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携手入座,温婵面上平静,并没有对姜行这一手先斩后奏表示异议。
刘府君心中忐忑,他是打听了知道姜行带了个女子,还以为也是哪个地方官献上去的,谁知这竟然是皇后娘娘,没册封就让称呼皇后,可见陛下对她宠爱。
他献上那一对姐妹花,是不是办了坏事,若是娘娘怪罪下来,他可不想得罪未来的国母,小看枕头风的威力,要坏大事。
他忐忐忑忑,心里七上八下,也没看见温婵眼神落在她身上,刚松一口气。
“昨儿爱卿的女儿,跳的飞燕舞,朕看着着实觉得好,今日便邀请众卿也看瞧一瞧,爱卿不会介意吧。”
刘府君哪有胆子说介意,他的养女,纵然是家姬,可冠上刘姓,送到同僚府上怎么也要卖他一个面子,便不能再做歌舞事,如今姜行要那对姐妹跳舞,还让丰和驿所有官员来看,就是当面打他的脸。
他不仅什么都不能说,还得笑着把自己的另半边脸伸出去给打。
那两个姑娘出来,真是盛装打扮。
姜行笑了拍拍手:“请两位刘姑娘,上绸子,这就做一番飞燕舞吧。”
上绸子,哪里有绸子,只有半空上,屋顶处挂着各色绸缎。
刘府君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有内侍请她们上天梯了,高高的梯子架在房梁旁,明显就是让她们让屋顶绸子上跳舞。
两个姑娘面色惨白,期望的看着刘府君,这悬挂的绸子足有十几米高,她们就算是真飞燕,也会摔死。
刘府君已经开始发抖,只是在强行镇定,根本就不敢看那一对姐妹花。
“刘爱卿跟朕说,他这一对女儿,会做飞燕舞,跳的时候身轻如燕,宛如平地飞起十几丈,朕今日叫众爱卿一同大饱眼福,可是给了爱卿这个机会。”
姜行笑的温和,此刻却像个魔鬼。
温婵本做个提现木偶,只看着姜行有什么打算,然而此刻,她也明白了姜行想要做什么,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他难道,真要让那两个姑娘去十几丈高的地方跳舞?还在那样窄的红绸子上?这跟走钢丝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故意杀人吗?
她张了张嘴,想要求情说点什么,然而姜行根本就没看他。
“两位姑娘,皇命不可违,请吧。”林启祥一摊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两个姑娘绝望的发抖,流泪,然而她们的义父是不会管她们的,若是不跳,就是欺君之罪,刘府君也会受牵连。
无论前路如何,她们的命运早就注定了。
硬着头皮上了天梯,绸缎柔软如何支撑一个人的力量,刚上去,一个吓得直接趴着到绸缎上,紧紧的挂着。
“诶?这飞燕成了挂树的猴子了?有趣有趣。”姜行饶有兴趣的倒了杯酒,还敬酒了各位地方官员:“诸位爱卿这是怎么了,仔细瞧瞧这飞燕舞,若是舞不出来,刘爱卿,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刘府君急忙跪下,浑身冷汗如雨下,身子抖如筛糠:“陛,陛下恕罪,微臣知罪!”
姜行笑的神神在在:“卿何罪之有啊,爱卿一片忠心,朕,可得慢慢享受。”
温婵面带愠色,咬了咬下唇:“陛下,您发发慈悲,开恩宽恕那两个姑娘吧。”
姜行面色晦暗不明,忽然一笑:“梓潼倒是总为旁人的事烦恼担忧,好一片慈悲心肠,好阿,既然梓潼发了话,朕怎能不听,皇后开了恩,刘卿你起来了,你是朕肱骨之臣,这一回就算了。”
刘平并没有松了一口气:“是,是微臣谢陛下开恩,臣肝脑涂地誓死报答陛下。”
姜行不明所以的哼了一声:“留着你的命,好好为百姓谋福祉吧。”
这是警告,赤裸裸的,刘平若不是有功绩,还算严格执行割开山归民的政策,他这种媚上之举,就算不去了半条命,这个官是别想做了,而姜行业通过此举,明显告诉别人,他不喜欢给他送女人的举动,想通过女人的裙带关系往上爬,是不可能的。
老老实实治理一方水土,庇佑一方百姓,自有奖赏,动歪脑筋,陛下心里都清楚。
这是他要告诉这些官员的事。
温婵有些不甘:“陛……”
姜行扯起嘴角:“哦,朕是忘了,梓潼最是心善,刘爱卿,你还不谢过皇后的恩德?”
