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谁都很沉默。
手里还拎着沉甸甸的东西,黎哩眼皮无精打采地垂着,眼前灰蒙蒙的,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利用完了,难道要现在就走吗?可是继续留下来也无济于事。
就在她焦灼反复的时候,宋驭驰忽然停下来,他声音清冽,是最干净的少年音,“手机还能用么?”
“坏掉了。”
手机的泡水时间有些漫长,黎哩上岸后就将关机了,方才拿吹风机吹了许久再次开机也是毫无动静,可能是真的报废掉了。
以前还在读书做题的时候没什么想法,现在的没网世界却会觉得有些孤立无助,所以她才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过来麻烦宋驭驰。
不等黎哩再次开口,宋驭驰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张大面额钞票递给她。
“要还吗?”黎哩以为他是想赶她走了。
宋驭驰摇摇头,“我们之间,你觉得呢?”
如果当真要一笔账一笔账算得清楚,黎哩觉得她应该是还不起的。少年手掌箍住她的手腕有些大力,骨骼相碰,有些刺刺的疼。
数不清是第几次的触碰了,但每一次随着他的靠近心脏都会不由控制。
他说:“走吧。”
黎哩没说出心底那个猜疑:“去哪儿?”
“送你回家。”
汀南的夏季,炎热里带着潮湿,闷热感吹着人身体不适,状态困倦不堪。
手里的袋子撕拉得发出刺耳的声响,黎哩眨了眨眼睛有些哑然,仔细想下后又觉得这能是宋驭驰的作风。
他的骨骼坚硬,心很柔软,基因里决定着他的教养和风度,他总是这么恰到好处得维护,好似一点儿也不会逾越。
可是这一刻,黎哩想掀开那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她想违规,想破坏,想按停开关。
路灯的光打在两人身上,一长一短的黑色人影并肩挨着,晚风吹来一股浮躁意,黎哩忽然停住脚步抬头仰起脸,打破静悄悄的汀南夜晚。
她说:“宋驭驰,我想和你在一起。”
第34章 雨水
【34】
汀南人民好像没什么夜生活可言, 城市晚间道路上车多人少。
汽车在一瞬间鸣笛响起,宋驭驰也停下来低头正视着黎哩,他说:“你刚才说什么?”
黎哩眨了眨眼睛,她没什么好担忧的。
想要的东西就是想要, 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 喜欢和不喜欢, 她的情感一向都来得明明白白。
长鸣笛后,黎哩盯着他, 眼神明亮干净, 从他的眼睛移转向下, 原本纯粹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太纯粹,她说:“我想和你——”
“谈恋爱。”
炎热的夏夜闷热,老旧小区的电路老化,机器宕机时停止动作。
宋驭驰和黎哩此刻的状态就很像老旧的机器,他们相互对视着,两个人都没有动作, 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给出回应。
夜色太晚了,吹来一阵带着暖流的风, 黎哩问:“你呢?”
你怎么看。
她说这话时又很像希腊神话中的蛊惑女神阿忒。
似乎在打量她多次, 宋驭驰眉眼很凝重,他一脸严肃的点明:“黎哩,我们上个月才认识。”
黎哩拨开垂落在前面的头发, 体感的热温好像散去一些, 她以前从没觉得宋驭驰会是个墨守成规的人, 当然现在也不这么觉得。她有些惊讶:“认识的长久和这没什么关系吧?”
黎哩一直觉得, 喜欢和魔法一样是个很奇妙的磁场感觉。
有些人尽管相处十八年也没有触电感。
宋驭驰眼底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别开视线,语气里藏着无奈和警告:“黎哩,谈恋爱不是你过家家的游戏,你想清楚再说。”
黎哩以为他想到了他们初见时她遗留在网吧的那张“待完成计划”,她摇摇头立刻反驳:“我不是在玩。”
“是真的挺想和你谈恋爱。”
黎哩很顺的说出这些话,好像只是在和宋驭驰正常的交流,言语和情绪都很比较平淡,表白看着不像表白,似乎一点儿不担心对面的人会拒绝。
宋驭驰曾经看过很多次的表白场面,唯独这一次,突然得让人措不及防,平淡得让人觉得漫不经心。
她只是在表达自己而已。
空气静了半晌,闷热的热浪涌来,从前往后看,从来都是天真的人更容易相爱。宋驭驰漆黑的眼底全是她,黎哩不知道他在顾虑着什么,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相信她喜欢他这件事。
他说:“你不该听外界声音驱使。”
不管是因为什么,她都应该顺从自己内心。
这些天的热络让黎哩差点忘掉宋驭驰骨骼里的正义和冷情,他大多时候都是伪装得冷漠无情的。她站停在路边,近光的灯混乱的照过来,黎哩笑着反问:“那你觉得是什么push我?”
