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将军几次与我为难,皆是为了景阳,想来你是在意她的,可今日若不是本宫赶来的及时,你怕是见不到她了,杨将军,莫要识人不清,让家宅不宁啊!”
杨清眸底晦暗不明,波涛汹涌,须臾,怼了一句,“三公主适才还说本将军知人善用,不过须臾,就成了识人不清了?”
他听明白她的意思了,不愿与其纠缠,转身离去。
“你…”
三公主一噎,气恼他态度不明…
碧霄院,秋芜守在榻前,抽抽搭搭哭了几个时辰,许是吵到帐中的人了,景阳眉心一蹙,缓缓转过头来,有气无力道:“秋芜,我好好的,你哭什么?”
“公主伤成这个样子,哪好了?奴婢心疼公主,这些人明摆着是冲着我们碧霄院来得,公主非但不避一避,还想着姓杜的安危,可她这个没良心的,一心想着勾引姑爷。”
越说越委屈,秋芜哭得更厉害了。
景阳叹气道:“你也说了,人家是冲着我们碧霄院来的,若是杜姑娘因此受了牵连,我心里怎能过意得去?”
“可是公主对她这么好,她还一心想着勾引姑爷,你是不知道,你伤成这样姑爷都没来看一眼,可姓杜的不过是磕碰到牙齿,吐了一口血,姑爷就抱她回了远香阁,寸步不离,紧张得不得了,还去请了大夫,等大夫确认她身体无碍后,姑爷才离开,府里很多下人都亲眼看见了。”
秋芜实在气不过,小声嘟囔道:“这都离开远香阁一个时辰了,也没见他到碧霄院来。”
声音虽小,但景阳的耳力极好,心里五味杂陈,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闭上眼睛,偏过头,“我累了想睡会儿,你出去吧!”
“公主。”
秋芜终于意识到说错了话,“你难受别自己憋着,你跟秋芜说说,不然会憋坏的。”
景阳默然,侧过身,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秋芜看着她的背影后悔不已,一转身,刚好看到正往碧霄院来的杨清。
“公主,姑爷来了,姑爷来看你了…”
秋芜大喜,转过头去看景阳,只见她一动不动,不悲不喜道:“告诉他我睡下了,改日再来吧!”
秋芜一想,也该让姑爷反思反思了,转过头将公主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了,杨清一听,怔在了原地。
他和景阳是夫妻,住得本就是同一间房,但她却让他改日再来,这是把他扫地出门了吗?
顿了顿,他问道:“公主的伤好些了吗?大夫如何说?”
秋芜正恼怒呢,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没好气道:“好着呢,若是不好,不就给了恬不知耻的人可乘之机?我家公主定要长命百岁,熬也要熬死那贱骨头。”
纵然杨清再疏忽大意,他也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眉心紧蹙,眼底浮现出一丝厌恶,泛着丝丝冷意。
总归是他亏欠杜如冰,这一辈子合该他护着她,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他都应该替她担着,将她护在身后,谁让杜家因林家灭门,让她失了所有的依靠呢?
他燃起了怒火,紧握双拳,秋芜却浑然不觉,神色依旧鄙夷不屑。
两人之间的空气似被怒火燃烧殆尽,随时可能引火自焚,须臾,杨清合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波澜无惊,决绝的转身离去。
一个胆敢背后妄议主子的侍俾不该留在府上,可偏偏她是景阳的心腹,为数不多可信任的人,她的话或许就是景阳的意思。
他只能忍一忍了。
“就这么走了,他是什么态度?”秋芜愤愤不平。
俄顷,身后的门开了,景阳冷着脸走了出来,“秋芜,你适才的话过分了…”
杨清回到书房后不久,卫晋、齐五、陆达几人就到了府上,个个神色严肃。
“瑞王已经被围困半月,邑化关粮草严重不足,你这次出征,不仅要破军杀将,解困邑化关,还要把粮草运过去,出征在即,可你手底下一个副将都没有,如何做得来这么多事?”齐五担忧道。
陆达摸着下颚思索片刻,“杨兄弟,我瞧着此战胜算不大,你没必要去送死,眼下你还有反悔的机会,何不…”
“清墨,你要去便去。”
卫晋打断他道:“甭管你去哪,兄弟都支持你,不就是没有副将吗?兄弟我给你当副将,你指哪我就打哪,我就不信了,凭爷爷这多年苦练的功夫,还治不了那小小的番国?”
