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芜。
卫晋又嘿嘿笑了两声,“反正到时就都是一家人了。”
景阳心里“咯噔”一下子,还有?她下意识以为这人是杜如冰,心里似扎了根刺,隐隐作痛。
她默了片刻,支吾问道:“杜姑娘她…还好吧?”
卫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快言快语道:“好着呢!”
那他们应该是见过了。
景阳心下一沉,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测,这一大家子人也包括了她。
她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再无亲人,这些年定是受到了不少苦难和委屈,夫君是她的未婚夫,理应照顾好她的后半生,景阳心里虽不是滋味,却也能理解。
而惠王府确实如卫晋所说,这里的一件摆件都碰不得,处处小心谨慎,这也是她当初执意回到偏院的原因,况且她已嫁人,一大家子人住在惠王府,确实不合适。
一番思虑后,她转身回屋,拿出一个雕花檀木盒子递给他,“府邸的银钱还没付吧?这里面的银钱应该够了。”
这是她变卖了这两年所有赏赐所得的银钱,是她的全部积蓄,原本想着日后生活困难时拿出来应急的,但夫君有其他打算,她该支持。
卫晋并未接过,“的确只付了定金,尚有尾款须结,可清墨一早进宫时说,等他回来就有钱了。”
他挠了挠头笑道:“借公主吉言,我就快是卫副将了。”
进宫?
景阳一怔,估摸着带兵出征的事八九不离十了。
第32章 白月光入府
城东的府邸着实不近, 走了一个时辰后,才看见两座一雌一雄的瑞兽石狮子,匾额高悬, 气派典雅。
虽与上清宫不能相提并论, 但相比于惠王府的偏院, 不知要好上几百倍。然,纵有房屋千百间,睡觉也只需三尺宽即可。
景阳倒没什么期望, 可刚一踏入庭院, 眼前就豁然一亮,只见诺大的庭院中间, 莲花池中千姿百态,争鲜斗艳。
时值九月,本该是莲花盛开的末期,这里却丝毫没有颓败之意, 反而更盛, 这莲就像开在她的心里, 荡涤所有的阴霾和污秽, 让她心花怒放。
不仅如此,整个府邸的格调也是清新淡雅,以“莲”为主, 处处可见盛开的莲花,且品种不同,颜色深浅不一,却又和周遭的建筑极为和谐的融在一起。
这里就像专门为她建造的仙宫一般, 把她的喜好拿捏的死死地,她逛了一圈又一圈, 越发的喜欢这座府邸,踏过每一片砖,摸过每一处墙壁,丝毫不觉得累。
卫晋搬完东西后已是午后,回身一瞧她还在院中,“公主,东西我都搬到正房里了,府上添了十余个丫头仆妇,都是清墨亲自过目的,你有什么事情尽可吩咐她们。”
十余个丫头仆妇?
适才闲逛时,景阳就发现院中有不少家丁,且这座府邸门面低调,可走进去一看,就算与王公贵族的住处相比,也丝毫不逊色,不过,这得需要多少银两啊?
就算杨清真当了正二品的大将军,俸禄也不过六七十石,若不是勋贵豪族,家里有铺子良田的,哪能住进这么大的府邸?
指望夫君是指望不上了,她摸了摸不太鼓的荷包,有些犯了愁,仅是这座府邸就能花掉她大半的积蓄,日后还有这么多张嘴要吃饭,景阳顿觉肩上的担子重了。
新的府邸事务繁杂,新来的李嬷嬷带着家仆归置物品,洒扫盥洗。
卫晋事无巨细的安排好后,回惠王府接来了秋芜,秋芜打眼一看,眼前豁然一亮,身上的伤痛顿时好了大半。
“姑爷买的府邸也太大了吧,公主如今也是执掌中馈的女主人了!”
秋芜喜不自禁,转头向屋里跑去,迎上的却是愁眉紧锁的一张脸,“怎么了,公主?”
景阳正闷着头拨着算盘,闻言,拉着她坐下,严肃道:“秋芜,我们没钱了!”
秋芜一怔,接过递来的账本,看着上面一笔笔支出的数字,震惊又愤怒,“合着姑爷一分钱没出,全是公主掏的钱?”
转念一想,姑爷和其养母住在那么小的院子里,怎么可能有钱?还不是指着公主。
“难怪这府邸这么多莲花,合着是依公主喜好选的,盘算着公主的钱袋子呢,公主,这姑爷太不是东西了,我们不能吃这个哑巴亏,这笔钱我们不能出。”
秋芜一把按下钱匣子,说什么也不肯让景阳动,景阳笑了笑,“夫妇本就是一体,我嫁他的时候也不是不知他的家况,况且,我是真心喜欢这座院子,好啦,快拿来!”
