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哩能来到这儿得感谢导师的举荐,在这里的几乎都是业内同行。
黎哩仍旧是那副不过分冷漠和热络的态度,过度的知礼数,对谁的找碴都是大气的迎接,一杯杯的酒水下肚,她察觉到旁边的人若有若无地靠近。
本来作为主办方的那一边,此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默许着酒桌上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多少酒喝了下去,张登平的气息越发靠近,黏腻的气息像夏天的蚊虫一样讨厌,黎哩侧了侧腰身,手中的酒杯倾倒,透明的酒水混成一片狼藉。
黎哩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隔开了那只预备冒犯到的手。
风动后静止,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脸平静,像置身事外的陌生人一般,带着困惑:“怎么了?”
四周传来探究的目光太多了。
视线里似乎都在询问着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似乎都在等着看她笑话,时刻等着可以将她拉下来撕碎的那一刻。
黎哩的脸色被酒精熏得泛起红晕,白色绸缎长裙上有大面积的酒渍,她努力保持着清醒,摇摇头说:“酒杯没拿稳。”
低头看下,一件品质很好的绸缎白裙被污酒弄脏,在这种场合上,显得太失礼数,黎哩脸上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她说:“你们继续,我去洗手间处理下。”
嘴上是这么说的,黎哩心里却是一点儿也没想过要去卫生间收拾一下。
从看见张登平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今晚再无任何的机会,对这场宴席的兴趣直减大半,甚至很想直接离开。
她一直找不到由头,此刻无非是顺势而为的最好机会。
黎哩想着离开,人走至包间门口处,扇门打开,外面新鲜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整个人好像重新活了过来。可下一秒,她听见里面那道刺耳的声音在说:“你们继续,我去卫生间抽根烟。”
包间的门合上,黎哩踩在走廊柔软的毯子上,心脏很像突然间被人用手紧扼住,几乎是下意识地提起裙摆跑了起来。
庄园的通道上都站着的人,四通八达的走廊好像一眼可以望到尽头,身后的脚步声很像鬼步节拍,越是靠近麻烦就会越大。
黎哩从前有过不少的追求者,可这些追求者当中,张登平是最讨厌的那个。
一个周旋在众多美女身边的人,他好像并没那么喜欢某个人,仅几次的见面而已,看着也没有很喜欢黎哩。
也许是男人的劣根性使然,他只是想得到,而后丢弃。
他是个很恶劣的商人,没有隐藏着自己的坏,甚至直白地向黎哩提出过是否愿意做他的情人。
明明是很见不得光的话,却被他在神圣的校园里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提出。
霎时之间,黎哩眼前有间包厢的门被打开,余光似乎瞥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那股紧张感快要撕裂心脏,黎哩无暇顾及其他,想也不想地躲进安全通道里。
她怕麻烦,此刻短暂的躲避可以简化掉许多糟心的事。
安全通道的阀门又一次被拉开,短暂的光明之后,昏暗的环境中又迎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有人跟着她一同走进,就好像……本属于她的私人属地突然被人占据。
外面急促混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好明显,除却张登平以外,好像又多了一个人寻找过来。
所以,刚进来的这个人,似乎也是在躲人?
有了这个认知以后,黎哩尽量缓解着身上的那股不自在,人往里面的位置移了一些。
酒精在空腹的胃里灼烧,像被蜜蜂蜇了下似的难受,黎哩弓着腰狼狈地倚在墙边平复着呼吸缓解胸口的那种难受。
斜对面靠立在墙角的男人未动,漆黑狭小的环境里,静到所有的气息都能被放大。
黎哩听见同她站在一道的男人轻嗤了声,恶劣的笑意里带着散漫,对面清冽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嘲和哑。
他说:“还是那么出息。”
第59章 雨水
【59】
密闭狭小的空间里, 好像在他那声说完后变得更紧密了。
黎哩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不听话地乱掉节拍,听着熟悉的声音抬起头,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他很高,一条腿单屈着站在对面。
昏暗的灯光, 模糊了少年的五官。
他应该是在看她, 压迫而来的气势里带着淡淡的嘲弄。
尽管光线不明, 这人的名字几乎是在黎哩的胸口呼之欲出。
外面的脚步声很快靠近,安全通道的门外, 是一道成年男子的试探声音:“宋驭驰?”
