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扬回:你多吃点,把我的份儿也吃了。
棠昭看着这个消息咧开嘴巴笑的时候,台前响起了男孩子清唱的歌声。
周泊谦不是很擅长唱歌的人,今天不过赶鸭子上架,被人起着哄,不得不表现一下他为数不多的才艺。
他唱了一首歌,叫《生如夏花》,棠昭被歌词吸引着,抬头看了一眼周泊谦。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这歌在她印象里应该是精彩热烈的,生如夏花的绚烂,却被他唱得如同死如秋叶之静美。
周泊谦的嗓音适合唱低柔情歌,缱绻而破碎,像一泼冰凉的茶水,将歌里的生机勃勃都湮灭了。
吃完饭,棠昭是被周泊谦送回学校的。
路上她很安静,跟他待在一起,棠昭早就安静得习以为常。
周泊谦平时也不常跟她闲聊,见她不语,今天却打岔一句:“在想什么。”
棠昭摇头:“没啊,在发呆。”
他默了默,接着又问:“你喜欢他吗?”
她轻愣。
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倒是也坦诚,淡淡地应:“挺喜欢的。”
“你喜欢他什么?长得帅?”
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能认真回答,他要真想知道,棠昭可以跟他聊很久。
但此时,他唐突尖锐的姿态反而不像周泊谦,这样的语气告诉她,他并不是在要一个答案。
棠昭莫名觉得这短短的回程路,他们走得好压抑。
“我觉得他……”她随口诌了个答案,“他挺有责任心的吧。”
周泊谦琢磨了一下这个词,淡声问一句:“我没有吗?”
“……”
棠昭忽然明白过来,她这一刻的存在更像一种工具,用来刺激人,还是点化人,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棠昭放弃她的个人情绪表达,露出一副哄人的笑:“你也很好啊,很温柔很懂事,成绩还好,长得也很帅。”
“没事儿,随便聊聊。”周泊谦看出她的局促,也笑起来,“你这么紧张干嘛。”
前面正好是红灯路口,周泊谦停了车,说完这话,突然哪儿作痛似的,低头伏在了方向盘上。
棠昭顿时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哥哥?”
他摇着头,沙哑开口:“有点不舒服。”
“哪里,”看他捂着心口,棠昭忙问,“心脏吗?”
他没说话。
“需要我打120吗?”
周泊谦又摆摆手:“老毛病了。”
老毛病?她一时困惑,他看起来挺健康,能有什么老毛病?
棠昭的手机都拿出来了,手腕即刻被他握紧。
“没事,今天是个好日子。”
……打不打120和好日子有什么关系吗?
“真的不用吗?”棠昭取了纸巾,帮他擦一擦脸上的汗。
周泊谦攥着方向盘的手指都在发白,过了会儿,他说:“好了。”
然后冲她笑笑:“谢谢你啊。”
目的地就在前面。
棠昭下了车,说:“不用,我也没做什么。”
周泊谦,她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自动关联的词语,是淡泊、谦虚。
但棠昭后来发现,他更喜欢用作自我介绍的词,是停泊。
停泊的泊。
在这路远马亡的人间,逆水的舟太需要能够停靠休憩的港湾,哪怕只是片刻。
-
在入学之前,棠昭还不知道,在学校的第一个学期,将会成为她接下来人生里最安逸朴素的一段时光。
大学校园那些入场的新鲜事其实吸引不到她,对棠昭来说,最新鲜的是和周维扬谈恋爱。
他永远新鲜,让她乐此不疲。
他受欢迎,仍然受欢迎。天南海北的“女朋友们”又开始排队。
棠昭没那么担心,因为周维扬从来不藏着掖着,各大社交软件上都散发着“已有爱妻”的信号。
不过除了拍戏,她不是喜欢抛头露面的人,没有允许他放自己的照片在公共平台。
很快,北京又迎来冬天,早早地下了两场雪。
那天在剧院排了一出话剧,结束时已经日落西山。
白天周延生就给她发了消息,让她今天回家吃饭,说泊谦会去学校接她,棠昭就让朋友们先离开了。
周泊谦来接她——她已经习惯了这件事。
一个接,一个被接,谁也没有多余的期待,不过都是例行公事。
棠昭往外走的时候在想,好像所有人都在撮合他们两个,真的有那么般配吗?外形般配,还是哪儿配呢?