宋驭驰没回答。
远处一束光线打过来,先前宋驭驰在网上叫的车抵达,这意味着他们即将分别,黎哩耸耸肩,“宋驭驰,其实我还挺喜欢和你一起就这样走走的。”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
希腊神话里,天神宙斯和不和女神厄里斯的女儿阿忒,是位引诱人或神失去理智而发狂的女神。
此刻的黎哩一字一句都像在蛊惑,煽着风点住火,不停地在这里添油加醋。
出租车的车门被打开,宋驭驰的脸色算不上好,他凌厉的眉眼似是凝结了层寒意:“够了。”
车门打开又被关上,车窗缓慢降落下来,黎哩正要当个体面人说自己刚才都是开玩笑的,却不想宋驭驰领先一步开口。
少年留着一头乖巧的微分碎盖发型,头发随着微风吹动,他高大的身形此刻头低着,漆黑的眼睛在深夜里显得亮晶晶的,一字一句的,更像是承诺。
“你想要都会有。”
第35章 雨水
【35】
非高峰时期, 主干道路上畅通无阻,就连红灯过去得都恰到好处。
似乎是觉得车内太过安静,行驶中的出租车司机没话找补:“刚才那小伙儿是你男朋友吧?小伙子长得真帅啊!”
男朋友吗?
黎哩的视线放空在腿上放着的旁边装满零食的塑料袋上,她也不知道她和宋驭驰之间的关系算是什么。
他答应她了吗?——并没有。
他拒绝了吗?——好像也没有。
他们仍旧是从前那一副不明朗的关系, 可又因着她先一步掀开那层窗纱变质。
黎哩眼皮垂着, 盖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她听见前面司机师傅的话,可她一向不喜欢把隐私暴露在人前, 她自己都没有弄清楚宋驭驰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算恰当。
她眼睛眨了眨, 抬眸侧身,视线放到窗外夜景上,索性当作没听见不去解释。
一夜过后,宋驭驰临时回去京市,好像是要处理什么事儿。他走得匆忙,不在汀南的时间里, 黎哩又度过了平平无奇的一个周。
最新一次出门还是孙玉羽说她马上要回她原本生活的城市了,想最后约她出来再吃顿饭。
黎哩望着外面炎热的天气, 想也没想地答应下来, 她扣着字:你有什么想吃的,我来请客。
怎么说她也算个姐姐,犯不着让一个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的高一生来请客。
孙玉羽没跟她客气, 兴奋地应了声“好”, 她又说:【那你下午有事吗?】
黎哩想了下, 回她:【没】
孙玉羽:【那我们下午去喝点东西吧, 正好还有一点作业没写完】
apear:【ok】
周末日,正值晌午, 黎哩带上充满电的笔和平板,外面太阳光芒正盛,她从衣柜里取出冰丝外套,戴上鸭舌帽便要离开。
黎骆言正在厨房里忙碌着,景芸芸坐在客厅上一边敲电脑一边查着资料,黎哩本来想告知她一声,又怕打扰她的思绪,人刚走下楼,景芸芸就抬头扶了扶眼镜:“等会吃饭了现在去哪儿?”
