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吃的不太顺口,她因为着急上火,吃的也不太顺口,因为有叶长风盯着,她实在不耐,更不适应,并没有吃多少,还没到半夜她便饿了,起来去小厨房找点东西吃。
‘以后,咱们这位夫人,便是将军大人的侧室了?’
第99章
‘算将军大人的侧室吗?在咱们岭南,侧夫人也算妻呢,这都没有进祖庙烧香,也算侧室夫人?’
‘可是那身银丝海棠的嫁衣,还有夫人才能带的头冠都给咱们这位夫人带了’
‘满院的人都看到了,谁不知道这是侧夫人呢,咱们得好心伺候着。’
‘可惜了,咱们这位夫人生的这么美,将军大人又上心,还以为是板上钉钉的正室夫人呢。’
‘诶呀,那可是将军大人,咱们岭南的土皇帝,就连土司家的王女,想嫁过来都得排着队,王女没准都做不了正室,区区一个表姑娘怎么可能呢。’
‘这也没嫁娶,只是穿了银丝海棠的衣裳,带了夫人冠罢了,说的好听点是侧夫人,不好听些就是个得宠些的妾侍。’
‘要死啊,你小声一点,就算只是妾侍,那也是咱们的主子,你没看吉珠姐姐都毕恭毕敬的服侍吗,被主子听见了,小心你的狗命。’
‘夫人睡着了,这大半夜的谁会跑到小厨房来,啧啧,咱们夫人是真受宠,将军大人这是把府里的好料都送来了吧,怎么瞧着夫人食欲这么不好,晚膳都没怎么吃,便宜咱们了。’
‘既知道夫人受宠,就好好伺候着,将来生下一儿半女的,没准有大造化呢,你瞧着咱们夫人的长相,就是会受宠的。’
温婵面无表情,听着这种对话,忽然觉得有些想吐。
从一个男人到另一个男人身边,被争夺非她所愿,听到的话术却都是一个样,这些丫鬟奴婢,觉得这辈子混成将军妾侍,就是莫大的荣耀,一辈子吃喝不愁,可她的毕生志愿就是如此吗?
她应当不是这样,想要安于内宅的女人,但她别无选择,萧舜在外打仗,王府只有她说了算,她的自由度很高,所以时常会去白云观慈惠寺与观主住持一道,商量周济穷人的事。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她懂,但她位小力微,却也只能筹点银钱粮食,给流民施粥,后来为萧舜筹备粮草,虽然过得很苦,她却很快乐。
这让她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个内宅妇人。
被姜行带到宫中,他倒是曾经说过有朝一日她的心安定下来,不想着走了之后,她想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
可这一年的时间,他都禁锢着她,防备着她,就怕她跑出西京,再也不回去,他待旭儿好,她也慢慢放下戒备打开心扉,不然还能怎样,拿自己一家这个鸡蛋去碰石头?
可就在她已经准备抛弃过往一切,就当从前的温婵已经死了,准备跟姜行真心地好好过日子,又要重新开始,别人不厌倦,她都要厌倦了。
她走了出去,站在拿两个说闲话的丫鬟面前。
小厨房里只点了一根蜡烛,灯火昏暗,那两个小丫头赫然一抬头,瞧见一个白皮批发的女人站在面前,本就吓得快要哭出来,看到这人正是被他们说闲话的夫人时,更加哭爹喊娘,只想跪地磕头求饶。
“别怕,我饿了来找点吃的,你们在吃什么?”
她老远就嗅到浓郁的香气。
两个丫鬟里稍微大点的那个怯生生的回:“是鸡汤米皮,夫人想吃,奴婢给夫人盛一碗?”
用了一整只鸡吊的汤,非常浓郁,里面还有蘑菇,是什么品种的她看不出来,里头雪白雪白的不是面条而是米做成的面皮。
味道不错,除了米皮口感新鲜些,在西京不常能吃到,这些蘑菇应该是岭南这边当地的山货,别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她小口小口的喝着鸡汤,筷子挑起一根米皮放入口中,却没叫这个两个丫鬟起,两个丫鬟只能跪着战战兢兢等着主子发落,她们是将军府的丫鬟,就算比不得西京那些大世家的丫鬟规矩大,也是知道,背后说主子闲话,是会被处置的,她们都是定了死契的丫鬟,这要是被卖出去,该怎么办呢。
西京的权贵,因为要脸面,有些丫鬟即便做的不好,也不过是打发出去,只有买人没有卖人的份儿,若是卖了家里的下人,少不得会被议论是不是家里破败了没钱了,世家大族也是想要个好名声的。
可岭南这里却不是这样,一切都跟西京反着来,将军府没有女主人,将军大人自己当家,规矩严苛,他一个男人也不愿意处理内宅这种婆婆妈妈的事,丫鬟犯了事都是发卖出去,没得容情。
温婵吃的斯文,遵循食不言寝不语,就连喝汤,勺子碰到碗底也是绝不发出声音的。
无形的压迫感,宛如悬在脖子上的刀剑,两个丫鬟逐渐挺不过去,身子瑟瑟发抖,都要伏到地上去了,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却不敢出声,生怕温婵开口一句话便是拉下去打死,只求她能给个痛快。
一碗鸡汤米线下肚,温婵觉得饥饿的胃被安抚了,比起她在宫里吃的山珍海味可差的太远。
“你们晚上就吃了这个?不是说有好料吗?”