难不成仅仅是因为当年指腹为婚的玩笑吗?
也是为此,她没有说出口的原因之一,在乖乖女的人设之外,是为了维持这微妙的平衡,让家里人都习以为常的平衡,她才选择隐瞒和周维扬恋爱的事。
她突然就理解了周维扬之前的沉默。
如果不能保证所有人都笑着接受,让家庭的其乐融融延续下去,反驳总不是一件好事。
她到剧院门口,从高高的阶上下去。
棠昭已经习惯在北方的雪天不撑伞了,鹅毛大雪落她满身。
正要去找周泊谦的车。
她低垂的视线先撞上了一个大大的奔驰车标。
然后看到车牌。
棠昭掀开羽绒服的帽子,喜出望外地跑过去。
周维扬倚在车门口,在雪里等她。他的第一辆车是大G,他老爸送的成人礼,在稀薄的日光里散发着冷感光弧,帅死了!
周维扬环着手臂等得松懈,微微抬着下巴,额发被冷风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英挺的剑眉,怕雪光伤眼,他戴副墨镜,一身黑色,靴子点地,看见她捧着花过来,刚刚微掀的唇角又抿成直线。
周维扬接过棠昭手里的花,不咸不淡地说一句:“又变成万人迷了。”
其实这花是女孩子送的。
“你不也是?”
棠昭上副驾的时候,看见插在车窗上的一张爱心形状的便签。
上面写着:周同学你好,我是今天坐你前前前面的女生哦,可以交个朋友嘛,我的电话138xxxxxxxx。
棠昭捏着纸条,撇了撇嘴巴。
下一秒,纸被他夺走,周维扬只瞥了一眼,二话没说就撕了个干净,潇洒地撒手边的垃圾桶里了。
拽拽地说:“走了。”
接着,他若无其事地跨进车。
晚高峰有点堵,前面塞得水泄不通。
棠昭还没直接从剧场回过家,周维扬也没开导航,她不认路,车到中途,忍不住问了一句:“还有多久才到啊。”
周维扬扫她一眼:“着急?”
棠昭垂着颈,看着手机时间。她从剧场出来得急,没怎么打理造型,头发就松松地绑成一个整洁的丸子,跟每天练早功的状态差不多,前面没有刘海,后面没有碎发垂落。
利落的造型显现出她优越饱满的头骨,教科书级别的漂亮。
白皙纤长的天鹅颈,微曲时更灵动迷人。她浅浅低头,看了一眼厚重羽绒服下面的腿和脚。
棠昭说:“还好,但是我鞋子湿掉了,脚很冷,动不了了。”
本来是打算忍一忍的,但是脚趾僵硬得实在很难受。
棠昭抬眸看一眼周维扬,盈盈水光中,流露出不太鲜明的求救信号。
他看了看前面堵得纹丝不动的路口,又看看旁边,旋即将车开上路牙,火锅店门口正好有个停车位。
周维扬下了车,到她这边。
他蹲在车门前,将她鞋袜脱掉,露出她红彤彤一双脚,手握上去,跟抓冰块没两样。
周维扬把外套脱了,但冲锋衣里外的材质都不方便吸水。
他便把外套丢一旁,将里面的毛衣也脱了。
布料上乘的毛衣,贴在她皮肤上很舒服,比一般的毛巾暖和多了,不知道又是几位数价格,就被他这样草率地用来给她擦脚上的水。
周维扬一点也没疼惜他的衣服,倒是对她的脚丫呵护得很细致。
他里面就穿一件单薄的衬衫,半边身子还在车外,挡着冷风。
“玩雪了吗,怎么湿成这样。”
棠昭说:“嗯,不过没有玩很久,雪太厚了,我的脚都陷进去了。”
周维扬看了看她湿意蔓延的雪地靴,说:“先别穿鞋了,你就把我毛衣垫底下,比你这湿的鞋暖和点儿。”
他帮她擦干净了脚,然后冲自己的掌心哈了两口气,用力搓一搓,攒出一点热,紧接着裹住了她的脚心,将这份温暖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她,搓一搓她通红的脚掌。
“这样好点吗?”周维扬一边帮她用手捂着脚,一边问她。
棠昭点点头,“好暖。”
她垂眸看着他。
挡雪光的墨镜被架到了发际线之上,周维扬露出一双清清的眼,睫毛上还有一片未消散的雪,她莫名想,她要是雪落在他的眼睛上,一定也舍不得融化。
他长得很白,容貌管理严格到,不允许自己长一颗痘。
