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嗓音普遍偏尖锐,穿透力十足,饶是隔着几米的距离,闻泽也听得很清楚。
“她不觉得尴尬吗?”
“烟淼?”
“恩,听我住十栋宿舍楼的朋友说,她半夜三点才回寝室,好像是找什么东西,她用那个东西威胁闻泽和她约会,结果半路被甩下了车。”
“啧,太可怕了,她好癫。”
“有够丢脸的,要是我直接休学。”
“跟休学没差,她直接回家了,寒假比我们多玩两个月呢。”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是因为得了重感冒,又骨折,被父母逼着接回去的。”
闻泽很轻地蹙了下眉,那天之后在学校再没有见过烟淼,以为她转性了。
并且,他一直认为“钢笔丢了”是她的又一个谎言。
那晚的雨下得很大,持续到第二天早晨,又是冬天。
下车没寻到人后,他以为烟淼坐车离开了。
闻泽没有同理心,彼时胸口却忽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可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
进卫生间后,他抽出一支烟咬在嘴里,微低下颚,用手拢着点燃。
只是没吸两口便将烟摁灭,掉头去往教室。
……
胶布不禁粘,烟淼贴好的团旗一会儿又掉了。她重新搬了个板凳站上去,垫着脚用手摁着。
找准位置后,她低头找胶带,左右瞄了两眼没看见,回头叫人,“学长,帮忙递一下胶带。”
她面对墙,维持两只胳膊伸直的手势,手臂越来越酸,就在她嘀咕怎么还没拿来时,一只长胳膊伸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一卷透明胶。
“帮我按住。”烟淼接过,另一手松开,低头咬胶布。
她正纳闷学长怎么变高了,一偏头就看见站在旁边的闻泽。
闻泽见她嘴里叼着胶带,“嗯?”
烟淼这回没有愣神,从板凳上跳下来,旗帜重新掉落,带着墙壁上灰扬下来,她拍了拍手,视若无睹地走开。
闻泽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进来,为什么会伸手,像是不受大脑控制的无意识行为。
-
活动结束后的几天,烟淼心情都特别差,直到周五晚上收到一条短信,她激动地跳了起来。
顾青撇来一眼,看她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怎么?闻泽回心转意了?”
烟淼把手机怼她脸前,春风满面,“我通过了,明天上午让我直接去!”
看着比闻泽回心转意更令她兴奋。
顾青瞄了一眼来信号码,确认不是骗子,地址也是A市著名的上流区。
“两百中介费。”顾青把手机递回去,“或者请我吃顿火锅。”
烟淼高兴得不得了,满口答应。
这是她第一次靠自己赚钱,虽然课时费还未到手,但已经想好给烟父烟母买什么礼物了。
成就感满满,都快膨胀溢出胸口了。
翌日,烟淼早早起床,赶地铁去往辛梓林。
群山环绕,曲径通幽,没想到A市还有这样世外桃源的地方,像在森林里开辟了一片住宅。
烟淼被门卫拦着不让进,她拨通电话,对面是一道醇厚儒雅的声音,听着年龄较大,应该是小女孩的父亲。
烟淼被保安载到一个湖泊前,又乘小船前往住宅。
无论是周围的风景,还是交通工具,都颠覆了她的想象,在心里不停地靠啊靠啊。
瞠目结舌。
但微张的嘴唇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紧紧闭拢了。
“你、 你……”烟淼看着一身居家服的闻泽说不出话来,“你怎么在这儿?”
