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黎哩这些天的第一次出门,单车刚爬坡踩上江桥,赵雨蔓忽然像疯了一样冲到车前。
她好像是拿捏了车速的缓慢,所以天不怕地不怕地,就这么大咧咧地档过来,她们之间越发靠近的那一瞬间,她眼底的得意和兴奋劲好明显。
她身上一股酒气,头发被江风吹得很凌乱,肿胀的眼睛里藏满了红血丝,一点也不像个精神正常的人。
单车被逼停的那一瞬,单车往旁边倒落,停滞在地上时车轱辘还在发出着运转的声音。赵雨蔓拽住黎哩的手臂,她说:“终于蹲到你了。”
她长长的指甲掐在黎哩手腕上,好像使上了蛮劲,黎哩吃痛得甩开她,大概是上次她们在这儿遇到过,所以她心里觉得不痛快了就来这里蹲她找她的事。这种行为非常人可以做的,黎哩沉着脸,遇上这种疯子,无奈又无语:“你真是疯得可以。”
“你想怎样?”距离她告诉孙玉羽的时间过去一半,黎哩不想再和赵雨蔓继续纠缠什么。
江桥上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江景。晚饭后的时间有许多住在这附近人来这儿结伴散步,被她们这一动静吸引来视线,或许又看着两个女生手拉手就没以为其他。他们收回打量的,关心的,疑惑的视线,继续和散步搭子一起回归聊他们方才继续的话题。
赵雨蔓说:“我们在那儿不远处吃饭,这不是想到你了,你一起呗。”
她脸上是笑着的,语气上却不够和气,她的人格底色是黑暗的,无非是觉得无聊了想来找黎哩的事。
她想把黎哩带走,去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然后她再当一个可以随意践踏别人尊严的刽子手。
她们都站在江桥边上,这里的江风吹拂过来非常舒服,往下是悦耳的潺潺流水声。
也许是吃过上一次被黎哩卸掉手腕的痛,也知道她肯定不会那么乖巧的配合。赵雨蔓先发制人地从兜里掏出尖锐物品抵在两人之间,她压低声音警告黎哩:“如果你也不想在外面丢脸的话,你最好按照我说的做。”
尖刺而冰凉的东西抵在腰间,黎哩心理产生本能的抗拒,身上发麻一瞬,她冷静下来,也警告地还给她:“你这样我会报警。”
“随你咯,”赵雨蔓无所谓地笑,她傲慢的眼底藏着很多的坏心思,“但我觉得我速度会更快一点哎。”
赵雨蔓又说:“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城市到了特定的时间点,所有的灯光在一瞬亮起。原本被夕阳光线铺洒的江桥变得更明亮了些,黎哩对上赵雨蔓随来的视线,即使是面对着有害的东西,她脸上仍旧那么平静。
黎哩点头应了声,她声线平稳,如平时一样的乖巧清甜,“我懂你意思了。”
黎哩的附和好像肯定了赵雨蔓心底的成就,她心底升上来一股成就感和放松,她正要得意开口,却听黎哩又说:“但是——”
“我不愿意。”那道声音也跟着沉下来,表明了她的态度和立场。
即使面对尖锐物品,黎哩也丝毫没表现出半点慌张,江风吹散起长直的黑发,她精准地握住赵雨蔓的持着物品行凶的那只手腕。
两人挣扎之间,黎哩说着吓唬人的话:“这条江特别深,听说淹死过很多人,既然你那么想整我那一起下去好了。”
黎哩的话音落下,赵雨蔓的注意力被她的话分散。
她们两人靠着江边半腰栏杆,生硬的触感又冰又凉,下面被灯光打到的江水波光粼粼晃着眼睛,这会儿的江风很大,呼呼地吹在耳边散了酒气。
赵雨蔓心跳得很快,脑袋晕乎乎的什么都感知不到了,她的手脚被吓出冷汗,腿软到只能扶着东西。
认知里只剩下黎哩掉下江桥,她感受到周围有人靠过来询问着情况,耳边也是乱糟糟的吵闹,最醒神的是迅速到达这里的救援车和警车的鸣笛。
赵雨蔓被黎哩鲁莽大胆的行为吓到,她原本也只想着吓唬她一下的,没想真的动手。这会儿意外发生人是真的害怕了,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到达,她脑袋瞬时清醒起来。
江桥下的流水像个吞噬人的怪物,这会儿变得波平浪又静,她满脸的担心和慌张,“请你们一定救救我朋友!”
