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声平淡过甚,却又坚硬到像匕首,狠狠划刻在贺浔的心脏上,让他透不过气来。
气息起伏加重,缠绵在车厢内,一声声扰人心烦。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贺浔还是不死心地想问,“不被谁找到?”
周围再次陷入沉寂。
贺浔突然笑出来,笑声却冷的刺骨,他替黎月筝回答,“我,是吧。”
黎月筝整个身子只占了后座的一小部分,她的手指嵌入层层叠叠的裙摆里,心脏拧动,丝丝痛感像是能磨进骨肉里。
“黎月筝,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干脆利落呢。”
“算起狠心来,我还真比不过你。”
黎月筝一言未发,坦然接受着贺浔的嘲讽。
边说着,贺浔的声音渐渐急促起来。
“执行力这么强,真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还没想到,你连名字都能改,你知不知道我——”
话声停住。
贺浔用力闭了闭眼,头靠在座椅上,胸腔到鼻息呼出一道闷闷的喘息。
“你走吧。”
短短三个字,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无奈,愤怒,痛苦,复杂到难以分辨。
黎月筝的手已经搭上门把,然而这时,旁边的人突然阻拦下她的动作,“等等。”
停顿两秒,贺浔下车,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几分钟后,有人拉了驾驶座的车门坐进来。黎月筝朝前排看去,就见从哪儿冒出来的楚尧转身同她打招呼。
“黎小姐,贺总还有些事,我送你回去。”
说完这话,楚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黎月筝的神色,除了脸色有点白,看着倒是正常。
至少是比老板正常。
平常的工作太忙,好不容易赶上个私宴,楚尧沾着贺浔的光进来,原本也没什么大事。谁知几分钟前,被贺浔一个电话打过来,自己就到了这儿。
方才看到贺浔时,他沉着张脸,不知经历了什么,表情森然到有些恐怖,威胁楚尧时的气势也更重了几分。
他说:“送黎月筝回去,安全送到后告诉我。这个月工资翻一倍,一根头发都不能让她少。”
-
长夜漫漫,黎月筝再一次被梦境裹挟。她又梦到了那个黑漆漆的房屋,脏乱封闭,看不见光亮。
她向前摸索着,脚步小心而缓慢。
又是那道奇怪的金属划刺声,好像有什么被割裂。黎月筝浑身战栗,加快摸索的动作。
忽而,手掌好像触碰到了什么软物,指尖有种浓稠的黏腻感。
黎月筝猛地停下步伐,她低头,费力地去看手心沾到的东西,潮湿,温热。
下一刻,笼罩的黑暗突然消失,黎月筝暴露在光亮里,眼前的场景也变得清晰。从手掌到指尖,布满血红,刺鼻又腥热。
鲜血模糊了手心纹路,刺的人眼睛生疼,直冲冲迎面门而来。
“哗——”
黎月筝猛地惊醒,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她瞳孔瞪大剧烈晃动,身体还在发抖。
像是还没缓过神来,黎月筝立刻摊开双手,正反来回翻看了好几遍。看着干干净净的掌心半晌,黎月筝神经松了下,只心脏还在狂跳。
她跌回床褥里,胸口上下起伏着,手背挡住眼前。
黎月筝从床头摸过手机,界面刺亮,黎月筝费劲看清时间,才发现自己不过才睡了半个多小时。
最近这段日子,她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高,睡眠也越来越差。这种状态,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了。
她扔掉手机,从床头柜摸出褪黑素来,拿在手心攥了攥,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又放了回去。
刚才楚尧送黎月筝回来后,她便倒头就睡。现在时间不算晚,黎月筝洗了把脸,随便裹了件羽绒服就出了门。
距离有点远,打车到达长丰路的时候,黎月筝还有些担心会不会来晚了。
然而还是在一样的位置,卖煎饼果子的小摊仍然闪着光亮,炊烟袅袅。
黎月筝松了口气,快步走上前。
老板刚送走一个客人,见着黎月筝,脸上立刻绽出笑容来,“来了,今天想吃什么?”
