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芙大笑,姜缨瞪了她一眼,想起好几日未去酒肆,便去酒肆看了看,甫一到门口,却见太后穿着普通妇人的衣服在等她,一见她就捂住了她的嘴,“休要声张。”
姜缨心说,怪不得柳渊喜欢捂嘴,原来是你遗传的。
她极力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太后这才松了她手,跟着她进了酒肆。
两人选了一个隐蔽的座位,对面而坐,姜缨看太后神色憔悴,想必是柳渊围行宫气坏了她,她这阵子没过好,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便闭紧嘴巴。
她这副模样落到太后眼里,太后以为她与柳渊狼狈为奸,气定神闲,就等自己低头认输,当下面色难看起来,转念一想,行宫被围,也见不到皇孙,可不就得认输?
太后面上撑起一个笑,“阿缨,满满这阵子好么?”
姜缨笑道,“好,高了些,胖了些。”
说得太后心痒难耐,太后叹道,“阿缨,哀家想了想,立后一事也急不得,暂且放一边吧,不若哀家先见见满满?”
可怜太后对满满的一片思念之情,姜缨听了心中动容,面上却摇摇头,“太后,此事我做不了主,还得询问陛下。”
两人正说着话呢,堂里乌泱泱进来一群人,薛首辅与程次辅打头,原来今日休沐,两人带同僚们到酒肆饮酒,两人都看见了姜缨,“妹妹也在!”说着往姜缨这边来。
太后背对着众人,面色大惊,姜缨怕她在群臣面前失了面子,忙道,“兄长们且慢,我在说话呢!”
薛首辅等人步子一顿,见她对面坐着一人,恍然大悟,“那确实不好打扰,我们且去喝酒了。”
姜缨忙点头,薛首辅忽然道,“听说妹妹今天给各府送了夏衣,天热就别出门了,我们的就自己去拿了。”
程次辅也点头,“近日府里来了一位做青州菜的厨子,晚些时候我让他去妹妹府里,妹妹可得尝尝青州菜。”
另外有人道,“越是天热越要注意,也别喝这么多酒!”
姜缨笑得眉眼弯弯,“我知晓了!兄长们也不要多饮。”
对面太后十分震惊,一是震惊姜缨认的亲戚也太多了,二是震惊姜缨竟这般听话,还笑得乖巧极了,一时心中不是滋味,那怎么不听她的话呢!
薛首辅等人本来要走了,见姜缨对面的妇人身影似曾相识,又见那妇人不发一声,十分好奇,他们都熟知姜缨性子,看着那妇人的后背对姜缨笑道,“这是你姐姐,对吧?”
“不!不!不是!”
姜缨像被雷劈了一样,心想,认了这么多亲人,终于要遭报应了,她欲哭无泪地解释,“这是我……”前婆婆绝对不能说,只好道,“我的一个朋友!”
薛首辅等人太了解她了,深知她搜罗亲人的本事,“没事,过几天,你这朋友就成你姐姐了。”
程次辅也道,“你多一个姐姐也是好事。”
他们越说越来劲儿,眼看着要说个没完,薛首辅甚至步步靠近,马上都要看到太后的真面目了,姜缨大喊一声,“兄长们说的是!这位姐姐,我认定了!”
太后浑身一抖,面容扭曲,薛首辅等人乐见其成,终于去一边喝酒去了,姜缨松了口气,低低道,“太后真想见满满?”
太后点点头。
姜缨又问,“太后和太上皇不会再拿满满要挟我?”
太后坚决点头,姜缨满意了,“那我和陛下提一提。”
太后面色和缓,觉着自己没有白来一趟。
好在薛首辅等人也不久饮,没过多久就要走了,姜缨赶紧离座,送他们离开,过了会儿,见周围没什么熟人了,她带太后出了酒肆。
姜缨看着太后上了马车,目送马车离开,心里琢磨着今晚该怎么和柳渊提此事。
太后这边坐了一路马车,终于赶回了行宫,去见了太上皇,太上皇显而易见心情不好,垂着嘴角问,“如何?”
太后道,“见了阿缨,没见满满。”
太上皇眉头一皱,“姜缨如何说?”
“阿缨说会与渊儿商量的。”太后说完,等着太上皇发火,果然太上皇气急败坏,扬袖要摔茶杯,太后忙道,“哀家发现了阿缨的弱点!”
太上皇动作一顿,扬了扬眉,将茶杯放好,太后道,“我发现阿缨认了很多亲人,她对这些亲人态度极好,几乎有求必应。”
太上皇皱眉,“什么意思?”
太后咳了一声,小心道,“你介意当阿缨姐夫么?”