温婵声音平和,胆子大的那个丫鬟抬起头,见温婵很平静,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壮起胆子:“夫人,这便是好料,这汤里的是猴头菇和松茸,还有一整只鸡,寻常百姓家可吃不到这些好东西。”
宫里吃松茸都是烤,猴头菇也做的更加细致,哪里这么一窝蜂的全放进汤里,而且松茸这些山珍也算不得什么更加金贵的吃食。
“寻常人家吃不得鸡?岭南四季如春,稻米一年两熟,怎么会吃不起一只鸡呢。”
那丫鬟脸上陪着笑:“夫人不知,二十年前,百夷之乱时,引着南越打了过来,岭南也是连年征战,都是大将军到了岭南后,才又收回百夷,还把南越打了回去,侵占的土地也叫他们吐了出来,我们岭南的稻米虽然能一年两熟,可岭南山地多,耕地少,不论夷人汉人也是过了不少年苦日子,这鸡在夫人您这等金贵人眼中自然不值什么,可在寻常百姓家里,只有过年才能吃呢。”
“你说话倒是伶俐,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奴婢叫红珠,这是绿珠。”
奴仆里领头的那个叫吉珠,这两个一个红珠一个绿珠,显然起名字也没怎么上心。
“那身银丝海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温婵的语气太和煦了,红珠自然而然顺着她的问话回答:“咱们岭南这边的风俗,女子嫁人都要穿红的,只是正室用金线,侧室用银线也穿不得正红,除了嫁娶的大日子,也就只有祭祖和年节才穿这种大衫,因为百夷盛行银,咱们这边又不产黄金,便以黄龙翠代替黄金,作为夫人们的头冠。”
她说到这,才发觉自己居然什么都回答了,赫然抬头,见温婵面无表情,肝胆俱颤,急忙伏身:“求求夫人,饶过奴婢们吧,奴婢们不该在背后嚼舌头,说夫人的闲话。”
温婵却点点头:“我懂了,岭南风俗,正室夫人才配穿近似牡丹,侧室只能穿银丝海棠,你们的好将军说是给我接风,实则是让我穿着这身衣裳,叫将军府的人都知道我已经成了他的侧室。”
在旁人眼里,她与叶长风的关系不明不白,那场接风宴在外人看来实则是纳妾宴,怪不得,那日小郡主宋兰月看到她的神情如此愕然,又敢在她面前让她求情,打着什么两女共侍一夫的主意。
她的胸口一直在翻涌,吃的有点饱的鸡汤米线,差点被吐出来。
红珠吓得垂头哭泣,却不敢出声。
“你哭什么?”
“奴婢……奴婢怕……”
温婵忽然笑了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像我这种死了丈夫,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女人,来投奔将军,将军表哥能给我个妾侍的位子,还给了侧夫人的待遇,我岂不是得千恩万谢,我责备你们有什么用呢。”
红珠睁大眼睛,夫人竟这般仁慈,不处置她们?
温婵神色有些倦倦:“起来吧,又没说要对你们怎么样,毕竟我这个新入府的妾侍,身边没几个可信的人怎么行呢。今日之事,你们俩埋在心里,不必对别人说,便是将军问起来也不必说。”
她忽然笑了笑:“毕竟你们俩是我身边的丫鬟,将军可能都记不清你俩的名字,可若我得宠,你们两个不也跟着鸡犬升天?自己好好想想该为谁效忠,不忠的丫鬟,我是不要的。”
她搁下话,慢慢往回走,脸上温和的表情被寒霜代替。
去他妈的将军的妾侍,还争宠?
她连姜行的贵妃,萧舜的王妃位子,都不看在眼里,会想要抛下一切,给叶长风做个没名没分的妾?
他在羞辱她还是报复她?因为她将他给忘了,嫁给了别人?
