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暮也笑,“什么事?”
“大概七八年前的晚上,我们见过一次,对吗?”
“记忆力不错。那天是冬至,楚宁的忌日,我找朝泠叙个旧,顺便一同去墓园看望她。”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不想继续这话题,宋槐默不作声,移开了视线,目视前方。
各自沉默了会,章暮也主动开口:“你今日来找我,恐怕是想问我和楚宁有关的事吧。”
宋槐没明着说是或不是,意有所指:“再往前推移几年,我们还见过一次。”
章暮也捏着香烟的动作微顿,很快笑说:“谁告诉你的?总不能是朝泠?”
“是他又如何?”
“他不会说的。我如果是他,会把这秘密带进坟墓里。”
宋槐眉心猛然跳动两下,不动声色地试探:“如果他已经跟我说了呢。”
“凭我对朝泠的了解,我猜他不会把话讲全。”章暮也敛了敛笑意,直言不讳,“不然怎么跟你谈恋爱?”
宋槐不惊讶章暮也已经知晓了她和段朝泠的关系,让人意外的是他的前半句话。
但她没声张,也不打算陷入问多错多的怪圈。
章暮也将烟头径直丢进不远处的花盆里,自顾自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不妨把剩余那部分如数告知。当年去福利院寻你的是我,没按照约定把你接回家的也是我,这两点我承认。你可能不信,这么多年了,我很少梦到楚宁,但时不时会梦到那时候的你。”
宋槐没由来地扯了扯唇,好笑地看着他,“我反倒不希望你梦到我。”
章暮也笑了笑,“当年的事,朝泠也有责任。楚宁把你托付给我们两个,到头来我们谁也没做到——我有我的难处,他又何曾没有他的难处。他后来费了那么大劲找到你,把你接回家养着,无非是想弥补自己当年的过错。已经碎了的裂痕无法还原,你前些年受过的伤害也同样。”
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宋槐已然听不太清。
无端想起当初在清吧的包厢外面,亲耳听段朝泠说过对她有愧,以至于她后来那么确定他选择爱她只是因为责任。
原来这份愧疚不全是因为周楚宁,主要源于她本身。
所有情绪闷在胸腔里,逐渐化成一颗巨石,跌坠到最深处。
宋槐冷眼瞧着面前的章暮也,笑了声,“先不论段朝泠。我今天过来找你,一方面是想问,为什么你在明知我是谁的情况下,还几次三番地以旁的理由约见我,甚至让我亲自去看你们的合照——当我是小丑么?至于另一方面,本打算问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原本还留了一丝侥幸心理,暗地里替你辩驳,想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才会选择把我中途丢下。”
章暮也听着她的话,目光沉到底,久久没作声。
难免意外,小姑娘的气场颇有几分段朝泠从前的影子。
不等他回应,宋槐又说:“但是现在,听你用极度轻佻的语气说完这些话,我什么都不想问了。没必要,也没意义。那幅画作我会按拍卖价打给你。从此以后我们两清。”
宋槐极淡地扫了他一眼,越过他,要走。
刚走到门口,听见章暮也说:“把我的画送给朝泠,和在他伤口上撒盐没什么区别。劝你慎重。”
宋槐一言不发,拉开门,直接离开,不作任何停留。
铁门“吱吖”一声,快速阖上,不留一丝缝隙。
到了楼下,宋槐第一时间去开后备箱,将藏在里面的画拿出来。
走到垃圾桶旁,想一鼓作气丢进去,却终究没这么做。
寒风刺骨。
北城的深秋终究不如盛夏,气候说变就变。
-
段朝泠今晚原是有个应酬,想到和宋槐已经有段时间没吃过一顿完整的晚餐,便叫彭宁临时推掉邀约,独自驱车回去。
到了公寓,进门,室内没点灯,整片昏茫。
借月光看到沙发上有道纤瘦人影,他才确定她在家。
段朝泠看着她的侧脸,“怎么不开灯。”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静如死寂。
似乎感知到了她的不对劲,段朝泠没去碰墙上的触控屏,径自走过去。
他站到她身旁,掰过她的身体。
黑暗中,两人面对着面,难以辨清彼此的表情。