“……”
把太上皇气得当日叫了好几位太医。
太上皇气着了,太医们都惴惴不安,生恐他养好的身体再气坏了,把消息递进了宫中,已是傍晚了,柳渊听闻皱了皱眉,还是去了行宫。
好在太上皇也没什么大碍,歇息歇息就缓过来了,柳渊看他精神尚好,还能冲他发火,当下转身出了寝殿,问了太后一声,“父皇气什么气成这样?”
这让太后怎么说呢?
太后讪笑一声,转移话题,“今日可有见阿缨?”
“朕还未去姜府。”
柳渊说罢便要走,太后一听就知晓阿缨还没有机会和他说,当下推了他一把,“那你快去,别到了姜府,阿缨睡下了。”
柳渊淡淡扫了一眼,也没时间询问她异常举动的原因,匆匆出了行宫,等赶到姜府,姜缨果然睡下了,他在姜缨门前徘徊数步,心里不痛快地想,今日少见阿缨一面,再见就是明日了。
柳渊因少见这一面落寞起来,或许因这落寞,便不想离去,白芙远远地瞧了好一会儿,还是疾步过来行礼,柳渊抬袖让她起来,她思付道,“姜姑娘睡前念叨陛下怎么没来,陛下可是有事耽搁了?”
“朕去了行宫。”
柳渊的落寞转瞬被碾碎了,原来阿缨是有念着他的,他挥袖让白芙走了,又孤身站着,心里畅快许多,决意明日早来。
第二日果然来得极早,日落时分就来了,在书房教满满写字,直到晚饭才有机会同姜缨道,“阿缨,昨日朕去了行宫,来姜府晚了。”
姜缨心里想着太后的事,点点头,饭后满满去玩了,两人去了书房,柳渊思及姜缨昨晚念叨他,笑了笑,“听白芙说,你昨晚提了朕,可是有什么事?”
姜缨琢磨着太后的事怎么说,随口道,“陛下说替我给兄长送衣,那晚走得太快,忘了拿衣服走。今晚走时可能带着?”
柳渊敛起嘴边笑意,“原是这样,阿缨把衣服给朕就好。”
“那陛下等着,我去拿。”姜缨出了书房,觉着自己倘若提了太后一事,像是在背叛柳渊一样,原本柳渊是为了她和太上皇太后不和的,她应该站在柳渊这边的,还是不提了吧。
及至姜缨拿了一个包袱过来,柳渊坐在书桌后见了,也没出声,他不问也知晓,那包袱这么大,定然不只一件新衣,兴许还有给兄长的其他礼物。
柳渊仰面靠在椅背上,当什么都没看见,也当那些都不存在,他更是在想,适才期待姜缨昨晚为何提他的心情也可以是虚幻的,不存在的,他这么想着,试图放松下来,一手却抓紧了座椅扶手,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姜缨毫无察觉,她将包袱放好,也是心乱如麻,太后想见满满也无可厚非,何况她也不想柳渊和太上皇太后因自己僵持着,不若提一下?
姜缨左右为难,并不言语,柳渊极力控制自己,更不张口,书房里诡异地沉默了许久,姜缨忽地又想起一件事,“陛下,兄长给我写了信,虽说都在陛下那里,但我还没回过他信,不若我回一封吧?”
柳渊似乎没听到,她说着靠近书桌,俯身去拿纸和笔,突地砰得一声,座椅落地了,柳渊猛然站了起来,吓了姜缨一跳,“陛下怎么了?”
“没事,朕起来时不小心踢到了椅子。”柳渊声线平稳,背过身背对着她,稳好面上表情,俯身把座椅捞直,“阿缨要写信是吧?坐下写。”
姜缨狐疑地盯着他,见他神情自然,也没什么异常之处,放心地坐了下来,捏起笔想了想,有些发愁,“我还不知兄长名字,更不知他在何处,陛下不若告诉我吧?”
柳渊似乎出神了,视线落在跳动的烛火上,姜缨有些担忧地喊了几声,他才嗯了一声,侧过头来,目光深深地看着姜缨,“阿缨为何要给他写信?”
姜缨总觉着他不太对劲儿,烛火映照下,面色有些发白,“陛下可是不舒服?”
“没有,朕很好。”柳渊笑道,“阿缨还未回答朕。”
姜缨觉着他的问题莫名其妙,“兄长给我写了信,我想给他回一封信,不能回么?”
