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涂晨北褪去了这种冲动。冯语和许烁姐妹一条心,女生在这种事上嘴巴都严,他得去旁敲侧击谢子贯。
谢子贯这种夜猫子自然没睡。
他在那头踢开帘子,叼了跟没点燃的烟,站在阳台瞭望远方,估摸着是自己计谋生效了,鱼上钩了,丝毫不知许烁和冯语迷失车站这档子事,更不知道涂晨北风雨兼程去接了许烁。
因此,收到涂晨北消息后,他长按语音,张口就来。
“知道啊——
八成是她们台里那林周执吧…不过我猜的哈,纯造谣。”
车还有六七分钟到家。涂晨北悄悄侧过手机,把语音转成文字,实打实看到预想中的名字,心还是一沉。
谢子贯越是用“乱说”这种说辞,这事儿莫名来得越真,指定从冯语那边探到了口风。
他出于礼貌回了句,“谢了哥们儿。”
放掉手机,谢子贯不知暴雨将至,得意洋洋在手心拍打着手机,寻思自己出生二十二年,总算成就了别人一件圆满美事。
天空突然劈了一道闪电。
住在高层的谢子贯打了一哆嗦,心想自己也没办坏事啊,嗖嗖脑袋,迈回卧室。
涂晨北也望见了那道闪电。他斜瞟一眼臂弯里熟睡的许烁,咬咬嘴唇,轻叹了声。
许烁是被涂晨北晃醒的。年末,妈妈单位忙,爸爸又喜和人走动,她白天就报备了行踪,现在回家只会给父母徒增担忧。
涂晨北也默认许烁跟他回家。
因为怕天上突然掉下来个涂茂,涂晨北又把许烁带到他的秘密基地,让许烁先洗个热水澡。
路上睡了仨小时,许烁此刻睡意全无。她挂着刚买的睡衣,湿嗒嗒头发出浴室,问涂晨北吹风机在哪。
涂晨北难得沉默。
沉默得像一个普通帅哥。
他低着头故意没去看许烁,蹲下从抽屉取出吹风机,还非常得体地替她掩上了门。
许烁咬咬牙,从门内卡住门把手,反手把吹风机递给他,“你帮我吹吧。”
“你手伤到了?”涂晨北还搭在把手上,一愣。
许烁当即也想装,说自己扛相机扭到了或者怎么样。但出于某些不可名状且非常没必要的准则她还是诚实道,“没有。”
涂晨北杵在原地,抿了抿嘴,不坦荡的人是他,人不能掩耳盗铃一辈子。为了避免以后不必要的麻烦,他认为有些话当讲。
“要不咱就,保持距离吧。”
浴室空洞的环境显得声音愈发扎耳。而且,他们之间无孔不入的默契,让许烁敏锐判断,他没在开玩笑。
她牙齿一酸,“为什么。”
明明在警察局还好好的。
涂晨北想的是,你总不能让我名不正言不顺吧。
许烁以为,涂晨北知道她喜欢他了,她是单箭头。
见涂晨北保持沉默,许烁语调反而降下来,“你生气了。”
“没有。”
“不是…”许烁完全没心思吹头发,她甚至后悔自己开了这个口,把这篇本就脆弱不堪的窗户纸捅得洞洞疮疮。她倒扣吹风机在洗手台上。
“其实咱这个年龄有喜欢的人很正常,谈天谈地的朋友也会有裂隙的时候,我们都冷一冷吧。我的问题。”
他还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可越是这样,许烁越觉得,涂晨北连掰扯的耐心都不留给她了。
“对啊,所以我有喜欢的人怎么了,因为喜欢所以咱俩就没法处了是不是?你的意思是满大街那么多小情侣,对象和朋友这个身份只能极限二选一?”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涂晨北噎了下,也有些百口莫辩,“假设你以后有了男朋友,比如今天吧,你出了事又找我又找他,他不来,或者我不来合适吗?”