隔着一堵墙, 一扇门的距离, 那道脚步声越发近了,直至那道声音停在安全通道前,像是镣铐火烧,淬炼着人的心态。
黎哩收回了视线,唇部紧抿着没发出任何的声音。
安全通道内很静,外面此刻也显得很安静。
黑夜里, 听觉变得异常敏锐,黎哩听见外面有拨出电话的呼叫声, 昏暗的消防通道里不合时宜地映出屏幕的光亮, 只很短的时间,他低头随意操作了两下关掉手机。
只是明亮的灯光闪了一瞬,很快, 这里便又恢复平静。
外面的人似乎也是觉得奇怪, 嘟囔着说:“见鬼, 也不知道人跑哪里去了。”
脚步声走远, 危险感消弭。
黎哩手还捂着泛疼的胃上,她想过两人再也不会见面, 也想过在未来的某一天里也许会远远地瞧上一眼,之后的存在感是继续泯然众生。
她想过多种,唯独没想过会再近距离地接触。
也更加不会想到,再见面时,二人会是这样的场景。
黎哩先前的慌乱早已平复,她的脸色变得平静,距他那句话隔了好久好久,她语气淡淡地回应:“你不也同我一样。”
分开多年,即便是当初的她有错在先,她也丝毫不会有愧疚之心。
封闭的空间里,黎哩听到一声嗤笑,不同于四年前那种带着懒散的笑,这道呵笑声是冷漠的。
宋驭驰对黎哩的态度是冷的。
就好像是一声熟人见面的打招呼用完后,中止了两人间所有关系,他态度冷然地看着一个陌生人。
讨厌的家伙走开,宋驭驰不用再收敛气息,不用屈在这昏暗的小通道里。
他让着黎哩的口舌之争,似乎要走。
完美地诠释相遇不过是一场记忆。
黎哩一直忍耐着胃上传来的那股钻心的痛,她保持着原本站立的姿势,额角不知道渗出多少细密的汗。
意识在昏沉,黎哩咬着舌尖,垂靠在大腿旁的胳膊掐着手心,刻意保持头脑的清醒。
肩膀耷拉着靠在墙边,有层水意浸到白色礼服中。
也是这一刻起,在这么短暂的接触中黎哩感受到:宋驭驰讨厌她。
也是,曾经的她那么决绝地对他。
廊道上清空,黎哩的胸口沉闷到有些呼不出气,心口的甬道也如同有碎石滚过,那一层完好无损的外壳下是斑驳的影子。
黎哩深刻认知到,今晚过后,他们不会再有联系。
或许是私心太重,又或是酒精影响着大脑神经的思考,一向干脆果断的黎哩此刻没了先前的那般决绝,她张了张嘴巴,喊道:“宋驭驰,你能带我一起出去吗?”
那三个字,在她心底盘旋过无数次。
是藏在最深处的秘密,更是难以开口,无解的缘。
朦胧的眼前,黎哩似乎看到他停了下来。四年的时间,那个清瘦的少年蜕变成熟,直直地停在原地,并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他应该是要拒绝?
可是真的好疼。
黎哩轻抽了口凉气,像缺水的鱼儿一样脱力,所有的力气都靠在那堵白墙上,她眉头也不安地皱了起来,声音很小也很轻,透着痛苦的音。
是真的好难忍,她说:“我疼。”
意识陷入昏迷之际,她感受到有人靠近,清洌的气息陌生又有些熟悉,久违地像在梦里闻到过。
湖面的冰破碎,黎哩好难得地又做了一场梦。
比起以往骤然而来的冷雨,这次的梦是在温暖的玻璃房里。
外面的世界飘着清晰可见的雪花,红色地毯的尽头是个像童话世界一样的玻璃房,柔软的地毯上趴着一只小狗,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小狗噌地一下跳起,伸出舌头对着来人摇起尾巴。
黎哩不知道在暴雪环境下的森林里走了多久,手是麻的,脚是僵硬的,身体和心脏一样,几乎都没了知觉,只知道往着最南方的方向迁徙。
玻璃房的壁橱里生着熊熊的火焰驱赶寒冷,只是在这里待一瞬,手脚的冰寒便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好奇怪的是,黎哩明明是很差的动物缘,在这个异世界却是反过来的。
小狗在她身边兴奋地又蹦又跳,在她忍耐不住睡着时,小狗好像凑在她身边舔舐主人的脸。
太阳下,小狗身上毛色金灿灿的。
梦中,黎哩摸了摸那只小狗柔软的毛。
壁橱火烧,无人的森林里,黎哩拥有一只小狗。
这种感觉竟还不赖。
可是梦会醒。
现实与梦终归是相反的。
黎哩的狗没了。
清醒后入目的一团白的景,房间房门紧锁着,墙色是白的,吊顶也是。比起梦境中的那间房,这间看起来更像是单调的冰窖。
她的头好痛,身上的肌肉也酸软疼痛,就好像被人揍过一样。
右手的手背上也有些青,血管的表皮上面有个很明显的针孔。
昨日的一些重要信息涌进脑海,一些记忆重演,是宋驭驰扶住她,是他将她送到这里来的吗?
