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客套什么。”宋槐笑说,“快去吧,别耽误约会。”
“爱你。那我走啦,拜。”
看着薛初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宋槐敛回目光,绕着周围随便逛了逛,结果在最里间意外碰到了许久不见的蒋阑周。
他似乎一切如旧,外表变化不大,穿了件米白色的绸缎衬衫,臂弯处搭一件薄款风衣,整个人不乏浪荡的清介感。
蒋阑周最先看到她,笑了声,“之前就说北城不大,跟你偶遇的次数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宋槐跟着笑了笑,“你也来看展吗?”
“朋友的展,过来捧个场。”
简单寒暄两句有的没的,宋槐没再开口,目光落在挂在墙上的一幅色彩饱和度极高的抽象画上。
很难用言语形容的画作——画布表面勾勒出杂乱无章的线条,颜色各不相同,又有种殊途同归的诡异美感。
很奇怪,毫无缘由地叫她想起了很多年前挂在家里的那幅画。
总觉得二者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似。
一旁的蒋阑周问:“喜欢这画?”
宋槐凝神,答了一句:“还好,只是觉得有点儿眼熟——你刚刚说,这是你朋友的展。”
“怎么了。”
“冒昧问一句,这位的作品如今还出售吗?”
“个别的会拿出来拍卖,价格被炒得很高。”
“价格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宋槐问,“最近一次拍卖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蒋阑周笑说:“这么感兴趣?”
宋槐不说话了。
她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买来一幅送给段朝泠。
当初那幅被挂在家里显眼的位置,想来他应该喜欢这个作者的画风。
蒋阑周又说:“你别跟他们抢名额了。要是真感兴趣,我带你去见本人,把他引荐给你认识。”
宋槐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骗你有什么好处?”
“好像也是。”
蒋阑周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么敏锐的时候。”
宋槐皮笑肉不笑,当面吐槽他,“……你没发现的事还有很多。”
又逛了会,宋槐随蒋阑周上了车,听他跟司机说去老城区。
将近两小时的车程,谁都没讲话。
蒋阑周似乎无意聊天,靠坐在座椅上,阖目假寐。
宋槐没什么睡意,扭头望向窗外,瞧着这座城市的建筑由繁华到简朴,人烟越来越少。
车子开到鼓楼附近,最终停在了一栋破旧不堪的楼房旁边。
环视四周,宋槐说:“我以为像这种名利双收的画家会把画室开在山清水秀的地方,遗世独立。”
蒋阑周不以为然,“越是融进生活,越容易创作出好的作品。”
进门,走楼梯,直达顶层。
有个年轻女生坐在旋转书架右侧,正在用工具将两种颜料混合,看到他们进来,站起身,带他们去里屋寻人。
走廊的墙面贴满了旧报纸,空气中泛着画纸的浅淡香气。
想到非礼勿视,宋槐没盯着瞧太久,收回投出去的视线,跟着女生一路直行。
里屋的门开着,有个中年男人坐在那儿,中长卷发,戴了副金丝边的带链眼镜,穿休闲款式的卡其色格衫,搭浅色系马甲。
听见脚步声,男人没抬眼,大概知道来人是谁,懒散道出一句:“来了。”
蒋阑周应了声,“有个姑娘仰慕你的画作,想来见见本人。刚电话里跟你说过。”
“稀奇得很。”男人笑骂一句,“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你破例往我这儿带。”
说完这话,男人在纸面勾勒出最后一笔,不疾不徐地放下颜料盘,抬头望向这边。
看到在蒋阑周身旁站着的宋槐,目光猛地沉了沉,似是有片刻恍惚。
宋槐同样有这种感觉,总觉得对方眼熟得很,像在哪里见过。
一时没思虑太多,主动出声打了个招呼。
男人深深看她两眼,露出一抹笑,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蒋阑周还有事,帮她引荐完,低头扫了眼腕表,笑着看她,“不能久留,我得走了。晚点儿你结束早的话,我倒是可以来接你,不过你不一定愿意,也就算了。”
宋槐没说愿不愿意,笑说:“心意我领了,谢谢你。找机会再还你人情。”
“这人情不用还。你就当是我上次冒昧对你说那些话的补偿。”
知道他指的是在医院那次,她没再说什么,嘱咐他回去路上小心。
等蒋阑周离开,宋槐开门见山,礼貌跟对方说明来意。
男人倚在桌旁,下意识去摸口袋,想点支烟,转念想到什么,动作猛然僵住。
收回手的同时,对她说:“宋小姐应该知道,我如今能出售的画作所剩不多,基本都在拍卖行那边挂拍。”
宋槐面带微笑,“我明白的。如果觉得为难,您大可以直接拒绝我,没关系。”
男人含笑看着她,目光似探究,“方便问一下么,宋小姐买它的用途?”