宋槐僵硬地动了下身体,在他有下一步动作前,仰起头,双臂缠住他的脖颈。
这姿势足够生硬,但他没阻止,随她的动作稍微俯身,将人抱进怀里。
宋槐缓缓眨了眨眼,干燥的嘴唇碰到他的,一下又一下地轻触。
像是不太满意目前的节奏,她含住他的下唇,舌.尖探进。
段朝泠盯着她的面部轮廓,似在探究,迟迟不予反馈。
宋槐有些着急,用尽全力去吻他。
段朝泠扶住她的腰身,加剧了这个吻的摧毁程度。
过了好一会,宋槐胸口急促起伏,颤着双手去解他衬衫的纽扣,声音轻得仿若不存在,“段朝泠……给我。”
第74章
74/共赴鸿蒙
-
段朝泠进来的时候,宋槐整个身体几乎缩成一团,露出不知是惬然还是痛苦的表情。
她用最直接的姿态享受性,享受身体忽起忽坠的生理反应,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排解各种层面的苦楚。
段朝泠不像往常那样惯性地掌控主动权,仅随她温吞的节奏走。
自始至终,他完全顺着她的意愿,攒足了耐心,将人一路送到极乐世界。
最后一瞬间,宋槐死缠住他不放,极度忘我,明显有豁出去的意味。
唯独在这件事上,段朝泠不会轻易纵容她不计后果的任性。他掰过她的脑袋,俯下身,径直吻在她颈侧,感受那位置最强烈的脉搏跳动,逐渐和他的达成共振。
一切休止,宋槐满身是汗,闭着眼,躺在地毯上平复呼吸。
段朝泠用纸巾将残留在她腹部和腿侧的黏稠擦拭干净,扯过毛毯盖在她身上。
打开落地灯,盯着她过分苍白的脸色看了会,什么都没问,抱她去浴室泡澡。
很长一段时间,室内只剩下空旷的水流声。
宋槐仰躺在浴缸里,紧盯着雾气弥漫的天花板,直到水面快要和肩膀平齐才寻回一些知觉。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调整好情绪,率先出声:“段……”
段朝泠低头扫来一眼。
宋槐哑着嗓子说:“……我前阵子看过一场画展,恰巧见到了作者本人。”
结合她当下的状态,段朝泠隐约预感到了什么,眼神忽地变了变。
宋槐双手浸泡在水里,指甲抠着掌心的软肉,不去看他,继续往下说:“他画室就在老城区那边,我来来回回去过……三次。”
听她提到老城区,段朝泠彻底确定,“他都告诉你了。”
宋槐轻轻“嗯”一声,眼睫颤动两下,目光投向他抿起的嘴角。她从未见段朝泠有过这种表情——一种过于沉静以至于显得有些紧绷的惶然。
静默半晌,段朝泠终于开口:“槐槐,当年的事我不为自己做任何辩驳,且欠你一个郑重的道歉。如果你想对我们的关系重新定义,我会尊重你。”
似乎预想过事态会往这种趋势发展,宋槐长长呼出一口气,勉强挤出一抹笑,“你舍得让我离开你吗?从前闹得那么僵,就算我执意要分开,你都没提过一次放手。”
段朝泠嗓音喑哑:“当初选择没完全对你道出实情,我想过会有今天。”
对于宋槐,他无法做到不自私,越害怕失去便越会失去,现如今因果循环,合该承受最糟糕的结果。
宋槐没继续这个话题,自顾自说:“短暂跟他接触下来,我其实很茫然,想不通我姑姑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男人。但这些都不重要。段朝泠,你知道最让我难受的点是什么吗?根本不是和他有关,而是……”
眼前的景象变得一片模糊,她已经没办法再多说一个字——而是因为我,让你失眠了这么多年。
她曾经亲手把段朝泠埋在心底的那份愧疚挖了出来,用它当做分手理由,甚至当做抨击他的一个最直接的点。
完整的话无需讲出,段朝泠已全然明白。
他喉结滚了滚,终是什么都没说,揽过她的腰身,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章暮也是她世界之外的人,不足以让她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自始至终,她在乎的只有他本身。
宋槐侧过身,顺势搂住他,将脸颊埋进他颈窝,低喃:“我从没怪过你,所以……你能不能别再自责。你一直都不欠我什么。退一万步讲,即便我姑姑当年把我托付给你们,你觉得自己有违承诺,可过了这么多年,你对我的那些好都是真的。过犹不及,也该弥补回来了。”
段朝泠低声说:“槐槐,我只担心对你还不够好。”
宋槐缓缓摇了摇头,“再没有人能像你一样做到事无巨细。”
