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心里难受,若小姐有个好歹,她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姜行黑沉沉的眼睛瞥了她一眼:“降你的罪有什么用,能把你主子给救回来吗,现在最主要的是音音中的毒,李太医,你来说。”
李太医满头是汗,硬着头皮回话:“陛下,恕老臣无能,实在看不出娘娘中的是什么毒,此毒发作的这么快,简直闻所未闻。”
“莫要跟朕啰里吧嗦,直接说,她身体怎样了,能不能治?”
“臣已经让辛夷姑姑用了续命灵参丸,可若没解药,只能慢慢清毒,而若用此方法,此毒发作的如此快,会深入娘娘的五脏六腑,到时候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所以你没办法?”
李太医已经跪着将头磕到地上去了:“老臣无能。”
姜行攥紧手,紧紧地咬着牙关,几乎要将手心肉挖出来。
“速召太医院一同会诊,在民间广召名医,能治好贵妃娘娘的,赏黄金千两赐伯爵,封锁各宫,禁止各宫嫔妃出入,把皇贵妃叫来,将昭阳宫所有太监奴婢全部擒拿起来审问,辛夷,你负责找出更换汤羹的罪魁祸首!出动夜行司,彻查此事,宫中嫔妃有违令者,就地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昭阳宫内,所有人噤若寒蝉,全都不敢说话。
玄衣卫负责内宫护卫的首领,满脸讶异,却很快将收敛住神色,他们玄衣卫是明面上的暗卫,只听从陛下差遣,干脏活鉴查百官的可不止是监察司,陛下手中还有这一支夜行卫,算是完全隐藏在黑暗中,为陛下效命的,个个武功高强人才济济。
都出动了夜行司的暗卫们,看来陛下是动了真格。
这后宫的天,要变了。
吩咐完一切,姜行握住温婵露在被子外的手,她双手冰凉,连呼吸都很轻很淡。
在局势没有平定之前,后宫有这么多女人虎视眈眈,将她大张旗鼓的给了名分,留在身边,到底是福还是祸?一直自信满满能护好她的姜行,此时也变得不确定了。
倘若他的音音有个好歹,他要怎么办?
不,不,姜行咬紧牙根,音音绝不能有事,他也不会让她有事。
金氏心中忐忑,不知是什么事,在乾元殿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冲进来,禀告了什么事,陛下就急匆匆的走了,连让她自证清白的事也来不及处理,然后没过多久,她没被允许回承明宫,就被玄衣卫几乎是监视着走到了昭阳宫,而昭阳宫气氛肃然,连服侍的宫女好似都换了,全是生脸。
饶是掌管姜行后院多年事务的金南烛,也开始害怕起来。
她有能力自保,也坚信在没了利用价值前,陛下不会轻易动她,可对上温贵妃昭阳宫的事,她又不确定起来。
让封玉仙勾引陛下,甚至窥探帝踪,这绝不是她做的,是有人假冒了她的身份和名义,封玉仙是个蠢货,那凤头的戒指是可以作假的,因为平日对她处理宫务做个良好的挡箭牌很满意,陛下没有直接处置她定她的罪,让她自证已经算很给她脸面。
可现在又是怎么了,没让内侍请她,派了玄衣卫,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娘娘……”
她身边的宫女珍珠,吓得都要哭出来了。
“别怕,我们没做的事,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强行让咱们认。”
然而金氏心中七上八下,没有表现出的那么镇定,前朝战事紧锣密鼓,大宣和梁朝余孽都在调兵谴将,要一决雌雄,陛下誓要一举清除梁朝余孽,可金家和厉城军没有被委派任何军务,厉城军的几个老将军解甲归田,剩下的小兵也被打散充入别营,虽然金老将军被提拔封了侯,可这焉能不是挂个闲职?可与金氏相对的,陛下重用袁不惑和孙相。
金家是不是要失宠了?她这个皇贵妃是不是要当到了头。
若不是因此,她何必要跟贵妃示好。
进了昭阳宫,贵妃气若游丝,陛下坐在她床边,虽仍是面无表情,可那双暗沉双眸没有一丝光亮,如暴风雨来之前的乌云压城,他在努力隐藏着什么,而隐藏的那些,让金氏两股战战,腿不自觉软了下去。
若摘不干净,她一定会死的很惨,金家也是。
金老将军总嫌弃她不能得陛下夫君的欢心,说陛下是仁慈之君,可他对真正的敌人,是毫无怜悯之心的,她在刚进门时无意间就看到过陛下处置背主的暗卫,她这辈子都不想想起来。
