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许多宫人都看见三公主从坤承殿衣衫不整的跑出来了!”
…
第76章 皇室秘事
天子脚下非议天子, 也太胆大妄为了。
见过苏弘贞治理的江山,景阳不相信他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但她来不及思考从哪传出来的这些话, 只觉脊背一凉, 身后呼呼冒着冷风, 明明已是炎夏,她的手心冰凉,浸出一层冷汗。她忽然想到, 眼下这般与皇兄被拉下帝位的手法可谓如出一辙。
当初杨清替父平冤昭雪, 让苏扬拓和惠王毁誉参半,待苏弘贞归来坐实他残虐不仁、谋害兄长的传言, 他彻底置于失道寡助的境地…
这手笔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她慌慌忙忙的离开,甫一走出店家忽得撞到一人,那人扶了她一把,没让她太过失礼, 恍惚之下,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一抬头就看见杨清那张清冷孤绝的脸。
“巧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将军,我,我就不耽误将军时间了, 将军先忙。”
自搬出将军府,两人就算彻底断了关联,她下意识的想逃,侧过身准备从他身旁离开, 但下一刻就被杨清拦住了。
“不巧,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他往边上挪了一小步挡住去路, 一大截阴影落下,遮住景阳头顶的光线,那股清凛的松香更浓了,景阳赶忙后退一步,不知怎的,竟有些局促,“将军找我何事?”
杨清在她面前摊开手露出晶莹剔透的玉佩。
原来是还玉佩的!
一股悲凉窜上心头,玉佩好似染了血,殷红艳丽,景阳缓缓接过,喉咙一哽,什么话也没说出口,这算是两人唯一有关联的物件了。
“将军若无其他事,我便回了。”
杨清低头,视线落在她睫毛垂下的阴翳上,齿间不由心的发出“嗯”的一声。
景阳想问问关于三公主的传言,想问问他的立场,可她知道了真相又能做些什么呢?踌躇片刻,满怀心事的从他身旁经过,身形没入人群,艳丽的香云纱裙裾迷人眼目,杨清久久不能回神。
“将军,你怎么在这里啊?卑职听说皇帝召你入宫了,兄弟们担心皇室又出什么幺蛾子,正想法子怎么去救你呢!”
齐五从街巷的一端跑了过来,面色焦急,见到杨清安然无恙神色才缓了下来,悄声问道:“可是确认了追杀将军的背后之人?是皇上?他什么意思?”
杨清本是去瑞王府取玉佩的,碰巧宫中来旨召其进宫,旨意来得急,瑞王又称玉佩在宫中…所有的事情堆在一起,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他走,他知这块玉佩于景阳的意义,一番权衡之后,明知宫中皆是荆棘坎坷,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谁知一到坤承殿,就见三公主衣衫不整的哭着跑出来了。
市井传闻他不是没听过,可亲眼所见却是另外一回事,骄奢淫逸,肉山酒海,坤承殿外,瑞王气不打一出来,冲进殿中说着这一路走来如何不义,怒骂之后又唉声叹气,恨铁不成钢。
杨清顺着四敞大开的殿门看去,苏弘贞正躬身弯腰连连认错,与他在上阳郡初见他时的市井小人模样无二,可骨子里似乎又有什么不肯屈服,抬眸瞥向他的目光总有一种不明的意味。
瑞王骂够了,从殿中走出来,唉声叹气道:“唉,杨将军,你说本王是不是做错了?惠帝父子不仁不义,本以为正统归位,无论如何弘贞也比他们做得好,可将军看看他这个样子,连亲妹妹都不放过…唉,本王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瑞王,那枚玉佩…”杨清好似没有听到他说什么,提醒道。
“哦?”瑞王忽得想起他的来意,恍然大悟道:“你瞧本王这记性,你随我去取吧。”
两人转身来到另一处偏殿,瑞王进屋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准备递给他时又猛地收回,带着危险意味提醒道:“将军这次破坏两国联姻之事,皇上大为震怒,眼下皇上还不知将军到了上京城,所以本王提醒将军一句,速速回去镇守边关,夺回我大盛失去的城池将功补过,也免得落下罪责。”
苏弘贞意味不明的眼神浮现眼前,杨清瞳孔涣散,心不在焉的应声,打开接过匣子一看,里面竟是空的!