彼此都沉默了很久,久到水温转凉。
段朝泠垂眸,指腹拂去凝在她眼角的泪珠,扯过浴巾,将人裹在里面,拦腰抱起她,朝卧室走。
被水泡得太久,她皮肤表面多了层褶皱,更显苍白。
宋槐缩在他怀里,言语间有浓重的鼻音:“……饿了。”
“想吃什么。”
“都可以,只要是你做的。”
二十分钟左右,宋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来到客厅。
岛台上摆着一碗冒热气的青笋虾仁面,外加两碟摆盘精致的冷餐。
她将椅子拉近了些,坐到他对面,垂了垂眼,没能同他对视。
心情大起大落,内里刚被掏空一遍,这会彻底冷静下来,脑中无端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空白。
段朝泠将她的不自在看在眼里,拿起放在台面的烟盒跟打火机,“你先吃。我去阳台抽支烟。”
宋槐叫住他,“……我想你陪我。”
知道她有话要说,段朝泠目光幽深,凝视她。
宋槐拿起汤匙,呡一口汤汁,回看他,“其实跟他认识并非偶然。我记得前些年家里挂了幅画,以为它比较符合你的审美,前段时间意外在画展上看到,就想淘来一幅同作者的作品送你,只是没想到……”
段朝泠说:“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多不好的回忆。”
“这没什么,真的。我知道你不是有意。”
短暂无言,各自消化各自的情绪。
宋槐随意地吃完了大半碗面,没太顾及吃相。
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饥肠辘辘太久,她这会明显饿得不行。
见她身心渐渐放松下来,段朝泠拿起水壶,给她倒了杯温水。
吃完,宋槐将碗筷简单涮了遍水,放进洗碗机里。
腰间突然多了只手。
段朝泠自后方抱住她,干燥的嘴唇触碰她颈侧皮肤,像在予以安慰。
在不久前,他们险些如履薄冰。
宋槐站在原地,转过身,和他面对面,轻声问:“你会害怕吗?”
“什么。”
“就此失去我。”
“嗯。”
宋槐扯了扯唇,踮脚,回抱住他,在他耳边喃道:“这就够了……其他的对我们来说都不重要。”
段朝泠搂她搂得更紧,似是要将她完整地融进骨血。
他的槐槐在告诉他,自己如今已然长大,是能够同他共赴鸿蒙的存在。
在她面前,或许可以试着放弃恪守在人前人后的准则,也可以毫不顾及地放心依赖。
她也是他的后盾。
-
隔日,宋槐主动约见了章暮也,在城郊那家咖啡馆。
段朝泠亲自开车送的她。
临下车前,段朝泠问她:“陪你一起进去?”
宋槐笑了笑,和他十指相扣,“在这里等我就好。我自己可以处理好所有事,相信我。”
段朝泠不再说什么,执起她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早些出来。”
“好。”
从车上下来,宋槐随三五人群过马路,掀开门帘,朝里面走去。
店铺逼仄,整墙的咖啡豆占了不少面积,没什么余位,只够摆下两张桌子。
越过那块贴满照片的毛毡板时,她下意识瞥了眼,发现右上角空缺一块。
他们三人的合照不见了。
章暮也已经到了,在靠窗位置坐着。
桌上放了两杯兑了野莓汁的自制咖啡,以及那张泛旧的老照片。
等宋槐落座后,章暮也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低低笑了声,“朝泠送你来的?看来这件事丝毫没影响到你们。”
宋槐没搭腔,平静地看着他,开门见山:“章先生,今天约你见面,主要是想跟从前做个了结。”
章暮也食指扣在照片表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说来听听。”
“你知道段朝泠前几年常有失眠的情况吗?严重的时候,甚至要靠药物来辅佐入睡。”
章暮也手中的动作微顿,“你把我叫过来,主要是为了说这个?”
“不止。我是想告诉你,这么多年,段朝泠其实是在替你赎罪。”宋槐一针见血,“他把错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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