现在想想,陛下做事如此谨慎,怎么会那么刚巧让她看到他处置背主之奴,他是故意的,就是让她怕他,不要想着勾引他,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自温贵妃入宫后,这个让她怕的不行的陛下终于显出几分作为人的柔情,而现在他又变成了那个让人惧怕的凶兽。
“陛下,贵妃这是……”
姜行看了一眼辛夷,辛夷沉声将前因后果说了清清楚楚。
金氏大惊失色,姜行的双眼幽幽看着她,仿佛有两团旋涡,姜行恨她,想杀了她!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哪怕此事并非是她做的,可若找不到罪魁祸首,姜行的怒气又向谁发?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皇贵妃的尊严了,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的跪下,金氏的脑子转的很快:“陛下,绝不是臣妾所为,臣妾为您打理后宅多年,一向知道轻重,与后宫妹妹们从未红过脸,贵妃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臣妾缘何会对贵妃下毒呢,而且陛下想想,就算是臣妾想要为难贵妃,取贵妃的性命,会当面下毒,叫陛下您怀疑臣妾吗,如此不智之举,臣妾是完全没脑子才会这么做吧。”
金氏辩解的话很有逻辑,可现在种种证据都摆在金氏眼前。
姜行什么都没说,温婵身陷险境,他心中的暴虐一刻都不曾停歇,只有握着她的手,才能让自己保持几分理智,找到罪魁祸首,拿到解药才是重中之重。
他看了一眼辛夷,辛夷立刻会意,叫人带上来一个小宫女,是昭阳宫的二等丫鬟,叫素月。
“说吧,都说出来还能留你一个全尸,你的家人也能逃过一劫。”
素月很是狼狈,身子软的被人拖着走,显然经过严刑拷打。
那宫女气若游丝,看了一眼金氏,低声道:“是奴婢做的,全都是奴婢做的,一切都是皇贵妃指使。”
“你在胡说什么,本宫都不认识你!”
金氏已经完全意识到这是个陷阱,但不是陛下对她设下的,陛下纵然想要分金家的权,却不是那等过河拆桥,对功臣一味打压的皇帝,这也是她自信,得不到陛下的爱,却也能得到尊重的原因之一。
而且,陛下那么喜欢温贵妃,怎么可能以温氏的命做代价,来扳倒金家,让她做不成这个皇贵妃?
有人栽赃陷害,是后宫其他人,是孙氏,还是袁氏?
“陛下,这是栽赃,指使封氏争宠之事,毒害贵妃,还想嫁祸臣妾,都是栽赃啊陛下!”
“皇贵妃娘娘,您别辩解了,本来您自忖能做皇后,结果只做了皇贵妃,自温贵妃入宫后,您一直嫉妒贵妃独宠,更担心有朝一日贵妃产子,会当皇后,威胁到您的地位,所以故意弄出这场局中局,明面上是您做的,其实却叫陛下知晓您不会做这种明面下毒的蠢事,叫奴婢推给恭妃娘娘,可那些侍卫手段实在厉害,奴婢好疼啊,只好把您供出来,您别怪奴婢。”
辛夷呈上一个盒子:“这是素月房里搜出来的银票,票号全都出自与皇贵妃表哥家的当铺下。”
金氏惊呆,这人证物证俱全,是要置她于死地,一石二鸟既除了她这个皇贵妃,也能弄死贵妃,好毒的计谋,好毒的心思。
“皇贵妃娘娘,您认罪吧,奴婢是不成了。”
那奴婢嘴角沁出黑血,身子一瘫,守护在一边的玄衣卫急忙去掰她的下颌,手指在脖颈边试探,对上首的姜行摇摇头。
“她服毒自尽了。”
第87章
这是要死无对证,置她于死地!
金氏脑筋转的也很快,对上姜行的视线,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想好的辩解之词全都忘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陛下,真的不是妾身,妾参愿以性命担保,妾身宫里的人全都可以逼供,妾身娘家表哥更是不知宫中事,做当铺的自然谁去当东西就给银钱,这么大批量的银票一定是有人故意嫁祸,妾身……”
姜行心中有股火,已经要把他燃烧殆尽了。
一脚踹在金氏胸口,揪着她的衣领拽起来,只是直面他的气势,压力就让金南烛只能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金氏喉头一口腥甜,但姜行没完全用力,不然这一脚,会把她踢死。
“听好了,金氏,朕不管这件事是你做的,还是别人做的,敢对音音出手,朕一个都不会放过,不管是你,还是你们整个家族!找不出解药,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他很在乎谁是罪魁祸首吗?在乎金氏到底清不清白?
他只要解药!