闻言,齐五热血沸腾,紧跟着道:“杨清,我功夫不济,但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若要我,我就跟着你,生死无悔。”
杨清转头看向陆达,“陆达,你呢?”
指肚摩挲着胡茬,陆达眼皮一抬,难有抉择,“我还未想好。”
杨清点了点头,替他决断道:“那你就留在上京城吧,帮我办两件事,第一件,我府上的事多费下心,查查□□是何人的手笔,意欲何为?”
“第二件,如果邑化关一战战败,公主、如冰、还有我的养母刘氏就交给你了,务必护她们周全。”
“呸呸呸,乌鸦嘴。”
不等陆达回答,卫晋先打断道:“兄弟是陪你打胜仗,享荣华富贵去了,谁陪你死啊?我的老娘我自己照顾,用不得旁人。”
思绪断了下,卫晋赶忙揽着陆达的肩膀,“还有秋芜姑娘,我也托付给你了,务必照顾好她。”
“好。”陆达应声。
一提到秋芜,杨清就想起今日午时的事情,顿觉头疼不已。
他缓了一会,朝齐五问道:“我让你送出去的信都送出去了吗?送信的人可靠吗?”
齐五回道:“前天夜里就送出去了,快马加鞭,昼夜不停的赶路,估计再过两日就到幽州了,人你放心,都是过命的兄弟。”
幽州?陆达抬了下眼皮。
杨清点了点头,“那就好,准备准备,后日一早,大军开拔。”
几人走后,杨清又确认了一遍行军路线,一抬眼,已近子时,幽幽月光钻入屋内,他看向碧霄院的方向,烛光未熄,雕窗上的身影聘婷袅娜。
他失了神,耳边回荡起秋芜说得那四个字:改日再来。
他今夜是被逐出寝间了?
眼皮在打架,连日以来的疲倦席卷而来,杨清终究支撑不住了,熄了灯,走进书房的里间。
碧霄院内,景阳隔着窗牖翘首以望,“他们走了多久了?”
他们指得是卫晋等人。
秋芜回道:“有三个时辰了。”
景阳瞳孔一震,惊道:“书房的灯熄了?”
秋芜敲着脚尖看了看,确认道:“灯熄了…公主,我们别等了,睡吧,您这脑袋还晕着呢,大夫说要静养,不能下榻。”
景阳心下一沉,不死心的又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黯然神伤道:“他不会来了…”
她不想让杨清看见她哭鼻子的样子,这才一时口快,慌忙推托说睡觉了,可眼下他不会来了,大滴大滴的泪珠又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公主!”
秋芜心疼不已。
景阳哽咽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他厌弃了…”
第37章 交锋
秋芜走后, 景阳坐在窗牖旁望了一夜书房的方向,祈盼他能回来,最后顶不住困意和眩晕, 睡了过去, 吹了一夜的风。
翌日一早, 浑身滚烫,整个人烧成了火炉。碧霄院的人乱成一团,又是端水, 又是请人…
不大一会儿, 杨清闻讯赶来,只见秋芜扑在榻边, 眼眶盈泪,神色厌恶的看了他一眼。
“公主如何了?”
秋芜倔犟的不发一言,紧抿双唇。
屋内静得可怕,一旁的老大夫觑着周围人的神色, 目光闪烁, 慌张道:“公主伤了头部, 本就血瘀不通, 神窍闭阻,再加上昨夜风邪入体,热病不褪…”
“如何能治?”杨清打断道。
头部血瘀难散, 热病一起,更是雪上加霜,老大夫只想赚点跑路的盘缠,并不想把命赔上, 万一,万一公主有个三长两短…
老大夫噗通跪地, 颤声道:“老夫无能。”
杨清眸光一沉,眼底暗涛汹涌,转身就要离开。
公主病成这个样子了,他要去哪?找姓杜的狐狸精吗?秋芜正欲质问,景阳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开口道:“夫君?”