传统工科男生戴黑框眼镜、穿格子衬衫的秩序感,或者不修边幅,一心钻研学术的精神外显。
在周维扬的身上体现不出一点。
周维扬是不会让自己不修边幅的,他连指甲都修得一丝不苟。
棠昭捏了捏他衬衫的衣襟探厚度,薄薄的质地很绵软,又看一看团在她脚下的这件昂贵毛衣,她说:“你里面不穿会冷的。”
“我一男的怕什么冷。”他满不在乎地说着,“冻不死就行了,回家再说吧。”
周维扬一定属于做的比说的多的那一类人。
嘴巴偶尔凶凶的,偶尔不正经,偶尔傲娇,与他想法背道而驰。
但他绝对让她感到踏实。
他有少爷脾气和傲骨,但在她的面前,都可以短暂地被藏起来。
他可以在疼爱她的这一段时间里,丢掉周家二少爷的身份,只做一个愿意低头爱她的人。
这不是俯首折节的卑微,这是爱的本能。
爱……
棠昭没有出声,用口型念了这个字。
很奇怪,爱会让她从这样一个嚣张跋扈的人身上体会到踏实。
周维扬帮她捂了会儿脚,大概两三分钟,才感觉有点热度,心疼又无奈地说,“怎么不早说,就这么捱着,是不是傻。”
她笑得轻轻:“你也傻,就这样给我取暖。”
“这不也是没辙吗,堵成这样。”周维扬又看一眼路面,说,“等着,一会儿就暖和了。”
瞧了瞧她手里湿漉漉的袜子,他问,“袜子要买吗?”
棠昭把袜子放到暖气的出风口:“我放这里烤一下就好。”
“也行。”
安静了十秒钟。
“周维扬。”她软软地出声。
“嗯。”
“我爱你。”
他手里的动作停滞一刻,周维扬撩起眼皮看她,轻笑一声:“就因为我给你暖脚?”
“不为什么,我就是现在想要告诉你,我爱你。”她音量浅浅,可能因为冻得没有力量,说什么都是浅浅,好似掀不起谁的波澜,却让他心底无声处,有雪化的隆然。
她认领了他对爱的理解,也试着去表达。
在不谙世事的时候,被人不计后果地认真喜欢过,这件事情是如此的可遇不可求,以至于多年后她回味,也会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人们总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可棠昭觉得,用惊艳这个词来形容她的年少故事,都显得太过浅薄表面,不足以概括她细水长流、又蓬勃坚实的心动。
不足以表达,她曾经在爱里有多么万敌不侵。
如果遗憾是长在皮肤上的痣,那爱就是长在心口的痣。
许久,他抬头看她,问还冷不冷。
棠昭看着他的睫毛上最后一片雪花垂落,她缓缓摇头。
然后又喊了他的名字:“周维扬。”
“怎么。”
她说:“我可能永远也忘不掉你了。”
第58章 天空的颜色04
“还想忘了我啊?”周维扬故意挑她刺似的, 大言不惭地一笑,说,“你做梦。”
棠昭没想过分开,但假如真的不能走到最后, 她也不会吝啬对别人说起, 她真的被人好好爱过。
爱情的爱。
她诚实地摇头, 诚实地告诉他:“不想,也不会。”
他把她恢复温度的脚放进柔软的毛衣里,盖盖好,连脚脖子也一起塞进去了。周维扬起身后,没急着关上门, 他还凑上前,不正经地低语:“一会儿回去好好亲我。”
棠昭羞赧抿唇, 轻轻颔首。
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又靠得近了些, 微微弯一下, 蕴满顽劣得不得了的深意,清磁的嗓音就贴在她滚烫的耳廓:“要舌吻, 你主动。”
棠昭的耳梢一下子灼红了。
她给人家承诺的爱, 覆水难收,棠昭点一点头, 乖乖地答应下来:“嗯, 好。”
他替她把门关好。
在重音阖紧前, 他又听见棠昭拔高的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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