这可是公主所有的积蓄,秋芜死死抱着不撒手,两人僵持间,卫晋兴高采烈的跑了进来,“公主,宫里来人送来了十万两黄金,说是给杨将军的赏赐。”
“十万两?”
初得个将军名号,什么功绩都没有,就得了十万两?秋芜不可置信的看着卫晋,怀疑他听错了,亦或是皇帝脑子坏掉了。
“对,是十万两,正往院里搬呢。”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些黄金,卫晋高兴坏了。
秋芜还是不信,可庭院箱笼里金闪闪的东西不是黄金,又是什么?
她揉了揉眼睛,确认没看错,怔怔道:“哪是什么赏赐!我看是姑爷敲诈了皇上。”
“他如愿了!”
景阳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句“杨将军”,她心头欢喜,扶着案几激动的站了起来,半天挤出一句。
可下一刻笑容逐渐凋零,怯弱道:“何时出征?”
他既如愿,随之而来的就是离别,战场刀枪无眼,随处都是危险,回想起梦中杨清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景阳一颗心似撕裂开一样。
“清墨还没从宫中回来,不过邑化关战事紧急,过不了几日就得走了吧。”卫晋回道。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可景阳就是控制不住的担心,她踉跄了两步,扶着圈椅坐下…
不过一日,买了府邸、受封将军、赏赐十万两黄金,怎么看都难以置信,消息悄然传来,府门口围了一群人看热闹,议论纷纷,最后得出与秋芜一样的结论:朝中无人,杨清借此敲诈了皇帝一笔。
可这毕竟是送死,倒也没人眼红,想着刚嫁过门的公主就要守寡了,还蛮可惜的,大家看看热闹就散了。
夕阳西下,夜色渐浓,门口的人群散了几波,仍有三三两两的人围在外面。
景阳见杨清迟迟不归,心下焦急,几次走出门张望,一来一回间,留意到一身着烟云蝴蝶裙的女子自午时便不曾离开过,她躲在瑞兽石狮后,时不时探出头张望,目光闪烁,似乎在害怕什么。
每次景阳转过头去看她,她都神色慌张的往石狮身后躲,几次下来,景阳倒也瞧到了她的真容,觉得有几分眼熟,可她见过的人大多是宫中的人,和眼前的平民女子难有交集,倒也不以为意了。
夜里风凉,秋芜拿了一件外衣给景阳披上,转身回府时瞧见躲在石狮子后的女子,诧异道:“这不是洪福寺的道姑吗?鬼鬼祟祟的躲在这干嘛?”
她抬腿就要去抓她,可身上的疼痛牵扯着她脚下一顿,那女子见状慌忙逃跑,“愣着干嘛?还不快把她捉回来。”
府门内立马冲出了四五人去追,不大一会就将人捉了回来。
那女子身形羸弱,病容憔悴,堪堪一握的腰肢惹得人不得不爱怜几分,景阳细细打量一番,这不就是她那日见到的道姑吗?
她记得,那日她跟了一路,直至她离开洪福寺。
“你认得我?”
那女子慌忙摇头,神色惶恐。
“洪福寺那日你就一直跟着我,眼下还跟到了府上,是为何?”
那女子更惊恐了,连连摇头,声似蚊虫般,呐呐道:“我没有,我没有…”
“她洪福寺就跟着公主了?”秋芜讶然,随即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转过头掐着腰,故作凶状,“是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了,你姓甚名谁,家住在何处,可有牙牌或文书为凭?快快报来!”
“我,我,我…”
那女子支支吾吾不肯说。
“你若是不想说,那就送去官府吧,你去跟官大人说吧!”
秋芜作势让家丁把人拉走,那女子拗不过身后的几个壮汉,逃脱不得,顿时声泪俱下,“我说我说…我姓杜,小字如冰,家在,家在…”
她如何也说不出了,再说下去,即便公主饶了她,皇上和朝廷也饶不了她。
杜如冰?
景阳心头猛地一震,她最害怕的终究来了!
秋芜不曾见过牌位上的名字,仍逼着问道:“住在何处?”
“别问了。”
景阳打断她的话,转身回府,“把人带进来吧!”
墨韵堂,人拖进来后,侍俾家丁退出门外,景阳看了一眼秋芜,“你也下去。”
秋芜愣了一瞬,见公主态度坚决,只能恹恹离去。
景阳回过神,终于意识到她在洪福寺并不是跟着她,而是想看看杨清有没有跟着一起来,今日,亦是如此。
“你在等我夫君?”