金氏吓得瑟瑟发抖,涕泪横流,陛下是说真的。
她急忙磕头:“求陛下给妾身一点时间,妾身必定找到罪魁祸首,让他交出解药,救贵妃,求您看在过去那些年妾身不曾行差踏错的份上,给妾身一点时间。”
他心中有种破坏一切,带着所有人走向毁灭的欲望。
“朕的耐心,不多。”
姜行早就派夜行卫去查了,没有把希望全放在金氏身上,这些后宫女人,与他而言不过是征战天下时,不得不收下点缀,有的是为了成全兄弟之情,有的是为了迷惑对手,展示为王之宽容,他知道这些女人明争暗斗,但他从来不愿去理会,只要不闹出大事,跟他没关系。
反正他一个都不喜欢,也没碰过。
可这些女人非要作死,既然想触碰他的逆鳞,就来试试,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乎。
“别……”
姜行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拽住,动作非常轻微,声音却熟悉极了。
饶是姜行这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面上一喜,转身握住了温婵的手,不知何时,她已经醒了过来,面色仍旧苍白无血色,唇部发乌,身体没有力气,一双明眸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音音,还疼吗?身子感觉如何了?”
姜行此时话语中哪里还有冷漠与肃然,唯有满满的心疼怜惜,与不舍。
金南烛呆住,怔怔的望着姜行,泪如雨下,这个冷心冷肺的杀神,居然也有对一个女人如此温柔爱怜的神情,那是姜行吗?那还是大宣那个杀伐果断的皇帝吗?
他握着温婵的手都不敢用力。
“把药喝了吧,喝完了就没事了。”
温婵摇摇头,只是这样就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头像是要裂开一样的疼。
“不是,皇贵妃……”
姜行眼中一暗,没想到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为金氏开脱。
他的心焦灼痛苦,仿佛被架到火上一般炙烤。
“这件事你别往心里去,你会没事的,吃了药,你就会好。”
姜行捉住她的手亲了亲,眼中酸涩,自小到大只流过一次泪,被温家雇佣的杀手追杀,坠入万丈悬崖,听他们说,杀了他,要他的命,是温家二小姐的意思。
九死一生活了下来,眼睁睁看着她出嫁,坐在属于皇族的奢华马车上,那张团扇后的倾城芙蓉面,他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报复温家,报复她。
现在,看到她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魂归地府,痛苦和绝望,一直侵蚀着他。
但他并没有对温婵透露任何事,没有解药就会死,解药找到的晚,毒入五脏六腑也会回天乏术,还是个死,如此危急关头,姜行却只是笑着告诉她,没事的,云淡风轻让她不必像他一样焦灼痛苦。
身为男人,就要把风雨挡在他们这个家的外面,要护着她,爱着她。
可现在,姜行没有做到。
温婵觉得身体的状况非常奇怪,她应该是有力气的,可身体表现出来的却像是要死了一样,她好像被什么控制住了,眼前一片模糊,手也无力抬起。
她不放心,如果真的因为中毒而死的话,临走前,也要为孩子安排后路。
“别……牵连无辜的人……求你了,夫君。”
他们亲热的时候,姜行总是喜欢强迫她叫他夫君,她除了迷乱求饶的时候喊过,从来没有主动的叫过这个称呼。
这个称呼,让姜行心里发烫,捂得热乎乎的,宛如一只刚刚煮好的荷包蛋,微微用筷子一戳,就会流出金色的黄儿来。
而现在,她主动唤他夫君,居然是为了不相干的人求情,金氏算什么东西,也值得她如此大张旗鼓的请求他吗?她为什么,总是对别人那么好,却独独对他不好。
不仅是姜行,就连金南烛也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她看得出,温婵并不是作秀,而是真心的在为她求情,为什么要为她求情,她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交情?既不是手帕交,也不是同嫁一人的好姐妹,统共见了两面,温婵还拒绝了她联手的邀请。
平日缩在昭阳宫,绝不出来,也不掺和后宫的事,谁也不想搭理的样子,袁妃气的说她假清高,瞧不起别人。
她难道不想落井下石?
温婵是贵妃,上头只有她这一个皇贵妃,如此嫁祸,顺理成章的干掉她,自然温婵便是后宫第一人。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金南烛不明白。
因为她有一颗菩萨心肠,哪怕失去记忆,性格大变,她依旧是那个柔软的,良善的,想要用自己的能力帮助更多百姓的那个温婵。
姜行握着她的手,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当年他落难,差一点就死了,是温婵救了他,给他吃喝赠他金银,还告诉他,身为男儿一时落难也不必灰心丧气,她对所有人都很好,哪怕是明面上跟她分享同一个丈夫的皇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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