许烁无法代入涂晨北语境的前因后果,这话经不起推敲,就好像为了搪塞她找了一个听起来很正确但细思无理的借口。
她不可置信道,“可是我只找了你一个人啊。”
事到如今,比起表白成功或失败,许烁更显著的情绪是憋屈。她没再跟涂晨北辩驳,抽了根毛巾擦了擦头,把涂晨北甩在了门外。
这导致涂晨北睡的沙发。
第二天一早,涂晨北乱着脑袋起床,自己都不记得昨晚是几点怎么就躺倒的,再一敲手机都九点五十了。
阳光打在他脸上,他猛然想起昨晚对许烁说的那些话,话说的有点太绝了。
晚上人真的容易做错决定。
涂晨北掐指一算,许烁这会儿肯定没起,忙不迭起身烧了热水,等她起床应该能喝上温开水,又打开外卖软件找周围的早餐。
而且刚跟他吵了架——这是他俩某种意义上第一次真正吵架,按许烁的脾气,她指定拉不下脸出门,涂晨北心想把外套拎上楼,好让许烁不那么尴尬。
他转身去拿摇椅上的衣服——
不见了。
外套,卫衣,都不见了。
涂晨北一拍脑袋,探过玄关,才发现拖鞋已被换下,规规整整排列在那儿;楼上卧室门大开着,床单被罩都被铺得平平坦坦,一尘不染。
许烁好像,真被伤着心了。
第24章 我
许烁年前的任务就是把素材剪出成片, 把选题一个个轮过,这实习基本就告一段落了。因此,她年前这几天不用到岗。
中途妈妈回了趟家,让许烁把年货扛上楼, 顺便化个妆, 晚上要去她大姨姥外甥女的表姐家做客。
许烁顶着个乌漆麻黑的眼袋, 像被吸干了似的呆滞看向妈妈, “我该怎么称呼这位姨甥表呢?”
结果妈妈比她还茫然, 愣了下,“不管了,反正逢人叫姨就对了。”
许烁:……
“妈, 你似乎跟这位姨不熟。”
“是不熟,”妈妈拉长了语气, “她呢, 在医院工作,上次你姥爷住院也是托她连夜找了床位。亲戚之间嘛, 不想欠这个人情——
喔,她儿子也是大学生, 搞科研,牛的嘞, 可以交个朋友。”
许烁严重怀疑父母口中朋友这俩字的准确性。术呲
昨晚之后, 提起这茬她就应激。她发觉自己是真的和“异性朋友”这四个字八字不合, 下次作出决定前得先算算命。
说起算命, 公众号开始给她推星座本周运势。许烁在想,大数据推荐现在都这么立竿见影的吗?
本着一个批判性的态度她点进去, 打眼一瞧,通篇在讲爱情, 归纳三个关键句就是:
1 本周很有可能谈恋爱
2 很有可能和旧人谈恋爱
3 回头会发现有人默默在背后喜欢着你
许烁低声骂了句,“假的,封建迷信”,立刻关掉了界面。这玩意除了身体健康方面生什么病之外,没预测准过啥。现在她看到一切关于涂晨北的消息或者不切实际的想象都下意识想避开。
谁想冷处理呢?
要不是没办法。
许烁洗了把脸,把这些事随扑湿的刘海撩到脑后。打开补光化妆镜,美美上了一套公主系妆容。
网上不都说嘛,“公主读书法”,美美坐到图书馆开启美好学习一天。
那她就是“公主失恋法”,美美祭奠自己还在襁褓中的爱情。
……
涂晨北在电脑跟前坐了一下午。
他手扶在键盘上,平平地抚过每一个键。他是容不得键盘里留灰的人,又从书桌里抽出一盒棉片和吸纸,把有可能藏污纳垢的地方统统擦拭个干净。?
很快,发热的屏幕又粘上了新颗粒,他再度上工具擦擦擦擦,倒饬到最后甚至觉得自己能开一家涂哥手机贴膜,也能挣不少钱。
短暂的忙碌后,涂晨北变得很暴躁。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清洁电脑这么傻逼的事?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傻逼的人?
操。
也不能把昨晚的自己杀了。
最终,涂晨北生无可恋地举起手机,两眼一闭,啪地发了句:
“勺子对不起。”
很快,对话框被红色感叹号退回。
他被拉黑了?
涂晨北确认了一眼。嗯,拉黑。
没关系,只是拉黑啦,至少没把他删掉。
涂晨北腿翘在桌子上沉思。左右轮转的鱼骨椅在不自觉里后撤,猛一下失重。还好座椅卡在了后面玻璃书架的边棱,才避免他摔个脑袋着地。
唉,报应来得这么快嘛。
涂晨北默默立志以后要当个遵纪守法三从四德的好男人,不然是要遭天谴的。
由于上次被许烁她爸拉上楼“拜访”,加了许烁爸爸的微信,于是他不得不出此下下计,言辞恳切。
大耳朵涂:叔叔您好!我是小涂,抱歉打扰。有些急事找她,请问许烁在家吗?