第33章 雨水
【33】
昼长夏日晚霞散去, 天色见晚。
先前还觉得盛夏的天气好热,这会儿泡在寒冷的江水里却也感受不到那股带着热浪的风,但这好像是黎哩最快脱身的方法。
失重感袭来,只一瞬的时间沉溺在水里, 身体本能的求生意识调动出来, 黎哩游向靠近岸边的地方。
夏季的浅色衣服很显凉快清雅, 这会儿被江水浸泡到透湿的衣服难堪地贴在身上,黎哩整个人身上都浮现着狼狈。
潮湿和泥尘沾满一身, 江边一阵晚风吹, 黎哩被这股凉意激得打了个寒颤。
现在的她身上好脏, 泥泞的脏水从赵雨蔓那儿夺来的匕首还在手里紧紧握着,兜里的手机浸湿显示死机,耳机壳外四处溢出水来,从江里游上来的那一刻黎哩也形容不出她到底有多绝望。
景芸芸这会儿还在客厅里看新闻,她们两人关系本就因为她私改志愿的事情紧绷着,她现在的这幅凄惨的样子是怎么都不能回去的, 也是怎么都不能如愿赴约篮球场的状态。
行路走至一半,还好现在是充满热意的夏季。
黎哩在前面和身后的路选择了向前。
夕阳散去, 长昼的天变得漆黑。
野猫和流浪狗经去数次, 直到蝉鸣声变得小声,昏暗的小区道路那儿慢悠悠地晃过来一道颀长的人影。
温热的风吹在耳边,黎哩湿掉的衣裳被烘至半干, 静悄悄的夜晚, 那道逼近的脚步声清晰熟悉。
宋驭驰站在主干道路上, 穿着白色衬衫, 一套干干净净的运动装,怀里抱着个篮球。他好像刚刚结束和朋友们约定的活动, 微分碎盖的头发带着些潮意,冷白的皮肤表层染上一抹很浅的血色,像刚刚运动过的样子。
黎哩见过宋驭驰散漫冷淡的样子,像潮湿墙壁上的藤蔓,阴冷潮湿。可苦痛之后,他本质还是一个18岁的少年,黎哩想到了那天在他卧室看到的那张抓拍的照片,也如同现在这样抱着篮球。
照片里的阳光明媚,宋驭驰和朋友们好像刚打球运动完,精瘦的肌肉充血,手臂上的青筋浮现,透着一种朝气蓬勃的样子。
十六七岁样子的少年和朋友勾肩搭背站在一起,他们好像看见镜头在拍,眼底桀骜张扬,很有生机。
阳光正好洒落在他的身上,微风浮动,额前碎发轻晃,是不偏不倚最好的少年模样。
也是具有冲击感的生命力。
有时候黎哩也会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其实她和宋驭驰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之间差异性太大,无论是性格还是生活圈层。
夏季的衣服单薄,黎哩从江边爬起来后在他家附近晃悠了一阵,除却衣服上脏掉的痕迹,这会儿身上的衣服混着干意。
江边的沙尘脏兮兮的黏在身上,手心摩挲着全是沙沙的质感,头发上好像也粘着什么种不干净的东西。
那道脚步声靠得更近了。
从黎哩和宋驭驰认识到现在,她好像求助过他很多事情。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她现在应该也要出来再一次求助他的。
可是她脏兮兮的,不止身上,黎哩跨出的那一步后又停住。
这个夏天很快就过去了,或许,她不应该再出来麻烦他。
手里的匕首,手机和耳机全都不用再用,黎哩闭了闭眼,想逃离这里。
少年好像闻声而止,他站在灌木丛外的那片亮光处,凝着声朝着声响处看过来:“谁在那儿?”
他听见她这里的动静了,黎哩停住动作。
夜晚的天色浓稠,灌木丛后如同墨色的天一般漆黑,灌木丛微微动,那边枝叶簌簌而响,黎哩从这儿后面缓慢而出。
似乎是还没想好措辞,她开口得有些艰难:“不好意思,不小心……路过。”
小区里的路灯光线落在黎哩的身上,不用想都知道此刻的她比路边流浪猫还要凄惨,环境漆黑,周身感知力变得敏锐,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宋驭驰的目光正打量在她身上。
他肯定是不会相信,她方才就该换个话题说的。
路灯拉下宋驭驰长长的影子,黑色阴影遮住黎哩浑身的瑕疵,少年低着头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没开口接她的话。
原本不起眼的蝉鸣声在这一刻好像变得格外突出,黎哩低着头,她只觉得好尴尬。
按照景芸芸和黎骆言的生物钟这会儿该洗漱好在房间或是书房里了,她到家后动作轻缓一些悄悄回房,洗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把脏衣服装起来偷偷丢掉,大概也不会有人能察觉到吧?