“微臣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金安,长寿万福,皇后娘娘与陛下恩爱长久,福泽绵延,微臣铭记皇后娘娘大恩大德。”
温婵面无表情,并不喜欢这种媚上之徒,她不得已,捉住姜行的袖口:“你知道我的意思。”
姜行古怪笑笑:“朕记得,那两个姑娘,朕也不是那等不慈悲之人,这样吧,让她俩在上头跳一支舞,,不论谁能跳出完全一支飞燕舞,朕就赦免他们,如何?”
不等温婵说话,他一挥手,便有人去传话,终于,其中一个颤巍巍站起来,可连站立都没办法,如何能跳舞,她僵硬的挥动着手臂,从灵动的飞燕,变成了木偶。
温婵心中一陈,还想再劝一劝,却瞥到他嘴角一抹笑,心凉了半截。
他们看到,那个姑娘摇摇晃晃,仿佛嫦娥下月一样,从绸带上飘下来,一声闷响,摔死在平台上,血溅出五尺,几乎成了一摊烂泥。
而温婵,并没看到,在那姑娘决心一跳,以求为自己姐妹谋一条生路,反正也是完不成,干脆以死明智,只要死了一人,姜行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震慑的意思已经达到,便不会取另外一人的性命。
满场鸦雀无声,丰和驿州府地方官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们已经知道了姜行的底线,以后再想通过送女人发达,便要思量一二,而这件事中,唯一死的,只有那个姑娘。
温婵的心,像是冬日的寒池,慢慢的冻结,整个身子都冷起来。
她的手已经僵硬的没有了知觉,纵然没看到那姑娘舍身一跳,她也已经知道了结局,姜行探过来了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冰冷,大手握住她的,手掌温热,却捂不暖她的心。
早就有人把那姑娘的尸体拉了下去,清洗干净了地面,血腥气早已消失,可温婵忘不了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一场宴,她食不知味,木然的像个傻子。
不知何时,姜行拉着她回去,走在外面的回廊上,外头内侍宫女侍卫,提着灯在后面跟着,天已经黑了,姜行手里也有一盏琉璃盏,昏黄的灯火,温婵犹如一抹游魂,只会跟着他行动。
姜行屏退众人:“怎么了,我处置那两个女人,你不高兴吗?”
温婵面色苍白:“你是为了我吗?”
姜行轻笑。
“为了震慑地方官员,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有必要非要让她们死吗?”
姜行脸上那种略显轻浮的笑容慢慢收敛:“不死人,不见血,这些地方官会老老实实听话,你以为他们都如你这般善心,有慈悲心肠?”
“幕后主使是刘平,你处置他就好,何必要处置两把刀。”
姜行一叹:“所以你又要为两个不想干的人跟我闹了,你为什么不问问昨晚她们都做了什么,这两个女人的确只是棋子,可她们并不无辜,野心勃勃,想要求得君幸,好一朝飞天,你为这两个姑娘的性命难过,可知她们是怎么诋毁你的?”
“我不知她们如何诋毁我,我也不想知道,但我知道她们不该死于你的手段,只是为了震慑刘平,还有那些怀着别样心思的,你就杀人,就见血,这些姑娘也不过是平民百姓,可能自己身不由己,却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就……”温婵已经不忍想起那个姑娘的惨状。
姜行丝毫不以为意:“你不关心她们是如何勾引我的,却只关心她们不该死?”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你总是这样,这些人与你有什么干系,你要如此维护,我是你的夫君,你却半分不顾。”
温婵摇头:“你是天下共主,是所有黎民百姓的君父,要长治久安便要爱民如子,难道这些百姓不是大宣的基石,不是你的子民?你怎可如此漠视?”