“还是一样,多加一颗鸡蛋吧。”
“好嘞。”老板擦擦手,笑道:“多加两颗也成。”
时间有点晚,旁边的小摊位稀稀拉拉,很多摊主已经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只剩为数不多的几家摊位还在寒风中坚持。
老板的脸被冻得通红,比起上一次和林思璟路过的时候,黎月筝总觉得她的白发好像更多了些。
“天气这么冷,怎么不早点回家?”黎月筝问,“附近的中学也快放寒假了吧。”
“是啊,快了,到时候我就把摊子移到隔壁那条街去,那里人多点。”老板亲切地回应着,“这不是快过年了,想着多赚点钱,能过个好年。”
“那也不能太拼了。”黎月筝一停,觉得这话有些突兀,又道:“我是说,还是要注意身体。”
对于黎月筝的关心,老板的笑容更深了些,脸上皮肤冻的微微开裂,“对对对,健健康康的才最重要不是?姑娘,你也一样,眼瞅着年底了,可别生病了,注意休息,我看你气色可比之前差了不少。”
闻声,黎月筝思考着什么,默默点了点头,“嗯,也是。”
带着煎饼果子回家的路上,黎月筝想着方才老板那句话,犹豫过后,还是拿出手机。
打开微信,找到主编秦竹的头像。
[黎月筝:秦主编,这段时间该忙的的采访收尾的差不多了。我还有几天年假,想在年前都请了。]
对面回复得很快。
[秦竹:行啊,你直接走审批吧,申请后和我说一声。]
[秦竹: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
[秦竹:准备什么时候请?]
[黎月筝:就下周。]
-
从私宴那天之后,贺浔就没再主动联系过黎月筝。他不联系,对方自然比他还安静。
好几次想打电话过去,号码输了,却又没能按下那个键。
唯一能用来麻痹神经打发时间的事情就是工作,高强度的工作把全部时间挤占,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主动的念头滋生。
会议刚结束,贺浔坐在办公室里听完楚尧的汇报,闭着眼睛捏了捏眉心。
男人微微低下头,依旧冷厉的一张面孔,眼底却有了层淡淡的青色。
他打开手中的文件,手掌按着纸业边角随意翻动了两下,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旁边漆黑的手机屏幕。
站在一旁的楚尧注意到他的走神,无声叹口气。
贺浔心情不好是显而易见的事,一天反反复复看八百遍手机,好像恨不得分只眼睛在上面盯着,却又什么都不做。
怕是哪天这手机成了标本,他都得翻出来看上两眼。
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触贺浔的眉头。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忽的亮起,伴随着一阵强烈的震动声,突然撕裂宁静。
楚尧注意到贺浔突然亮起的双眸,动作极快地拿起手机,却又在看到来电显示时骤然黯淡下去。
看来不是期待中的人。
贺浔接通电话,视线再次回到密密麻麻的文件上面。
“喂,姑姑。”
“是不是在忙,有没有打扰你?”电话那头的贺榆书声音温柔,轻轻询问道。
“没有。”贺浔回答:“刚开完会。”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你能有二十个小时都泡在工作上。”贺榆书叹口气,温声道:“注意身体,别把自己累出毛病了。”
贺浔脸上的神情未变,话声平静,“您放心,我有分寸。”
“我打电话来,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过来吃饭。”贺榆书无奈道:“上次好不容易有机会,结果你早早就走了,咱们连话都没能说几句。”
她指的是私宴那回。
贺浔眼中微微波澜,“上次有急事就提前走了,下次一定不缺席。”
“好好好,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贺榆书笑了声,佯装责怪道:“上次你说要给我介绍个什么人,正儿八经搞的还挺神秘,我可是期待了一把,结果你什么人都没领到我面前来。”
闻声,贺浔翻看文件的动作停了停。
听着贺榆书的话,唇边扬起个自嘲的弧度。
他倒是想,可惜对方可能不太乐意。
贺浔没正面回答,只敷衍了声,“下回。”
挂点电话后,贺浔彻底没了工作的兴致,他把文件和手机通通丢到一边,靠近椅子里,宽大的手掌盖在额头上,拇指和中指按了按太阳穴。
“先出去吧。”
知道贺浔没了耐性,楚尧微微颔首表示应答。然而,人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口,又被贺浔叫住。
“等等。”
楚尧闻声回头,就见贺浔抬眼看过来。他眸色黑沉,脸上情绪一如既往的冷淡。
叫住楚尧,贺浔却反倒没那么快开口。
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半晌,那坚持了几天的硬气终究还是屈服下来。
“最近和《周邮》那边联系了吗。”
贺浔说的委婉,楚尧却听得明白。
这哪里是问《周邮》,分明就是问黎记者。
自从贺氏注资《周邮》,楚尧就有眼力见地常常关注着,或者说常常关注着黎月筝。
刚刚得知的那个消息在脑子里过了几圈儿都没说出口,到底还是等到了贺浔主动问的时候。
顶着贺浔那道委实不算和善的目光,楚尧摸摸鼻子,干干咳嗽了两声,在纠结怎么说才能让这件事显得不那么严重。
“贺总,黎小姐她最近请假了。”
贺浔的眉毛微拧,神情凝重起来,忙问:“请假?她怎么了?”