他缓缓抬头,看向瑞王的目光变得凌厉,只见瑞王的神色也十分难堪,转身责问负责偏殿的宫人,宫人吓得浑身战栗,颤声道:“这殿中只皇上一人来过,呆了不大会儿就走了。”
瑞王又盘问了几个宫人,说辞大多一致,皆称皇上只坐了一会就走了,并未碰任何物品。
杨清站在门口,殿内的声音尽入耳中,不多时,瑞王拘谨的走了过来,面色苍白,“将军抢亲一事惹恼了黎国,眼下战事不容乐观,要不将军先回邑化关?待本王寻回玉佩,命人快马加鞭送过去?”
瑞王小心翼翼觑着他的神色,杨清低着头,鬓间垂下的碎发遮住了神色,瑞王摸不准他的心思,正欲再试探试探时,便听他道了谢扬长而去。
长长的宫道鲜有足迹,明明是春末夏初,却有一股金秋的萧条之气,杨清走得很慢,信步而行,没有急着出宫的意思。
“杨将军看着颇有闲情雅致,不若和咱家去御花园走一走!”
他回过头,见宋德元孤身一人从一旁的巷子里走了过来。
四周静默,并无一人,连风中沙砾的摩擦声都清清楚楚。
“有劳公公带路。”
杨清拱手颔首,余光瞥见宋德元微妙的笑意,他转过身,向更偏的宫道走去,边走边问道:“杨将军到底是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纵马横刀惯了,胆壮心雄,就不担心咱家在前面设了什么陷阱等着将军吗?”
杨清抬头观察四周,冷风卷过几丈高的宫墙,狭长的宫道进退两难,宋德元察觉到他的目光,戏笑道:“此时后悔是不是晚了些?”
杨清一笑,从容不迫道:“在下不是后悔,只是想着如何多取几个人头罢了,不过宋公公不必忧思,以在下的身形和功夫,宋公公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闻言,宋德元抚胸大笑,空旷的宫道中回荡着畅快的笑意,“杨将军久战沙场,看见的都是真刀实枪,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宫墙的手段和技俩与沙场上大不一样,咱家只是提醒将军,万事多留心啊!咱家一把年纪了,将军的命换一奴才的贱命不值,不值。”
“宋公公服侍四代君王,皆为心腹,这宫中的谋生本事,世间怕是无人能及,今日得公公指教一二,不知是何人受意?”
杨清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落在宋德元的身上,一寸寸打量着。
从前他便问过这样的问题,那时他的答案是“谁是君,他便忠于谁”,那如果帝王之位又有所变动呢?
宋德元到底是老狐狸,怎肯透露一点风声!说话间,两人不知不觉就到了御花园,“将军何必这么急,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浓密的林子里洒进星星点点的光斑,杨清一眼看去,枝叶茂盛,视线受阻,若说陷阱埋伏,这倒比宫道中合适多了!
“我若是不去呢?”
杨清忽然想探探他手里筹码,话音一落,宋德元露出狡邪的笑,“难道将军不想要玉佩了吗?这可是惠王留给景阳公主唯一的物件了。”
景阳和亲离开上京城后,苏弘贞就下令把抹除了惠帝和苏扬拓的所有痕迹,包括惠王府里的一切。
杨清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不假思索的向林子中走去,风声鹤唳,脚下枝叶在鞋底断裂,瑟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一身斗篷的人迎光站着,金灿的光打在侧脸上,光线刺眼,杨清睁不开眼,却在看见他的一瞬立即俯首称臣。
“你知道是朕?”
斗篷人见他的举动有些意外,转过身来,露出威震天下、气吞山河的威仪,杨清没有看他,却笃定了他的身份,“这并不难猜。”
在上阳郡见到苏弘贞的第一眼时,杨清就知道他从来不是旁人眼中看到的样子,流落民间五年,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伪装…
“将军,你看什么呢?”齐五忍不住打断道。
喧闹的街市中早没了景阳的身影,杨清回过神,“没什么,让兄弟们收拾收拾,两日后回邑化关。”
“啊?这么仓促?不查凶手了吗?”齐五惊道。
“不查了,能带的东西都带上,日后恐怕不能回这里了。”
杨清疾步离去,齐五紧跟在身后,似乎并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追问道:“这是为何?那公主呢?”