闻泽没有半点意外,深邃的眉眼克制着几分不耐。
像是早已得知又因为某些原因而被迫容忍。
烟淼怔怔地看着他。
舌桥不下的样子过于夸张。
她一贯的手段,演技未免太烂。闻泽转身留下冷淡的一句,“进来吧。”
半天没有动静,他转头,同时砰的一声响起,带起阵刺骨冷风。
大门紧闭,玄关阴沉。
身后无人。
烟淼走了。
第21章 不追了
闻泽在原地立了片刻, 长腿几步迈至门边拧开把手。烟淼已经走出七八米远,正路过白玉石雕刻的喷泉池。
“烟淼。”闻泽叫了一声她名字。
娇小的背影恍若未闻,毫无半分停顿迟疑, 闻泽仿佛听到鞋跟急催踩实地面的“噔噔”声响。
像是迫不及待远离此地。
闻泽收回视线, 给宁管家打了个电话。
这时闻也从身后窜出来, 脸上少见的兴奋在看见紧闭的大门和空无一人的玄关时霎地消失了。
她用力扯着哥哥的衣摆,闻泽正在和宁管家通话,转过脸冲她轻摇头, 用唇语说“稍等”。
闻也皱了下眉, 像只小火箭一样冲出去,两手压住把手, 门嘎吱开了一条缝。在闻泽反应过来之前,迅速钻了出去。
“你先联系她,我这有事。”闻泽挂了电话,拉开门出去。
屋内有中央空调, 外面气温偏低。
闻也吭哧吭哧跑了几步, 后领子被人拽住, 然后整个人腾空。
她转过头, 对哥哥露出不满的神色。
“怎么对哥哥生气?”闻泽换了只手,单手抱住闻也往屋里走,“又不是哥哥让她走的。”
闻也在怀里挣扎, 两只脚乱踢,闻泽视线扫去,“鞋也不穿就追人,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回到屋内, 闻泽将闻也放到沙发上,宁管家在这时打来电话。
“少爷, 烟小姐说她拒绝当小姐的家教老师。”
闻泽皱了下眉:“叫我闻泽就行。”
宁官家往上走三代都是闻家的大管家,将old money贯穿至今,除了称呼上的严谨恪守,连穿着都还保持着万年不变的polo衫配马甲。
电话那边顿了须臾,重新说道:“闻泽少爷,烟小姐拒绝了offer。”
闻泽思忖两秒,对于称呼不再纠结,“原因。”
“还没来得及问电话就挂了。”宁管家说:“再打过去也不接。”
“嗯,我知道了。”闻泽看向坐在一旁睁着大眼等待的妹妹,抬手捏了捏她脸,“哥哥给你找个更好的老师。”
-
一来一回两个多小时车程,不仅浪费时间,还倒贴几十块车费。
烟淼一脸挫败回到寝室。
顾青今天痛经没去酒吧兼职,听见开门的动静,以为是张佳宜或者冷晓雪回来了。正纳闷俩人怎么不在图书馆,就听见靠近寝室门的位置发出拖椅子的刺啦声。
“就教完了?”嗖的一声,顾青掀开床帘,支出半只脑袋。
烟淼坐在位置上,盯着挂在网格架上的围巾发呆。
顾青彻底掀开帘子,在看清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后,热水袋子捂着肚子下床。
“被小屁孩欺负了?”
给小孩当家教容易受气,顾青深有体会。
烟淼摇摇头。
“被家长刁难了?”顾青又问。
烟淼滞了半秒,点点头。
“不会是被咸猪手了吧。”顾青之前就有这个担忧,烟淼的长相实在太招人,要是遇上见色起意有钱又有权的猥琐大叔,被占便宜了还真不好办。
“不是。”烟淼艰难吐出几个字,“那是闻泽的家。”
这次换顾青愣住了。
“他家住幸梓林?”顾青搜了下房价,“3.5亿到28亿。”
烟淼心说,他家那栋带私人湖泊,应该是28亿。
“这是重点吗?”烟淼看向她。
顾青想了想,道:“时薪一千给少了。”
烟淼:“……”
想起开门时闻泽看她的眼神,烟淼拉开抽屉,将围巾扯下乱抓成一团塞进去。
“反正我拒绝了,加个零也不去。”
烟淼起得太早,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准备上床补觉。
刚脱下鞋子,电话铃声响起。
备注名——颜宁希
烟淼看见这个名字就头疼,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犹豫一会儿,最终接起。
“淼淼学妹。”颜宁希声音特别软和,“你在学校吗?”
“我——”
“刚刚在银杏大道碰到你了,我在骑车就没和你打招呼。”
烟淼把“不在”两个字硬憋了回去。
“罗肃师兄阑尾炎住院了,几个部长商量后,打算用社费买点水果鲜花送去,你懂吧?”
她懂什么?
懂人情世故还是想让她跑腿?