对面很快回复:在,但她六点要跟她妈妈出门走亲戚。
涂晨北回复:敬礼/敬礼/敬礼,并祝福了一长串新年快乐就差感谢老许家祖上十八代了,边聊边走,一溜烟窜到了许烁家楼下。
恰好许烁搬着要送的礼先到了楼下。
涂晨北像从五指山压了五百年的猴子脱笼,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许烁乍一看是个黑影,还以为是哪来的贼子想绑她当人质,大叫一声:“啊啊啊啊救命——”
涂晨北猛得捂住她的嘴,噤声道,“别,别,是我,是我是我……”
许烁这才扭转成一种厌弃的表情,扯开他,“你烦不烦啊。”
“烦,特别烦,”涂晨北厚着脸皮,“不烦哪有跟你道歉的机会是不是?”
“不用,你说的没错。”许烁不想多言。
“聊聊嘛。”
“要去陪我妈妈串门。”许烁拎了下手里的货,证明自己没扯谎。
“远房亲戚,也不至于吧。”涂晨北知道许烁家连着上一代都是独生子女,没有关系好的表亲,更不会有哪突然蹦出来一个姐姐哥哥。
许烁注视了他两眼,而他曾经在她面对赵泽时见识过同样的表情。
不耐。
“可我答应好了我妈。今天后来的人是你,我鸽了这个亲戚当然没什么,但这就意味着我妈妈要独自面对她同样陌生的环境,这样不好。”
“那没事,”涂晨北思考了下,打回旋,“我在你楼下等你嘛,回来聊。”
许烁没想好怎么面对他。这时,单元门口很清晰地听到电梯“叮”的一声响。
两人双双对视。
紧接着,许烁一把将涂晨北轰进灌木丛里,“别别别让我妈看见了烦死。”
涂晨北:okfine……
许烁挎上妈妈的胳膊一路来到这位大姨家。
在激烈似吵架似的问候声里,她瞥见沙发上大姨的儿子正翘二郎腿在沙发上,对一切不感兴趣似的看网络电视。
她坐在他的对称边,同样没什么礼数又沉默地翘起腿玩手机。
终于熬过招呼阶段,长辈们这头开始劝许烁妈妈让她考博,待遇多么多么好,唯一家里是个女孩,以后不好找对象;话又转回来一圈,说其实早找了对象也不一定好,矛盾都提早了……
许烁空耳挂着这些废话。
只听见妈妈的声音弱下来,并不似进门那样客套,只是柔柔道:
“烁烁的事情,看她开心吧。
对象呢,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不是我家姑娘的问题,你们说对吧?”
对边忙说是是是。
许烁抿了抿嘴,莫名想哭。
她真的是顶幸运的小孩,在同龄人里。生育政策调整的一代里,有兄弟姐妹的同学们不可避免存在“偏心”的问题,独苗又不乏出现家长控制欲过强,反而容易压抑。
她的爸爸给予了她宽松的空间,各方面。
许烁突然变得很想跟人说说话。
在这之前,她跟涂晨北吵架的事情没跟任何人讲。负面情绪是个会传染的东西,外泄只会让别人一同被影响。
她总是这样。
在电视广告的欢声笑语里,她想起自己大一刚入学时顶着暴雨,站在图书馆门口杂乱的伞堆前发抖,最后在闭寝前五分钟冒着大雨淋回宿舍。
她当时边跑边想,要是涂晨北在就好了。
楼梯间打通电话,一张口号啕大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嚷嚷什么,涂晨北扔下牙杯跑去阳台彻夜安慰她。
连同自己丢了项目,工作高压,社团里抱团,被偷了外卖等等不值一提但每拎出来一件都值得崩溃很久的事都一并讲给他听。
讲到最后,许烁嗓子都讲不动了,她开始怀疑对面有没有在听,结果涂晨北很认真地点评了每一件事,并给出了细节性的开导。
她清楚记得,那天她一直在重复几句话。
“涂狗,我好想你……”
“寒假你要第一个跟我吃饭。”
“涂涂,他们都坏蛋。”
“唉,你是全世界坠好的狗勾。”
后来,她以为涂晨北见面会拿她开涮。事实是他就像听完一场电台故事那样,潜意识铭记,但泯泯于他的人生里。
许烁觉得她以后应该遇不到比涂晨北还全能的男生了。她朝着爱情参谋谢子贯的聊天池发泄:
“唉,愁哇。”
“爱而不得,惨哇。”
“所托非人,命啊。”
“谢子贯,我恨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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