“能,阿缨写吧,也不需要知道名字的。”
柳渊看着姜缨捏起笔,写上了兄长二字,慢慢偏开了视线,过了好一会儿,又猛地转过视线,速度飞快地从姜缨笔下抽走了那纸,团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陛下这是做什么?”姜缨愕然。
柳渊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可他还是如实道,“阿缨,不要给他写信,也不要他做兄长了。”
柳渊俯身,越过桌面靠过来,一手从姜缨手里抽出了毛笔,随手扔在了地上,“朕之前嫉妒他,今日仍旧嫉妒他。”
姜缨惊住了,眼前柳渊红着眸子,似乎在斥责她对自己的狠心,“除了新衣,阿缨还给他备其他礼物,还要给他写信,阿缨离开朕六年,六年都不曾给朕写过只言片语,不曾给朕一丁点东西做念想。”
“他们都有阿缨送的东西,偏偏朕什么都没有,阿缨不要朕和他们比,那阿缨要朕和谁比?”
柳渊直勾勾地望过来,眸子深邃幽暗,姜缨如被摄走了心神,呐呐不能言,四目相对,柳渊越靠越近,手指慢慢地探了过来,快要落到姜缨的唇上。
这一刹那,姜缨神思骤然清明,啪一声拍掉了柳渊的手指,有些无措地起了身,柳渊猛一清醒,随即撤开了身子,声含苦涩,“阿缨,是朕失礼了。”
姜缨张了张口,可怜她的脑子也就清明了一瞬,此刻里面全是柳渊那些嫉妒之语,纷纷乱乱的缠过来,扼住她的喉咙,叫她说不出任何话来。
柳渊担忧,“阿缨,朕惊着你了?”
姜缨这才发出声音,“没有,陛下不要担心。”
柳渊松了口气,有些欣喜姜缨还肯和自己说话,从桌面上抽出新的纸和笔,放到姜缨面前,“阿缨,刚才是朕糊涂了,不该说那些话,你重新写吧。”
姜缨摇摇头,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上,只看着柳渊不说话,柳渊道,“阿缨若累着了,朕替阿缨写吧。”
烛火下,他摊开纸,捏起毛笔,一字一句地写起来,写得极稳,写得极快,写完了问姜缨,“阿缨要看看么?”
姜缨声音有些发涩,“不要。”
柳渊又变得好生平和,他甚至笑了一下,“阿缨你要给兄长写信,结果信是朕写的,你也不要看。”折好,转身放入那包袱里,他没有回头,拿起包袱道,“那朕回去命人给你兄长送过去。”
姜缨坐在桌后,直到他走到门口,才轻轻喊,“陛下……”
柳渊步子一顿,疑惑地回过头,静静地望过来。
他这个模样,姜缨见过很多次了,在东宫时的许多个晚上,他都会静静地坐着,姜缨不搭理他也不要紧,他就静静地看着姜缨,姜缨烦他这个样子,姜缨到离开都没能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坐着看她。
但在这一刻,姜缨耳边不停地重复着那声朕嫉妒他们,脑子里有什么蹿了出来,她望着柳渊的眼睛,一瞬抓住了那个稍纵即逝的念头,时隔多年,她有些明白柳渊的意思了。
柳渊每晚坐在那里并不是想做什么,他就是喜欢恪守许诺地守着姜缨,运气好的话,碰上姜缨主动进一步,他就像得了一个天大的奖励,为了这个天大的奖励,他可以守一晚又一晚……
原来柳渊说的是真的,他好喜欢姜缨。
姜缨迟钝地悟到了这个事实,她起身绕开了书桌,往前走了两步,深深地看了一眼柳渊,闭上了眸子,像以前去寺庙祈愿似的,在心中念道,奖励要主动要,主动要,主动要……
念到第五声,柳渊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霍地醒悟过来,大步迈到她的跟前,“朕答应过阿缨,想什么就说什么,再不要遮遮掩掩的,朕不喜欢阿缨给兄长做新衣,不喜欢阿缨给兄长写信,不喜欢阿缨有这个兄长,阿缨可以不要这个兄长了吗?”
姜缨仍闭着眼,唇角一翘,“可以的,陛下。”
紧接着,她的额头上传来了轻轻的触觉,随后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她疑惑地睁开了眼,眼前已空无一人,只有扔在地上的一个包袱。
姜缨无语,白芙突然扑进来,大惊道,“陛下怎么了?我看陛下刚才走过去,意气风发的!”
“不知道,在发癫吧。”姜缨捡起包袱。
第27章 26
白芙瞥见包袱, “给你京外兄长的新衣怎还未寄去?”
“什么京外兄长?”姜缨坦然地拎着包袱走出书房,“你记错了,我在京外不曾有过兄长。”
白芙震惊,不得了了, 怪不得陛下意气风发, 他那水平竟然干掉了一个兄长!
白芙是个交际甚广的大喇叭, 在各处偷偷吹消息,不过一天,京中所有兄长姐姐们都知道了,那个善妒的陛下不知使了什么奇招, 竟能使一个兄长脱离了他们的大家庭!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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