“今天周六,部长不在学校,几个干事我问过了,也都有事。都怪他们商量得太晚,早点说我今天就不出去拔智齿了。”
烟淼站在桌前,表情恹恹地用指甲划拉桌面,“嗯”了一声。
果然下一秒,颜宁希学姐五分抱歉五分哀求地说:“你能跑一趟吗?就在附属医院,很近的。”
烟淼深吸一口气,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行”。
她忍不住想。
要是躺在病床上的是闻泽,别说周六了,寒暑假大家肯定都在校。
-
除了烟淼这个怨种,还有一个怨种段一鸣。
段一鸣说自己接到学长的电话,两人去才更显诚意。
段一鸣的小电驴换成了拉风帅气的机车,他扔了个粉红色猫耳朵的头盔烟淼,“戴上。”
烟淼有些害怕地问:“你会骑吗?”
段一鸣长腿跨上去,轻笑着说了句,“坐上不就知道了。 ”
机车不像电驴,后面有扶手,烟淼只能虚环住段一鸣的腰。
出了校门,速度陡然加快,烟淼被吓得往前一扑,手下意识抓紧衣摆。段一鸣的腹部滚烫,还硬邦邦的。
烟淼瞬间又松了手。
段一鸣扭过头来说了句什么,风声太大,烟淼听不清,只好大声问:“你说什么——?”
“抱紧。”他也拔高了音量。
下一秒车子冲出去,烟淼大叫一声,将段一鸣抱得紧紧的。
……
买完鲜花和水果后,机车在附属医院门口停下。
段一鸣踢开脚架先下车,扶住烟淼给支撑点,烟淼跳了下来,“这是我第一次坐机车,好酷。”
“想学吗?”段一鸣挑了挑眉梢。
“算了,”烟淼往前走,“我怕摔死。”
段一鸣拎着果篮,烟淼捧着鲜花,两人往病房走去。
罗肃师兄见人来了很是热情,放下笔记本,招呼他们快坐。
“太见外了,来看我就已经很感激了,带什么东西。”
段一鸣:“社长被导师叫去开会了,不然也来看师兄您。”
罗肃听得很高兴,连连摆手,“没必要没必要,后天就出院了,割个阑尾而已。”
两人闲聊着,烟淼听着很像家里来客人后爸爸的说辞。觉得无聊,起身去洗水果。
段一鸣拦住她,“你坐,我去。”
烟淼没有推脱,她本来就讨厌洗东西,无论是洗衣服洗碗洗水果,凡是沾水的她都讨厌。
在家中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上了大学后自理能力才逐渐提上来。
但也仅限于洗内衣物,其他衣衫全是扔给楼下的生活馆,就连换被套也是顾青帮忙。
顾青常常骂她是新世纪巨婴。
正值下午,窗外天气极好,阳光温暖地洒在病床上。
罗肃闲聊起来,“最近怎么不来研究所了?”
烟淼顿了一下,反问:“我什么要来研究所?”
罗肃被噎了噎,“找闻泽师弟呀。”
烟淼视线在他脸上扫来扫去,最后面无表情地道:“他没和你说钢笔的事么。”
罗肃忖量了很长一段时间,反问:“你是说他父亲的遗物?”
这会换烟淼思忖了。
她摸了摸脸颊,又抠了抠后脑勺,“他爸去世了?”
“你不知道?”狂热追求者怎么连基本信息都没掌握,罗肃狐疑地看着她,“他父亲在他读初中时就去世了。”
这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是从叶老那里透露出来的,闻泽自己从未没有说过,但研究所的人都知晓。每年四月初,无论刮风下雨还是遇上学术大会,闻泽铁定要消失几天去祭拜父亲。
“钢笔是他爸留给他的?”烟淼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对啊。”罗肃说:“不然怎么叫遗物。”
烟淼沉默了。
罗肃又说:“可宝贵了,走哪儿都揣着,重要的研究成果全是用那支钢笔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推导出来的。”
烟淼绵长地“嗯”了声。
“不过去年年末钢笔被人偷走了,闻泽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说到这,罗肃义愤填膺,“该死的杀千刀的贼,偷什么不好偷人父亲的遗物,绝对不得好死,死了也下地狱!”
烟淼:“……”
原来闻泽的嘴挺严实的,连亲近的师兄都不知道内情。
以及那支钢笔的重要性似乎远超她想象,怪不得情绪一向淡薄的闻泽会如此生气。
“已经还回来了,”罗肃见烟淼皱了下眉,“你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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