有些事情没什么是好在家长面前掩藏的,黎哩坦荡地说:“跟一个小妹妹出去吃饭。”
“顺便给她讲几道题。”她补充。
自从孙玉羽知道黎哩考上京大后,对于黎哩学习上的形象一下高大起来,她成绩中等偏上,有些不懂的题目无处下手的时候就会请教发消息请教黎哩。
得亏黎哩距高中努力期还很近,那些试卷上的知识重点和解题思路就像什么咒术一样牢牢刻在心里。
景芸芸听了后推了下眼镜,她没反驳,默许了她的社交活动:“外面太阳大,玄关柜上的伞带着。”
黎哩点头应下声,“好。妈,那你帮我跟爸爸说一下。”
“嗯。”
也许是都会互相迁就着对方,照顾对方的感受,女生之间的相处起来就会很舒服。
一餐结束,黎哩本来和孙玉羽在商场里逛着消食,结果孙玉羽看见一家非常少女心的奶茶店眼前一亮,想也没多想地拉着黎哩进去。
吃饭,逛商场的活动都在冷空气下,惬意又舒爽的假期里,这大概就是黎哩今天一整天的活动了。
黎奶奶身体好起来后,黎冰冰的假期旅游计划提上日程,她好像是可以放心地玩起来了,在朋友圈发布出很多旅行日记,黎哩这些天的朋友圈页面全都被黎冰冰承包。
黎哩面无表情地刷到,而后默默退出微信界面。
这一楼层的尽头处有个电玩城所在,夏季的商场里大家光线亮丽的,有很多的高中生也在。
包括这家店里,也坐着不少学生气息十足的人。
黎哩抬头的那一瞬,看到个侧脸和记忆里那个少年很像的人,一身漆黑的衣服,带着鸭舌帽,把自己藏匿得严严实实。
黎哩视线不受控地追随过去,少年身边站着个女生,他们并着肩,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
男生的侧脸稍微倾斜,黎哩动作顿住,而后收回了视线。
不像。
没有人像他。
黎哩又一次拿起浏览起宋驭驰的动态,他好像不爱分享自己的生活动态,朋友圈只有一条两年前发过的动态,是和头像一样的小黑猫,还有一张夜晚的天空,照片上布满着星星。
除此以外干干净净到再去其他。
他们这些天的联系并不热络,上一条是他分享的京市的夜晚。
灰蒙蒙,藏着雾气的天空。
一个星期实在好久哦,对于未知的消息,黎哩头一次主动问他:【你还回汀南吗?】
短短的六个字发送出去,黎哩收起手机,陪玩的注意力彻底回归,对面坐着的孙玉羽正低着头沉迷在手机里,就连服务生呈上来饮料和甜品也没注意到。
黎哩拿起她的那份草莓奶昔,趁着饮料还是冰沙的质感浅浅尝了口,她皱着眉看了眼瓶身上的标签。
标准糖。
她放下那杯粉色冰沙饮料,标准的糖度对她来说也是有些不能承受。
趁着服务生在隔壁桌还没走远,黎哩礼貌地叫住她:“你好,可以给我一杯温水吗?”
“可以的。”
服务生执行力很高,很短暂的时间里给黎哩送上她需要的。
温热的水润喉,刚才那份黏腻感散去大半,黎哩刚放下杯子,就听孙玉羽大惊小怪道:“哦!我的天啊!!礼姐,你知道昨晚有个人跳江了吗?!”
全球升温,酷暑难耐。
汀南气象台多次报道叫广大市民做好防暑降温,也多次提醒让勿靠近江水河边,偏上周出现有人从沿江桥那儿跳下去,搜救队在底下捞了许久结果是乌龙一场。
后来相关当事人被工作人员叫出去教育一通,由于对方是学生身份,写完保证书才被放出来。
人生安全千万条,出行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孙玉羽拖着凳子往黎哩这边靠近了些,把屏幕亮着的手机界面递过来,“就那个沿江桥那边,我记得这个桥离你家是不是还挺近的。”
“那个桥下的江水还挺深的吧?”
黎哩有点莫名所以,但还是回她:“对,挺深的。我小时候那儿还没修桥,前几年才修好的。”
孙玉羽“啊?”了声,然后低头看着手机惊讶说:“新闻报道上说这个女孩为情所困轻生啊,真搞不懂,还那么年轻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啊……”
“不过她这个还好是没什么生命危险,活着多好啊。”
孙玉羽还在发出惋惜的声音,黎哩看着电子新闻上的消息,醒目的大字标题:18岁女大学生为爱轻生。
这篇新闻底下还配上了让人可信服的图片。
照片上的人脸有些肿,黎哩只一眼便认出来这人就是赵雨蔓。
黎哩和赵雨蔓接触过很多次,算是相熟,明明上个星期的她还无法无天的发癫行为,这种习惯性找别人错和麻烦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那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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