“照你这么说,我杀的人多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你算算我爬到如今地位,要死多少人。”
“可她们……”
姜行漠然:“她们是我的子民,可在她们成为刘平棋子,想为自己谋求富贵时,就该死。”
将士如泥土,子民如柴薪,她如此心善,如此慈悲,是成不了大事的。
第133章
温婵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上位者手里必然会沾染献血,乱世之中的枭雄,屠城者比比皆是,相比之下,姜行的玄甲军,不劫掠百姓,不屠城,已经算是很好的兵。
但她仍旧无法接受,姜行只是轻微一张口,就定下了别人的生死,那对姐妹是两条生命,却变成了无足轻重的小卒子,随意可以践踏的蝼蚁,她为王妃时,善待下人,绝不轻易动用手中的权力去欺辱别人,甚至夺人性命。
可现在,她已经入局,已经变成了手握生杀大权的人,而姜行对那两个姐妹的态度,冷漠的让她觉得害怕。
所谓万人之上就是如此,皇权之下,全是蝼蚁。
她温婵,也是。
“我知道了。”温婵苍白了脸色:“我以后不会再问,陛下。”
这一声陛下,割的他心头肉痛,胸口压上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的他喘不上气来:“你在乎这两个女人的命,却根本就不在乎她们是如何勾引我的,我们昨晚做了什么,是不是?”
温婵已经恢复了平静的面色:“做和不做,做了什么,不都是陛下自己决定的吗,难道我还能冲进去,阻止你不要?”
“为什么不能,我给了你这个权力。”
“是,陛下现在认为我可以,将来有一日,陛下觉得不好,不可以,如此阻拦是不是就成了蔑视皇威,我怎敢越雷池一步?”
姜行气的,双目充血:“别找这些理由,我说了你可以,你永远都可以,你嘴上说着不敢,为何不顺从我,一直惹我生气,你分明就是不爱我,不在乎我,看到我更别的女人在一起,才会不吃醋,萧舜把你的心里话问出来了,是不是?”
他口口声声的控诉,她不在乎他,不爱他,因为皇权,她已经不得不委身,被一个君王如此对待,质问为何不爱自己,如果是普通女人,早就该感激涕零,从此爱上他,一颗心都被他攥在手里。
但是她,做不到。
“你既然问,不就早知道了吗?陛下要问我的罪吗?”
姜行几乎一口血吐出来,她总是这幅样子,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明明知道他想要什么,她就是不给,他想把以前那个她,那个爱着他的她,找回来。
“陛下想要以前那个温婵,然而时光是不会回转的,不论是谁的错,还是造化弄人,我始终都不是当年那个我,陛下你也不是当年那个你了。”
“我,怎么不是?”
他当然是,一直都是,这么多年初心始终不曾改变,始终都爱着她。
“温婵当年爱着的,是那个马奴江怀因,而陛下,你现在是谁?”温婵不含感情的笑了笑:“出身定京姜氏,少年成名的得意将军,不足而立就手握天下的皇帝,你跟当初那个马奴江怀因,有哪里相似?”
姜行面色一喜:“你都想起来了?”
温婵漠然:“没有。”
姜行一滞。
“这种事很好推断出来,自从见了叶长风后,所有的过去,那些记忆碎片,也都串联起来,江怀因就是你,在西京,那个自称江怀因的神秘男人,帮了我却也嘲讽我,好像莫名恨着我的人,也是你姜行。”
她说这些事的时候,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姜行面色白似一分,她都猜出来了,那时他那样对她,冷漠无情,虽然帮了她却也奚落她,都是有原因的。
“我那时,有苦衷,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想要攀附高枝,嫁给皇子,就抛弃了你,忘记曾经的山盟海誓,想要报复我,却因为心里还有不舍,因为没得到,所以你很纠结。”
全都被她看出来了,在她眼里,他好似根本就没有秘密,姜行咬牙切齿,恨不得掐死她,自己也跟着死,就这么一了百了。
“你都知道了,还对我说一刀两断,让我放了你?”
温婵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她忽然歪过头,轻叹一声,这声叹气,却仿佛蕴含了无数难过与疲惫:“你就非要束缚着我,不放过我吗?”
姜行一呆,仿佛被钉子钉在原地,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她走远。
跟他在一起,已经变成如此疲惫,一点高兴,幸福,甜蜜,都没有的事,他已经让她负累至此?
姜行不能接受,心中一直在痛一直在纠结,他就那么站在原地,想着为什么,只是杀了一个不值得一提的奴婢,一个家妓,她就跟他置气?
到底为什么?
茯苓也在问温婵,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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