她声若游丝,抬了抬眼皮,神色倦怠的朝他伸出了手。
杨清顿了一下,回身坐在榻边,握住她的手,转头对秋芜说道:“今日李太医休沐,你去前院寻卫晋跑一趟,务必请他过府诊治。”
他的声音冷得让人发怵,秋芜不禁胆寒,想着公主能快点好起来,咬咬牙,起身去了前院。
榻上的景阳病恹恹的,脑袋发沉,意识模糊,说起了胡话,“杨将军,你别走,不能去,不能去…”
她好似看到杨清在战场上奋身杀敌、九死一生的残酷画面,他与手下将士被隆嘉年的大军团团围住,已至穷途末路…
画面一转,回到杨清率兵征战前,她嘶声力竭的阻拦他不要去,可杨清听不见她的声音,也看不到她,他冷若寒霜的神态中透着冷漠的杀戮,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毛发尽竖。
他的眼神…不似她的夫君,是梦中护她于身后的杨将军,她一眼认出了他,下意识的喊着“杨将军”,可嗓子哑了,筋疲力尽,他也没回头看她一眼。
濒临绝境之时,她脱口而出喊道:“夫君…”
绝望的声音穿透梦境,他好似真的听见了,横戈立马,于万千兵马中回头看了她一眼…
杨清的心似被人狠狠攥了一下,绞痛万分,然,看着榻上奄奄一息的人,还是以杨将军的口吻安慰道:“我不走。”
话音一落,景阳的视线慢慢聚焦,停在他的身上,震惊之余又心生欢喜,她猛地起身,沉重的身体又猛地后倾倒下。
杨清来不及扶,只听沉闷的一声后,她倒下后又挣扎着起身,这回他早有预判,一手捞起她疲软的身躯入怀,只听怀中人气息微弱道:“邑化关有埋伏,不要去不要去…”
小杨将军当年就是在邑化关追击溃军时,中了敌人的埋伏殒命了!
这么多年,没想到她还是没忘了这件事!杨清心底酸酸的,却还是压着醋意柔声道:“放心,我不会去。”
许是得了安慰,怀中人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李太医躬着身子提着药箱进了屋内,杨清才神色凝重的走出屋子,一出门就看到卫晋和秋芜在撕扯。
“我不要你的东西。”
秋芜随手把似珠钗类的东西扔进了荷花池里,气鼓鼓道,“姑爷不是个好东西,你定也不是个好东西,休想花些钱财买通我。”
卫晋伸手去捞,可人到了眼前,只听“咚”的一声没了踪迹,手入水中抓了半天,只抓起一把把淤泥,袖子又湿又脏,“不是…这是我送你的,买通你什么啊?再说,我和清墨怎么就不是个好东西了,你忘了,你在辛阳郡遇险时可是我救得你。”
提到辛阳郡那几日,她确实欠了他好大的恩情,心底有些亏欠,松口道:“好好好,你们是好东西行了吧,公主还病着呢,我要回去照顾公主了。”
她一转身,看见立于檐下神色晦暗不明的杨清,说了人坏话,还叫人逮了个正着,实在心虚,秋芜低头避过灼热的视线,侧身从他身旁经过。
进屋后,才抚着心胸长呼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叫住她。
“哎,清墨,你怎么出来了?公主好些了?”
卫晋甩了甩手上的泥巴,又在污泥水中涮涮手,往身前的衣裳上一蹭,走了过来,杨清眸光深沉,略有所思,须臾,才道:“明日一早,你不用随大军出发了。”
“我不去谁当你的副将?再说,你从小干什么不都是我陪在身边的?”卫晋不满。
“你先照看府里,公主身子未好,待她好利索了,你再来寻我。”
若是首战失利,怕是有去无回…齐五孑然一身,可以无牵无挂的跟着他,可刚刚一幕,杨清忽然意识到卫晋的心里不仅有他的母亲,还有…
不知怎的,杨清竟能与他感同身受,一时动容,“幽州的案子你都清楚,我若有个万一,其余的就交给你了,还有公主的安危…我交给你的都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别人做不来的,只有你做我才放心。”
幽州谋逆案,卫晋怎能不知他的夙愿?当即了然他视死如归的决心,胸中升起了悲壮之意,“清墨,你放心,此案不翻,我就翻了盛国的天。”
…
出征在即,核对衣甲器械、检查辎车运输的粮草等等,杨清到军营走了一圈,回来时已是午后,刚一入府就碰见正离开的李太医。
李太医瞧他行色匆匆,忙道:“杨将军,公主醒了,静养一段时日便可,不必担忧。”
杨清点点头,道谢后,转身进了书房。
碧霄院中,景阳病恹恹的躺在榻上,时不时问一句,“夫君可回来了?”
刚刚的梦实在太可怕了,她必须亲口告诉杨清,让他早做打算。
李嬷嬷打探后匆匆进屋,“回禀公主,姑爷回来是回来了,可他回了书房,命人不许打扰,奴婢这也不敢进啊。”
见她为难,景阳连忙要起身,“我亲自去。”
“公主这身子骨如何去?”秋芜一把按住她,忙道,“你歇着,我去。”
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了,纵然有些怵,还是准备与姑爷好好理论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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