或许,她不该来。
黎哩心里已经打上退堂鼓了,她深吸了口气,抬头对上宋驭驰的视线,“我,”
话音还未落下,黎哩感觉到手腕处被桎梏着难以逃脱,宋驭驰带着她走到别墅门口,落锁声打开又落下,室内灯光是冷白的亮,对比起外面,这里好刺眼。
刺眼得让人讨厌。
也许是为了保全黎哩的颜面,不让她再度尴尬,宋驭驰绅士的没有转过头看她,那条她用过的浴巾一直放在下面,洗了干净后他又重新递给她。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严肃,语气听起来很不好:“又被欺负了?”
浴巾好像能遮住身上所有的狼狈,黎哩裹好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她直视着宋驭驰笑着回应:“没有啊。”
起码这次她身上没有受伤的地方。
可宋驭驰听完后只是望着她冷笑了声。
他好像一点不信。
她不再说了,他也没有问,空气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他们二人此消彼长的呼吸声。
两人之间的关系从一周之前的松弛转变僵持,好像也没人能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终是宋驭驰率先败下阵来,他说:“我出去一趟。”
黎哩问:“去哪里?”
“买东西。”宋驭驰在跨门而出之前回答,“你上次留下的衣服洗好了,在我房间柜子里。”
“有事给我打电话。”
宋驭驰离开了,门锁落得很重,他的钥匙大咧咧地放在客厅茶几上,故意不拿钥匙的行为似乎一点儿也没将黎哩当作“外人”。
偌大的别墅里再一次恢复了空阔,变成只有黎哩一个人的静。
这不是黎哩第一次来宋驭驰家里做客,她循着他的话去到他二楼的房间,第一次开他的衣柜。
也许是不常住的缘故,宋驭驰房间的衣柜很空,里面总共就没几件衣服,色系还是单调的黑与白,占据着衣柜里一半的空间。
另外半边摆着一个白色的收纳盒,里面整齐地放着黎哩的所属物。
宋驭驰出门时什么都没拿,像是没地儿可去,他绕出小区去了对面的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货架上商品种类很多,宋驭驰拿了包烟,工作人员早就认识他了,笑呵呵地扫上码:“今天店里鲜奶做活动哦,买一送一你要不要买点?”
后置的屏幕上跳着需要付款的价格,宋驭驰点出付款码回他:“不用。”
她不喜欢喝鲜奶。
付款结束,宋驭驰关掉手机又循着货架走过去,拿了点儿零食过去重新结账,结账小哥一晃神,“是你啊,袋子要吗?”
便利店的袋子都是另收费的,宋驭驰拿的东西有些多,工作人员扫账单前例行一问。
宋驭驰淡淡地“嗯”了声。
他趁着空档期点开微信,群里消息好像炸了锅,他划着屏幕往上翻了翻,事故图文全面地被发出。
宋驭驰忽然想到黎哩孤零零站在路灯下的场景,浓密长直的头发被暖风烘至半干,衣服上四处都蹭着脏兮兮的泥泞,除却报废的手机和耳机,她手里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利器。
那些她不愿意解释的,被截断的信息好像在此刻闭环起来。
所以,还是被人给欺负了。
夜色越发浓稠,天空上的星星繁多且亮,这意味着明天又会是一个很好的天气。太阳出云,万里明亮。
宋驭驰在外面晃足一个小时才折返回家敲门,门铃作响的那一瞬,别墅里的灯光露出屋外的那一瞬,是黎哩意料之中的人。
她说:“你出去很久。”
她甚至收拾完后无聊地坐在客厅里看起电视。
屋内的凉气朝外倾泻,缓解着外面夏季的炎热感,宋驭驰拎着购物袋进门,塑料袋牵扯时放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情绪很淡地“嗯”了声,将买来的东西递给她:“随便买了点。”
黎哩乍一接到购物袋有些发愣,袋子里装置的东西很多很沉,她吃力低头看了眼,下意识开口:“我吃过晚饭了。”
这话更像是拒绝他的好意。
宋驭驰换上鞋:“还有喝的。”
宋驭驰的态度好冷然,尽管看见黎哩浑身脏兮兮,明眼知道她方才经历过些什么,却也没有任何的冒犯的行为,给她提供一个避难的场地,好像只是默默帮助她。在很突然的这一瞬间,两人之间的磁场生出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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