“你是不是知道谁要害你了?不会是皇上吧…”
杨清没有回答,神色凝重,行步如飞,齐五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紧跟在身后说完府上的情况,支支吾吾道:“将军,陆达在府上等着你呢!他听说你进宫后很担心你,他想随我们一同去邑化关破军杀将…”
听到“陆达”的名字,杨清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齐五以为此事尚有商量的余地,唇角弯起笑了,“我就知道将军不会这么绝情。”
第77章 白月光与朱砂痣
和亲一事不了了之, 没有人来寻景阳的麻烦,好似从来没发生过,有杨清在, 她并不觉得意外。
邑化关依旧没有传来秋芜的消息, 听说卫晋伪装身份去了黎国, 而她离开了“牢笼”,终获自由,可这一切因为没有秋芜, 都没了意义。
失去爱, 又失去恨的能力,景阳整个人无精打采, 她无心打理手上的铺子田产,出神时,脑海中总能钻进那日听到的关于三公主的消息。
这一路看到的、听到的都证明苏弘贞是明君,可上京城突然传出这等荒谬的传闻, 景阳心里又打了鼓。
李嬷嬷端上一碟桂花糕, 在她鼻翼前摇晃, 热腾腾的香气刺激着味蕾, 景阳回过神咽了下口水,笑道:“是莲花糕!”
她最喜莲花糕清淡的味道了,从前都是秋芜给她做的, 其他人做不出她喜欢的味道,搬入新宅后,底下的人也做了几次莲花糕,味道各不相同, 几次下来竟真摸准了她的口味。
“换厨子了吗?这个味道与以往的很不一样。”
景阳称赞的功夫一连吃下两块糕点,李嬷嬷见状, 不枉几日辛苦琢磨,终于展开笑颜,“是原来府上的厨子,将军府一群男人,衣食住行上不甚讲究,打发了一部分下人,奴婢想着这个厨子从前伺候过公主,没出过什么大错,知根知底,做起事来也会更尽心尽力,所以就让他来这里做事了。”
从前他见秋芜姑娘做过几回莲花糕,照葫芦画瓢,做过两回后,还真摸准了公主的口味。
这么熟悉的味道,景阳一吃就知道是跟秋芜偷艺的,嘴里顿时没了味道,虽然无人提起秋芜,却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打从来到新的宅邸,她就没操心过衣食住行的问题,许是一颗心淡漠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偏偏这里的一草一木、上上下下的事情都合她的心意,就连偏门的一条鹅卵石小路也在她差点崴了脚后拆掉铺上了青砖,好像有人替她专门打理府上的事,有那么的一瞬,她甚至怀疑秋芜已经回来了,无微不至,事事顺她的心意。
新的宅邸每日都有变化,她无意间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挖了一座水池,里面洒了莲花的种子,短短时日,开始生根发芽,萌出枝叶。
景阳食不甘味,起身沿着院墙边的甬路游荡,欣赏这四周的每一处风景,清风拂面,忧愁淡漠,多了几许开怀。
这座宅邸不比将军府宽阔,走了几十步就快到了宅门,远远的,宅门敞开一条窄缝,一仆妇挡在宅门前好像和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声音压得极低,景阳听不见任何声音,歪着脑袋探身瞧了瞧,但那仆妇腰圆膀粗,把外面挡得死死的。
“…和亲公主途中逃离,不顾百姓死活躲在这一方天地,自私自利,百姓若是知道她就躲在上京城,这地方你们还住的下去吗?这样一个人,你跟着她有什么前程啊?不若乖乖听话,本郡主多赏你些银钱,也好自谋生路啊!”
“郡主别为难老妇了,除非老妇死了,否则绝对不能让郡主走进这个门。”
“你这老奴,真是油盐不进,得罪了本郡主,你有什么好果子吃?本郡主跟你客气客气,你竟不识抬举?来人,把门撞开。”
杜如冰本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毕竟传到杨清的耳朵里就不好了,可来了几次,好说歹说都没进得了门,原以为秋芜不在,事情能好办些,却不知她什么时候身边多了这么多忠仆。
自从苏弘贞登基后,瑞王摇身一变成了摄政王,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经过他的手,当初对她的承诺似乎忘到了脑后,她连见一面都不能,于是在杨清屡次碰壁后,只能来寻景阳。
她气急了,也顾不得其他,退后一步,招手唤来身后跟着的小厮,“砸门!”
“你…你敢!这里住的可是公主。”
那仆妇见这架势心生怯意,却还是死死抵着摇晃的宅门。
杜如冰阴笑,“公主?你看她敢不敢自称公主。”
是啊,本该去和亲的公主重新出现在上京城,边境动乱,百姓怕是会把所有罪过都推到公主身上,那时公主就成了过街老鼠。
仆妇泄了气,手上的力气却没有松弛,扬着脖子道:“你就不怕将军怪罪吗?这座院子上上下下可都是将军护着的,杨将军特意吩咐老妇要护好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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