可她也没让他救她啊,若不是他自顾自的觉得她过得不好,非要把她弄出来,如今她跟旭儿,哦,还有姜行,已经在过平静的日子。
况且叶长风这么暗搓搓的,叫她胸口又翻涌了好几次,夜宵吃的那碗鸡汤米线,都差点吐出来。
她曾爱的那个人,虽然身份低微些,却风光霁月,让她倾心,可叶长风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100章
西京,变天了。
萧舜在越州囤兵的事已经引起西京一些前朝遗老欢呼,大街上都在传,豫王要打回来了,大梁要复国了。
对于这种谣言,姜行不屑一顾,叫监察司抓了十几个在西京内部的细作,拉到了槐序大街直接活剐,几百刀下去,人还活着却面目全非,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
不只是平民百姓,就连西京那些投靠了新帝的世家权贵,也被吓坏,蔫蔫的不敢当出头鸟,反而更加跟新朝同仇敌忾了起来。
百姓们也就是图个乐,除了那些遗老,没人真对梁朝有什么忠心,百姓不过就是图个吃饱穿暖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而前朝哀帝赋税重,多次加征赋税修建行宫,那些所谓的北地蛮子占了西京后,却开始休养生息开始减税,甚至开发荒山给百姓发地,对老百姓来说,还不如让姜家坐这个江山。,
而姜行不仅仅是给那些细作用重刑,还逮了一家想要给萧舜通风报信的前朝遗老,一家子都抓起来下了大狱,男的砍头女的流放,风声鹤唳吓得西京朝臣们再也不敢蠢蠢欲动了。
当然,这些不过是前梁的旧臣,都安静如同鹌鹑一般,姜行真正的心腹,都摩拳擦掌想要建功立业呢。
姜行也不太能信得过前朝归顺的旧臣,上朝商议的事,有假有真,真正的军报,只有勤政殿有资格参加小朝会的才知道。
这个变天,并非是前朝,前朝这点小风波,对姜行来说,不过尔尔,梁国余孽确实有真正对萧氏忠心的,更多的确实墙头草,想要观望结果,对于这些人,只要杀了对萧氏忠心的,拉拢有价值的,打压墙头草,早就是他做惯了的事。
变天的,是后宫。
姜行把后宫那些妃嫔全都禁了足,这些事只有少数人知道,而此次出征领兵的将士中,金老将军与左相齐齐失宠,金老将军没能领兵,完全被排除在外,后勤补给和监军,一个户部左侍郎,一个监察司首尊,全都是姜行嫡系。
左相吓得够呛,以为是失了圣宠,他虽然官至相爷,可权利没有前朝权相那么大,所有奏折都是经过监察司进入军机,再进去勤政殿的小朝会,能让他这个相爷处理的折子,全是请安问安要不就是给陛下供特产的琐碎事。
所有官员任免、赋税、甚至连课税农桑都不经过他手,他就是个摆设,还没有金老将军有实权呢。
原本在定京,姜行领兵作战,后勤事一概是由他与几位副相处理,现在副相直接禀告陛下,他这个相爷成了个吉祥物摆设,陛下是想要架空他。
他怕的要命,又不敢问姜行,旁敲侧击也不敢,在定京时,姜行就是个说一不二,对手下赏赐很多却也不容属下打着谏言的话头坏他事的主上,到了西京,他们这些原本追随他的功臣,明面上是功臣,实际上,只是靠着陛下手指缝露出来的一点恩赏过活。
好在,陛下就算想要分权,也给了脸面,让他们能荣养,并没有卸磨杀驴。
可他经营半生,图谋的可不是个简简单单的荣养天年,他想进宫问问女儿,让女儿是试试口风,探出陛下的真实想法。
这招数若是让姜行听见了,定会嗤笑,没登基时,孙蓉作为后宅三位夫人,的确想要靠枕头风试探他,但他从不留宿,偶尔也只是一起吃个饭,能透露出去的都是他故意说给孙氏听的。
左相长吁短叹,心中责怪女儿不争气,当年便是好不容易联合几个文官,以姜行后宅无子嗣一事,硬是把自家女儿塞给了陛下,也叫金家得了便宜,金家也把女儿嫁了进去。
可一入西京,大宣立朝,他的女儿却只是九嫔的昭仪,金氏却成了皇贵妃,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温氏成了最受宠的贵妃。
他几次三番,写信给女人,要她尽快怀上皇嗣,这样看在皇嗣的面子上,到时他再联合左相一派的文臣造势,定能把女儿拱上皇后的位子。
没想到他孙家的女儿这么不争气,份位熬不上,陛下的宠爱也争不到。
往常他使点银子,是能传话进宫的,现在却行了宫禁,根本就不让宫里的人随意出入,他连现在宫里是个什么章程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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