“没,黎小姐没事儿。”眼看贺浔要误会,楚尧忙不迭地解释。
“就是把年假请光了,听说…是要放松放松。”越到后面,楚尧注意到贺浔越来越黑的脸,声音不自觉地越放越低。
贺浔唇线绷紧,“还在京西?”
“好像不在。”几个字说出去,楚尧感觉大事不妙,立刻找不补,“可能就是去别的城市转转,旅旅游什么的。”
“去哪儿了?”
“不…不知道…黎小姐没说…”
贺浔沉默不语。
气氛紧张的好似江海狂浪即将爆发。
“贺总,黎小姐肯定不会走多久的。”
“搞不好过两天就回来了呢。”
楚尧继续思考,最终只能憋出句话,“贺总,黎小姐真没事儿。”
空气若死寂。
楚尧没什么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优先,看贺浔表情愈发沉重,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第45章 酒气
五天的假期, 黎月筝干脆去了隔壁朝桦市的雾雪湖度假区。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休假出来旅游过了。
记者的工作基本是全年无休,有突发情况更是得随叫随到, 好不容易放假, 黎月筝也只想在家睡觉。这回来朝桦, 她没有任何工作牵挂,只有休假一个目的。
黎月筝没做计划,找了个临湖酒店住下, 先睡了个昏天黑地。就她一个人, 倒也乐得自在。
睡到自然醒,白天去外面闲逛, 累了就回酒店休息。在落地窗边晒着太阳看湖景,能打发一下午的时间。
神经崩得太久,倏而压力骤减,让黎月筝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逃避好像确实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 跑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 短暂地把所有烦恼丢掉。
黎月筝来得巧, 正好赶上度假村的小型音乐节, 这是过年前度假村内最后一次大型活动,宣传做得很热。闲来无事,黎月筝便也去凑了个热闹。
虽然冬天零下的气温, 不过音乐节的氛围极好,年轻男女照样热情。
黎月筝生得漂亮,少不了人牵来搭讪,前前后后好几拨, 就只是在边上坐着,也会有人上前要联系方式。
在京西的时候, 黎月筝也很少去酒吧这种场所,偶尔有个聚餐会去,也就是走个过场。此刻,空气里律动飞扬的荷尔蒙像是能麻痹神经,零下的温度,耳边的喧嚣似热浪冲破天际,让人有些晕眩。
周围三三两两成群结队,黎月筝远远坐在一边,靠着火堆取暖。
柴火噼里啪啦作响,火焰明明灭灭,攒动的人影交叠成行,在火光和霓虹下来回晃动。
风声大,将音符和尖叫传到黎月筝耳边。鼻息间都是美食和酒水的味道,放纵扰人心思。
分明周身热闹欢腾,黎月筝在这种时候却莫名其妙想到贺浔。
想到那天在车上,他痛苦挣扎的神情。双目如枯井,让黎月筝能轻易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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