屋里没了其他人,杜如冰硬着头皮看了她一眼,倒也不掩饰,“是。”
景阳故作镇定的抿了一口茶,实则心里早就乱了一团,“不是见过了吗?夫君没安置好你?”
她既想听到答案,又不敢听,放下白瓷杯时,手上一抖,溅出些许茶水,杜如冰亦是察觉到了这一点,目光直直看过来,两人视线交汇,似冷刃交锋,摩擦出刺眼的火花,景阳学着三公主的样子,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堂下的人。
威压下,杜如冰不得不低下头,手搓着裙摆,不由紧张了几分,“安,安置好了,我只是想在他出征前看看他。”
景阳面露不悦,继续施压,“住在何处?”
这是把她当狐媚惑主的外室了吗?可是,他们自小定了娃娃亲,本该是她嫁给杨清的。
杜如冰湿了眼眶,双肩颤抖,倔强的偏过头,“惠,惠王府的一座偏院里。”
说到偏院,杜如冰偷偷抬眸,觑着她的神色。
景阳心头一震,假作镇定。
惠王府虽无人住,但下人每日都会洒扫屋子,日暮时也会在院子里悬灯结彩,除了她的院子因光线和位置的原因被舍弃外,其他地方断无可能藏人。
谁也不会想到朝廷钦犯会胆大的躲在惠帝曾经的住所,就算猜到,也不敢贸然进去搜捕,世间怕是没有比此处更安全的地方了。
原来她搬出来,是为了给杜如冰一个安全住处!
景阳垂眸,黯然神伤。
在梦里,两人恩爱的故事已经成了众口相传的佳话,而她的夫君若不是深爱他的未婚妻,断不会亲手在灵牌上刻“爱妻”二字。
她始终看不清他的心,不知他这么做是想弥补对杜如冰的亏欠,还是放不下的澎湃爱意,可若是后者,她该如何?
思及此,景阳无声叹气,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巨石,总觉得喘不上气来,堂下的人瞧着她脸色难看至极,心生畏惧,怯怯问道:“这么晚了,清墨该回来了吧!”
第33章 他被白月光拿捏的死死地
杜家虽与幽州刺史定了亲, 可毕竟是小门小户的商贾,哪里见到过真正的权贵之人。
杜如冰怕极了,瑟缩着身躯往门口的挪, 目光惶恐, 她在提醒公主切勿妄为, 清墨…
清墨一定会救她的。
可“清墨”二字彻底刺痛了景阳,他们还未成亲,不该矜持守礼的称呼“杨公子”吗?
景阳心里没了底, 当初杨清娶她, 是以为杜如冰已经死了,是形势所迫的权宜之计, 可她不一样,即便知道他的未婚妻还活着,她也会拼上一切争上一争。
只是中间这么一个误会,让她赢得并不光明磊落, 也没能让杨清凭心抉择, 对杨清和杜如冰来说, 确实不公平。
她斜睨一眼堂下的羸弱女子, 孤身一人,无所倚仗,在梦中, 她才是杨清的结发妻子…
怜悯之意在心底生根发芽,野蛮生长,景阳突然做了一个重要决定。
她想,她该给两人一个机会。
“你不必再回惠王府了, 从今日起,你就住在这府上吧!这里与惠王府一样安全, 且方便照料,你过得也能舒适些。”
“但有一点我需与你言明,我绝无可能与你共侍一夫,所有的亏欠,我愿以一切弥补,想要什么都可,唯独杨清不可。”
乍一听,杜如冰以为她是不愿保她,所以让她离开惠王府,可听到后面,她不可思议的笑了。
宫中人的心肠弯弯绕,怎能如此天真?
她原以为杨清夸大其词,亦或是公主善于伪装,万万没想到,她竟和杨清口中说的一样天真无邪。
夜色已深,她住进了远香阁,秋芜不解,“这人的心思一看就不正,哪能让她住进府里啊?况且,奴婢瞧着公主神色不悦,也不是很想让她住进来。”
“心思不正才要把她放在眼皮子下啊,至少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权当…”
景阳总觉得她抢了杜如冰的东西,隐隐的愧疚,“权当弥补了吧!盼她能过得好些。”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又何尝不担心两人情难割舍,藕断丝不断,可她眼里是个不揉沙子的人,若真是如此,她也该,也该…
成人之美了吧!
她不敢再想下去,匆匆回了碧霄院。
忙了一日,她早就乏了,本想等杨清回来后告诉他这一消息,却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好似杨清回来了,清凛的松香萦绕身侧,钻入心底,安抚下她不安的心,他轻轻抚摸她的发,手指无意间滑过她的脸颊,她睫毛轻颤,用力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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