“打算送给我男朋友。”
“哦?他喜欢我的画?”
宋槐大方承认。
男人笑说:“多余的画作怕是没有,不过我可以送你一幅现稿,等装裱完,你到时来拿就是。阑周轻易不会带人来见我,既然来了,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让你空手而归。”
宋槐正要商讨价格,听见他又说:“提钱就算了,没什么意思。你如果有意道谢,留到日后见了画再说吧。”
耳闻如此,宋槐自是不会再多言其他,郑重说了句“谢谢”。
确定完具体的拿画时间,同对方告辞。
临走前,男人忽然叫住她。
宋槐不明所以,回头看过去。
男人问道:“方才光听阑周介绍你了,宋小姐可知我的名字?”
宋槐不久前刚去过他的画展,怎么可能不知道,“您姓章。”
男人笑笑,没说话。
-
一周后,宋槐忙完手头上的事,从薛初琦那儿出来,打算过去取画。
已经快十月份,早晚温差不一,上午出的门,傍晚的时候气候骤降,凉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到楼下取车,正要矮身坐进驾驶座,临时接到段朝泠打来的电话。
宋槐主动汇报行程,温声开口:“刚刚跟初初待了会儿,准备走了——你忙完了吗?”
段朝泠浅淡地“嗯”一声。
宋槐笑问:“我记得加州现在应该是早上,你在做什么?”
“在家附近。等个人。”
“酒店吗?等人吃早餐还是……”
不等说完,宋槐猛地顿住。
隐约预感到了什么,捏着手机的力度紧了紧,“你回来了吗?”
她记得段朝泠至少要月底才能回北城。
可他说了“家”。
倏然起一阵风,簌簌的声响,低鸣更迭。
听筒里同样涌进风声。
这使她更加确定。
段朝泠似有若无的呼吸声犹在耳侧,融合了很轻的低哄,“回来了。”
“槐槐,转身。”
第72章
72/如梦似幻
-
宋槐清晰记得他们有多久没见过面,算算日子,整整三十六个昼夜。
这会看到段朝泠,简直惊喜到无以复加。再没有什么事是可以比见到他还要让人开心的。
她忘记将电话挂断,背靠车身,站在原地望他。
有段时日没见,他比走之前清癯一些,穿一身正装,外搭棕色翻领风衣,眉宇间有长途飞行的疲态。
对视数秒,他先行走向她。
宋槐怔然,什么都没说,不顾周围人来人往,直接抱住他,将脸颊埋进他怀里。
过了会,她稍微抬起头,笑说:“……之前不是说好了的,等你回来了,我去机场接你。”
段朝泠低声说:“舍不得叫你等,提前改签了航班。”
宋槐嗡着嗓子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猜到了。”
“好险……差点儿跟你错过,我正要外出一趟。”
“打算去哪里。”
“到老城区拿样东西。”宋槐笑了下,“再多的就不能跟你透露了。因为是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所以在那天正式到来前,会严格保密。”
段朝泠微微扬眉,没多言。
聊了没几句,两人回到车里,准备先回去。
宋槐坐在副驾,扯安全带的动作微顿,“你舟车劳顿这么久,肯定乏了——要不我来开?”