窗帘缝隙透露着明亮的光,意味着外面今天的天气很好。
太阳正盛,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黎哩下意识去找手机。
床头柜上空荡荡一片,除却开着一盏小台灯外,其余是什么都没有。
黎哩的视线跟着扫视着空阔的房间,样板间的布局,干净又空荡,视线略过房间一寸寸,空气中有记忆里熟悉的香薰气味,视线看到那面全身镜后,她那双琥珀色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身上白色绸缎的长裙没了版型,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黎哩凑近,看到一张素净的脸。
可怕的是,黎哩对昨晚的记忆全然不知。
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宿醉后的她。
所以,宋驭驰这是把她丢在哪里了?
一夜休眠,黎哩的状态好得差不多。
肩膀上好像也有些疼,她压低了腰靠近镜面,白皙干净的肩膀上很明显地多了一块牙齿咬下的齿痕。
咬得应该不算太重,痕迹是淡淡的粉,没至于化成淤血堆积在那儿。
黎哩揉了揉有些沉的脑子,她没鞋子,在沙发上看见自己的包,就这么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过去。
拿到通讯设备的那一瞬间,就像重新和世界建立联系,她才感受到自己活了过来。
消息页面上有很多未接来电,还有许多未读的消息。黎哩一一点开去看,略过张登平那则,给其他朋友那边全都报了平安。
手机电量所剩无几,与世界取得的短暂联系好似又将隔绝。
好在,在手机电池消耗殆尽之前,宋驭驰推开了那扇紧关着的门。
比起昨晚昏暗苛刻的环境,这是黎哩头一次可以这么清晰地看着他。
记忆里的少年,五官端正,眉眼间深邃得像是夜空中的繁星,一双漆黑的眸底像化不开的春水。
那时的宋驭驰满心满眼都是她。
多年过去,对面站着的青年褪去以往少年时的青涩,也没了身上那若有似无的忧伤,他比之前高了一些,看起来变得更加成熟。
他像一座冰山。
也更冷漠。
看见她起来,宋驭驰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他倚靠在门边,似乎厌恶到都不愿意驻足她所待的环境。
他身子稍侧,让出位置。
男人的语气也很淡,他说:“既然醒了,就赶紧走。”
很冰冷的话。
饶是他们初相识时,他也没有这样。
复杂的情绪在心底打转,胸口很闷,鼻尖也很酸。
现在这样都是黎哩之前种下的果,她那时的话太绝情,年少时候的傲骨被打断,重塑过程里,那份赤诚的爱也变质了。
黎哩眼眶有些烫,她眨了眨眼睛缓解那股酸涩,然后对着他笑。
她说:“昨天谢谢。”
一声客气之后,她走近他,又变得像个无赖一样要求:“可不可以送我。”
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的红晕,又是算计,她在赌宋驭驰的心软。
黎哩仰起脸,不自在地开口:“手机没电了。”
在卧室的男女本应该是暧昧的,可此刻这里站着的一对的气氛却是汹涌紧张的,男人冷笑了声,语气里带着鄙夷:“这么多年过去,你还只会这招?”
话落在地上,黎哩低着头没再接。
宋驭驰进门走到沙发,他伸手捞起一件西装外套,那件宽大的衣服笼罩在黎哩肩头,一阵暖流划过,黎哩知道,她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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