是密不透风的西越绸,内里用厚厚的牛皮糊住,便是再大的风雪也进不来分毫。
阿宁知道自己这样大动干戈,但若她在途中生病,恐怕更会添麻烦。
幸好薛敖将辽东脚力最好的几匹马给了她,这才没拖慢大军进程。
等一到上京,已是十天之后。
阿宁裹着厚重的大氅,在车中呆着只觉燥热。
上京不比辽东,虽然同样是冬雪纷飞,但此时的上京显然要更温暖。
大军全部行至城郊,谢缨只带着杜鹃几人护着阿宁进京。
他轻扣车门,听里面女孩绵软的回声,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慈生!阿宁——”
阿宁搭着谢缨手臂下来时,就看见翘首以盼的岑苏苏。
她跑的有些急,额上都是细汗。
见她这副样子,阿宁以为是陆霁云出了什么事,忙抓住她急声问:“苏苏,可是我哥哥怎么了?!”
岑苏苏听不清她说什么,可见阿宁着急的神色,也猜到她在问陆霁云,忙回道:“你放心,阿云前几日就已经好了,只是眼下有些虚弱,想要来接你被我们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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