“不用。路不远。”
左右不过两条马路的距离,宋槐无端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在这期间,他们没有任何交流,连短暂的视线交汇都不曾有过,但她心里仍会徒增隐隐的渴望。
这种情绪逐渐饱和,势头愈演愈烈,就快达到一个极限值。
心痒难耐。她突然有些好奇段朝泠此刻的状态,偏头看过去。
反馈给她的,是他滴水不漏的表情管理,表面根本瞧不出什么。
到了地下车库,等车停好,她随他走到电梯里。
刷卡,按完楼层数字,正要同他讲些什么。
下一秒,天旋地转,被他按在了电梯壁上。
话音被如数吞进嘴里。
时隔多日的吻,光是最简单的触碰就能让彼此动情。
宋槐勉强分出一丝理智,趁着换气的空隙低喃:“有监控……”
段朝泠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她也就没再理会,踮起脚尖,热烈地回应他。
电梯匀速上升,他越发凶戾,舌.尖被吮得酥麻,身体发软,只得牢牢缠绕住他,借以维持平衡。
门自动拉开,段朝泠拥着她穿过走廊,两人跌跌撞撞地进了屋。
他将人抱到鞋柜上,继续发了狠地吻她,右手顺着她的衣摆探索,顺势延伸向上。
宋槐不由自主地弓起身子。
玄关放着司机刚送回来的行李箱,她脚部不小心碰到推拉杆,把箱子推远了些。
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叫她分神,喘着粗气说:“现在还不行……跟对方约了晚上七点见,要来不及了。”
段朝泠没听,触碰团团柔软的力道加重了些。
宋槐放软语气:“……等我回来再补偿你,好不好?”
“怎么补偿。”
“你想怎样都可以。”
段朝泠终于放开她。
抱着他平复了片刻,宋槐从柜子上下来,对着落地镜整理好穿着,又补了个妆,把已经花掉的口红涂匀。
段朝泠倚在一旁看她,顺带点了支烟,勉强压住横生的燥意。
见她盖上口红盖子,他平静开口:“真不需要我送你过去?”
宋槐摇了摇头,通过镜子和他对视,笑说:“你先在家好好休息,等睡醒了我差不多就能回来了。”
段朝泠淡淡瞥来一眼,“我不一定睡得着。”
听他意有所指的寡淡语气,宋槐笑了声,“如果早知道你今天回来,打死我也不可能和对方约在这个时候。”
分开这么久,她的想念有过之无不及。
她或许比他更想把没完成的这件事继续做完。
跟段朝泠腻歪了会,宋槐依依不舍地出门,抓紧时间往老城区赶。
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迟到了将近二十分钟。
等见了面,担心会因此留下不好的印象,解释完缘由,接连说了两句抱歉。言语间不乏诚恳,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把先前的约定给收回去。
章暮也似乎并不在意,嘴里叼根烟,站在意式咖啡机旁,问她平时喜欢喝什么口味的咖啡。
宋槐顿了顿,快速扫了眼桌上放着的浓缩野莓汁,凭潜意识报出跟这牌子有关的饮品名称。
章暮也低着头,沉思十几秒,忽说:“这味道喝起来奇怪,难能又碰到一个喜欢的。”
“又……吗?”
“我妻子没离世前,经常会发明一些特殊口味的咖啡。你刚刚说的便是其中一种。”
宋槐心里了然,“爱屋及乌。看来您很爱您的妻子。”
章暮也不明意味地笑出声,把舀出的咖啡豆扔进磨豆机里,“如何看出来的?”
“刚刚上楼的时候,我看见楼道的储物层里放了很多箱野莓汁。”
几分钟过去,章暮也将咖啡端到她面前,坐在她对面,“这边离市里不近,宋小姐自己来的?”
宋槐笑着点点头,“是的。”
“男朋友怎么没送你过来。”
“打算等他生日时再把画作送给他,在这之前,总要保留一定程度的未知感。”
章暮也随手掸了下烟灰,看似不经意地又问:“不知他生辰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宋槐一愣。
“我这人偏信际遇和运道,既是送给他的东西,总要打听一二,避免冲撞运势。”
以为这是艺术家惯有的某种怪癖,宋槐表示理解,答道:“下月的12号。”
章暮也眼神略微变了变,转瞬即逝。
静坐片刻,宋槐跟他提起谢礼。
章暮也拿起桌上的火柴反复把玩,徐缓开口:“城郊有家咖啡店上新了黑象豆和古藤白,我原本打算去买,一直腾不出空。宋小姐若是有时间,不妨帮我这个忙。”
宋槐不免有些愕然,“就这么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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